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短信息和麦当劳

skying

林岭和唐传结婚三年。
林岭在邮局上班，从家到单位的路上经过一家麦当劳餐厅。唐传每天在林岭的皮包里装上十元钱，嘱咐她买一只鸡腿汉堡带到单位去吃。 三年了，无论鸡腿汉堡的味道，还是服务员找零的那一角硬币，从来不曾变化。 有时候，林岭站在麦当劳门口，或者正走在路上的时候，总是觉得这样的生活贯彻始终，了无生趣。 就好象唐传沉闷的性格一样，惹人生气，却又无从发泄。她和他说话，他的反映永远慢半拍。 邮局里两个年轻女孩儿新近买了手机，没有客人的片刻，就发短信息玩儿。快乐的铃声夹杂着比铃声更快乐的笑声，干扰着人的每一根神经。 林岭想起自己很久都没有像她们这么快乐过了，心里面有隐隐的难过。她和唐传在一起，受他影响颇多，快要泯灭自己的本性。 快下班的时候，她打电话给唐传，唐传我们也买手机吧？ 唐传在电话那端漫不经心地应和着，买东西是女人的事情，男人只管付帐就好。 林岭感觉扫兴，隐忍着。过一会儿，唐传再打电话来，他已把钱汇到林岭的银行帐户上。 下班的时候，林岭自己去买了手机，两部香槟色的诺基亚8250，一部自己用，另外一部留给唐传。 林岭坐在家里等唐传回来。唐传是一所小医院的内科医生，来就医的患者不多，可人却总是看起来忙碌不堪。 唐传很晚到家，又替谈恋爱的同事值班去了，他对别人永远好心。 林岭看着他，怅怅地吁了一口气。把手机递给他，明天开始我们也发短信息吧。她盼望自己能像那两个年轻的女孩儿一样快乐。 第二天早晨，唐传如同往常，在林岭的皮包里放进十元钱，她经过卖当劳的时候，可以进去买一只鸡腿汉堡。 林岭走出门去，过一会儿又给唐传拨了电话，千万记得发短信息给我啊！ 唐传闷声应着，匆匆地收线。一个小时后，果然有信息传来，以后在马路上走，就不要再打电话了，注意车辆，注意安全。 还以为是什么甜言蜜语，原来又是告戒！ 不过，那毕竟是她收到的第一条短信息，心里面还是悄悄欢喜了一下。又装做不在意的模样，传给其他同事看，预期般换来赞叹。 午休的时候，林岭到报摊买了一份报纸，把某个栏目的笑话编辑成短信息发送给唐传。她一直等待他的回音，可是那个下午，香槟色的诺基亚8250始终没有响过。 这让林岭恼火了几天。她一度以为这部手机坏掉了，用邮局里的固定电话试着给自己拨号，每次又都准确无误地接收。 也许应该给唐传做一个硬性规定，让他每天至少发来十条短信息。可那又是多么刻板无趣啊，好象摇尾乞怜！ 林岭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忽然又有了新想法，也许应该使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来吸引唐传的注意了。她与他的生活实在沉闷。 中午才过，林岭立刻有一条短信息发给唐传，我生病了，你快过来看一看吧！ 唐传是医生呢，就算他不是他的妻子，那么基于救死扶伤的专业精神，他也应该过来看上一眼的。 很快地，林岭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你病了吗？在哪里？ 原来发送的时候弄错了按键，那个号码和唐传的号码仅仅有一个尾数的差别。林岭向他道歉。 五分钟后，陌生号码回复信息，如果生病了，可要看医生啊，拖到严重就糟糕了。 林岭关掉手机，尽管那是一个陌生人，可是什么时候唐传也能像他这样迅捷地回复一条信息呢？ 这天，林岭下班回家的时候，唐传等在门口。你的手机怎么关了？他问，他今天忘记了带钥匙。 林岭不说话，僵直着身子去开门。开到一半，忽然发起怒来，为什么只在你有事的时候才想起打电话给我呢？ 唐传吓了一跳，从来没有见过林岭这么歇斯底里。当然是有事才打电话，没事还打电话做什么呢？这个女人有些奇怪了！ 林岭故意拖延着不肯开机，有两天还存心把手机丢在浴室里。唐传仅仅叹一小口气，然后，笑两声，也不会哄人。 一个星期后，林岭打开手机，突如其来的两声铃响震得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是那个陌生人，他发短信息来询问她的病情是否有了起色。 林岭回答，好多了。其实本来没病，但是倘若讲出实情，恐怕被人误会成无聊人士。 过一会儿，那人又发来信息，说他一直留着的长头发就要被强行剪掉了。见工的老板不喜欢男员工扎小辫子。 原来他是男士。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性别让她产生莫名的窃喜。 我是林岭。她把文字输入到手机屏幕上。你是谁？ 我的朋友叫我Lion.他回答。
Lion的时间似乎很多，往往他的信息传来时，她正忙于接待顾客而无法立即回复他。这让林岭感到抱歉。
邮局的同事喜欢开一些善意的玩笑，每每提及她的短信息，总是顺便询问她与唐传的感情，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才分开个把小时，就依靠着短信传情。
林岭闷闷地笑，唐传怎么会有这个兴致呢？有时候，她做实验，把同样的一条信息在同样的时间里发给唐传和Lion，Lion总是回复最快的一个，至于唐传，不仅回复不及时，甚至干脆没有回复。
周末，唐传拨电话来，说单位加班。其实，加不加班，回不回家都没有太大的差别，往往，他早早回来，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医学杂志，反倒是令她感觉沮丧又窜升火气。 林岭一个人在路上慢慢地往回走，经过那家麦当劳，想起早上光顾时买的那只鸡腿汉堡还扔在皮包里，坏情绪又要涌出来。 发一条信息给Lion，告诉他，她的心情不好。Lion永远是个好听众。
Lion回拨了电话给她，还是第一次呢。林岭按下绿色的接听键，Lion的声音带点沧桑，可是仍然能够判断出是个年轻的男人。 出来玩吧。Lion说。
是约会吗？好久没有和别人约会过了。林岭愤恨地咬住嘴唇，上一次的约会是在三年前，她拎着新做好的嫁衣去征求唐传的意见。怎么又想到唐传？越来越呆板、无趣的唐传！ Lion只当她在矜持。不愿意来吗？小姐？ 林岭着急地否认，终究不是藏得住心事的女人。我很愿意来，可是我要回家给我的丈夫准备晚餐。 林岭忍不住叹气，如果他知道她已结婚，不知会做何感想呢？
Lion果然沉默起来，这让林岭更加焦虑，他也许从此不再理她了吧？去沾一个已婚女人，不小心总会带来麻烦。 可是只一会儿，Lion又回到先前的语气，出来吧，放他一天鸽子不会饿死的。 林岭笑起来，心里面似乎不若刚才那般忐忑。那个普通的傍晚，她怀着少女一般的心情，站在这座城市最显著的标志底下等待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Lion的长发及肩，为了保住头发，他宁愿放弃工作。 他穿很旧很旧的牛仔裤，裤脚画着抽象的图案。 他带林岭去参观他的画室，低矮的民房里，墙壁上订满了厚厚的木板，散落的画具随意地丢在垫在房间角落的台布上。 Lion说，明天你来，我给你画一张肖像。 这一切的生活，都不是林岭熟悉的。想到自己的家，干净到几乎生出洁癖的唐传怎么也容不得房间乱成这副模样。 在Lion的地盘，林岭可以随便地坐在桌子上，喝空了的汽水罐也可以随便地仍在地上，任由它发出清脆的声响。 欲望就像一条蛇，舔噬着人的神经，传递到四肢百骸。 林岭把Lion画的画像挂到卧室里，面对唐传的询问置之不理。
下班的时候，也并不急着赶回家去，借故在单位逗留，或者在街上慢慢地走。她在等待Lion的短信息，好象还患上 了神经过敏的症状，总是担心听不到铃声，又另外加上震动。
唐传还像往常一样对待她，每天在她的皮包里放十元钱，嘱咐她吃鸡腿汉堡。这让她感觉厌烦，这个世界上，除了鸡腿汉堡，难道就没有别的食物了吗？
林岭再上班的时候，故意绕着路走，故意不经过麦当劳的门口。快到中午，她发短信息给唐传，我今天没吃鸡腿汉堡，可是也活得好好的！ 半小时左右，唐传的信息传过来，给你钱是干什么的呀？就是让你买东西吃的！ 唐传总不能说些甜言蜜语来让人高兴，即使关心，听起来也如同斥责。 林岭从菜单里退出来，手机屏幕上是一对可爱的小狗，Lion下载来的，只有他肯在细节上花费心思。 又一个周末，Lion给林岭拨来电话。那时林岭正和唐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手机叫起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林岭到阳台上接电话，言简意赅，拣一些含糊、中性的句子，总以为这样就不会引起怀疑。 Lion邀请她去水库钓鱼。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林岭在想明天穿什么衣服才算好？ 第二天，唐传一早出门去，这让林岭多少有些安心。匆匆地给自己化了一个简单的彩妆，背上皮包，也跟着逃出去。 Lion骑了摩托车在路口等，林岭第一次坐上这样的车，车开起来的时候，好象整个人也都飞扬起来。 如果自己再年轻一些多好。回到未嫁以前！ 钓鱼的时候，唐传打来电话，询问林岭跑到哪里去。他从超级市场买回周末的菜肴。 Lion也正似笑非笑地打量她，这让林岭不自在起来，讲电话的语气开始变重。你凭什么管我呢？你凭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管我呢？ 唐传的电话让林岭变得沮丧。Lion对着钓鱼杆说，人生苦短，当然及时行乐，何必苦苦作践自己！ 林岭很快从家里搬出来，没有住的地方，躲到Lion的画室去。她也是矛盾的女人，坚持付租金，似乎这样一来就给自己立下牌坊。 林岭学着Lion的样子，赖床，往往上班迟到，被克扣工资，觉得委屈又理亏。Lion总是说，没关系，干嘛在乎那一点小钱？ 可是，到了月末，房东来向Lion收取画室的租金时，他又要千方百计寻找各种借口拖延。 Lion没有工作，打着画家的名义随便赖在什么地方。他画画，喝劣质的酒，喝醉了打电话和别的女人调笑。 Lion醒过来的时候，会向林岭道歉。林岭问，为什么？像个好学生一样。可是，答案往往不堪。 她不也曾经是他调笑的对象？仅仅是她反以为荣罢了！ 唐传隔几天会打电话给林岭，问她有没有记得买一份早点给自己。
从画室到邮局的路上，不经过任何一家麦当劳。好象，也好久没有吃到过鸡腿汉堡了。有时候，为了不迟到，甚至是不吃早点的。胃隐隐地痛着。 Lion一连几天没有回画室来，白天他发来短信息，叫她美女、叫她宝贝。 夜里房东带了人，又找上门来。林岭害怕，缴上拖欠两年的租金，身无分文。天亮了，连吃饭都成问题。 人可以和饥饿斗争多久呢？
她卖掉自己的手机，想到邮局的休息室里还有她的储蓄罐，里面一角一角的硬币沉甸甸的。一只鸡腿汉堡九元九角，付款十元恰好找回一个一角硬币。有多少个一角硬币呢？恰恰是唐传嘱咐她买过的鸡腿汉堡的数量。 手机卖掉后的第二天，唐传到邮局来。林岭有些忍不住，想哭，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隐忍着。 一个星期后，林岭跟唐传回家去。唐传给她换了小巧的摩托罗拉C300手机，手机里仅仅保存唐传的电话号码。 有时候，林岭想，和Lion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多么像一段假期，可是现在假期已结束。 她又过回以前的生活，每天早晨经过麦当劳的时候，进去买一只鸡腿汉堡。
Lion给她甜言蜜语与惊心动魄，唐传却能够提供赖以生存的面包和安全感。 可是，为什么短信息和麦当劳不肯一起降临呢？如果那样，全天下的女人都赚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