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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820 回复:0 发表于 2002-10-28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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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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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3]偶尔看看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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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2-10-28 20:20: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转帖]十字命相(三)……李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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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冲“关”
                     
      和罗丹相处的日子快乐而又短暂,一个月探亲假满后,他又要回海南上班去了。临走前我给他饯行,他说:“李平,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救我们的医院和医生。只要你成功了,我马上回来和你在一起,步你的后尘……”
      恋恋不舍我和罗丹道别。
      也许是心诚则灵,老天也不忍这样把我们拖着耗着——预言果然被罗丹说中了!就在他走后不久,我总算打听到一个令我欣喜若狂的消息:成都的华西医科大学附一院也能做我想做的那种手术!
      得到消息后我立即赶往成都,我下了狠心,这次若再吃闭门羹,我就找整形科的医生纠缠不休,哭闹、下跪、甚至一些极端行为。
      结果这一次的情况要比上海那次稍好些。
      医生们非常同情我,称可以做手术,但他们又告诉我不要想得太简单,考虑到社会反应和病人自身的手术后果,要做手术需要各方手续齐备才行。
      这些手续包括:本人自愿申请,精神科出具的易性癖证明,公安部门同意,司法部门公证,单位同意证明,家属签字等等。
      天哪,除了第一条,其余都是难逾的关口,哪一关都不好过或者说根本过不了!
      思前想后,难是难,但毕竟有了一线指路的微光,总比瞎子眼前一团黑好,我满怀勇气向这些难关冲去。
                     
      首先要做通家人的工作,有他们作后盾,一切会好办得多。
      我父亲在我读大学时就不幸因公去世,家里“攻关”的主要对象就是我母亲。一天,趁母亲来宜宾大哥家小住并再次谈及我为何不交女友不结婚时,我向她慢慢摊牌。
      “妈,我不想结婚,我不喜欢女的。”
      “为啥?有问题看医生嘛,你自己不也是医生?”母亲反应得很平淡。
      我哭笑不得。
      因我一直体弱斯文,母亲作为过来人,她或许以为我有性冷淡或其他什么毛病。
      “妈,我都这么大了,你就一点没觉察我有点不对劲吗?我真的不想结婚,我对女的不感兴趣。”当时,我还不敢立即说我对男的感兴趣,我怕我妈一时接受不了。
      “要是真的有问题,不结婚也好,免得害了人家女方。以后叫你哥哥兄弟他们生个娃儿抱养给你,不就完了。”母亲倒很开通,但她哪里知道我心中的难言之隐。
      我不得不编造谎言:“妈,昨天我闹肚子痛,打了个B超,医生说我腹腔里好像有卵巢,怀疑我生理上本来就是女的;抽血检查说我染色体畸形……”我只觉得舌头发麻僵直,如有粘痰梗喉,吞之不入,呼之不出。
      母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也难过至极,心里在不停地祈求:母亲,请原谅我的一派谎言吧!
      母亲一怔,似乎从云里雾里中反应过来:“咋可能呢?一二十年了,从小到大,你是妈的儿,你下面长的是啥,当妈的还不清楚?我看你是思想上有问题。”
      干脆直截了当,我豁出去了:“妈,你也晓得我的性格,人家都说我像个女娃儿,我也想当个女孩,你不也想要个女儿吗?我要去动手术!”
      母亲楞了良久说不出话来,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盯着我,眼泪流下来了,最后她哽咽着说:“不行,你明明就是男的,现在都二三十岁的人了,做什么手术?街坊邻居晓得了不笑死人才怪。都怪我从小把你惯坏了,我不同意,你爸在天有灵的话,他比我反对得还凶。”
                     
      好歹终于让母亲知道了我有这个想法,不管她老人家同不同意,反正这个手术我迟早要做的。
      那段时间,母亲精神差多了,她夜不成眠,消瘦了不少,她反复对我说:“反正我不会给你签字,我看你是思想上作怪,你不要往那方面想不就行了。”
      我哥哥弟弟从母亲那儿知道了我的想法。
      作为有文化的年轻人,弟兄间对这种现象也略知一二。从小到大,手足情深,我是什么样的性格,他们心里十分清楚。
      那天晚上,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块儿,团团围在桌上,不得不直面谈起我这个“逆子”所带来的一系列家庭问题。
      长兄为父,大哥语重心长地说:“常言说得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是个有头脑的人,学历比我们都高,想来你作出这样的决定也不是一时的冲动,大哥充分尊重你的选择。母亲年岁大想不开,这也很正常。我们家也不是那种封建家庭,要拦呀挡呀什么的。只是大哥觉得你这样去手术,势必要影响到你以后的工作,原单位看来是没法呆了,你要有思想准备,要想好出路。毕竟你这个事儿家里人可以理解你,但怎么能去要求让别人也认同你呢?这是在内地,是在中国呐。”
      二哥平时憨厚,话语不多,这时他也讲了自己的担忧:“你自己也学医的,医学比我们懂得多。手术成功不说了,我们只是担心你万一手术不成功,弄得倒男不女的,不像那家子人,你说说,作为弟兄,我们心里该有多难受呐。”
      比我先参加工作、年龄比我小看起来却比我大的弟弟说:“大主意自己拿,自己好生考虑周全。不过要是你以后真出了什么事儿,弟兄家怎么会撒手不管哩?”
      母亲在旁一直一言不发,到了最后,她才说:“反正你现在也大了,翅膀也硬了,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也管不到你了。”
      我后来又找了我三爹——父亲唯一的兄弟。
      尽管他心里也不是滋味,但也十分开通,并在家庭关系中作了大量的工作,他和三妈极力劝慰我母亲,我母亲后来才勉强同意,并答应陪我去手术。
      我的二嫂,一个和我同龄的女子,起初她也十分吃惊,后来很快就理解和同情了。在我手术前她经常开导我母亲,做了很多思想工作;手术时,她和母亲陪我一同前往华西医科大学;手术后,她又教我怎样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并陪我上街买裙子、文胸等女性用品。
      在家庭这点上,我觉得自己非常幸运——我的一家都尊重我的选择,并没有横加阻挡,更没有抛弃我。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祸是福,由他去吧。”亲人们嘴里都这么说。
      尽管他们心里也难受,但因为成全了我的美意,让我感到了自在和快乐,他们心里也就问心无愧。这是多么温馨的一个家啊,我要感谢我最亲爱的家人!
      后来当我做完手术后,有些邻居见我由男人变成了女人,觉得十分可惜,反而埋怨我母亲,说我是被宠坏的:“还不是怪他妈,要不是他妈从小把他打扮得女里女气的话,他李家小三咋会成那样呢?”
      我妈纯粹是受冤枉。
                     
      家里这道关口算是通过了,而其他那些关口就不那么容易“冲”过去了。
      易性癖的诊断找谁下呢?
      从地区级医院到省级医院,我都找了很多医生,要求他们对我的病情作出诊断,我的病症是明摆着的,可就是没有人愿意下易性癖诊断。
      这也难怪,他们怕我万一出什么事会连累他们,反正这种怪癖又没害到他们头上,何必多管闲事。他们就象踢球似的一会儿让你找这个医院,一会儿又让你找那个科室;而当我找上门的时候那家医院又说这种病不是他们的诊断范畴,又让我找别家去。
      我觉得自己就象磨心一样团团转,但却丝毫没有进展。
      好说歹说,终于通过熟人关系找到了一家警官医院,在我洋洋洒洒写下几大篇病症资料备案在旁作为依据后,我才终于得到了一纸易性癖的诊断证明。
      熟人介绍的那位医生还一直对我强调:“都是医生,我也不瞒你了,我们都怕担风险,只求你不要出什么麻烦就行。”
      这张诊断书来之不易。
                     
      公安局那道关口怎么过呢?1996年元月,我向公安局递交了发自肺腑的申请书,上面写道:
      尊敬的各位领导:你们好!
      我叫李平,今年26岁,是宜宾市二医院的一名青年医生。
      由于先天因素的影响,我患上了医学上所称的“易性癖”的病症。从我懂事那天起,我的思维、言行、举止就跟女性相差无几,我迫切渴望成为女性中的一员。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念头与日俱增,成了我的心病,并严重干扰和妨碍我的学习、生活和工作。我多方求治,均告无效。我不能恋爱和婚配,不能组建幸福家庭,可我憧憬未来,向往美好生活。
      现在由于社会的发展和科学的进步,变性手术的开展给我带来了新的希望,它展以援手,可以还原我女性的面貌,使我成为自由的女儿身。
      故此我申请施行变性手术,重塑我新的人生。
      我在焦急中期待着佳音。
      此致敬礼!
      申请人:
      李平
      1996/1/10

      象做变性手术这种非同小可的事情,涉及到户口、身份证、性别改换等问题,非得局长签字盖章不可,这在宜宾市还是头一遭,我得使点暗劲。不然,让整个公安局都闹动了,而我的手续还不一定办得到。
      于是我想到了周哥哥——他在公安局工作了多年,由于工作突出,深受领导的器重。我还在内科住院部时,周哥哥的父亲曾多次住院,诊疗工作由我负责,我认真负责的态度得到了周哥哥的好感,很快我们就熟悉了。我想我找到他,他一定会帮我这个忙的。
      当我登门拜访他家时,他和他的爱人先是吃惊,继之深表同情。
      起初,周哥哥也觉得这个问题棘手,因为宜宾市还没有这样的先例,他对我说:“小李,如果你是要迁户口什么的,我都敢打这个包票。毕竟你这个事儿大家根本就没见过,上面的头儿也怕担责任,我只有尽力而为。”
      后来在周哥哥的多方努力,并以人格作担保的情况下,局长们才在申请书上盖了章签了字。事后,周哥哥告诉我,由于局里的领导也对这个病症不甚知晓,生怕是由于我负案在身而想逃避责任,所以悄悄对我进行了调查,查证我确实是清白的才网开一面……
      公安局这道关口总算又通过了。
                     
      做变性手术本来是不需要通过司法局的,可华西医科大学附一院提出要有公证处出具的公证书,结果又让我求爹爹告奶奶地在司法局公证处里哭了一通。
      华西医科大学主要是让我在公证书上讲明自己是自觉自愿的,是不会翻悔的。其目的也无非是怕我以后扯皮,一经公证,就具有法律效力了,白纸黑字,一目了然。就是以后万一要打官司,也是有据可查。
      老天,咋这么罗嗦?他们这一要求对他们倒是个保护,对我却又是一个苛求。
      宜宾市司法局我找不到熟人朋友了,只有硬着头皮自己上。
      果然,当我走进市公证处的大门,讲明自己的来意后,其中两个女同志久久盯着我看,好象我是在说胡话。
      她们都好心劝我:“小伙子,年纪轻轻的,一时想不通不要紧,回去慢慢调节一下心理就好了。”
      我觉得我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她们见劝我无效,那就只有按章办事。
      公证的内容合不合法,这是进行公证的前提。她们查找了有关的法律依据,并请示省司法局,一致认为我要求的公证内容在法律上找不到任何证据;况且又是牵涉到变性方面的敏感内容——在四川省也未出现过这样的先例,因此不属于正常公证的范畴,故不予受理。
      可华西医科大学非要什么公证,让我又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我一筹莫展,愁眉苦脸,刚刚燃起的星星之火眼看又要熄灭了。
      狗急了也要跳墙,人急了就会打歪歪主意。
      市公证处不通融,不如另寻个旁门左道,反正只要公证书上盖了章,签了字就算数,不管哪个地方的公证都行。如果能够直接找到那个管公章钢印的公证员,大家来一番私下勾兑,走这么条捷径说不定还有线希望。
      我为自己产生的这个新思维大喜,于是连忙赶回长宁老家,那里地方小,走后门难度小些。
      这当儿,我母亲突然提醒我:“公证处那个XX不是跟你表叔关系很好吗?才不久他还到你表叔家吃过饭呢,他们,就算只剩一条内裤了,两个人也要轮着穿。”
      这条线索让我狂喜,我们一家人又急急赶往表叔家,一问表叔,果有此事,表叔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这件事我包了。”
      在表叔的撮合下,那个小伙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我办了公证,他对表叔说:“哥们儿,这件事我认你,我相信你不会给我惹来麻烦。”
      事后,我觉得应当表示一下我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买了些东西让表叔给他送去,小伙子对表叔说:“都是老同学,你这样做就不够哥们儿了。”
      说真的,至今我都还很感激那个小伙儿。
                     
      各种手续办得差不多了,华西医科大学又说患者如有单位,需出具单位证明。
      我的老天,真是烧烤人!
      手术医院的话就象皇帝的圣旨,哪敢违抗呢?我不得不乖乖遵命执行。
      我拿着办好的各种手续到医院要求单位出具证明。
      院方的主要领导多多少少听说过我的奇闻,对我做手术倒没显得特别吃惊,他们吃惊的是我竟会去找他们要什么证明,在我意料之中,没一个院长肯为我签字。
      谁也想象不到我当时的心情,二十多年的心愿,如果因为单位的原因而功败垂成,我不值啊!我太想做手术了,以致在领导面前耗了几天毫无结果之后做出了冲动选择:不是要单位证明吗?要是没了单位就不要什么证明了吧?
      我负气地向院方领导提出辞职,此举正中院方下怀,他们巴不得我这个“瘟神”赶快滚蛋。院领导之前就放出风声:辞职,可以;要证明,没门。
      我的工作就是这样泡也没冒一个地丢了,但我根本就顾不了那么多。丢工作又怎么样?就算是手术后无法生育、无法性生活,还要承受社会压力,以及遭遇无法预料的事情,这些我统统无暇顾及。为了我的自由和我的“女儿梦”,我付出了对别人来说不可理喻的惨重代价……
                     
      十、凤凰涅槃
                     
      成功的花,人们只惊慕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
      在通往变性手术的羊肠小道上,我终于爬过了沟沟坎坎,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办齐了各种手续证明,得到了驶往女儿王国的入场券,应该说,我也算一朵成功的花。
      1996年6月25日,在母亲、二嫂的陪同下,我住进了华西医科大学附一院。
      沧海也能变桑田,二十多年的梦就要圆了,圆得是那么酸楚,圆得是那么悲壮。那一刻,我彻底醉了,醉在那个浪漫奔放、炙热火爆的夏日里。
                     
      负责给我做手术的邹教授、蒋医生和泌尿科的张教授都和蔼可亲,对我关怀备至。我刚住进医院,他们就亲切而自然地叫我“李小姐”,没有调侃和恶意。
      第一次被人叫“小姐”,我很羞涩,但心里却甜蜜蜜的。
      男变女的手术主要是阴道成型术,即切除男性生殖器官,再进行阴道造型。为了能使患者在形体和外貌上达到逼真的效果,还需作隆乳术和喉结切除,三个手术分期进行。
      入院后的第一周是进行术前准备:验血,禁食,清洁灌肠,备皮。
      为了慎重起见,邹教授又分别与我和我母亲谈话,再次说明术后不能生育,不能过性生活,做了手术不能再回复转去等等。
      我早有思想准备,但母亲却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这样严重的后果,不由忧心忡忡,她不停在我面前唠叨:“你这个冤孽,以后是好是歹,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李家怎么出了你这个报应……”我只有好言相劝。
      手术定在7月2号,这是我生命历程中的分水岭和转折点。
      头天晚上,罗丹从海南打来电话,向我贺喜,他在电话里说:“乖乖,你就要变成美女,我真羡慕死了。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以后你也等着瞧我的吧。”
      放下电话,思潮起伏,难以入睡,要了一颗安眠药也不顶用。
      明天就是我凤凰涅槃、在炼狱中再生的日子。踱出病房外,我数着夏夜天上的繁星,对了,黑色天幕上那最大最亮的一颗,可能就是我了。
                     
      7月2号这天,我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开始等候通知。
      8点20分,我被叫进了手术室。
      进去前我对母亲说:“你就在病房吧,不用在手术室外面等,完了他们会通知的。”
      我故作轻松,不想让母亲担心。
      跨进手术室,一片干净整洁,无影灯发出的米黄色灯光弥漫着柔和的色彩。手术台旁停放着一个手术车,车上有两个包裹,旁边是一些器械。
      整个手术间肃穆清静,庄重平和的外衣下我已经嗅出了它的几分森严,我知道决定我命运的时刻到了。
      护士小姐给我作好准备,建立起静脉通道。我躺在了手术台上,教授们陆续来了,还有麻醉师,他们身后跟着一群助手。
      麻醉师这边给我进行麻醉,那边教授们开始进行外科洗手消毒。
      人突然来了这么多,大家表情严肃专注,看到他们有条不紊的样子,我突然有点慌了。
      “李小姐,别紧张,放松点,学医的还怕这个?”邹教授说。
      蒋医生也过来安慰:“没事儿的,我们李小姐就要变成美女了。”
      采用的是硬膜外麻醉,这个方式会使手术区域得以麻醉而并不妨碍病员的意识清醒。
      我脱下裤子,侧着身子。
      待消毒过后,麻醉师一边用一根粗粗的针头开始向我的脊椎间隙穿刺,一边说:“忍着点,进针时有点痛,到位后就不痛了。”确如他讲,刚进针时,背部进针处胀痛得我差点叫起来,就那么持续一两秒钟后,疼痛慢慢减轻直至消失。
      麻醉约莫十分钟,我开始觉得双下肢疲软发沉,像灌了铅似的。邹教授拿了根针往我大腿皮肤上扎,试探麻醉效果:“痛不痛?”他扎了左腿又扎右腿。
      “还有点痛。”
      “再过一会儿效果会更好。”
      “我再给你加点麻药剂量,过会儿肯定不会痛了。”麻醉师也在安慰我。
      我在麻醉前左手打了吊针,后来又静脉注射了杜冷丁和安定,教授们操刀之时我很快就睡过去了,什么也不晓得。
                     
      手术从早上九点至下午四点,共做了七个小时。
      中途我曾醒来两次,一醒来就感到一股强大的逆蠕动在胃内翻江倒海,我好想呕吐。我知道那是杜冷丁的副作用,但我控制不住。当时头脑还不糊涂,我怕呕吐物污染了手术区域,直朝台上大叫:“快点儿,我撑不住了,我要吐!”
      巡回护士马上拿了个弯盘接在我嘴边,我一侧头,“哇”的一声,一个呕吐的反射动作,然而什么也没吐出——术前我早已禁食了两天,胃内空空的,哪还有什么东西呕出?
      手术快完了,时间开始进入倒计时阶段,我再次醒来。
      下身已能感觉手术器械在身上切割的钝痛感,两腿也由于几个小时的被动分开而发胀发麻,我忍不住呻吟乱动。
      邹教授说:“李小姐,快完了,忍着点,坚持就是胜利。”
      终于完了,医生护士们都松了口气。
      我恍眼看到他们在给我下身缠绷带,整个下体至肚脐都被捆绑得严严实实。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二十多年的期盼,不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吗?当时我什么也不想,也想不出什么。
      医生们拿来了担架,我已全身无力,根本不能动弹。
      “快,再去拿一床棉絮垫在下面,李小姐受不了。”是邹教授的声音。
      用过杜冷丁和安定这些催眠药物后,只觉得脑子是出奇的平静。抬回病房后,测血压时听见护士小姐在说“7和5”。我是学医的,7和5指的是收缩压和舒张压的数值,这个数字比正常值低,我当时就明白,我在台上失了不少血。
      又是邹教授的声音:“注意密切观察。”
      我母亲见我面色红润,活生生地进去,出来时却满脸苍白,口唇发青地抬着出来,她心痛了。
      母亲着急地问:“邹教授,李平的脸色咋那么难看,没有一点血色呢?”
      “别紧张,就是台上多渗了点血,我们想办法给她再输400毫升。”
      后来听我母亲说,本该输800毫升血的,但因医院血源紧张,结果我只输了400毫升。
      由于手术是切除了阴茎和睾丸,相当于从身上剜了块肉一样,因此我的疼痛正是象被挖走一砣肉那样的灼痛。
      刚开始由于麻药宿醉效应的作用,我尚能抵挡疼痛的侵袭,到了凌晨一点钟时,我头脑完全清醒,而疼痛也锐不可挡,我哟哟开始大声叫唤起来,母亲叫来值班护士,打了针杜冷丁,疼痛立止,顿时昏昏入睡,一觉睡到天亮。
      手术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十一、痛你没商量
                     
      第二天,医生们查房来了,邹教授问:“李小姐,感觉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其他倒没什么,就是伤口痛。”我在母亲的搀扶下半躺着,但两腿根本不敢动一下。
      “头一周伤口都会很痛,过了一周就会好些,熬不住的时候我们会给你打止痛针的。”
      总之,除了痛还是痛,我只好哼哼地呻吟起来。手术头四天,白天都不需要止痛药,但一到晚上天黑,便是我接受炼狱的时刻。
      杜冷丁止痛立竿见影,但它是管制药品,一般只宜术后头几天使用,不宜长期给药。学医的都清楚,好些人成了瘾君子,就是从杜冷丁开始的。
      我用杜冷丁的体会是痛止入眠,睡梦酣畅,而像芬必得、痛力克这些止痛剂都不能使疼痛减轻,唯有杜冷丁才能使我安然入睡。可当医生的心里都有一杆称,而我也不可能在原则问题上显得自己好没骨气似的。
      我要到睡觉的时候才能打上一针。
      杜冷丁用了四天,医生们开始停用,但我的疼痛依然没有减轻,尤其天黑来临,从晚上七点到次晨七点,日子特别难熬。下身呈阵阵牵扯样钝痛,偶尔瞬间的疼痛波峰向下身尖锐地刺去,我会情不自禁地大嚷起来:“妈呀,我好痛啊!”
      那段日子,我像吵夜的小儿郎一样害怕黑夜。
      白天输液打针,什么糖水、糖盐水、氨基酸、脂肪乳、白蛋白,足足3000多毫升,从早上九点开始,一直要到下午五点才结束,天天如此。我半躺在床上,又不能翻身,一天下来,全身早已腰酸背痛,手足发麻。再加上输液中有钾盐,而钾盐可致疼痛,有时真想把针头一拔了之。
      输完液体,就象完成了一项任务。
      然而没过多久,那有规律的夜间疼痛又钻了出来,呈周期性发作。
      反正我是哭也不是,闹也不是;睡也不得,躺也不得,总一个劲儿看墙上的挂钟,经常天刚一落黑就开始祈盼黎明快来。
      母亲白天服侍我,晚上有些疲倦,早早上床睡了,她老人家睡得很香。我痛起来母亲也没有什么办法,而我也并不想惊动母亲,只有自己苦撑着。
                     
      手术后需禁食一周,主要是防止大便排出污染伤口。
      我的肠胃功能是好的,禁食就意味着要挨饿,一周水米未进的滋味特难受,所以我就是在那时理解了为什么人饿极了,就会丢了斯文,不顾一切地抢别人东西吃。
      我开始讨厌输液,拒绝输液,输液并不能疗饥,我饿啊!
      好说歹说,邹教授同意了:“李小姐,坚持最后一天。”
      得到了恩准,我早已饥肠辘辘,象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一样。我们没有准备现成的干粮,当时我看见隔壁病员端了饭碗从门口走过,我怂恿母亲去要点东西,结果母亲去讨到了一块豆腐乳。平时我不喜欢这玩意儿,这会儿饿得眼冒金花,连臭豆腐也觉得香。
      母亲马上去附近餐馆给我买来了一碗面条,我狼吞虎咽,像六十年代的饿鬼。
      见我一副痨相,母亲直说:“慢点儿,小心哽着,邹教授说了,开始时要少吃一点儿。”这个时候谁还去管邹教授说了什么,一碗小面我吃得干干净净,连同里面的葱花佐料,最后还把碗底舔了舔。
      可以进食了,也不输液了,全身活动的自由度稍稍增大,至少我的上肢可以腾出来舒展一下,帮助下肢作轻微的挪移。
      不输液的日子,每天早上醒来后,母亲帮我洗脸擦身;个人卫生搞好后,护士小姐们才给我进行膀胱冲洗,以防尿路感染;再过一会儿,就是医生们查房的时间;剩下的日子,便是我和母亲两人的对望,你看我,我看你。
      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我和母亲还从来没有独处过这么长时间,我和她老人家漫无边际地闲聊,从我们老家的小城故事开始,聊别人,也谈自己。这时候的母亲似乎也没有了埋怨,忘了我曾给她带来的伤痛。
      我的母亲从没出过远门,成都也不过是她走过的最远地方,几十年来她都生活在我们老家那个小城,小街小巷的串门生活使她对眼花缭乱的都市生活极不习惯。手术前两天我带她上街逛逛,她对街上熙熙攘攘的景象很不适应,母亲嘟哝了:“太闹了,人都要吵晕,别逛了,我们回去吧。”
      在病房里,她老人家似乎又觉得有些寂寞,在我睡觉时,她会主动去隔壁病房跟人家聊天拉家常。人家会问她:“你儿子斯斯文文的,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他得的是啥病?”母亲也不隐瞒,她会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告诉人家:“那个冤孽,从小就想当个女娃儿,都怪我从小把他宠坏了,他一直闹着要这样,我也没法。管他呢,由他去吧,他哥哥兄弟们也是这样说的。”
      那些病员和陪伴家属都安慰她:“孩子得了病,其实也怪不着他,这种事情,听说国外有好多呢。你儿子秀气,以后一定会很漂亮。”
      “只要他以后自己能够生存下去就行了,我们也不指望他什么。”母亲每次遇到同她聊得拢的病员都要这么说。
      我醒来时见病房就我一个,十分空寂,我就会扯起喉咙喊:“妈呀,你快过来!”我也耐不住孤独,跟前只要有人晃着,即便不说什么,心情也觉得没那么孤单。
      母亲应声疾步赶来:“醒了么?我刚才在隔壁坐了一会儿。哎,也不晓得你几时能出院,这个地方以后请我来我也不会来。你好了我们就走,再呆下去,连好人都要生出病来。”
      分分秒秒就是在这种苦盼中流逝。
      手术第九天,我的伤口终于可以换药了,医生们小心翼翼解开绷带,他们轻手轻脚象剥洋葱一样把纱布层层剥开,生怕触及到我的痛处。
      感谢上帝,那玩意儿不见了!
      下面结构跟真正女子一样呈倒三角形分布,完全达到了以假乱真的效果,太神了!
      换下的纱布血迹斑斑,伤口也明显充血水肿,邹教授说需要慢慢恢复。
      又可以下床了,我再也不用整天蜷曲在床上,我的自由度进一步增大,我可以放开视野,极目四望。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在母亲的搀扶下迈开了新生的第一步。
      就像刚学走路的幼儿,我的碎步也有些跌跌撞撞,颤颤巍巍。这种失衡,不是源于幼儿的那种运动发育的尚未健全,而是来自新生命重塑后的摸索和探究。
                     
      十二、我也有了“月经周期”
                     
      虽可以走路了,但尿管仍在我身上保留着,所以每天下床我都得提着尿袋。稍不注意,尿管就会牵拉伤口,引起一阵锐痛,因此走路时我只好两腿叉开,屁股微翘,蹒跚而行,那模样滑稽极了。
      尿管插在身上很不舒服,我老觉得下身有异物感,想把它扯掉。邹教授说保留时间越长越好,怕以后发生尿路狭窄,要到出院的时间才能拔。
      “李小姐,难道你想以后解不出小便来?”
      我当然不想,膀胱胀得老高却挤不出一滴尿液的窘迫我曾经历过一次。
      “那你就乖乖给我多保留几天,免得以后麻烦。”
      后来出院拔尿管的时候,蒋医生十分细心,他非要到厕所看我解出小便后才放心。
      蹲在厕所里,又想起了童年时经常幻想能有蹲着解小便的那天,现在真正可以象女孩子一样蹲着了,这时候却总觉得原来的那个玩意儿仿佛还存在似的。
                     
      因为天气炎热,我的伤口不可避免地感染了,双侧阴唇肿得老高,胀痛得要命,每天都需要用新洁尔灭稀释溶液进行坐浴,坐浴完后还要敷药。
      邹教授他们采用了自己的配方,伤口肿胀有了很大的改善。但因受高温天气的影响,完全愈合还需要一个过程,因此浸泡坐浴、伤口换药和膀胱冲洗是我住院后期的全部内容。
      手术完后需要激素治疗,邹教授请了妇产科的韩教授给我会诊,进行妇科用药的指导。韩教授是很有名的妇产科专家,听了邹教授的介绍后,她给我抽血进行了体内激素水平的测定。
      化验报告出来了,韩教授说:“你的雌激素水平类似妇女的更年期状态,你得吃药进行替代治疗。李平,你现在是妇女了,因此要增加体内的雌激素水平,来维持妇女的某些性征,比方说象皮肤啦、体态啦等等。”
      听到“更年期”三个字,我当时苦涩一笑。
      四五十岁的妇女进入更年期,卵巢功能由盛到衰,雌激素水平逐渐下降;而我的前身是个男子,既没有子宫,也没有卵巢,雌激素含量无疑呈较低状态。一听到更年期,不免会联想到那些鱼尾纹丛生的中年妇女,若自己生理和心理真进入了更年期,那将会是个怎样的状态呢?
      我实在不敢想象。
      韩教授讲,我的服药方案就模拟正常女性的月经周期来实施,口服雌激素和孕激素。韩教授帮我选了炔雌醇和安宫黄体酮两种,一个周期炔雌醇服20天,每天只吃3片,一次服,然后停用10天;安宫黄体酮第16天开始与炔雌醇同服,每天吃5片,也是一次服,每个月只服5天,然后等待下一个周期,以此类推。
      这两种药物需终身服用,一段时间后可酌情调整药物剂量。除服药之外,定时还须在阴道内放置阴道栓,以促进上皮细胞的生长。
      看来做女人完全不是我当初想的那样一切了之。
                     
      在医院住了26天的时间,我已经烦了,我母亲也腻了,二嫂因为工作原因提前回去了,我和母亲都想回家。
      二期手术还需要隆胸和切喉,我失血多,体质虚,身体和精神上再也不能连续承受手术的打击,需要恢复一段时间才能再次手术,至此,手术治疗告一段落。
      由于出血多,我全身乏力,脸色十分苍白。
      回宜宾后我输了400毫升鲜血,后来我前往成都复查时又输了400毫升,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失血那么厉害。因为我事前了解得很清楚,这种手术出血量不应该大。
      直到大半年后,医生们才在无意间透露:由于他们在操作上的不小心,误伤了我下身的静脉丛。
      听了这个消息,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住了不到一个月的医院,我瘦了整整十斤。
      在那二十多天的时间里,我就象是在熔炉中煅打锤炼的铁块,新生命在炼狱般的洗礼中诞生,我终于有了女儿身躯,尽管还不是那么彻底和完美,但毕竟是新生的开始。
      终于出院了,我在努力适应这一夜之变,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刻意约束自己了,我可以明目张胆地调脂弄粉,也可以昂首挺胸走进女卫生间,享受着前所未有的舒畅和自由。
      窗外旭日东升,鸟鸣啁啾,仿若天堂之音。新生多美妙,世界多美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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