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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1 0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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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把孩子放在床上,关好蚊帐。在依稀的光线中,我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他抬了抬浑圆的小胳膊、缩了缩小脚,嘴巴嘟哝了两下,又沉沉地睡去。这孩子在家片刻也呆不住,刚才我抱着他在小区的绿化带转了几圈,夏风很清凉、香樟树茂密的叶子哗啦啦像似远处的涛声。我感觉得到他很舒适、困倦得没发出任何声息,很快就趴在我肩头睡着了。
我打开书房的台灯,在柔黄的灯光下翻开海明威那本《流动的盛宴》,刚想步入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巴黎,电话铃声响了,是表弟,虽然多年未联系,但我存了他的号码。
“峻哥,我在嘉兴,想过上海来。”
“这个,现在吗?”我瞟了一眼书桌上的闹钟,已经九点了,“还有车吗?”
“我查过了,九点三刻的高铁,三十分钟到虹桥。”
我实在不愿这么晚去接人,但又不想显得不那么热情,“这样啊,但过了十点,到嘉定的公交和地铁就都没有了。”我很想让他明天再过来。
“没关系的,我们一起有三个人,已经在嘉兴呆了一个礼拜了,主要想到外滩看看夜景。”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好再推托了,“那好吧,我去车站接你们。”
十点一刻,列车准时到站。高铁时代、全民受益。远远就见我那表弟随着人流走出来,他中等身高、不胖不瘦、颇有军人风范。走近了,他把挎在单肩上的皮包转到一只手上拎着,侧身介绍他旁边的两个人: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双下巴,穿暗绿色丝光棉的T恤;旁边那个女人,皮肤晒得黝黑,膀大腰圆,典型的村妇妆扮。
我这表弟是个厉害角色,没上过什么学,十几岁就跟他父亲承包码头,自己有一条大船,运沙和磷矿。改革开放后,农村社会是个强人的天下。我这个舅舅最看不起我父亲,觉得他老实巴交、不会挣钱。我的个性也自小柔弱,虽然多念了几年书,但一直不见发迹。因此,我跟这个表弟是真的没什么交集。
我带他们上了地铁二号线,没试图去掩饰自己没车的尴尬,而乡里人是很看重这个的。表弟刚刚向我介绍了那两个人,男的分管计划生育、女的分管妇女工作,都是村委干部,紧密地围绕在表弟这个村支部书记的周围。
黄浦江的夏夜璀璨夺目,我们趴在世博会前翻修一新的扶栏上,身后是金碧辉煌的万国建筑群,对岸是高耸入云的天上人间。江风扑面而来、江面波光粼粼,我情不自禁又激起作为一个新上海人的满腔自豪来。
他们没带专业相机,只好拿手机一顿瞎拍,效果一定是不令人满意的。外滩有很多及时拍照的营生,二十元一张、用粗劣的相片纸当场打印出来。表弟向计生员大手一挥:照吧!妇女主任先摆了POSE,她憨厚地扯了扯衣襟、用手拢了拢垂下来的头发,但笑得不太自然。照相员喀嚓了一张,调出来看了看,觉得不满意,让她站好了再来一张。我故意说了声“茄子”,她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这个镜头被准确地捕捉了。
他们都拍了单身照,然后又来了张合影。轮到选照片,当点开那张合影时,照相的小伙子快速问:“一人一张?”计生员想也没想,就说是。我很快反应过来,说:“同一个场景,洗三张要六十块钱。还不如再照两个不同的背景。”但照相员还是按下了鼠标,嘴里叼蛮地说:“我问过你们了,已经打印了。”十足上海滩小商人的精明相。
表弟满不在乎地让计生员付了钱。我怕又被他看出我的懦弱,就自我解嘲地说:“当然,扯一扯皮也不是不可以,但少不了打嘴巴仗,没意思。”我突然想起有一年,在家乡的街头,我看见舅舅在跟两个城里人吵架,当时我上初中,在放学的路上。我很怕事啊,不但没上去帮舅舅,还主动跟那两个人赔不是,说乡下人不懂礼节。其实印象中是那对城里夫妻得理不饶人,嘴里骂骂咧咧的都是歧视农村人的话。如果不是我拦住,舅舅当时是跳起来要揍那两人一顿的。后来,舅舅逢人便说,他那个外甥是个没用的家伙。
逛到转钟,我带他们到南京西路附近,问了一家报社的招待所,居然还要三百元一间。我提议再往前走走,因为前头有家便宜点的商务酒店。表弟说,不必了。让计生员付押金开了房。
一路上,我总算弄清楚他们这趟出行的目的:他们村有个女人在嘉兴打工,这次怀了二胎。县里高度重视,计生委和公安一共出动了五、六个人,千里迢迢赶赴浙江。又通过镇上,让村干部一起到嘉兴配合县里的工作。
我很反感替计生为虎作伥的人,就问表弟:“你们不配合不行吗?他们能给村里什么压力吗?”
他说:“主要是镇上,他们是一票否决制。完不成任务,年底还要扣奖金。跟我们村里没多大关系。”
我故意打击他们说:“现在计生工作难做啊,听说村民抵触情绪很强的。你们千里追踪到嘉兴,当地政府肯协助吗?”
计生员说:“那是必须的啊。抓超生是全国联网的,而且发现地就有权利和责任处理。”
我说:“上海倒是图省事。发现有想超生的外地孕妇,街道就会主动劝这些人去外地生,只要不影响她们的指标就行。当然,没发现,她们就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海很多医院也没那么严格呀,根本就不看孕妇的什么准生证。”
这时,那计生员就跟那个妇女主任嘀咕:“整天就把我们逼得要命,你看看人家大城市。”
我见他们都困得很,就准备告辞了,我坚持要回去,这时候,人民广场还可以拼车。表弟独自出来送我。
或许他看出来了,在听说他们这趟跑了这么远的路,只是为了强迫一个本村的妇女堕胎后,我明显地表现出不自在。他私下对我说:“其实不是那么回事。这个女人已经照了B超,发现还是个女儿。她本来就是要堕胎的,县里通过我们给她做工作,表面上是县里出动人马通过追查、逼着她堕胎,这样县里的计生工作可以算是完成一个任务。而那女人呢,还可以省下来一笔引产的费用。这个钱等于国家给她出了。”
原来如此,我早就听说了,内地的计生委每年是有强制堕胎的任务指标啊。
“唉!我们在嘉兴呆了一个星期了,天天晚上打牌,连着六天,都只睡了二、三个小时啊。”表弟说着,打了个呵欠。
“我明天早上再过来,带你到我家看看孩子。”
“是啊,你们家老二我还一次都没见过呢;老大该上小学了吧?”
“村里这种缺德的工作少干。”我觉得表弟不像印象中那种很粗俗的村官,就说了句掏心的话。
“其实我干不干这个村官也没所谓。真的是没什么好处,村委根本就没收入,你是知道的,我干支书之前,就能挣那些钱。”
这我是知道的,村委会不像市政府,可以靠卖地增加财政收入。内地的很多农村,人口都空心化了,只留下老人和小孩。有的地方之所以热衷于抓超生,是因为这是他们唯一还可以捞点钱财的地方。
县里的五、六个人,再加上三个村官,为了一个假冒的堕胎指标,千里迢迢来浙江和上海吃喝游玩了一、二个星期,这得多大的花费啊?管中窥豹,我们可知这项政策是不是在劳民伤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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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 | 难过 2012-12-16 23: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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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3 天 [LV.2]偶尔看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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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的文笔已经定型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第一段写得很好。但可惜是累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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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 | 难过 2012-12-16 23: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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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3 天 [LV.2]偶尔看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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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冲动一时 于 2011-9-29 22:02 编辑
翡翠乌鸦 : 对呀。我也觉得奇怪,怎么离你越来越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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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 | 奋斗 2015-2-27 14: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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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1 天 [LV.1]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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