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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 那天你发给我一张照片,竟然是我自己的手写笔记,笔迹不算潦草,仅一页,写在报告纸背面,黑色水笔,都是我的习惯动作。可我完全想不起来当时的情景,为什么会有这个?怎么会在你那里?你保存了那么久?我都问了却没得到答案。知道吗,G,我一直怕你,怕你比我强大,更怕自己的失控,现在我有种奇怪的预感,我们之间还会发生些什么,逃得过侥幸,逃不过宿命。 “你在我的身在留下一个红印,在一个别人看不到的位子;你在我的心里留下一个红印,在一个爱情到不了的位子。” “还记得《红印》吗?” 我在空邮件里敲下几个字,发给你。你那头沉默了,我仿佛听得到你内心纠结时急促而不自知的呼吸声,猛烈吸烟时烟丝燃烧的斯斯声,双目微红来回踱步的笃笃声,我真高兴!终于沉不住气了?很好! “还记得那张鲜血淋漓的床单吗?” “还记得,三次分手的约定吗?” “还记得《井底之蛙》吗?” “还记得我吗?” 我问了一串问题,只有你我知道的,这是我虚弱的反击。既然不肯放下就大家一起疯吧,好过我一个人疯。 “见一面?”你的反应来了。 “好!” 接下来的对话比较轻松,我们约了三小时以后,地点是一间离我家不远不近的咖啡店。关电脑,选衣服,熨烫,选鞋子包包配饰,披挂整齐,我没有化妆,只用了一点香水,没有戴墨镜或者隐形眼镜,没有戴戒指,那样会显得更加紧张。准备妥当,出发。步行过去,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并没有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好像很笃信这次约会不会被放鸽子。留越多线索越显得缺自信和太看重,搞得不伦不类,呛俗如同学聚会网友聚会或者相亲,但事实上,我们甚至都不算彼此的正式前任。这个正式的意思是指以婚姻为目的的交往,真可笑,那次意外差点就一起死了,事隔多年却依然觉得比一起死更可怕的是一起过日子。我们默契地回避这段无从定义的关系,正如拒绝承认,当年的乱来其实是种冲动的伤害。 我先到。选了个露天的座位,一杯热拿铁,点一支薄荷烟,也不看四方来人。我已经很习惯等待的姿势,放空的,什么都不用想,甚至不去设计一会儿的开场白和话题,如果太虚伪,我想我会笑出来。没过多久,一个人型阴影在我身旁停下,抬起头,呵,你还是印象里的模样。高大,比从前瘦些,没有皱纹深刻,甚至没有变黑,看起来无害,不算英俊,也不丑。我故意没戴眼镜,看不真切才好,仿佛这样的朦胧感能让我安心,如掩耳盗铃般。 “好久不见。”我先开口,笑得很轻。 “你瘦得像根火柴。”你倒是毫不客气。 “我把饭戒了。”这倒是真的。 “为什么?要成仙吗?”你有些吃惊。 “没啊,为了好看。哈,我就是个肤浅的女人。”我实话实说,“你也瘦了呢?” “为了好看,哈。”干嘛要学我口气。 然后你在我对面的位子坐下,一杯热拿铁,点烟,看着我,眼神复杂。我被这眼神看得心慌,无法解读那里面究竟有几层含义,有缅怀吗?有惊艳吗?有失望吗?我差劲的视力在此时帮了个大忙,把所有说不清楚的情绪统统含糊掉,就像咖啡上糊掉的拉花。 “你现在是我认识的女人里头发最短的一个,像半个刺猬。”你继续不客气,这种不客气冲淡了原本空气里的滞塞感,“我还是觉得长头发适合你。” “你是在哪里看到我的近照的?”我问,这事一直困扰我。 “我一直都在关注你,从不出声,所以你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你这样回答我,又狡猾又诚实。 “你真像只阴魂不散的鬼!” 我莫名其妙激动了。 “是你一直在召唤我,难道不是?”你还是保持平静。 “我脑神经被酒精破坏得挺严重,一些从前的记忆总是颠来倒去,我没有办法辨别它们是真实存在过或者只是我构思的某一篇小说情节。”我有些气馁。 “如果是很重要的事,它便不会轻易过去。只有不重要的,才淡的像隔夜茶,记不起来也无所谓。”你安慰我。 “那我们有没有在一起过?” 真的还是假的?我无法确定,所以向你询问。 “有,但是非常短。有过开心的时光,可惜大多数都不太愉快。”你不厌其烦的替我找答案。 “那车祸呢?”在小说结尾里你写到过。 “真的,不过没那么严重。为了文章精彩我编了个开放式结局。”你这样告诉我。 这答案粗浅得让我有些晕眩,轻轻按住太阳穴,看着你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是否爱过我?”还是犯了女人最爱犯的毛病。没办法,我不确定的东西太多,而且笃信你一定握着开启他们的钥匙。 “这个,也许有过,时间过去太久,我也记不清了……你还好吧?”可能是见我脸色有异,你关切起来。 “没事,节食后遗症。”我强做精神,笑笑,声音哑得像块塑料。 “需要吃点东西吗?” “不,我想喝酒。”已经很久很久没沾过酒了,此时突然非常渴望,是从身心里发出的信号。 “好,我陪你。去哪儿喝?” “先离开这里再说吧。”我想走走,驱散突如其来的冲击,被纠正的认知一下子难以适应,我需要些时间来消化它们。 月 九月的上海已经褪去酷热,夜间晚风吹得人心舒畅。闹市无情,霓虹浮云,我们不紧不慢并肩走着,保持社交距离,也不说话,收敛心事,看起来和普通的都会男女无异。经过一家便利店,我走进去,你跟上,买了一些罐装啤酒和烟,然后出门,寻找一处可以容纳我俩叙旧的场所。你停了停,看看我,眼睛里有我看得懂的询问。我摇摇头,不,我还不想和你独处一室,已经过了热衷“身体对话”的年纪,此时我只想喝酒。指指马路对面的开放式公园,我说,去坐坐吧。 小公园已经非常热闹,锻炼的老人跳舞的大妈戏耍的孩子,借乐声人声的嘈杂正好把我们之间有些凝滞的气氛压下去,不会静得那么局促。找个石凳坐下,我开始喝酒,有点穷凶极恶不顾姿态,像条缺水的鱼。对了,我曾经用过一个叫“水鱼”的名字,就是跟你在一起的那阵,我总是用各种古怪的假名来发各种古怪的文字,以为别人发现不了,分裂如斯,还乐此不疲。 “你的《越》写得很好。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写过文章了。”你开始说话。 “为什么?你写得那样好,浪费才华。多出来的时间都用来干嘛?”继续我的蠢问题。 “有才华也得过日子呀,仕途经济可以不钻营,柴米油盐总要担当的。”你与我碰杯,喝了一口。 “我活得一直挺任性。我发现自己除了擅长的事,其他的都容易弄砸。如果我可以更积极一点,爱我的人们就能更省心些了。”我有自知之明,“我运气好,总遇上愿意原谅我的人。我结婚了,你呢?” “结过,现在单身。”你平静地说。 我不再打听下去,起身,点烟。临近十五,圆月高悬,绿化林被夜风吹得影影绰绰哗哗作响,广场上的人渐渐离开,四周光线暗下来,路灯昏昏黄黄的,像故意做旧的老照片。我背对你,把表情藏在阴影底下,白色烟雾飘散,还有一些易拉罐碰撞的声音。我们沉默地喝着酒,有点冷场。 然后,你慢慢走近,从背后抱住我,微微弓身,下巴深深埋在我的脖颈,双臂如翼胸膛如网心跳如鼓,正好把我整个兜得密密实实。呼吸有些乱,我也乱了,站不稳,只将全副重量靠向你,信任的放肆的,混合着快感和罪恶感,我任由你抱着,仿佛可以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到天荒地老。 “思,我想你!”那个声音在耳边说,微微发颤,“十几年了,我一直不来找你,我怕你还恨我,也怕自己忘不了你。后来看到你给我发的那些邮件,字字句句,轻薄的沉重的愤怒的,你从来藏不住自己。” “为什么要恨你?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我的声音在梦游。 “能忘记就是不重要了。那时我们都年轻自负,认为对方就该为自己妥协,谁也不服谁,见面就掐不见又想,实在闹腾,疯了似的。”你讲给我听。 “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有阵我神经衰弱的厉害,后来好了许多,但时常会恍惚。我的潜意识里总觉得你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只能从文字里寻找各种关于你的蛛丝马迹,再一点一点拼凑起大概。”我觉得晕眩,是酒精作用吧,“所以我给你发邮件,起初以为你会回的,后来自言自语久了,也就不再有期待。” “那个邮箱本来是早就不用了,隔了很长时间打开才看到。见你过得不错,就更不敢来打扰你。”抱着我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你太瘦了,像片树叶,用点力就能捏碎。” “我胖过,好丑,就把饭给戒了,瘦些好看。这比戒酒容易得多。”酒劲上来了,脸颊有些发烫,“十二年啊,怎么过得那样快,你说我见老了吗?” “没,比起‘小时候’更有吸引力了。”恭维话人人爱听。 “哈,‘小时候’。”我笑起来,“有句烂大街的话:人生若只是初见。真是又酸又绝。” “如果换个时间遇上,我想我们也未必能够走到底。”大实话啊,你与我想的一样。 “为‘初见’干杯!”一饮而尽,仿佛“再见”的意义就是为了将欠下的前尘酿成这一口不醉不归。 而我们,终究都变成了克制的人。不贪杯,不过分恋旧,适度煽情,才是长大以后的脸谱。你松开了手臂,我转过身对你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好,我送你。”你不勉强我。 “不用了,我住的不远。”我谢绝了你的好意。 “要交换电话号码吗?”你问我。 “我号码一直没变,如果你还记得。”我这样说。 踏着月色走到出口,没有吻别,没有其他约定,相互说了再见,随后分道扬镳…… 跃 所有用爱伪装的圈套,其实都是自欺欺人。时间无法倒退,我们一去不回。 重遇之后,我和G保持着普通距离的联络,不见面不热络不暧昧不回忆。我终于放下,停止追溯已经成为浮光掠影的旧梦。人与人的缘分配额是注定的,我们与一些人相爱,与一些人相处,与一些人相忘于江湖。而对于遗憾,我开始练习用另外一种形式来弥补,把它们真真假假的编进故事里 。 那么,在“思”和G的故事里,我设计过各种开始结尾,然而实际的真相是:我们在12年前认识,纯x友关系,见面不超过五次,每次六小时,而且从2004年夏天以后就再没见过,你一直找,我不停躲;实际的真相是:我混到去年才结婚,男人没大出息,有过婚史并带着一个九岁的儿子共同生活,我在还未拥有自己的孩子前,先得练习如何当好后妈;实际的真相是:上个月在电视台法制节目里看到一个跟你很像的人,抢劫杀人,判了枪毙,大概已经被执行,然后我失眠了一夜;实际的真相是:我是个疯子,妄想、狂躁、焦虑、抑郁、歇斯底里、人格分裂、性别认知障碍……总之满脑五劳七伤,精神完全奔溃,因恋爱失败深受刺激开始发病,从14岁起一直被关在城郊康复医院,已少有人探视。实际的真相是:我们结婚十年,有一个女儿,感情厌倦,早已分房…… 实际的真相是:在逾期的誓言里,我们越过梦魇,各自珍重,不必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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