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就算我变成了人,我还只是你的美人鱼

丽丽0

　 我的生活，完全符合一些人的梦想。
　蓝天碧海的岛，银色的沙滩，金色的艳阳。
　还有，爱人。
　我想一定有聪明的人猜我接下来要说“然而，我不快乐”。然而--谢天谢地，我很快乐。我自己都有点诧异，老天爷好像很偏心我。
　我是八年前来这个岛上的，那时，我还小。
　一路昏昏沉沉的长途旅行，终点就是他和阳光一样明朗的笑脸。换句话说，在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就一眼看到了他。也就在我看到他的刹那，我觉得脑子有一些东西拼命的旋转。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以为那是一见钟情的感觉--虽然我觉得很荒谬。
　岛很小，却是著名的旅游胜地，每天都有无数游客腻在这里，大惊小怪的说真美。其实他们不知道，岛上最美的时候是他们都走光以后，在小小的港湾里听浪涛拍岸的声音，看满天繁星的闪烁，会醉的。
　他和我都是这里最的水上杂技团的演员。干我们这一行，总是要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训练，所以我们朝夕相处了整整八年。其实八年最要紧的是让我们有了一种默契。总听人说，看我们的表演，会觉得空气当中多了点什么。我很高兴，凡是我们两个共同拥有的东西，总让我很高兴。
　通常我们每天只需要工作三个小时，就是上午十点，下午一点和三点的三场表演。工作这些时间足够维持我们在岛上的生活了--事实上，因为团里负责每个成员的膳食和住宿，我几乎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以花销的。我对时装和涂脂抹粉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虽然工作时间也间以很充裕的休憩放松，可我还是很期待每天的收工。因为晚上没有外人打搅的小岛更美，也更和我······还有他，彼此相属。
　我喜欢在月光下裸泳。
　让银色的月光镀上我的肌肤，我知道这样很美。
　因为工作的关系，也因为我讨厌防晒油的腻味，容易给太阳晒到的地方，我的肤色很深。虽然幸好我有极细腻的皮肤，可以在月光下闪烁缎子的光泽，然而我多少还是有点沮丧的，因为我原本的肤色是美丽的浅粉色。
　我们通常在晚霞满天的时候开始我们一天中最亲昵的相处。
　那个港湾是我以前无意当中发现的。很安静，而且可以看到远处游客们的余兴节目，烟花和篝火。我喜欢让自己浮在水里看远处的烟花一下子绽放，又一下子散成一天的星星碎片。那么远，连硫磺的味道也似有若无，那些热闹好像全不相干的。还有篝火，只是一跳一跳的亮着，没有噼噼啪啪的声音也没有热烘烘的烟，和热烘烘的人群。看不相干的热闹，会有一点点软弱，好像看一人摸得到进不去的世界。不过幸好有他陪我一起看，我总是刚刚觉得些微的伤感，就迫不及待的快乐起来。
　那天晚上我也在看烟花，轻轻的划着水维持身体的平衡。他在我身边游泳。我常常忍不住偷眼看他游泳，真的帅呆了。我保证你没有看过哪个男孩子游泳有那么漂亮的姿态。他不喜欢裸泳，但是他的连体泳衣好像另一层皮肤一样贴合在他挺拔的身体上，水花起落中，我几乎觉得他浑身的肌肉要破衣而飞，可偏偏他的动作优雅又舒展。一眼一眼的瞟着，不知不觉目光粘了他，如影随形。他会知道的，我们有默契嘛，然后他抬眼给我一个笑容，八处前一样的阳光灿烂。月光跟他没得比，他是太阳。他笑着踩水游向我。我重新看向烟花，却把我的心神留给我的听觉触觉嗅觉······我感觉他的接近，他的手指抚过我的腰，酥酥麻麻的，痒痒的，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我听见他低语：“哪个少女有你这样粉红色的皮肤······”我不敢接触他的目光，可是我可以想象他那么深那么深的眼睛，我一早就跌了进去。
　突然就莫名的伤感起来，偷偷流下一滴眼泪。
　他没看到。
　一刹那，头沉沉的晕，八年前一样，脑袋里一些东西开始旋转。但是我看不清楚。
　其实在梦晨，我也会这样的头晕（不过从来没那么厉害），然后“看”见眼前有看不懂的物事碎片那样子的闪现又消失，我感觉那里头有玳瑁啦，沉船啦，水面上的泡沫······甚至还好像有一个女孩子的面孔，不过更多的东西是我认不得，醒过来以后也记不住样子的。不过每次从这样的梦里醒过来，我就会有点儿忧伤，我不喜欢忧伤，所以我讨厌做这样的梦。
　今天早上醒来，我就觉得自己身上发烫，好容易捱过了两场演出。我不敢让人家看出来我不舒服，那样子的话，他们会让我去休息，可我宁可留在这儿······能看到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奇怪，只想知道他在身边，哪怕他在做别的和我不相干的事情也好，忙得没空看我一眼也好，只要知道他在身边就满足了，就偷偷的欢喜着。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掩饰得过分卖力了，两场表演下来感觉非常非常疲倦。有点心慌，可能我真的应该好好休息。我不想他为我担心。
　杜菲儿游过来。
　他是我和一起来这个岛上的，分在另一组。我们在别人眼晨大概算青梅竹马吧。他一直喜欢我的，但是我不高兴理他。太奶油了，他居然有着和我差不多的浅粉色的皮肤，想想看多么滑稽。还叫什么“菲儿”，天，饶了我吧。听说这个星球上如果男的没有男的样子，女的没有女的样子，世界就要毁灭了。上帝保佑，我对世界末日没有好奇心。
　杜菲儿问我是不是不舒服。关他什么事情嘛。我哼了一声，跑开--不，是游开--扔他一个在那里。
　我看到他站在水里发呆，不知道正望着什么东西。我游向他，绕着他的腰转了个圈，我知道自己游的好像鱼一样流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喜欢吃鱼的缘故。他感觉到我的靠近，手指下意识的落在我身上。我很享受他的抚摸。但是他一直没有低头看我。
　我正想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演出的铃声却骤然响起。
　他有点魂不守舍的醒过来，低头看我，笑：“宝贝，我们走。”
　唉，我真喜欢看他笑。
　熬过这一个钟头就收工了，我实在有点撑不住，心慌得厉害。
　好在是做了惯了的动作，摆熟了的噱头，我几乎可以不动脑子的顺利完成。
　我贪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其实也是我平日表演时私密的乐趣。我可以堂而皇之的让目光紧紧追随他，他们以为我是怕做错什么动作，其实以我们的默契我闭着眼睛都可以和他合拍到丝丝入扣。
　三点多，阳光还是很晒，他背光立在水当中，黝黑而英挺。
　他卷的发，微湿。宽广的额，有细密的汗。他浓的眉，却配浅的瞳仁诱我深深的沉进去。
　······
　我看见他的眼睛笑了。
　焦点不是我。
　然后，我看到那张面孔，恁的熟悉。
　我又开始头晕，电光火石间，我想起我的梦。
　似梦迷离，我感到心、荒-而-冷。
　平生第三次剧烈的头晕，第一次是八年前，第二次是流泪的时候。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面孔，写满单纯善良。我猜天使就是长成她那个样子的。
　我们每次都会邀请一位游客和我们起表演，这次的就是她。我看见她笑得孩子一样快活，跑进水里。水淹过她穿着牛仔短裤的裸露双腿，不是粉色的皮肤，但匀称而光洁。
　她好奇的向他打听表演的事情，不时被他逗笑。他们笑起来都很好看，有几乎一样漂亮的眼睛，当他们目光触碰的时候，我感到空气中多了点什么--我想起以前人家这样赞扬我和他之间的默契。
　我听见他对她说：“刚才我看见你走进来，演出开始前一会儿。”
　她笑，有点儿害羞：“还好没错过，差点儿就不让人进来了”
　“说出来好像骗人--我觉得我见过你，有种熟悉的感觉。”看他的眼睛，我知道他没撒谎。
　她轻轻吸一口气，好像是吃惊，说：“原来你也有这种感觉······”
　--他们已经没空知道其实还有我。
　其实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所以我一直贪恋和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我怕来不及。我只是没想到原来就在今天。虽然无论哪一天，一样会让我措手不及。
　他带着她来亲近我，他还教他喂给我我最喜欢的鱼，小小的鱼在她手里轻跳，她几乎握不住，两个人被这样的小事逗得乐不可支，傻傻的。
　我根本没有胃口。
　他告诉她：“我从MermaId两岁起就带她了，她是最聪明美丽的海豚姑娘。”
　我快乐而蠢笨地摇头摆尾，好像很喜欢她喂我吃东西。
　人会很高兴看到海豚这样，她是人。而他想让她高兴，我看得出来。
　“好美丽的名字，说不定她的前世真是美人鱼呢。”她天真的笑。
　我知道我前世真的是美人鱼，他是王子，她是公主。
　我是美人鱼的时候，王子爱上了公主。
　我以为从鱼进化到哺乳动物，可以离他近引起。
　可不是王子的他，一样爱上他的公主，一样不知道我爱他。
　如果还有来世，请让我离他近些，再近些。我不知道要用几次生命才能拥有他的爱情，可是我无法停止。
　我悄悄的流了这辈子的第二滴眼泪。
　没有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