[原创][电影随笔]从前有一座山

Leslie

        风雨交加，温度一下降了十度，大概身体大概被前阵的温暖惯坏了，忘了添衣，在凄风惨雨里冻得瑟瑟发抖，只能用胡思乱想来抵挡。上班第三天第一回打的，把新买的单车撇在单位门口，也不知明天能否再见，经过9个小时呆坐，18：00我照例在文涛点上了一支烟。兴致散淡，酝酿好的情绪好象被这恶劣的天气稀释了，人很累，一旦松懈下来就更累，每天都是到凌晨才睡，调好闹钟，到点挣扎着起床，慌忙出门，然后又是漫长而枯燥的白天。下午，偌大的办公室里静的能听见时间走动的声音，桌子前放着盆“巨型”盆栽，里面种了棵“微型”的树，长得蓬勃茂盛，有时我觉得自己像只长颈鹿，伸一伸脖子就能吃到它低垂的嫩叶，有时我觉得自己就是另一株沉默的植物，对望着，只用气息交流。脑子里闪回很多画面，应着些莫名其妙的旋律，不知道是哪根筋又搭住了，竟想起一个荒废搁置许久的选题，关于电影的，同时想到的还有一个戏谑的故事：从前有一座山......呵呵，从前是有一座山，不过没有庙也没有喋喋不休讲故事的和尚，里面有两个穷小子和一群羊，那是他们相爱的地方，后来离开了便不曾再回去，却永远向往永远不忘。这座虚构的山因为李安导演而举世闻名，“Brokeback Mountain”，真是个奇怪的名字，犹记得第一次看完时的心潮澎湃，迟迟没有动笔，然后避过铺天盖地的评论高峰，选一个雨夜，再娓娓道来，旧话重提。

        情节就不细数了，两个男人的爱情，剔除香艳的部分，他们爱得隐忍矛盾却着实轰轰烈烈，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里感动着我，那就够了，对于这样的关系谁会指望开花结果，所以我只看过程。伍佰有句歌词：“那里湖面总是澄清，那里空气充满宁静，雪白明月照在大地，藏着你最深处的秘密”，说得多么合衬。断背山并不是人间天堂，它是一个属于隐逸的世外桃源，恶劣艰苦的生存条件让一切物质幻想成了荒唐的泡影，从自然里来，到自然里去，于是什么样的感情都显得如此自然。起初杰克和艾尼斯也只是想混口饭吃，当不成一流牛仔也可以过过自由放牧的生活，不过说太多话不必想太多事，赚一点钱回去讨个老婆，然后跟大多数人一样过着平静简单的日子。我不知道情和欲哪一个先起，我不知道是谁挑逗的谁，或者是寂寞暗里作祟，人隔于世却断不了冲动的念想，那夜天寒地冻，小帐篷里的一个拥抱点燃燎原的火般激越，他们急不可耐甚至是粗暴式地用身体喂满了彼此的饥渴，毕竟是“越轨”了呀，怎敢细究，沉默不语，沉沉睡去。断背山的爱情从那夜开始，来得看似突然，可说不准早在初识时后视镜里的第一眼对望就注定了要有这么一段，都是Annie Proulx（原著作者）的预谋，谁的口含住了谁的吻，月郎星稀，云淡风清，用绝对暧昧的姿势恋着一种体温，而电影外的我已默默泣不成声。

        看这电影时我得计总共哭了五次，原本只是抱着媚俗玩赏的心去看的，从前养成了一种对同志题材文艺作品的特殊偏爱，这回又遇李安，怎能不全心投入信赖。而他没有辜负我的期待，通片隽永的自然风景被他稳重握住，暗嵌了丝丝入扣的温情的人文关怀，爱，最单纯时的爱，纵在世俗里压抑，却与性别无关。我是一个有“拥抱情结”的人，一直觉得胸膛与胸膛贴近时他们的心灵也是贴得最纯粹最无间的，所以当杰克与艾尼斯在小帐篷里第一次情难自禁地环臂相拥，我的眼泪便不可遏止地簌簌流下。静默地，生怕一丝声响叨扰了他们彼此投诚的世界，我知道有一道防线正在崩塌，在最最柔软的地方，一击而溃。然后是第二次，当他们离开断背山；然后是第三次，当他们隔了四年重遇；然后是第四次，当他们在某条河边争执；然后是第五次，当他们阴阳永别。中间的女人戏只是过场的串接，她们是孱弱的掩饰和交代，爱与不爱如何自欺，他们蒙骗不了彼此的情，而她们，陪衬了男人另一半的虚幌位子，站地连自己都觉摇摇欲坠。电影外的我，唏嘘之余还暗喜，原来一切貌似的局面都隐含着得失平衡，谁先占了上风，也不过是暂时得胜。突然想到了《北京故事》里悍东妻子的一封陷害蓝宇的匿名信，明白她的怨恨不甘，却着实鄙视这种卑劣的做法，也许是置身事外，其实我都不确信如果自己是艾玛（艾尼斯的妻子）当看到丈夫亲吻另一个男人会是何种感受，或者我做不到她那种隐忍，女人对于男人，男人对于男人，爱在世俗里的理直气壮，只是那力量敌不过由心而动的真情，输了，最忌令人反感的哭天呛地。

        第一次看完《断背山》我就在自己的一个群里长嘘短叹，他们大概不理解我的情绪，差不多半年没被一部电影所打动，眼泪毫不避讳，我说我被震颤了，我说我一定要写写它。刻意回绝了网上众多好的劣的评论，不过对一篇卫西谛写的《藏于衣柜的念想》印象深刻。衣柜，多么私密的收藏，当艾尼斯在杰克家里看到那两件相叠而悬的衬衫，蓝色的逝者在外，覆盖着白色的生者，偷偷珍惜了二十年，偷偷埋没了二十年，如同那年与断背山的分别，斑斑血迹此时映得格外醒目，有的人忘了有的人留心着，有的人走了，而有的人才恍然大悟。眼泪来得太迟了，后来艾尼斯把杰克的收藏延续下去，换了个位，白色罩着蓝色，难道他只有在他死后才有勇气接纳，或者他的妥协与舍弃与其性格一样的沉默。两人世界的激越我看不到，只得应和了他啜泣的背影而垂泪，疼了吧，疼痛挽回不了为难的犹豫，任凭后悔也扭转不了错失的期许。于是，爱，成了“起初不经意的你，要告别已不见的我”，包围的姿态是最无言的抚慰。

        还是有人死了，不止一次说过我害怕这种黑色气息浓郁的结尾，《美少年之恋》是这样，《夜奔》是这样，《蓝宇》是这样，《男孩不哭》是这样......也许相比之下《春光乍泄》或《越快乐越堕落》那样的生离还容易让人接受，起码有过一份情在，而人亦在，只是分散了，生活却分头继续着。电影里杰克的死被刻意交代地有些扑溯，通过洛琳（杰克的妻子）的话我们知道他是死于一次意外，可在艾尼斯脑海中却出现了更血腥恐怖的画面，他始终觉得他是被他俩的同性恋情害死的，如同应验了父亲在童年时对他带着歧视意味的训诫。原来从头到尾他对这段感情一直是充满负罪感的，躲闪着世俗甚至躲闪着自己，想爱不敢爱，想不爱却又不得不爱，以为结了婚生了孩子就好了，孰不知很多痛苦才刚刚开始。那杰克呢，他又何尝不痛苦，他的本性与艾尼斯相较更奔放热烈，他会在离开断背山后又重新回去试试与他相遇的机会哪怕忍受雇主的冷嘲热讽，他会撇开妻儿的置疑长途跋涉只为与他团聚上短短几天，他甚至愿意放弃一切与他逃去天涯海角找寻一个可以容纳这份最纯净爱情的地方，徒劳了啊，二十年够不够久，只有衣柜里的衬衣知道，曾经也有过幸福的日子，或者就被永远塑封在了再也回不去的断背山。最后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我把洛琳的冷漠和他父亲的愤怒当成一种消极发泄，而他母亲的啜泣和多艾尼斯的宽容全都源自骨子里仁慈的爱，到底是迟了，说得再多也没什么用了。

        李安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断背山。我努力理解着这句话的意思，越想越模糊。首先它并不是完美的地方，其次那应该是爱情、两情相悦爱情的萌芽地，它让人们永远向往也永远遗憾，永远回忆也永远说不清，无数次在梦中触摸，然后在清晨的雾霭中化成淡淡的泡沫。电影里的他们将后来四处约会的那些地方都当作断背山的代替品，却只能无限接近，岁月无法重演，两个男人尽管爱着被爱着，伤害被伤害着，而在故事里，我找不见一次完整的成全。也曾在网上看过原著小说，大概是译本的问题，它并没能打动我，老套的情节被叙述地干涩无比，还好李安将它们还原了，于是，所有的拥抱都是温暖的，所有的亲吻都是湿润的，所有的妥协都是有苦衷的，所有的真情都是无条件的，这就已经很好了，我们该满足了，不是吗。李安导演，我还是习惯性地视他为“台湾导演”，虽然在更广泛意义上他应该是“华裔导演”，与侯孝贤的沉稳，杨德昌的敏感，蔡明亮的寡淡不同，他睿智中带着的从容细腻，用温和的感性包裹住文化内涵，从最早的“父亲三部曲”开始，幸而没有与他错过，欣赏并将一直关注下去。

        随着这部电影的大热，“断背山”这个词也越来越多被引用，成了一个暧昧的符号，如此说法本身就存着些曲解的调侃，导演说他拍了一部爱情电影，发生在两个男人之间，而我们确实看到了爱和情，与性别无关，与结局无关。拖拖拉拉地这篇字在混乱中接近尾声，由于一些现实里突发的状况变数，写的很是艰难，很多东西在未出口前总脉络清晰，一旦出口却变得支离破碎，不过起码也是一个字一个字搭出来的，是美是丑，姑且当作还愿的一种吧。从前有一座山，在某个时刻遇上某个人，然后相爱，多好啊，可惜我的这座山远得渺渺茫茫，我的爱情惨惨淡淡，我的生活继续独自纠缠。

（2006  4.12——4.20）


       

此贴由 Leslie 在 2006-04-21 14:23:18 最后编辑

叶塞妮娅

继续寻找自己梦吧~~

好人有好报

Leslie

在我梦游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杀过很多人，死过很多回，然后醒来，除了睡眠过度长了黑眼圈，连一个小说的故事都编不出来了

韶华易逝

走出衣柜需要勇气，且受尽世人白眼和唾弃。或许只有电影这个载体才能给予方寸净土吧！

对于同志，素以旁观者自居。

六黑翼

[glow=300,black,10] 山--总有阳的一面和阴的一面[/glow]

箩澜

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
L版电影看得够多的，老见你写影评。

Leslie

我也是没啥写才写电影的

vivian_gao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断背山

只是 杰克死了

Leslie

看电影的时候我其实更喜欢“杰克”，一是因为性格，他的性格比较爽气；二是因为口音，他的口齿比较清楚；三当然是因为长相，我觉得他比较帅

vivian_gao

哈哈 杰克好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