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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约好的时间是下午，可柯野没有说明是几点。
虽然男人表示女孩的母亲可以留下来，但他的再次来访，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出事。所以，当不知情的母亲说要外出办事的时，萤露并没有阻止。
万一出什么事，与其把妈妈也牵连进来，还不如自己承担的好，反正，这条命可以算是捡回来的。
带着这种想法，女孩目送母亲离去。
如果妈妈在的话，会不会好一点？萤露感到自己在退缩。
为什么会答应呢？
疑惑的迷雾将男人的影像笼罩起来，在脑海里若隐若现……
春日的阳光冷清清的。有太阳却仍然阴阴的天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叮咚——”门铃响了。
在预期中却又像受到了惊吓，萤露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来了！
拉开门，进入视线的是男人微笑的面孔，但他脚边的物体却吸引了女孩的注意。
小小的东西蹲在科野左侧，右手像拉着母亲似的拽着男人的裤腿。它微微抬起头，巨大的黄色眼睛在阴暗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啊！”
看到女孩惊恐的表情，柯野责备地拍拍小怪物的头：“真是的，吓到人家了，快道歉！”
似乎被打得很痛的样子，它眯起眼睛，捂住脑袋，可怜巴巴地嘟囔着：“对不起、对不起……”
这场景就像妈妈在教训不听话的孩子。
萤露觉得可笑极了。
“对不起……”怪物还在嘟囔着，紧闭的眼角海渗出了泪滴。
“……怎么回事？”滑稽的画面没有传达出恶意的讯息，女孩努力把先前的恐惧压下去，“难道……”
“对不起，它不是故意的。”男人在一旁赔着笑。好像自己是被打破玻璃的邻居，而他正带着孩子上门道歉，“唉——这一切都是误会啊！令堂在吗？……”
看到围墙那边的邻居好奇地向这里张望，萤露闪身示意他进去。
门“砰”地关上，像是把他们隔绝在尘世之外。屋里的气氛变得异样，萤露觉得前一刻还熟悉的一切，都在刹那间变得生疏。
现在的家，像是一只包裹了虚幻世界的拳头。它紧紧地握着，虽然能从窗户一样的指缝间，看见外面的真实，但自己的确被排除在外，过去熟知的一切已经变得遥远，伸手不可触及。而她需要面对的或许已经不是所有事情的真相，而是埋藏在真相背后，更深、更不可思议的东西。
“坐吧。”
萤露拉开餐桌的椅子，走进厨房准备茶水。
她犹豫着要拿几个杯子，二个还是三个？
她已经地感觉到，那怪物到底是谁……
寄屋。
不错，当母亲提到它的时候，这种想法就产生了，可那只是种朦朦胧胧的熟悉感。当柯野在电话里提到它，黄色的眼睛就跳了出来。
刚才……还是吓了一跳。毕竟，在印象中它曾代表了死神……
女孩没有感到它的恶意，或许真像柯野说的，是误会而已。但是，她还没有喜欢它，甚至还在怕它，所以，打从心底不愿意这么做。
但她还是拿了，只是换了个小点的杯子，和它的身高相符，她父亲用来品茶的杯子。
把杯子和水壶放在托盘里，女孩弯下腰，准备摆到桌上。桌下小小的身影在眼角晃动，视线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
它正抬起脸，巨大的眼睛和女孩的对上。
它突然跳起来，怪异的面孔在面前“嗖”地放大。
女孩倒吸了口冷气，恐惧伴随着记忆，如潮水般被唤醒，颤栗冲破理智，麻木了四肢。她发不出声音，身体却忠实地发表了主人的想法。
“不要紧！没事的！”男人连忙出声。
“它不是冲着你来的。”
小怪物跳上桌子，沿着桌沿坐了下来。
它不是来伤害我的……
萤露对自己说，但始终无法镇定，杯子还在托盘上“叮铛”作响。
男人伸手把盘子接过来。
“没事的，坐下好了。”
虽然不情愿，她还是照办了。
寄屋坐在两人中间的桌沿上，直直地看着前方，眼睛半眯着，似乎有点沮丧。
女孩盯着它，生怕在不经意间，干瘪的嘴唇会露出邪恶的微笑。但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寄屋甚至没有注意她，百无聊赖地晃动着麦秆似的细腿。
“如我所说，这孩子就是寄屋。它叫小黑，是住在我家的妖魔”
女孩一下子把视线转到男人脸上。
原来以为他帮我抓到了元凶，没想到……
“你们！”
“不、不要误会！不是我指使它这么做的！”男人紧张得都开始结巴起来。
萤露看看他，又看看寄屋。
她有许多问题要问，但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女孩只好坐着，她觉得这个男人会把一切都说出来——包括自己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
“那个……事情是这样的。小黑交给你的是别人托我保管的‘幻之果实’。那时候，是你和它唯一的一次见面……”
“不可能！那些……”
“之后出现的怪物，是被你身体里果实散发的味道吸引过来的妖魔，你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所以就把它想象成小黑的样子。”
“那种危险的东西怎么可以轻易的交给它！”
这孩子火气很大呀……柯野很不好意思地搔搔面颊。
“那个、不是我们给的，是被它偷偷拿走的。
寄屋这一族能感应到人们对物品的遗忘，于是便偷走据为己有。那天我们还以为它又拿了手帕、毛巾之类的东西。虽然之前两次有抢回来，但连续被偷三次的话，只能说明是真的不需要了，也就打算放它走。但人类的东西留在妖魔那里总归不是好事，如果被能力较强的妖魔得到的话，有可能会伤害自己；所以就约好要送给它……”
“什么呀？既然不能留在妖魔那儿，为什么还要送给它？”
“妖魔从人类那边拿到的东西，如果是人类自己送出去的话，就等于切断了物品与人类世界的关系；就算是被偷走的，只要主人不知道是谁干的，也能切断彼此的联系。可一旦被发现，这关系就无论如何也断不了。所以就和它约定，要把东西交给第一个看到它的人。如果三天之内没有被人看到，东西就送给它……”
“为什么是三天？直接送给它不就好了吗？”
“……”总不能说，是因为某人性格恶劣，喜欢捉弄它们吧……
“我们力量太强，需要点时间。”
没有在意男人牵强的解释，女孩似乎认同了他的说法。
“那个果子是别人托我保管的，原本是装在贴有封印的盒子里，大概因为时间过长，封印破损，气味泄漏出来，被小黑发现了。
当初，没想到是这个东西，所以轻易立下约定，牵连到你真的很对不起。”柯野一脸的歉意。
他说的是真的吗？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开始不跟我说？如果真像你所说，它是没有恶意的话，一开始就告诉我啊！我会很配合地乖乖呆在家里，哪都不去的。”
“当你看到小黑的时候，有多害怕？”
“当然……非常害怕……”
“其他人也是。不要以为只有少数人才看得到，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拥有能力，而视觉和触觉是最基础的。所以，就算是寄屋这种低等的妖魔，即使它们没有恶意，别人也会怕得要死。”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些事，你以后就会知道。”
对不起，时间还没有到，还不能告诉你。
“我能说的是，你有操纵妖魔的力量，这份力量非常强大。总有一天，你会凭借它保护身边的人。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你不要忘了。虽然人界与魔界的存在有冲突，但双方都是希望和平相处的。当妖魔危及到别人的时候，它们可能不是故意的，不能因为个人的感情就否定它们的存在。”
柯野的话还在耳边回荡，萤露觉得无法理解。
纯粹只是因为我有这种能力吗？
它像是在预示自己的未来，每个字都包含了更深的涵义……
那些话就像把什么交托给了自己……是什么？……一种无形的东西。
——“对于妖魔的世界，人类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柯野把这些说出来，等于将她归入了同伴之中。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萤露，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她的命运已经改变了。未来在不知不觉间，朝着出乎意料的方向前进着……
难道这就是埋藏在真相背后，更深、更不可思议的东西？
“萤露，你还记得它吗？”男人指指晃着腿，使得身体也微微左右摇摆的小黑。
是的，她记得。
“我小时候总是和寄屋一起玩。”
“它就是当时的寄屋。你是它原来的主人，所以才能看到。”
“什么？”
“嘎？”
小黑也吃了一惊。它抬起头看看主人，然后又转过来盯着萤露。
“……娃娃……”
沙哑的声音唤起遥远的记忆，如同亲眼所见，遗忘的画面在脑海中展开——
每当黑夜降临，房间的角落里就会出现一双黄色的眼睛，像是晶莹的琥珀在幽暗中闪闪发光。
“过来玩啊~~”萤露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轻笑着。
宝石向女孩的床边靠近，离开黑暗站在月光下。小小的寄屋抱着和自己一样大的布偶，清澈的眸子泛出金色。
“小黑，这次是什么娃娃？”
“毛毛的……”
“嘘~轻一点，不要让爸爸听到了。”
“好……”
“小黑……”
这个名字还是自己起的……
听到萤露的喃念，小黑对着柯野，发出一连串叫声，似乎在央求什么。
男人点点头，答应了。
“我把它还给你。”
“哎？”
“它原本就是你的。”
可以吗？萤露知道这是某种变相的契约。允诺了它，就等于承认了他的所作所为。自己构筑好的世界将会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无法预测的命运。
已经回不去了……从遇到他起，世界就已经翻覆了……
“我答应你……”
就当我已经疯了吧……
“给它杯水。”
她拿起杯子递了过去。
黄色的眼睛和女孩对视着，细小的爪子伸过来，接触到握着茶杯的手。褐色的皮肤没有想象的那么粗糙，感觉像一截新生的树枝。
“在自己家把东西给寄屋，就表示它可以留下来。你现在已经是它的主人了。”
“是吗……”
她明明能说点别的，像是感谢之类的话，但她只能想到这两个字……是吗？是这样吗？我的未来，到底变成什么样了？虽然是自己选择的命运，但到底有多少是被我掌握着？
“你……是谁？”埋藏在心底的问题，从一开始就想问，却始终没有说出口的问题。她想知道这个男人的一切，他所交给自己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自己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
“你什么都不说……”
男人站起来，拍拍小黑的脑袋，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拒人千里的微笑。
为什么要这么笑着？
萤露的心一下子冷了，她知道，柯野的世界不是现在的自己所能碰触的。那团笼罩着男人的迷雾，把一切都隔开了，没有人能进去，也没有人能出来……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足够多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你……”
“哎呀，外面好像要下雨了呀！”
“妈妈！”
女孩的母亲已经回来了，此刻她正在玄关换着鞋子。
“咦？有客人吗？”
她走到客厅。
萤露发现母亲看向桌子的目光有一丝迟疑。
糟了，小黑！她看得到吗？
“萤露……你们两个人为什么要三个杯子？”
“啊！没什么……”
“既然令堂已经回来，我也该告辞了。”
“啊……你是……”
对了，她和柯野见过。
男人朝母亲走过去，向她点了点头，“拜托了。”
没想到，母亲却把脸别开。
“妈妈？”
“萤露，客人要走了，你不送人家么？”
女人低着头，萤露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觉得妈妈和平常不一样。
“快去呀！”女人催促道。
“哦……”
看了一眼女儿的背影，她静静的闭上眼睛。
十九年了……妈妈，萤露马上要继承我无法负担的命运了……
小黑跟着女孩跑到门口，男人已经站在围墙外的街道上。
“再见。”他挥了挥手。
“再见。”
又一次道别，两人转身走向自己的世界。
萤露忽然觉得男人正从自己生活中一点一滴地消失。如同在医院，睁开眼就看到他的到来；不经意间，他又会永远离开。
“等一下！”女孩连忙回头，想叫住他。
眼前的街道已经变得空荡荡的，树叶在风中瑟瑟作响，显得寂寞而又潦草。好像在转身的刹那，他就随风走了，随风飘向另一个远方。
萤露一下子了解了男人的微笑。并非人类，也并非妖魔，带着世间的躯壳在人界与魔界之间游走。他存在于风中，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人记得他，甚至连走过的路也不会留下痕迹……
而我……总有一天，我也会和他一样，用微笑遮盖心底的空洞。这是被束缚的命运，并非我们所愿，但需要有人承受……他，然后是我……如果这是注定的话，我们还会再见的……等到那一天，或许，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见。
“呐，小黑……下次拿到什么，记得要事先跟我说哦……”
“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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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5 07:44:22
楼主
好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