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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主题]小说接龙《端娘》(上、中、下部)   yeshuwei 发表于 2005-7-24 21:32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2015-1-13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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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31
    发表于 2005-7-20 00:07:14 | 只看该作者
    斑竹好厉害,每次都写那么多,不过能不能快点写结局啊,我等着看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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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15-7-4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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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32
    发表于 2005-7-20 09:10:36 | 只看该作者
    只有一种结果:人都死了……

    青少,有不死的人么?你找个来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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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用户从未签到

    33
    发表于 2005-7-20 09:22:40 | 只看该作者
    这不就小说而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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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14-11-3 1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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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3]偶尔看看II

    3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0 20:35:20 | 只看该作者
                          九

        不少弟兄是头一回见识坦克的模样,惊愕之间,纷纷被炮塔上的机枪打倒。眼见着手下兄弟成为俎上鱼肉,营副急道:“营座,小日本儿欺负咱没有重型兵器,怎么办?”
        营长略一思索,果断下令道:“命令前沿部队,退至最后一道防线,将坦克诱入袋型阵地,然后隔开它和步兵之间的距离,分而歼之!”
        果然,疾奔的坦克在骄横之下,将后续的步兵远远甩开,落进了守军的陷阱,薄薄的履带四周瞬间落满了集束手榴弹......
       
        战斗进行了一整夜,次日清晨,有一队打着白旗的日本兵来阵地前沿拖回伤兵和尸体。高高的尸堆垒在了松本的临时指挥所外,美惠子默默地清点着尸体的数量。一张张年青或是苍老的脸,从她眼前掠过,每掠过一张失去活力的面庞,心灵便要战傈一次。
        一张满是稚气的少年遗容,和美惠子一样清澈的眼睛,只是瞳孔已经放大,大得让人触目惊心。“井上!”美惠子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抱住弟弟僵硬的尸体,悲情郁结,一时竟昏厥去。一旁的军医将她扶开,尸堆正一层一层被垒高。待确认完身份之后,尸堆被泼上汽油,腾起一股股浓烈的黑烟。肌肉和脂肪在火焰的烤灼下吱吱作响,犹如发自地狱的鬼嚎。
        虽然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但配上美惠子的痛泣,池田的内心也如绞通一般。井上的遗体已笼罩在黑烟之中,在高温下与所有的尸体一起扭曲变形。这个天真的年轻人,平日像个女孩一般,口袋里还藏着木马、人偶玩具,每次见到池田都笑嘻嘻地喊他“姐夫”。这张机灵的嘴,再也无法谈天说笑了。

        松本左右摇晃着踱出指挥所,目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正在熊熊燃烧的尸堆。询问身边的参谋:“化学部队部署完毕了么?”参谋啪地一个立正:“报告大佐!业已部署完毕!”
        松本嘴边露出一丝邪恶的微笑,淡淡道:“命令他们出击!”
        池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责问道:“长官,敌方阵地上还有我们自已的士兵,他们正与支那人白刃格斗,请放弃使用化学弹,对皇军士兵的生命负责!”
        参谋听见池田的反驳,略一迟疑,一时无措。松本发作道:“愣着做什么?快去传达命令!”然后傲慢地对池田道:“你不懂,等我们的部队一撤下来,支那人也缩回工事里去了,化学弹的杀伤力就会降低。如此速战速决,也是为了保护帝国士兵的生命!”
        戴着骇人的生化面具的化学兵立即奔赴战位,一枚枚藏着剧毒的弹头被迅速装填上膛。不少士兵难过得低下了头,阵地上还有他们的弟兄、手足、亲人......松本训斥道:“不许哭!都给我抬起头来!记住,他们是为天皇陛下的圣战大业而玉碎的,英魂将在神社长存不朽!”

        战事吃紧,营长不顾身边侍从的反对,只身来到了前沿。双方士兵都已拔出刺刀,不断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有刀刃刺破皮肉,切断骨骼的咯吱声。激烈的战斗中,老六已是四处挂彩,双目充血,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倒下,他心如焦灼。当营长找到他时,几乎难以相辨。
        “六子!你怎么还没带弟妹走?”营长扳晃着他的肩膀。
        “弟......弟兄们快拼光了,我一走,就少一个人支撑,那怎么成?我得对得起死去的弟兄!”老六第一次和营长顶起了牛。
        “那弟妹和娃娃怎么办?你快走!带着老婆孩子走!”营长几乎欲拔枪逼老六离开。
        正在此时,一颗呼啸而至的炮弹落在两人不远的侧方,奇怪的是那炮弹并未炸开,而是散发出大量的微黄气体。一时间,这种略带甜甜的大蒜味的黄色气体充斥了整块阵地。中国士兵还在茫然无措,日本兵一个个扔掉手中的枪,捂紧了口鼻。营长一把将老六摁倒在壕沟里,老六惊叫道:“长官,你要干什么?”
        “别说话!这是芥子毒气!”营长迅速脱下军装,浸在冰冷的水塘里,捂住老六的口鼻。恍惚之中,老六仿佛听见营长伏在他耳边说着:“尽量少吸气,别紧张,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要活下去,还要照顾弟妹,照顾......”那声音逐渐微弱,变作一缕游丝。


              十

        当枪声由远渐近,而丈夫久久未归,慧秀的满怀希望一点点化作冰霜。她并不害怕死亡,从小至大,没少听贞节烈妇殉节的故事,但放不下的是娇憨惹怜的女儿。每当想到粉嘟嘟的娃娃被挑在刺刀尖上,慧秀的心就如针扎般刺痛。这些时日里,她常痛骂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好母亲,没能给娃儿一个美好的童年,却将她活活推入火坑。
        思量再三,慧秀还是决定给小端娘一个自生的机会。凭着早年在私熟念过一年书,她用毛笔在绢帛上写下端娘的名字生辰、双亲的名讳、何方人氏,然后将字帛藏在襁褓中,把端娘置于一个木盆里。
        慧秀蹲在护城河边,对着女儿的额头吻了又吻,抓着盆沿的手却不忍放开。小家伙仿佛也预感到与母亲的诀别,伸出白胖的小手,试图去够母亲垂下的刘海儿。点点泪珠滴在襁褓上,化作一圈圈湿晕。慧秀咬了咬牙关,将木盆推向河中央,端娘的啼声随着流波渐飘渐远。慧秀抹干泪痕,拔出营长赠给她的匕首,精制的象牙刀柄,镀镍的刀身如一面妆镜,映着慧秀俏丽的脸蛋。
        城门已告失陷,日军的前锋已经突入城区。一小队日本兵在城河边找到了一个穿红衣的年轻女子,长时间的性压抑让他们淫邪毕露,仿佛久饥的灰狼守到了撞株的白兔。那女子举起藏在身后的匕首,慢慢地划向自己细白的面肌,刀锋过后,道道血溪顺着脸廓丝丝淌下,一张俏脸变面目全非,狰狞可怖。日本兵的目光立即从淫邪转为凶残,一阵乱枪之下,女子倒在了血泊之中,一个大胡子的日本兵又上前用刺刀狠狠扎了两下,确认这女人已经断气之后,他摊开死者的手掌,取下那把象牙柄的匕首,在军服上揩干了血迹,插在了腰带间。

        松本率领一群参谋军官,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耀武扬威地开进了县城。一路踏来,遍地是胶着在一起的双方阵亡者的遗体。在芥子毒气的作用下,许多死者面部糜烂,腐败的皮肉令人作呕。松本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对池田言道:“支那人有一句古语,叫做‘螳臂挡车’,今天这句话在他们身上应验了!”说罢柱着战刀狂笑起来。
        待他笑罢,池田漠然道:“一个营的新兵,凭借临事开挖的工事,面对上万人的对手,抵抗了36小时以上,使对手付出了巨大的伤亡。我不觉得有什么可贺的。”
        松本怒道:“池田,请注意对长官说话的态度。”
        池田反讥道:“作为首席参谋,我有权保留对战术的个人理解。而且,长官您在不适宜的情况下使用化学弹,造成了我方人员的无谓伤亡,我正在考虑是否向军事法庭控告您。”池田言罢,不卑不亢地走开了。
        松本气得浑身的蛮肉一齐抖动着,跺脚道:“这个狂妄的年青人,他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池田一个人畅佯在小县的窄街上,整座县城已经置于日方的控制之下,军纪散漫的士兵正在四处劫掠奸戳,小县城渐成一座活地狱。
        突然,城河方向传来几声枪响,池田立即奔向枪响之处。只见五六个士兵正端着步枪,对着河中一个飘浮的木盆射击,那盆中竟躺着个不到一岁的娃娃,发出让人揪心的啼哭。池田斥退了部下,命令识水性的士兵将盆打捞上来,那婴孩幸未受伤,只是已哭得气喘,小手正在盆里胡乱抓弄。池田抱起婴孩,这双眼睛!多像在梦中见到的那个带着怨怒目光的鬼婴,这......难道是那孩子的转世?
        一边的士兵试问道:“少佐,该如何处理这个支那小孩?”池田未加考虑,便驳斥道:“什么支那小孩,这是在华日侨家的孩子,受支那人迫害才放入盆中四处飘流。”
        他正在考虑如何将这个谎圆得更完美,却在襁褓中摸到了慧秀留下的字条,他不识中文,便将字条抽出对部下晃了晃,念念有词:“这孩子叫幸子,原住北海道的,父母是商人,上面都写明白了。”谁也没看清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却都不敢置疑。池田吩咐道:“去把医兵队的美惠子护士找来,这孩子需要看护。”

        医兵队的营帐设在县城西侧,美惠子正搂着端娘,脸上的泪痕尚未揩去,床头摆放着弟弟井上的遗像。一双大手握住了美惠子的肩胛,她猛一回头,却是池田悄悄出现在身后。
        “池田君,军队里的传闻很多,她......她是个中国孩子......?”美惠子急切地问道。
        “她......多半是个中国孩子,这字条上是汉字。”池田掏出了字条。
        美惠子没有看字条,却追问道:“你打算怎么办?收留这个孩子,还是......上交到军部......”
        池田没有回答她,拿起了井上的遗像,自言自语道:“不知井上这孩子的英魂得到安息了吗?”
        望着弟弟英气的脸庞,美惠子又低声抽泣起来。池田握住她的手:“已经有太多的人为这场不理性的战争送命了,你希望这孩子成为第二个井上么?”
        “那么......你想收养这孩子?”她注视着池田略带伤感的眼神。
        “不是我,而是......我们!”


                      十一

        池田幸子成长得很长,虽然美惠子没有育儿经验,但凭着护士的职业本能,还有池田的扶协,幸子还是迅速脱离了襁褓,学会了走路,用稚嫩的童声叫池田作“奥多桑”(日语父亲)。她弯弯的修眉,茸茸的黑发,高高的小鼻子,粉朵朵的小脸儿,洁白恬静,穿上一袭海蓝色的制服裙子,活脱脱一个逗人怜爱的日本小女孩。
       
        幸子在成长着,那个“日出的帝国”却渐如西垂的夕阳,余辉没落。
        时间已是1945年的盛夏,池田正在宿舍逗着幸子玩耍,整座兵营死气沉沉,许多人的家属都在广岛、长崎的惊天轰鸣中生死不明。这天是8月15日的中午,营里的高音喇叭突然鸣响了:“下面播送帝国大本营决议。”
        士兵军官们陆陆续续聚集到广播塔下。播音仍在继续:“昨日上午,帝国最高首脑在皇宫防空室举行御前会议,天皇裕仁陛下......发布停战诏书......朕深鉴于世界大势及帝国之现状,欲采以非常之措施,以收拾时局,兹告尔等臣民,朕己饬令帝国政府通告美英中苏四同愿接受其联合公告。”
        播音尚未结束,所有的日本人都跪地痛啕,有的用头颅磕砸着
    硬土,有的拔出武器当场自尽......池田坐在宿舍中没有出来,他轻嘘了一口气。一切都结束了。一个岛国的世纪狂想,伴随着无数肉体的撕裂和灵魂的破碎,终于结束了。尽管这代价未免过于惨痛。
        门被推开了,松本灌醉了酒,摇晃的身躯顶着红透的脑袋,一屁股坐在池田的床上。幸子像是没看到他进来,继续和手中的布娃娃玩游戏。池田皱了皱眉道:“松本君,以后进来记得敲门。”
        松本丧气地叹道:“完了,全完了,什么联合公报......狗屁!”
        池田无语,心里巴不得他快走。
        松本继续道:“池田君啊,我想过了,我是不打算回日本啦,今天,松本我就用这把刀,为天皇陛下玉碎!你也随我一起罢!”说罢,他抽出明晃晃的战刀,对准了自己的小腹。小幸子惊恐地藏进了池田的怀里,一动不敢动。
        池田拍拍松本的肩,缓缓道:“松本,一切都结束了,再也没有圣战了,回去吧,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没了。”
        松本甩开池田的手,怒道:“你少来劝我,你这头怕死的猪!”
        池田道:“松本,面对现实吧,天皇陛下已经宣布停战诏书了!”
        松本还是不依不饶,发狂道:“陛下一定是在小人的怂恿下作的误判,我不甘心!池田,我们再协手一次,攻下长沙,扭转战局!”
        池田摇头道:“松本,你喝多了,出去清醒一下吧。”
        松本像是受到了侮辱,腾地从床上跃起,指着池田骂道:“你不配做一个帝国军人!!!”言罢,将一口唾沫喷在池田脸上,踢门而去。
        池田没有反击,轻轻拭干口水,目送着松本摇晃的身影。幸子扯扯他的衣摆,怯怯道:“奥多桑,我怕......”
        池田将幸子抱起,用胡碴刺刺她的小脸儿,柔声道:“乖乖儿别怕,我们马上能回家了。”
        次日,松本的尸体在他的宿舍里被发现。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切腹,而是求助毒药结束了一生。

        株州站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站。只有两根相伴的铁轨,只有一趟火车从这里经过。但黑压压的人群立即把小站填满了,争抢着挤上火车的归国士兵,为了一个好位置相互扭打起来。所有的日本人都扛着大包小包,初秋刚至,夏日的暑气未消,汗湿的人群中不时散发出一阵阵热烘烘的人味儿。
        池田早已褪下军服,牵住美惠子的手,两人打扮成普通的日侨,混杂在人群中,幸子靠在奥多桑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好奇地打量四周。凭着昔日的军职,池田一“家”被安排到一个较舒适体面的车厢。尽管沿线均有持枪的中国军队站岗,但积怨八年的愤怒的中国老百姓,还是冲破岗哨封锁,向撤退的日本军车投掷石块。车窗的玻璃被砸得千疮百孔,夜间的冷风从空洞里灌进来,幸子着了凉,发了低烧,好在连云港已经在望,东航的客轮已经准备起锚。

        战后的日本,已不复之前的繁华。万户萧疏,几乎家家门前都贴着挽联,织着素缟。大街上随处可见坐着吉普横行的美国大兵,所有的重要机构已被美军接管,商铺都关了门,食物实行配给制。
        陆军部已人去楼空,池田无法领到拖欠的饷薪,只得带着一身的贫困,回到千叶县农村老家。美惠子不顾家人的反对,随着这个贫穷的退伍军官来到了乡下。凭着祖辈留下的几亩荒地,两人动手开垦,过起了小农家的生活,虽刚够温饱,却也其乐融融。

                十二

        战争的岁月度日如年,和平的年代里,人特别容易遗忘时间。二十年迅疾而逝,幸子已出落成婷婷玉立的少女,一双细长的眼睛,弯弯的眉好似出芽的樱花叶子,贴在她细腻白净的脸上。她不似一般日本女子般矮小,有一双修长、轻灵的美腿,支撑起她高挑的曼妙身姿。
        幸子有着极高的美术天赋,她的汉语也学得异常得快,让周围的教师学长叹服。凭着出色的成绩,她顺利考入了东京美术学院,专修西洋油画,十年之后,已是日本画界最炫目的新星。1973年的春天,她的个人画展轰动了整个东京都地区。带着成功的喜悦,她将千叶县乡下的父母接到了珠光宝气的东京。
       
        美惠子明显苍老了,岁月的印痕很容易在女人脸上刻下标记,虽然一双眸子仍如清潭般净明,但额际和眼角已悄悄爬上了细细的皱纹。池田仍带着军人惯有的刻板作风,剃着光头,留着络腮胡子,泛青的发根和胡碴,已参差不齐地从肉皮下窜出来。
        幸子如孩子般地跳到父亲怀里,如三十前那般搂住他的脖子。池田故作发怒状,推开女儿,嗔怪道:“都三十多的人了,有夫有女,还像个没规矩的娃娃。”
        虽然已嫁作人妇,膝下有女,但幸子仍像个长不大的少女,不顾公婆的白眼,自己在外面创事业,反把丈夫留在家里做“主妇”。她骄傲地告诉池田:“文部省要派遣一支文化交流团到中国去,奥多桑,我入选啦!我将是战后第一批到中国的日本画家!”
        一听到“中国”,池田马上起了反应,惊问道:“你要去中国?具体到访哪些城市?”
        幸子没有注意到养父的表情变化,扳着指头如数家珍:“先到北京,可以看到故宫、天坛、紫禁城......哈哈好高兴,然后到上海,嗯,有外滩美景,再到洛阳,还有长沙......”
        “你还要去长沙?”池田惊异地。
        “是啊,我知道当年您在那里作战过,不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不是要幸子帮您找回一点过去的回忆?”
        池田思忖了良久,与美惠子对了一下眼神,然后道:“幸子啊,有件事我们瞒了你很久,你......其实不姓池田”
        幸子坦然道:“当然知道啊,我是在华日侨的女儿,在中国被您收养,虽然是养父,但我一直将您视作至亲的人。”
        “不,我要说的是......你不是个......日本孩子”。池田每吐一字都那么困难。
        乐天无忧的幸子还没反应过来,继续笑道:“那我是谁的孩子呀?韩国人?泰国人?哈哈......印度人?”
        池田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慢慢摊开,露出一张帛制的字条,缓缓道:“你身世的谜就在上面,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将它拿出来,而且我和你妈妈都不懂汉字。但我猜想,上面一定是你的姓名和出生信息。”
        幸子接过字条,年代久远,加之写字人不擅书法,上面的墨迹已有些模糊不清。幸子依稀辩认着,慢慢读出被历史尘封的文字:“端娘,民......民国三十二年癸未端午生人,衡阳县施河庄人氏,父......施老六,母......李慧秀。”才读罢,美惠子已是泪水粘连,伏在池田肩上痛哭着。幸子也是惊愕万分:“我......我就是上面的那个端娘?”
        池田轻抚着美惠子的发髻,强抑着情感,黯然道:“当年你躺在一个木盆里,飘在长沙附近一个小县的护城河中,是我将你救起。因为......因为你舅舅井上的事,我和美惠子不愿再看到生命的消逝,出于赎罪的心,收养了你。也许,你的亲生父母是死在我们日本人的枪下。幸子,不,端......端娘,你要恨,就恨我一个人吧,别怪你养母。”
        幸子抛下字条,抱住了年迈的父亲,眼眶湿湿的,噎泣着:“奥多桑,那不是你的错,真正的凶手已经伏法了,别让痛苦的回忆再缠着你了。我永远是你的幸子......”


                   十三

        日本文化交流团,在中日恢复邦交正常化的第二年夏天,第一次作为和平的使者来到了曾经的仇邻。这次访问相当低调,七三年的中国,还到处是文批武斗,正常的文化生活其实已基本停滞,只是在中国总理的努力下,日本艺术家们还是感受到了中国人的宽容与谅解,还有对同源文化的尊重。
        幸子一行很快结束了北京上海之行,飞机将他们转运至长沙。幸子一踏上长沙的土地,马上向中方人员提出要去一个叫做“施河庄”的地方,接待方查了很久,方知施河庄在解放之后已更名作“红星村”。那里交通不便,甚至还没有通上电线。他们劝幸子放弃怪异的想法,但出于这个日本女人的强烈坚持,最终还是决定派出车辆人员陪同她前往。
        幸子的“随从”是两名身着绿色军服的年轻小伙,临行之际他们被革委会的领导反复叮嘱:“要密切注意这个日本人的动向,不要让她与不该接触的人见面!另外,要经得住美色的诱惑......”
        汽车经过一天的颠簸,渐渐驶近了“红星村”。村头的围墙上刷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之类的红漆标语,没有鸡犬相闻,也没有忙碌的农人。所谓的村庄,东一家,西一户,有的在老树下,有的在水塘边。远处隐隐传来一群人齐呼口号的声音,一个小伙介绍道:“这是他们村正在召开革命教育大会,您是不是需要过去找点素材?”幸子摆了摆手,继续在村里四处找寻任何与自己有关联的痕迹。
        河塘边支起了一个低矮的草棚,幸子瞥见棚中一个偻腰佝背的老人,正在忙碌地劳作。在夕阳余辉映衬下,老人的如弓的弯背,还有那危棚,化成了一幅极好的构图。幸子正欲走入棚中拜访,身后的“随从”却忙制止了她:“你不能过去,那是个反革命特务!”见幸子一脸茫然,其中一个高个子解释道:“这个人早年参加过反动军队,是个典型的国民党特务。”
        见对方有意拦阻,好胜的幸子反倒生了追问之心:“他曾是国民党的军人?那么,他一定参加过对日作战,也就是你们说的抗日战争?”
        矮个的小伙一听就笑了:“国民党也抗日?没听说过。您坐了一天车也累了,赶紧到村革委休息吧,咱明天还得赶回去。”

        成群的蚊蚋蜇得幸子睡不着,如豆的油灯下,她辗转反侧。空着手返回日本,她心有不甘。日间那个老人的形象还留在她脑海里,一时产生了夜访的冲动。隔壁两个小伙子累了一天,早睡得鼾声震天。她蹑手蹑脚地摸下楼梯,凭着日间的印象,顺着大致的方向,搜索着那间草棚。
        乡间的路没有平整过,幸子虽然穿着运动鞋,还是跌了好几跤,幸好肩上的画板没有摔坏。黑暗中,一个苍老的声音警惕地低喝着:“谁?”
        幸子用流利的中文答道:“是白天在草棚中的那位老先生么?”
        那人没有回答,点亮了马灯,对着幸子照了几下,侧身一让道:“进来吧。”
        马灯将小小的草棚映得透亮,幸子渐渐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他的五官还算端正,但后脑勺的头皮却全烂了,只要一转过身来,便让人不寒而傈。老人打量着幸子,桔黄的裙裾沾上了几斑泥渍,洁白的肌肤在马灯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惨白,耳垂上的珠饰随着她的身子颤动着。
        “你是......”老人的眼神有些异样,
        幸子解释着,她是来自日本文化访问团的美术家,来中国艺术交流,顺便采些创作灵感。老人哦了一声,表情似乎有些失望,喃喃道:“唉,眼花喽,不是她,那娃要是活到今天,也该这么大了。”
        幸子请他坐下,要为老人写生一幅。老人倒也配合,在马灯前端坐,佝偻的弓背仿佛蓄满了半个世纪的愁苦。
        幸子的笔法飞快,米白的画纸上,老者的形象诩诩如生。幸子画毕,送过笔请老人签个字留念。他摇摆着粗糙的大手,推说不认识字。幸子正欲拜别老人,她仿佛突然想到些什么,转身向他一鞠躬问道:“请问,您认识一个叫施老六的人么,他一九四三年之前就在这个村子里住了。”
        老人驼背的身体似乎震撼了一下,马灯快熄了,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他沉思了几分钟,用略带抖颤的低音回答道:“嗯,以前是有这么个人儿,后来......听说和老婆一起死在攸县城了......”
        幸子一阵激动,续问道:“那么,请您再提供一些关于他的事迹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老人问道:“你是他什么人哪?”
        幸子又躬身道:“我是......他的女儿,后来被一个日本军人收养。”
        老人又哦了一句,用手掌抚着稀疏的头发,喃喃着:“都三十多年了,唉,我这记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应该是个好人罢。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东方已渐露白,幸子带着满怀的憾然,离开了小草棚。
        背后的老人望着她摇曳的裙摆,再也禁不住满眶的积泪。
        迷离中,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日子。那一晚,当他从尸体堆中爬出时,压在他背上的营长早已断气,结实的脸庞被毒气熏得溃烂发浓,所有的弟兄都不再动弹,战场上遍是脏黑的血水和腐臭的尸液。带着浑身的刺痛,他幸运地逃离了包围圈。几个月后,攸县被光复,可云悦客栈已被烧去,妻女的尸骸不复。多少年来,他坚信亲人没有死去,执着地等了三十年。

        当幸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他颤巍巍地转过身。他多想叫一声“端娘!”。可他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国民党特务”,怎能再有一个来自昔日敌国的女儿呢?
        端娘长大了,懂事了,出息了!出息了就好哇!那张大娘的嘴,倒是没说假话啊。他对着草垛笑了一笑,晃了晃马灯,那灯早已熄灭了,没有一丝热气。


                       尾声

         一周之后,草棚里的老头突然上吊自尽了,村革命委员会做出的结论是:系国民党特务畏罪自杀。
         从他的遗物中搜出了盖有“国民政府长沙卫戍司令部“大印的特别通行证,这又是一条昭昭的罪证。
           

    此贴由 yeshuwei 在 2005-07-21 07:30:42 最后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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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发表于 2005-7-20 20:49:34 | 只看该作者
    好久没坐沙发

    洋洋洒洒,上中下.
    让我感动的东西出现在十二章

    与我的第一预料差一点点,原来老六最终还是见到了女儿一回
    可是相见却不能相认,楼主好惨忍.


    总体而言,感觉这部端娘还不错.
    上部看了还可以,中部看了以后又没啥感觉了,但是最后的收尾还是可以的,看来楼主还是能够煽点情的么.....
           



    此贴由 luciyaok 在 2005-07-20 21:47:32 最后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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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发表于 2005-7-20 21:39:42 | 只看该作者

    十二章,十三章.
    写的还不错.
    虽然处理的稍过简单了,是不是小YE同志急着收工要睡觉去啦?

           


    此贴由 临水照花人 在 2005-07-20 21:41:25 最后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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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发表于 2005-7-20 21:59:26 | 只看该作者
    楼上两位不厚道
    有道是看书的不知写书的累,好歹小ye洋洋洒洒万字巨著,就甭冷嘲热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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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发表于 2005-7-20 22:31:22 | 只看该作者
    楼上的,你哪只眼睛看到冷嘲热讽啦?

    不要使离间计,不顶用.

    难道看了都不能说一下意见吗??难道一味说好就是支持吗?



           

    此贴由 临水照花人 在 2005-07-20 22:54:32 最后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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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
    发表于 2005-7-20 22:45:02 | 只看该作者
    临水表吵啦.

    总体来说,YE兄此篇作品还是不错的.
    虽然结局没出多少意外,但是他的文笔功利还是在的.写作功夫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因为是小说,自然会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沐兄,如果人人都说好,那这个世道也很可悲,可能说好的人连整篇文章都没有看完.只是冲着楼主大名而去.
    有人能说出一点意见和建议,说明他们是仔细看过的.
    仔细看过说出不好的和没仔细看就一味奉承的,不知道沐兄以为哪个好呢??

    PS1.洋洋酒酒数万字,就一定代表是成功的作品吗?(此话不针对楼主所言)
    PS2:沐兄说她俩冷嘲热讽,这个呢,估计她俩肯定不服的,嘿嘿.她俩算是YE兄的忠诚的粉丝了
    PS3:沐兄,得罪什么也千万不要得罪女人.  哎........女人是老虎

    我飘走了,楼上的几位千万不要砸我


           

    此贴由 庭院锁清秋 在 2005-07-20 22:51:46 最后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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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
    发表于 2005-7-20 23:01:37 | 只看该作者
    狂晕,女人是老虎?

    我怎么可能冷嘲热讽YE版去.

    我依然保持原来的观点:最后结尾还可以写的更细腻点.相比中部的很多细节,最后二章收的比较仓促.

    我赞同luciyaok的观点,最感动人的在十二章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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