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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采石场冤魂[第24集已更新]   丰庄黄老师 发表于 2009-10-30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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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5-31 12:27:09 | 只看该作者
按红雨先生所教,竟重排分段成功,令人兴奋。再看此文,舒服多了。红雨不教,永远不懂,您说不谢成么。嘴上道谢,秀才人情,纸一张罢了!网上道谢,纸都不用。说一个开心吧。为不辜负师兄师姐的期望,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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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4 21:24:05 | 只看该作者
                       采石场冤魂(4)
           第三回 姑娘泄愤惊天动地  监工布网守株待兔   
    少女说,这里原属糊涂山,山景极其美丽。人们走到这里都会被它迷住,糊里糊涂地把魂丢在这里,不愿离开。为了开发旅游景点,市长何力认为糊涂山名字难听,于是题名为虎图山。市县领导都说改得好极了。因为建了一座狐突寺作景点,老百姓叫这里“狐突山”。山下墓地里的坟墓作为景点之一。被 重新安排过,据说是按古书上八卦迷魂阵图阵安置的,没有 輿图,不熟悉的人进去肯定会迷路。据说舆图在迷魂村负责人手里,现在我们没有,这条路无论白天黑夜走不得;走上山坡这条路,别处光秃秃的,人走在上面,像秃子头上的虱子,远远的隔几十里地就会被人发现,再说也走不通。只有这一小片树林是一个极好的藏身之地,他们又不敢擅自闯进这片树林,所以白天放心在这里养精蓄锐,晚上再走出去。
    她说完,坦然躺到草丛中,那双火一样燃烧的眼睛躲到长长的睫毛后面去了。
    这少女到底是谁?她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这片林区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他们不敢闯进来……温笔峰心里有太多的疑问。自被少女称了一声著名记者,他心 里暖烘烘的,记者的好奇心新闻敏感性又在心田涌动。看那少女闭上眼睛,他不便多问。
温笔峰用水果解决了肚饿问题,
    他想想自己第一次见到姑娘就想不管不顾独自离去,真的太自私了,现在要走出山去,看来这个姑娘是最好的向导和同伴。可是,自己身上衣不蔽体,待在一个美丽 的姑娘身边,实在有失体统,不雅观,不文明。如果真的像姑娘所说,晚上两个人走出山去,一个俊俏端庄的少女身边,走着一个近乎赤身裸体的年轻男子,人家会怎么看她?怎么议论她?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至少应该穿一身略为像样一点的衣服,为自己也为身边这个美丽的少女。
    接到波斯猫的电话,骆祥林知道他处理的采石场逃犯已经报到公安局,余下的事就由公安去管了。他轻松地吐了口气。
    爆炸声突然响起,骆祥林第一个冲到现场。场面极其混乱,汽油、雷管、食用油炸的炸,烧的烧,好似放焰火一样,乒乒乓乓,映红了半个天空。场长经理们的太太们吓得哭的哭,叫的叫。骆祥林很快控制了场面,还好,没有什么大的损失,只炸塌了食堂仓库。大家看看没事,也就渐渐安静下来。
    骆祥林没办法安静下来,晏董把偌大一个采石场交给他,出了事怎么报答知遇之恩?
    傍晚时分有人报告工厂围墙下发现一个洞,骆祥林一看就知道,那是有人用钢凿挖掘的。他估计是 那个新来的年轻人搞的鬼,那人进来后没好好干过活,却专门打听那些忌讳的事,可以肯定这是一个混进来的  别有用心的记者。骆祥林前几天把自己的怀疑告诉费场长,费场长听了,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这个老石匠,温吞水,要不是他有一手采石的绝活,早就叫他滚蛋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骆祥林为人处世的准则,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拿人钱财不尽心尽力办事的人。现在出事了, 骆祥林很恼怒,却又没办法,他叫来两个值班监工,刚要布置 ,那边发生了爆炸。骆祥林一查,发现竟然是晏董的小女儿捣乱,她点燃雷管,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厂门。
    这小姐只顾自己痛快,却给骆祥林出了个难题。追吧,这小姐看似弱不禁风,却是体育学院武术系的高材生,人称女李小龙,动起手来,  家伙不认人,误伤了怎么办?晏董脸上不好交代,他们毕竟是父女,自己夹在中间算什么?不追吧,她故意引爆厂房,转移视线,放跑别有用心的记者,罪行不小。晏董怪罪下来吃不消!
骆祥林带了二三个人,牵着狼狗,人喊狗叫,弄得声势浩大,追出厂去。直到看着她奔进果树林,他们才回来。
    他才进厂,就接到晏董电话,晏董指示:一定要留住记者 !晏董的话总是简单扼要,意思全在里面,看你如何领会。比如怎么留,软留还是硬留,留了心还要不要留人,活人留不住死人留不留,一切都在这句话里。不说明白,正是说明晏董对骆祥林办事能力的信任。晏董不提对小姐怎么办,那就是可以不用管她。
    骆祥林的外号叫“黑豹”,身材高大健壮,结实的双肩上一张刀刻过似的轮廓鲜明的脸,嘴唇上一束浓黑的农民式八字胡,加上常常紧闭的嘴,为他增加了一种威严一种慎密。晏董对他的评价是“密不透风”。他书读得不多,人却聪明。小时候,爱看《水浒传》、《三侠五义》,被里面的英雄迷住了,到处寻师访友,拜师学艺,弄得读书没了心思,花拳秀腿学了不少。有一次,三个恶少欺负一个姑娘,他三拳两脚把三人打翻在地,从此,出了名。方圆几十里竟然没有一个是他对手
    自从担负起采石场的保安工作,他就听说老板的小女儿的小李小龙名字,想找机会同她切磋切磋,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他觉得手痒痒的。
    第二天清晨,骆祥林带着几个人,悄悄回到迷魂村,解下老榆树上的吊死鬼,投进一口枯井。他要利用死鬼套住记者。 他把带来的人作了一番安排。进出采石场就这么一条山路,一边是光秃秃的山坡,上边是鸟也飞不过的峭壁;一边是八卦迷魂阵的墓地。山路由带着土枪铁尺的四条汉子轮流守着,村里又安排了埋伏。
    骆祥林佩服晏董的远见卓识,建厂之初就用大笔钱修了这个八卦迷魂阵,如今派上了用场。
    套用一句旧小说里的话叫“安排香饵钓锦鲤,埋设陷阱擒虎豹”。布下天罗地网,谅小小记者如何逃出手掌心去!
    忙活半天,该歇息了,他敲开波斯猫的门,女人一下扑到他怀里。他摸了下女人的脸:“怎么?猫咪,想我了?”抱起波斯猫,把她扔在床上。他扑了上去。
    温笔峰看一眼睡在草丛中的少女,从地上捡起一块土疙瘩,在石壁上写了一首藏头诗:“务立自西来,必念歪经咒,等到泡沫净,我向东边走。”要少女“务、必、等、我”。
    温笔峰小时候爱看《说岳全传》,非常敬佩书中几个得道高僧,有个道悦和尚勇敢揭穿秦桧谋害岳飞的阴谋,秦桧派捕快何立来抓,道悦吟诗一首,坐化而去,诗中有“何立自东来,我向西边走”的句子。温笔峰觉得,坚持正义是为人处世的准则,来不得半点虚假,但是,如果一时斗不过黑恶势力,道悦和尚的办法也不妨一用。
    温笔峰走出果树林。“著名记者”几个字一直在他心头激荡,让他充满自信。
    温笔峰当记者的时间比他参加工作的年限还长。他刚考上大学,就给省报当特约记者,省报还给他发了记者证。他进省报当记者顺理成章,水波不兴,使他觉得记者职业平淡如水,没有什么了不起。
    刚到省报不久,上面派他采访虎图石材厂,说是石材厂为发展当地经济作出巨大贡献。那是他第一次采访石材厂。那次采访让他开始掂量出记者这个职业的分量。他到市里的当天,分管经济和分管宣传的市长马上把县长书记叫来,在星级宾馆设宴热情招待,满满一桌酒菜,觥筹交错,一醉方休。一个无名小记者可以和市长们平起平坐,令他吃惊。到了县里,分管宣传的县长更是马前鞍后地忙,马上给他安排住宿,立刻拿来一大摞材料,都是说石材厂如何发展,如何帮当地经济腾飞,如何投身慈善事业的。采石场晏董、场长马上来宾馆汇报,请他实地考察,开职工代表座谈会,忙忙碌碌一星期,先进材料多得可以写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末了,晏董拎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只厚厚的红包送到温笔峰手上。记者的良心使他清醒地知道不能收这个礼,他拒绝了。
    这个采访过程使他深切感受到做记者的骄傲,记者不是官,是王,是无冕之王。
文章发表后,何力市长亲自打电话到省报,赞扬他写得好,为经济建设鸣锣开道,在读者中引起巨大反响。温笔峰还接到许多读者来信,赞扬他文章写得好,不过, 也有一二封来信批评报道歪曲事实,胡吹海夸。众口难调,管他呢,温笔峰没有把它 放在心上。
    不过,温笔峰有时也疑惑,这么大一家企业,说是白手起家,怎么可能?如果真的能够白手起家,人人都有一双白手,岂不人人都可当老板了。
    他高兴地把采访的事告诉陆小鹿。陆小鹿却摇摇头,满脸悲凉地喃喃说,她对他什么都满意,就是不满意他的职业,中东战争平均每两星期死掉一个新闻记者呢。温笔峰从她的担忧中深深感受到 爱 的甜蜜,但是,又很不以为然,中东的平民百姓在战争中平均两星期死多少人?我们这里可是太平盛世啊。太平盛世的记者危险么?记者这个职业太奇妙了。做一辈子记者,值啊!
    从这天起,温笔峰暗暗下决心,干一辈子记者,干出一点名堂,让读新闻系的后生小子看看当年著名记者温笔峰是怎么干的。现在他又加了 一条: 也让不搞新闻的人比如果树林中躺着的那个少女看看温笔峰这个男人不简单。
    他走出果树林的时候,随手摘了一张芭蕉叶,权当遮羞布,遇到人的时候,挡一挡羞。
    他心情轻松地走进村子,走进骆祥林为他安排的陷阱。
                             2009.5.26初稿  6.2.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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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7:55:15 | 只看该作者

         第四回   装神弄鬼书生救人   拳打脚踢姑娘呈威
    路上十分平静。大搜捕怎么没有开始 呢?采石场逃跑了两个人,他们会甘心吗?或者他们认为他没有掌握足以威胁采石场生存的材料吧。他摸摸口袋里的东西,这是他用一个多月的心血换来的,一定要保护好,绝对不能让他们夺去,否则对不起死去的采石工人,也愧对 活着的工人几十双期望的眼睛。
    这一次走出果树林,温笔峰有一种 离家办事马上就回来的感觉,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会有这种心理,难道就因为果树林里躺着个她?
    村子里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他躲在村口石块旁细细查看。村头一座小庙,“狐突禅寺”几个字清晰可见,只是门庭冷落,风光不再。村里十几幢房子,大多东倒西歪,看得出许久没有人住了,只有几幢模样还算周正。
    一个男孩从一幢白屋子里冲出来,拼命向山上跑去,手里拿着一把玩具手枪,可能去赶山羊吧。男孩没有发现他。
    温笔峰从石块后面跳出来,差一点同一位提着小水桶的姑娘撞个满怀。那姑娘惊恐地大叫一声,水桶掉在地上。他歉疚地笑笑,从山下打来一桶水不容易,村里没水,姑娘家如果有办法,早就搬走了。她看了看温笔峰,忽然转过脸去,满脸羞红,提起水桶匆匆下山去。
    温笔峰倏地醒悟过来,下意识地用芭蕉叶遮住下体。穿着这一身衣服怎么进村呢?怎么办?装扮成疯子吧,人们对病人总比较宽容一些。
    他学着精神病人的样子,踏着花步,摇着身子,用芭蕉叶拍拍屁股,又拍拍脑袋。不是当演员的料,自己觉得不像疯子,倒有几分像酗酒的醉汉。他想起前几年热播的电视连续剧《济公传奇》,干脆学疯僧济颠的样子,拿芭蕉叶当破扇子,摇摇晃晃地走几步,似乎有点样子。他素信放声唱起来:“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见到富丽堂皇的屋子,他不敢进,这种人家旧衣服旧裤子多得不稀罕,稀罕的是对穷人的同情心,十家富户八家是吝啬鬼。破屋穷牖,他也不能进,这种人家多的是对人的同情心,缺的是衣服裤子,一条破裤子对他们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温笔峰不能为了自己的精神文明,去剥夺别人的物质文明。他只能选择一家看似既不富又不穷的人家,去试一试。
    那是家宽院大户,院墙高大,却缺砖少瓦,一个大大的缺口,任人跨越。院中一排四间屋子,每间屋子宽敞高大,窗棂上的玻璃却有一块没一块的,墙上的白石灰也斑斑驳驳,画出一幅幅抽象派的图画。看来这家人家曾经辉煌,不知何故如今破败,无心修葺。
    温笔峰敲了敲门,似乎隐隐有女人的哭声从门缝中传出,在人家悲伤的时候去打扰人家,总不妥当吧。他挥挥芭蕉叶,唱着“帽儿破鞋儿破”,打算离开。
    门“呀”的打开,一个满是泪痕的老妇人的脸探出来,看到衣衫褴褛手挥芭蕉叶的人站在眼前,她不由得“啊”了声。
    温笔峰行了一个佛教徒的稽首礼:“贫僧李修缘,向施主化缘。”
    那女人说:“原来师父不是济公活佛。”
    连济颠和尚俗家姓名叫李修缘都不知道,这个女人好骗,温笔峰想。
    温笔峰朝女人盯着看了一会儿,装着十分吃惊地说:“大妈宅上遭遇凶煞,鬼魅上门,纠缠亲人,不出三日,必有大祸,不是宅毁,就是人亡。”不遇凶煞,流 泪干吗,温笔峰为自己的鬼话暗暗好笑。
    女人的眼泪哗的流成了珠子:“仙人请进,仙人请进!”
    温笔峰随女人走进院子。正屋中央用长条凳搁着一块门板,门板上面躺着一个人,看来女人是为这个人 哭泣。门板一头放着一张桌子,桌上的香炉里点着三支香 ,烟云氤氲,旁边还放着半包香烟。这里的习俗表明躺着的这个人或者已经死了,或者即将咽气,活人是不能这样摆放的。
    温笔峰装模作样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不时挥动芭蕉叶,似乎在驱赶着什么。走近门板,不由一愣,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就是他,昨夜把自己当作死鬼追抓。现在他脸色惨白,出气多入气少,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只是时间问题了。
    温笔峰口中“甲乙丙丁”“子丑寅卯”含混不清地胡乱念一通,又屈起手指,装作掐算一番,突然一拍大腿:“你丈夫昨夜遭遇僵尸分身,千不该万不该去追抓阴魂,如今反被白无常将魂魄抓到阎王殿里,正在和僵尸对质。”
    那女人连忙跪在地下:“师父真是神仙,算得一点不错。今天早晨他回家 告诉我昨夜遇鬼的事 ,和师父讲的一模一样。后来,白无常 追到家里来了。”
    僵尸分身之类是温笔峰的亲身经历,至于白无常之类的胡话却是自己一时说得高兴,信口乱编的,竟然会对上号。他说:“大妈,如今他三魂已去,只剩七魄,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保夕,幸亏有我。老实对你说,昨夜之鬼乃孤魂野鬼,凭在下本事,不费吹灰之力,手到擒来。今晨之鬼乃十殿阎王前叫得响的人物。不知如何寻上门来,请道其详,让我看看可有 破解之法。”
    那女人磕头如捣蒜,心中已经认定遇见活神仙了,此时只要神仙开口,叫她投井,她不敢跳河。叫她往东,如何敢往西?她说,早晨丈夫刚坐下点上烟,窗玻璃上响了两下哔啵声,瘸腿起身推窗,噭然而扑,昏晕过去。她听到丈夫倒地,忙披衣起来,只见一个白无常高至屋檐,手握柳条,厉声呵斥:“你丈夫命犯凶煞,献出八卦迷魂阵图,饶你生路,否则休怪我无情!”
    “我怎么知道什么图纸啊。”女人说,“白无常见我只是伏在丈夫身上哭,问不出什么东西,一下子跳到围墙上,消失在迷迷蒙蒙的晨雾中。”
    温笔峰想,如果真的有鬼,传说中的鬼也是有形无质,离开时应当奄然而隐,怎么可能跃上墙头呢?他循着女人指引的地方,一边挥着芭蕉叶佯装作法状,一边细细察看“鬼”来去的踪迹。他略微沉思,恍然大悟,何来死鬼,定是活鬼。
    他回到正屋,向女人要了一碗凉水,口中念念有词:“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訶。”念罢,含一口水,朝瘸腿头脸上喷去。
    赵瘸腿被冷水一激,猛地坐了起来。女人一把抱住,大哭。一边 把幸遇活佛的事说了一遍。
    温笔峰说:“白无常已被我驱走,至于僵尸分身么。”他俯在赵瘸腿耳边,轻轻说:“香烟活人抽,香火死人享,活人追活人,何来死人相。”拿起桌上的香烟点燃一支,又从香炉里拔出一支香火,一起递到赵瘸腿手里。
    赵瘸腿幽幽叹了口气:“照你怎么说,昨夜没有鬼出现?”
    温笔峰肯定地点点头:“为人不做亏心事,何来半夜鬼敲门?”
    赵瘸腿听了这话,如遭霜打的茄子,恹恹地低下 头。
    温笔峰见他已无生命之忧,想着赵瘸腿可能藏有八卦迷魂阵图,何不诈他一诈。
    这时温笔峰对装神弄鬼已经驾轻就熟,平时阅读的妖魔鬼怪书里的情节都出现在眼前。他随 口念了 几句《波罗蜜多心经》中的咒语:“洗涤尘劳愿济海,超证菩提方便门,我今称诵誓归依,所愿从心悉圆满。”他说,“大叔今日之难,已安然度过,关口尚未拔离。”
    赵瘸腿听不懂咒语,后面几句却听得明明白白。他问:“我今年五十四岁,不过九关,师父为何说我尚处关中?”
    温笔峰说:“世人只知逢九过关,其实此乃明关。六九五十四,九六不掉头,掉头成双九,此乃暗关,比明关更为狠毒。你有事隐藏心中,快快说来,不然立有生命之忧!”
    赵瘸腿吓得大叫起来:“怪不得我去狐突庙求神,会遇上小脚大仙!”
   “你是不是有一张图,一张八卦迷魂阵图藏在什么地方?”
   “师父明鉴,我,我确有一张八卦迷魂阵图藏在……”
    赵瘸腿话未说完,后窗呯然作响,窗扇落地,随着 飘进一个绿色女子,人未落地,喝声已起 :“赵叔不要相信温笔峰的鬼话,世上何来鬼怪!”
    绿色女子好一身轻功,飘飘忽忽似风中一朵蒲公英,稳稳落在草叶上。温笔峰想起围墙上浅浅淡淡的女子脚印,早晨她在这里装神弄鬼,逼赵瘸腿拿出八卦迷魂阵图纸,现在眼见赵瘸腿将要就范,为什么冒冒失失进来揭穿骗局?
    女子话音刚落,门外跑进两个人来,更不搭话,拔拳向女子打去。那女子毫无惧色,施展拳脚,同两人打起来。两人似也学过拳脚,懂得借物打物,一人操起长条凳,一人托起门板作藤牌,配合进攻。女子一脚踢飞门板,躲过砸来的长条凳,那凳险些扫在托门板人的身上。两人渐渐不支。
    “让开,待我来会会姑娘。”随着话音,门外又 蹿进一个人来,大声嚷嚷:“晏小姐,跟我回去!”来人正是骆祥林。两个手下退在一边。
    绿衣女子不答话,一个黑虎掏心,当胸向骆祥林打来。骆祥林侧身让过。两人你来我往在正屋里动起手来。这一场打斗和刚才更是不同,两人运拳如飞,借一句旧小说的话叫“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一个轻盈如飞鸿,巧劲十足;一个运拳似蛮牛,狠劲万分。云中飞鹤让过一拳,着地蛮牛跟进一脚。姑娘拳脚,滴水不漏,骆祥林刚躲过一拳,她头一甩,马尾辫朝他眼睛扫来。骆祥林想拳打脚踢挨到对方身上,千难万难;绿衣女子要腿撩掌挥击倒对方,随时随地。但是,绿衣女子似乎不想击倒对方,一边应付,一边后退。两人从正屋打到院中,从院中打到墙外。
    温笔峰只 在李小龙的电影里见过如此打斗。他站在那里看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中已经站满了骆祥林的手下,他们一拥而上,把温笔峰捆绑结实,一阵拳打脚踢。他被打昏过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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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9 08:06:06 | 只看该作者
                       采石场冤魂(6)
             第五回  落陷阱焦急如焚  疗创伤柔情似水
    温笔峰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口枯井里。
    借着井口漏进来一丝飘拂不定的光线,他看到旁边还躺着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他推推,身子硬硬的,用手背探探鼻息,似乎没有了出气,摸摸颈项 大动脉,已没有了脉像。颈项里有一根绳索,他拿起对着光仔细看,这是一根电话线,这人是被这根线勒死的?可是细看死尸的颈项,还有一条很深的绳索印。
    死尸脸容十分狰狞,脸色铁灰,眼珠暴突,嘴角一缕血痕,舌尖外露,颊下一道青紫。原来他就是昨夜自己吸烟时对火的那个吊死鬼。不知怎么掉到井里来了。
温笔峰有点恶心反胃,赶紧转过脸去。
    远处传来轰鸣的摩托车声,自远而近,渐渐停了下来。
    “蔡警官,您好!辛苦你了。”声音里满是阿谀奉承的味。温笔峰心里骂了声马屁精。
    “**,这山路这么难走,老子足足走了半天。陈三根,坐在这里干吗?乘凉啊?”警察调侃的声音。
    “为你看守凶手哪。”陈三根回答,“昨夜凶案的疑犯 抓住了,关在井里呢。”
    “凶案破了?虎图保安队不愧是晏董的手下,好极,省了我们费精神。”
    “为了这个逃犯,弟兄们忙了一夜,蔡警官,你 也开了半天车子,该歇歇了。”
    “走走走,叫你们黑豹队长弄顿好菜招待招待我,你们也陪陪我。这种地方他怎么逃得了!”
    温笔峰感到天空顿时暗了下来,陈三根搬来块石头压在枯井上。边盖边嘀咕:“没人看着,还不逃掉呀!”
    “陈三根,快走呀,一起去喝两杯!”摩托车发动起来,渐渐远去。
    井很深,青砖垒成的井壁十分光滑,上面长着几茎小草,手一抓,就连根拔下来,怎么逃出去呢?现在只能坐井观天了,温笔峰绝望极了。
    突然一缕阳光照到他头顶上,井口的石块 移开了。“温记者在下面吗?”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下来。
    是绿衣少女!温笔峰一阵心跳,忙答道:“在,我在下面,姑娘救我!”
     “哈——哈——哈!”头顶传来少女清脆嘹亮的大笑声,“记者变成 青蛙王子了!”
    井口慢慢放下一根绳子,绳子上面挂着一个包袱。温笔峰解开包袱,里面是一身衣服,他 赶紧脱下身上的丝瓜筋,换上衣服,把绳子捆住腰间,在少女的帮助下,爬上井来。他又见到了广袤无垠的湛蓝晶洁的穹苍。他获救了!
    “走,我们回到果树林去!”绿衣少女不容他答话,拉起他的手就走。
    少女一路走,一路奔奔跳跳,显得非常高兴,一会儿追着抓个蝴蝶,一会儿蹲在地下拔棵青草。看她不 像是在躲避别人的追捕,却像是小学生外出春游,不一会儿,她摘了满满一捧不知名的草叶。
    温笔峰走得非常艰苦,脚上的鞋子早跑丢了,枯枝、碎石刺着脚,痛得近乎麻木了。脚踩在地上就像踩在刀刃上,刻骨铭心的痛。除了脚痛,他似乎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一时想不起。
    姑娘虽然边走边玩,速度却一点不慢。一路上她告诉温笔峰,他们把他和死尸一起扔在井里,是要公安把他当杀人疑犯抓起来。 他们发现他逃了 ,一定会马上追来。
    温笔峰气愤地说:“他们凭什么说我杀人?”
    她说:“那根电话线,上面有你的指纹。”
    “可死尸颈项里还有更深的绳索印呢。”
    “他们会说,那不是致命伤。”
    真是欲加之罪,无患无辞。温笔峰没话可说。咬咬牙,忍着痛,他不愿在姑娘面前示弱。但是,一走进果树林,他就瘫坐在地上。
    姑娘采来许多青梨子,蹲下说:“把脚给我。”拉过温笔峰的脚,搁在自己的腿上。这时温笔峰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听任她摆布。
    姑娘用竹片剖开青梨子,把它当作抹布,轻轻地慢慢地擦拭温笔峰脚上的污泥。温笔峰痒得难受,猛然地把脚往回缩,险些敲在姑娘脸上。姑娘生气地说:“别动,给我家猫咪洗澡,它都很听话的。”
    她擦净了污泥,用竹签细心地把嵌在肉里的碎石子挑出来,神情专注,确似一个艺术家在完成一件艺术品。温笔峰觉得一阵刺痛。他用双手提起左脚,仔细观察已经显得十分干净的脚板。脚板扎进了一根刺。他想自己把它拔出来,但不管费多大劲,手指头怎么也没能抓出那根细得像绣花针一样的刺。
    姑娘冷冷地看着他忙乱了一阵,仍没办法对付脚板上的刺,她微微一笑,理理额上的长发,把手在裤腿上擦擦:“给我!”,
    温笔峰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顺从地慢慢地把脚伸向姑娘手里。姑娘用冰凉纤嫩的手指头在脚底抠了几下。他痒得忍不住笑了起来,情不自禁蹬了一脚。姑娘也哈哈笑起来,她坚持着没有放手,捧着脚,毅然低下脑袋,舌尖舔着他的脚底,咬着那根刺,头一歪,张嘴吐了一口吐沫。温笔峰看到吐沫里一根毛茸茸的刺。
    姑娘把路上采来的草叶塞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吐出来,细心地均匀地把它敷在温笔峰脚上。他觉得凉凉的特别舒服,尤其是姑娘用嘴拔刺的那个地方,有一种异样的说不清楚的直往心里钻的舒坦感。
    姑娘又为温笔峰处理了手臂上、腿上的伤口。
    她斜倚着一块石头 ,随手采一根草茎咬在嘴里,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显现着隐隐约约的笑意,大大的眼睛看着温笔峰。
    温笔峰像被围困在梦幻中,晃晃悠悠,飘飘荡荡,似醉非醉,忽的又如身上遭了一瓢凉水,回到了现实中。他看到一双美丽晶莹的眼睛,他读懂了这双眼睛的涵义,那里带着一丝丝的责备,但又有更多的慰藉。
    他喃喃地说:“真对不起,我只是想到村里找一身衣服,我的衣服……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在姑娘面前,他觉得所谓“著名记者”之类的虚名,实在没有什么大不了。 那是挂在人们 嘴上的东西,嘴上不挂了 ,再怎么著名的人,同平头百姓毫无二致,同样吃饭、拉屎、睡觉,睡着了也不过是一具臭皮囊。
他感到奇怪,人们都推崇争论,说什么真理越辩越明,有时明明不辩自明的道理,偏要人为地设一个正方一个反方,争得不可开交。他和陆小鹿在一起,常常要经过激烈的争论,才能分清谁对谁错,有时争论了半天,也还没有分清对错来。可是,现在,在少女面前一切似乎都清清楚楚,错了就是错了,对的就是对的。
    姑娘抿起嘴微微笑笑,温笔峰立即意识到,他擅自走出果树林错了,还抬出个衣服的理由,实在显得多余。
    姑娘告诉温笔峰,她叫晏碧螺(奇怪,她怎么会叫这个名字?——碧螺烟),是晏董的小女儿,前几天,偶然听到父亲在电话里说,有个记者到采石场暗访,要手下好好招待。她觉得奇怪,人家干吗暗访?暗访还要招待吗?她懂得她爸的“招待”的涵义,就悄悄来到 采石场。
    在采石场待了几天,越来越感到采石场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采石场 。工人们像是 关在监狱里的囚犯,不准下山,不准出厂,没有一点自由。在那里,她认识了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山根子,瘦得像个山猴子,他告诉她,他是被骗来的,他们对他说,采石场管饭管住宿,每个月还发三千元工资。可在这里干了半年多,一分钱也没有拿到。她问,不签劳动合同?他说,那东西顶屁用!平时监工稍有不满,便责骂、体罚、殴打,谁敢拿了那东西去要工资啊?有人发了几句牢骚话,不几天莫名其妙地被压死在石头下面,有人忍不住苦逃出去,却被吊死 在山里,也不知是自杀还是被杀。
    她想,爸爸常住在市里,把这里托付给手下,采石场搞得乌烟瘴气,这还了得,这种采石场还办它干吗?
    昨天夜里,骆祥林他们发现温笔峰挖墙洞逃跑,正商量追捕,她毅然点燃 雷管,掩护记者逃跑,同时,把采石场彻底摧毁了,可惜只炸掉了一个食堂仓库。
    忽然,摩托车的轰鸣像从头顶上滚过的雷声,自远而近,又由近而远,渐渐消失在远处。
    晏碧螺说,现在他们知道你也躲在这里,这里已经挡不住他们的搜索,不过,他们不会冒然闯进来,,他们要先向爸爸请示。这样一来一去,我们就有充分的时间准备了。
    看来只要和晏碧螺在一起,逃出这个鬼地方,有希望了。
    “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找到那张八卦迷魂阵图纸,不能让他们得了去。”
    是啊,可为什么赵瘸腿刚要告诉我,你就进来打断呢?温笔峰想不明白。
    “真是书呆子一个,不想想隔墙有耳。”晏碧螺说。
     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温笔峰被姑娘说得不好意思起来。
    他讪讪站起来,扭扭腰,松松肩,伸伸臂,又向两侧踢踢腿,弯弯膝盖,借活动活动筋骨掩盖自己的窘态。晏碧螺没有理会他的尴尬,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双鞋子,递给温笔峰。
    温笔峰穿上鞋,做出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他按按贴身口袋,一路上心中隐隐的不安此时变成了现实——那包要命的材料不见了。他的脸色都变了。是在井里换衣服时掉了?绝对不是;是在赵瘸腿家掉了?也不对。他仔仔细细回想每一个过程,最后确定 材料已经落到了骆祥林手里。怪不得他们显得那么从容不迫,一点不急着追捕。
    怎么办?难道这一次暗访以毫无结果告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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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6 12:13:34 | 只看该作者
                           采石场冤魂(7)
            第六回  倔老汉护林强头倔脑  何县长施政苦口婆心
    晏碧螺将温笔峰領到一处岩壁前,扒开荒草灌木,露出一个石洞,洞深 三四米,高二米左右,洞壁呈三角形,上尖下宽,地上铺满干燥的松针 茅草,多好的歇息场所。温笔峰忍不住躺倒草上,打了一个滚,柔软似家里的席梦思。他立刻又跳起来,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先考虑自己呢?
    晏碧螺笑笑说:“今晚你睡在这里。”口气仍然是命令式的,不能违背,声音却是柔柔的,洇满少女的深情。脸上依然满是笑意,使人感到拒绝的话语难以出口。
    温笔峰犹豫不决,想推辞,又想问问姑娘睡哪里,又觉得不好开口,孤男寡女的,打听人家女孩子的“闺房”干什么。
    温笔峰话未出口,晏碧螺已经离开了。
    这时候,温笔峰真的感到自己衰竭无力,极度疲惫。他脱下衣服盖在身上,把裤子叠成枕头,贴在脑后,合上眼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奇怪的是温笔峰睡着,既没有梦见父亲母亲,那对含辛茹苦供自己读完大学的城市普通退休工人;也没有梦见同窗女友,那个善解人意美丽可人的农村姑娘如今的临床医生陆小鹿;更没有梦见那些朝夕相处既相互扶持又互不服气的同事们。走进梦境的竟是一位从未谋面的老人。
    温笔峰似乎在爬一座陡峭的山,山巅色彩斑斓,金光四射,风光迷人。他气喘吁吁,手软脚酸 ,累极了,还在极力鼓励自己:不到 长城非好汉,一定要坚持住!忽然他发现山腰坐着 一个老人,花白的头发,飘飘的长髯,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老人背后一片林海,枝头泛着五彩的光芒,白色的桦树,紫色的紫叶苏,红色的枫叶,组成美丽的图画。树林中是动物的天堂,猴子在枝头荡秋千,交鸣鸟、山雀奏着提琴风琴,黄莺、叫天子吹着口哨,翡翠色的树蛙歪着脑袋守着树根。山巅同这里相比,这里是仙界,山巅 是一堆粪土。
    老人伸出一只手说:“年轻人,你能从我手上跨过去吗?”
    温笔峰感到奇怪,你不是如来佛,我不是孙猴子,为什么跨不过去?他提起脚,刚要跨过去,老人忽然缩小成红光闪闪的一团,那是一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老人背后的天堂似的树林 变成灰蒙蒙雾漫漫的一片,浑浑噩噩,昏昏沉沉的,令人心惊肉跳。
    母亲曾经告诫过他,人的一辈子不能跨过自己的良心,跨过了良心,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温笔峰收回 提起的脚,放下时,脚又踩空了,他向黑暗摔了下去。他大叫一声,冒着满头冷汗醒来。
    那个没见过面的老人到底是谁?
    是何林伯,那次他 上狐图山采访,山上热闹非凡,伐木建庙,修坟塑神,开发景区,筹备孟兰盆会,人们忙得不可开交。有一个老汉 却大唱反调,反对开发景区。他就是何林伯,守着一片林区,不让人靠近一步。
    他住的地方正巧是入山必经之地,如果门前设一个摊,摆上些旅游纪念品,或者开个茶馆饭庄,设个农家菜的招牌,一定赚钱。这个倔老汉偏偏什么也不干 ,放风说,山有裂缝,砍掉树木,会山体滑坡,鼓动大家,反对伐树。有些人 真信了他的话,整天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还向上告刁状。
    这些刁民,为他们搬财神来,让他们发财过好日子,都这么麻烦。当时还是县长的何力窝了一肚子怨气。当年自己的老子打土豪分田地,村口一站,挥臂一呼,谁不踊跃跟随?如今这些刁民如此难缠,不和他们缠吧,偏又上面要考核什么政绩,有了他们的好,才有自己的好,自己过得好坏同他们捆在了一起。何力恨不得像当年自己的老子一样抓几个狗腿游游街,煞煞那些胆敢逆潮流而动的刁民的气焰——当然想归想,做是不能做的。
    何力费好大力气请来一支科学家队伍,专门上山勘察了三天,好酒好菜招待了一个月,花了一大笔钱,论证结论是:即使山上树木砍光,二十年山体不会坍塌。何县长左一个大会, 右一个大会,苦口婆心说服大家,放远眼光,服从发展经济大局,总算不和谐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去。
    偏偏这个和何县长同姓的不知那辈子的本家何林伯强头倔脑,护住一片树林,要死要活日夜守着,儿子来劝都不给面子,父子两个人还唱开了对头戏。老头子一个人住在山上五年,种了一个果树林。也不算算,累死累活五年 值得几两银子?
    读书的时候,老师说过,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温笔峰想,全国发展旅游事业,这已经不是新闻,在这么一股风潮中,竟然有个老头反对搞旅游,这人咬狗的新闻多好!他决定采访他。
    他到何林伯家,只见到患泊金森氏病的何林伯老伴,她正在吃饭,左手捧着饭碗,右手拿着一双筷,艰难地把米饭往嘴里扒。她的手不停颤抖,一大半米饭掉在地上。
    她见到他就像见到自己的亲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起苦来。这日子怎么过啊,我一个病老婆子,烧饭还勉强,担水劈柴怎么办?你看看,我这个抖抖病,还活得了几天,死老头子也不多陪陪我。幸亏我孙女儿,一放假就回来照顾我。洗刷料理全靠她,发了财的儿子非但不管我们,还骂孙女儿说,再上奶奶的门,就脱离父女关系,孙女儿可有孝心了,没有孙女儿,我早就到阎王那里报到了。
    接着她又埋怨她的老伴,老头子倔脾气,死活要护住树林。六十公里山路,小伙子爬爬都要一天,老头子怎么爬得动啊,他就干脆住在山上。冬天,满山遍野的雪,草棚压塌了几次,他从雪堆里钻出来,回家拿了绳索斧子,跌跌冲冲,又上山去,摔伤也不回来说一声。夏天更难过,蚊叮虫咬,浑身疙瘩不用说,独多的蛇,夜里不知不觉蛇就睡在你身边。有一次,一条五步蛇咬住他手臂不松口,他挥起柴刀把蛇砍为两段,蛇嘴还挂在手臂上,幸亏他认识好几种草药,不怕蛇咬,不然命早丢了。
    她 流着泪求温笔峰说:“你是记者,老头子最看重读书人,你无论如何要劝劝老头子,山是大家的山,要你一个人发啥狠劲;家可是你一个人的家,怎么可以不管呢?”
    温笔峰深深地被感动了,当天就住在何老汉家,帮老人担水劈柴,照顾老人,喂老人吃饭,临走留了一张名片,告诉她有困难尽管找他,回来马不停蹄立即写了一篇特写,写完自己看着也感动。可是冷静下来,又觉得不妥。新闻是讲究导向的,发展贫困地区经济是潮流,为一个阻扰发展的平民百姓呼喊,方向对吗?
    后来,温笔峰 二次采访采石场,发表轰动省市的那篇文章后,他更觉得宣传何老汉的事迹简直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好不容易有了点小名声,怎么能再自己把自己打下去呢?写何老汉的文章就这么自己把它压下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它时时堵在自己的心里,像自己偷窃别人什么东西,灵魂深处死死地吸附着一块说不清的病灶。随着近来他更多关注采石场,更加不时梦见那个没有见过面的何老汉。也不知那个患泊金森氏病的老妇人生活得怎样?那个好心的乖孙女现在去照顾奶奶吗?她生活得怎样?心灵深处还不时冒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这个善良的孙女长得漂亮吗?被姑娘的善良所感动,他后来多次去看望何林伯老伴,买些日常 用品送去,陪她说说话。
    温笔峰走出石洞。太阳还没有从山后探出头来,蔚蓝色的清晨的天空已是一派生机,对面的山顶好像一架飞机飞过留下一道白光,它就笼在光环里,显得绚丽夺目。这边隘谷里却灰沉沉雾漫漫的还没有同黑夜告别。
    洞口的石块上坐着晏碧螺。身影映衬在远处群山的光环里,形成一幅黑白的剪形。难道她整夜就守在这里?
    温笔峰揉揉眼,不好意思地说:“您早!”
    晏碧螺转过头,脸色沉重地把一叠纸交到他手上,说:“你的那份材料被骆祥林烧剩这些了。”
    原来 温笔峰换衣服时,晏碧螺见他摸了一下贴身口袋,变了脸色,立刻知道他的重要材料丢失了,排一排他走过的路,她就明白东西掉在哪里。
    待温笔峰睡下,她奔进村里,躲到骆家后窗边。此时波斯猫已经睡了,骆祥林在屋里边饮酒,边焚烧温笔峰辛苦一个月收集来的材料。她使了个调虎离山计,捡一块石子,向前院扔去,趁骆祥林到院中察看,她掀掉酒桌,抓起塑料袋装的白切肉,把烧剩下的材料全偷了出来。
    温笔峰接过纸,重要的已经烧掉,他差点掉下眼泪。
    这时果树林外突然响起摩托车的轰鸣声。
    晏碧螺叫声不好,想不到公安局出动这么早,她拉起温笔峰的手,说:“听声音有好几辆车,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再想办法。”两人向果树林深处走去。
    那摩托车声自近而远,渐渐消失。他们没有闯进果树林。晏碧螺想,看来他们到村里 找骆祥林,吃饱喝足再来搜捕我们。
    他们这么早来到山里,他收集材料和她炸采石场两件事一定惊动了上层,有个高级别的人物在哪里批示了一下,催着查办,警察们才雷厉风行早早从县里出发,这是做给那个领导看的,到了这里,山高皇帝远,就不必雷厉风行了。逃犯们待在这个毫无出路的地方,能逃到哪里去呢?他们当然可以从从容容地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啦!
    公安警察和虎图保安队不同,他们会直接闯进果树林来。这里已经藏身不住,晏碧螺苦苦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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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 13:37:48 | 只看该作者
                  第七回  献初吻情意绵绵  拋果子言笑晏晏

    晏碧螺拉起温笔峰的手,往山坡上走。
    温笔峰觉得奇怪,忍不住问:“我们不是去八卦迷魂阵么?”
    晏碧螺倏地脸一红,甩掉温笔峰的手,说:“我们得向爷爷告别,爷爷一个人睡在这里几年了,他也想要见见你。”声音轻轻的柔柔的,说着嫣然一笑。
    她爷爷是谁?认识我吗?为什么想见我呢?去看 爷爷她为什么脸红?温笔峰满肚子疑问。
    晏碧螺没有再说什么,走在前面带路。
    路越往上,树木越少,山坡越陡,到后来两人只能双手着地向上攀登。晏碧螺走得很轻松,一会儿就走出很远。温笔峰咬着牙紧紧追赶。 他喘吁吁爬上一段山坡,只见晏碧 螺正坐在石块上休息。她见他爬上来,两只脚一蹬,随即滚下许多石子、沙粒和各种杂乱的东西。他赶紧躲避,衣领里已经掉进了几颗沙粒,他拉起衣襟想抖一抖,冷不防脚下一滑,身子向下滚去。他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伸手却抓住了姑娘的脚。
    晏碧螺被他一抓,也翻滚下来,向温笔峰怀里扑来。温笔峰立即缩回了手,向旁边躲开去。
    晏碧螺在地上调皮地放声大笑,身子一歪,躺在斜坡上,这时候的她完全像顽皮的孩子。
    温笔峰觉得不可思议,刚见到她时惊若天仙不敢接近,现在只觉得她是顽皮可爱的凡间美女,而且投怀送抱,自己却为什么不敢搂住她呢?
    想当年,他和陆小鹿 在河边约会时就是这样有了初吻的。当时,陆小鹿和他并肩走着走着,忽然崴了脚,蹲了下去。
    他问:“怎么啦,我的小姐?”
    她向他伸着手,调皮地说:“我的丫环,来扶本小姐一把。”
    他扶着她,陆小鹿笑着随口吟了句诗:“侍儿扶起娇无力。”
    温笔峰接口说:“始是新承恩泽时。”
    两人吟的是白居易《长恨歌》里写唐明王和杨玉环恩爱的诗句。陆小鹿歪着头依偎在他肩上,飞眄眼睛,暧昧地说:“下面呢?”
    他没有说,在陆小鹿热切的目光注视下,他们拥抱在一起,温笔峰献给了她初吻。
    温香软玉的异性身体融在自己的怀里,他似浮萍断梗,飘飘忽忽,云里雾里,不知所终,一会儿浑身燥热,全身细胞膨胀开来,却似马上爆炸一般,他体验着从未有过的快乐。
    陆小鹿喃喃地 说:“云鬓花颜金步摇。”见温笔峰呆呆地没有反应,又柔情绰态催促说:“下面呢?说呀,你说呀……”
    温笔峰完全懂得她的意思,但他是个极其传统的人,同学们都叫他“迂腐子”,下面一句是“芙蓉帐里度金宵”,他绝不会在结婚之前到什么“芙蓉帐”里去。但他又不愿意惹陆小鹿不开心,所以没有说什么。
    以后两人每次见面都要重温一次这样的功课。回到住处,温笔峰回味甜美的柔情蜜意,心中常常激动不已,但偶尔心头会泛过一丝不过如此的感觉,他会为此骂自己一句“小人”。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得到了,就感觉不出她的珍贵。
    现在,面对晏碧螺这样美丽的姑娘,温笔峰心中的感觉很难用语言表达,确似手中捧着一只精美的瓷花瓶,舍不得放下,不放下又怕不小心打碎。他觉得必须创造一个同样精美的红木架,把她安置在妥帖的地方。可这个地方在那里呢?
    温笔峰站着,握住姑娘伸过来的手,把她拉起来。
    草丛中一个拱起的坟墓。
    这里是隘谷的制高点,站在这里,脚下是一片果树林。天阴沉沉压得很低,似乎伴随着他们,制造着肃穆的氛围。
    晏碧螺拔去坟墓边的草,用茅草擦干净墓碑,墓碑上写着“先考何 林伯之墓”。两个人默默 站在墓前。
    “爷爷,我和温笔峰温记者来看望你了。”晏碧螺口中说着,眼睛里噙满泪水。
    两个人并肩坐在斜坡上,“他是你的亲爷爷?”温笔峰有些不解。
    晏碧螺点点头。
    “那……”温笔峰想,怎么他姓何你姓晏呢?
    “我爷爷生就倔脾气,什么都要按规矩办。”晏碧螺柔声细语地说,“三国后期,魏国曹芳为王,他才八岁,大将军司马懿和武卫将军曹爽受诏辅命,两人同殿为臣,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生死相搏,后来司马懿杀死了曹爽。曹爽手下有三名得力尚书,其中一个就是我们家的老祖宗何晏。司马懿为了清除障碍,为儿子司马昭篡夺王位铺平道路,下令捕杀三尚书。何晏被杀,他的后人逃进深山,以祖宗名为姓,从此姓晏。那山叫何山。何晏是个大学问家,少即以才秀知名,好老庄言,主张君主无为而治,这些可能有消极的一面。可是他还说,天地万物以之为本。这不很接近于我们现在提出的:以人为本,和谐社会么!他为人一世,与人无争,最后却落得身首异处。所以他的后人大多不愿读书。
    “何山的名字以讹传讹,变成了糊涂山,令人啼笑皆非。爷爷在世常常与人争论,怨恨不识字的糊涂乡亲把老祖宗都糊弄了。我爸为了迎合大官们,还给企业起名叫虎图采石场,我爷爷气死了。他说,台湾蒋经国的私生子章孝严、章孝慈两兄弟都千方百计认祖归宗,改姓蒋。我们这里太平盛 世,清明政治,为什么不认祖归宗?所以,他一定要姓何。我爸自认为在市里闯出了名气,改了姓会有损名人形象,死活不愿意改姓,我只能跟着爸爸姓晏。”
    温笔峰暗暗佩服这个倔老头,觉得他的脾气和自己相投,“什么都要按规矩办”,这不就是法制社会应有之义?他觉得和他虽未谋面,却心仪已久。
    他不知道,晏碧螺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口。爷爷临终把温笔峰留下的名片交给她,要她找到温笔峰记者,当面谢谢他照顾自己的老伴,并对孙女说:“以后找人就要找温笔峰这样的男子,将来到地下来见我,必须是两个读书人,否则别来见我!”
    温笔峰盯着晏碧螺看。他想,历史记载何晏“美姿仪,面至白”,原来她是绝世美男子傅粉何郎的后代,怪不得这么美丽惊人!
    晏碧螺只道自己的心事被他看破,羞得满脸绯红。
    他们站起来。
    她说:“那些警察这时正在骆祥林家大吃海喝,我们也应该弄些吃的,等一会儿好同他们周旋。”她让他在山坡上坐一会儿,自己走进果树林。温笔峰不愿意坐享其成,也跟着她走进果树林。
    温笔峰看着晏碧螺像猿猴一般敏捷地跃上树梢,采摘成熟的果子,这时才知道,自己跟着来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站在林中,仰头所见,都是不成熟的青涩的果子,只有站在树梢,才能见到一二个成熟果子,挂在枝头 随风飘荡。要采摘这些果子,非得像晏碧螺那样练就一身轻功。
    此时的晏碧螺像一只美丽的粉蝶,停歇在摇摆的风荷上,随着树梢的起伏摆动,轻轻一跃,伸手摘下一个果子,随着下沉的身子,脚又踩在另一棵树杆上,稍一发力,身子又像搭着弓弦的箭,飞向另一棵果树。她把手里的果子一个接一个抛向温笔峰。“唉,如果我向下拋的是绣球,地下就他一个人这么捡啊,捡啊,那多好!”她想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在枝头笑着看温笔峰从这里追到那里,弯着腰从地上捡起果子,有时她故意把果子抛向他的头顶,他也就嘻嘻哈哈地双手捧着脑袋,像中了枪弹,摇摇摆摆地慢慢地躺倒地上。
    一个在枝头,一个在地上,追逐着,欢笑着。
    温笔峰一边吃着果子,一边说:“等我们送走这些警察,我还要回到采石场去。”这时的他浑身充满决胜的豪情,不还一个天地正义,活着也气闷。
    晏碧螺在树梢大声说:“好,我跟着你同他们斗到底!”她从树上跳下。
    天更加阴沉,风像山的魂魄吹起的口哨:“嘘——嘘——嘘——”直让人心颤。世界像倒扣着的铁锅,一片混混沌沌。眼见暴风雨就要来临。
    在山的阴魂的口哨声中,隐隐传来人喊狗叫声,警察们开始 搜索。
    晏碧螺大致测了下方向,心中叫声不好,警察们不是从村子那边往果树林开始搜起,竟然从山道一路往上赶,这样把晏碧螺他们逃向坟地的路给完全堵死了。
    晏碧螺只是听说过,上面是悬崖峭壁,无路可走,自己从来不曾走过,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走着瞧吧!
    晏碧螺和温笔峰向陡坡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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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楼主| 发表于 2009-7-10 19:28:13 | 只看该作者
                         采石场冤魂(9)
             第八回  果树林姑娘布阵  柿子树警察遇怪
    背后是崴嵬的山岗,光秃秃的,树也没有一棵,爬一步要花大力气;前面是一支天不怕地不怕、不懂得世间有“敬畏”二字的警察,他们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只知己不知彼,这仗怎么打呀?
    温笔峰惴惴不安望着晏碧螺。
    晏碧螺看看天,说:“我们没有退路了,只能在果树林里同他们周旋,天很帮忙,有它的帮助,这些警察就交给我了,你就坐在这里休息吧。”这时的她一扫少女的矜持,豪气干云,完全显露出女侠的飒爽英姿。
    她让温笔峰藏进昨夜睡觉的山洞,叮嘱说,外面随便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出来,也别害怕。随即她跃上树梢,消失在果树林里。
    天像笼罩在无边无际的 幕布里,乌云肆无忌惮地从天穹压到人的头顶,太阳已经被它吞下肚子,排泄出的是诡秘的阴险狡诈的鬼魅,满世界 乱窜,阳光下蓊蓊郁郁的果树这时个个似峭楞楞的鬼影,随着阴风吹过,发出一阵嗄嗄的冷笑。
    温笔峰藏身洞中,精神高度集中,注意着远处夹杂在阴森森的山啸中的人喊狗吠。豆大的雨滴无情地从洞口打进来,老天终于忍不住发脾气了。
    忽然,他听到一波接一波“嘘——啊,嘘——啊,嘘——啊”的声音,气息微弱,声音不大,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好像妇人悲怆到极点的夜哭,又像不懂乐理的愣汉憋着气吹竹箫,声音悲凉,忧戚,绝望,怨艾,让人似有一股阴气,沿着骨髓洇透到全身,蜿蜒而上,咬啮神经中枢。那是鬼叫,传说中的鬼就是这样叫的。他想。
    仔细辨听,那正是晏碧螺奔去的方向。温笔峰不由得担心起来,怎么可以让一个少女 为身为 男子的他去冒险呢?她会不会碰到什么不测?他钻出山洞,向远处眺望。
    雨疯狂地下着,果树林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听警察的杂沓声,似乎正朝那个方向奔。他站在雨中不知所措。
    “别动!”背后一声断喝,他心头一颤,感到腰间似乎有柔软的东西顶着,不像枪。他抬手向后打去,手却被扣住。
    “哈哈哈!”接着是银铃般的笑声,一根纤柔的手指轻轻碰着他腰间,“你呀,你呀,又不听话啦!”晏碧螺嗔怪地说,脸上依然露着浅浅的笑靥,活脱脱一个调皮的孩子。
    晏碧螺浑身上下淋得湿透,短短的上衣紧紧地贴在她身上,胸部高高隆起。他不觉看呆了,然后红了 脸,皱皱眉头,闭紧嘴巴。她觉察了这一点,脸上一红,悄悄拉了下衣襟。
    温笔峰有些烦恼,这个时候还注意这些,有什么意义?无聊!他 想,她刚才遇到鬼叫吗?去布置 什么机关?能管用吗?
    晏碧螺拉着温笔峰的手,走进山洞,说:“现在让我们好好歇歇,让他们忙去吧。”
    骆祥林用好酒好菜招待十多个警察。带队的是县公安局副局长,人称霹雳火的徐明,脾性特别急,一到村里,就要黑豹带路去抓温笔峰他们。骆祥林虽说常年呆在山里,接待过的大官小官多了,并不把这个副局长放在眼里,当然也不愿意得罪官场来来往往的人,所以 尽量装得热情一些。
    警察们凌晨从县里出发,赶了三四个小时的山路,直到现在还空着肚子,谁又愿意马上动身办公事?大家纷纷坐了下来。徐明见指挥不了大家,一下火气上升,开口大骂。蔡警官忙打圆场。在吵吵嚷嚷中大家把早餐解决了。
    骆祥林带着警察们走出迷魂村,来到果树林。
    徐明打量着眼前这一大片树林,镶嵌在光秃秃的山窝里,显得特别扎眼。林子不大,却也有几十公顷吧?想当年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呆在山里五六年,造出这么一个果树林,那倔强劲,那毅力,那精神,真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徐明觉得这么大的林子,十几个警察进去,就像小石子投进大海里,水花不起。让一个书生在自己手里逃掉, 面子也没了。他想叫虎图保安队一起进林子搜索。
    骆祥林晚上已经同晏董通过电话,晏董说,既然记者手里的材料已经焚毁,那就不用在他身上花大力气了。重要的是把提供材料的人处理好,保持采石场安定局面是当前首要任务。所以他急着要回采石场,现在他不得不应付徐明。
    天公死命 往下浇水,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水立时三刻都倾泻在这里。警察们站在雨中像落汤鸡。
    徐明见骆祥林爱理不理的样子,知道自己指挥不了这个晏家大总管,便让他带几个人守在林边。自己带着警察们,牵着采石场豢养的两条狼犬,走进林子去。
    正在这时,林中传来“嘘——啊,嘘——啊,嘘——啊”的声音,那声音夹杂在风雨中,特别刺耳,“鬼叫!”有人低低惊叫了一声。徐明揣测了一下,手一挥,说:“跟我走!”
     果树林里浓浓的黑暗让人忐忑不安,潜意识里总觉得埋伏着一个巨大的危险,随时向自己扑来。有几个平时求神拜佛的,这时心中默默念起“南无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几个胆大的知道去抓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大摇大摆地跟在徐明后边,朝林子深处走。
    林子里的“鬼叫”时断时续,警察们走走停停,耐心地追寻声音的方向。
    他们来到一棵高大的柿子树下,声音就是从这棵树上发出来的。树杆高大,树冠浓密,人在树下,抬头仰望,似被倒扣着的铁锅笼罩着,不见一丝天光。
    警察们把十几支防水手电 一齐射向树冠,声音依然时断时续,却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有找到。
    徐明拔出手枪。蔡警官提醒他“注意用枪条例”。徐明瞪了他一眼,鼻子哼了一声,对着树梢“呯”发了一枪。
    枪声尚在山谷间回响,树丫间一阵轰隆隆巨响,像是房毁屋塌,又像是沉雷滚动。没有等警察们回过神来,树冠上突然垂下两条又粗又长的东西。
    警察们惊叫一声,四下散开,胆小的还高喊:“妖怪来了!”
    徐明逃得最快,慌不择路,跌跌冲冲,头撞在树上,鼻血流得满脸都是,拌了几个踉跄,手中的枪也 险些扔了。手里牵着的狼犬也不知什么时候跑了。
    警察们逃出一段路,听听没有动静,才停下来回头看。
    原来柿子树上挂着两条巨大的腿,皮黑毛长,一对脚板似两只小船,在风中悠悠摇晃。
    警察们慢慢围聚在柿子树下,手电筒的光一齐向上照去,奇怪的是巨腿上方既没有身子,也没有脑袋,外皮似乎有点透明。
    徐明用手抹了一下脸,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被雨水一冲,似满脸挂着一条条的红蚯蚓,活脱脱变成了妖魔。他刚才在众警察前出了丑,心中恼火,拔出枪,对准两条腿,“呯呯”放了两枪。
    半空里轰然一声巨响,两条巨腿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团红红的烟雾蓦地笼罩下来,在树冠下飞舞飘荡,好似妖魔留下的血液在空气中漫漶开来。警察们仰望烟雾,惶惶悚悚。一会儿人人感到鼻子发酸,喉咙发痒,咳嗽连连, 眼泪像坏了闸门直往下淌。
    蔡警官叫声:“中计,大家快撤!”
    正在警察们乱作一团时,不远处又传来“嘘——啊,嘘——啊”的鬼叫声。
    晏碧螺听到两声轰响,知道计谋成功,走出山洞,从身边掏出一根布条一样的东西,跃上树,把它扎在两根枝桠间,迎风一吹,布条又发出 鬼叫一样的声音。
    温笔峰跟着走出山洞,突然看见两条毛茸茸的活物朝晏碧螺扑来,那是两条狼犬。他吃过恶犬的亏,眼看两条高大的狼犬朝她冲去,心中慌作一团,大叫:“狗!狗!”
    晏碧螺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样什么东西,朝狗扔去。那两条狗低头闻了闻,大嚼起来。不一会儿,两条狗同时躺倒地上。
    温笔峰看不明白,问:“你这是干什么?”
    晏碧螺说:“给它们吃骆祥林吃剩的白肉。我加了点蒙汗草。谁喂的东西狼狗都不吃,它们吃惯了骆祥林给的白肉。”
    “ 你在树上装什么?”
    “警察们吃上了胡椒面,吓破了胆,我这里再让鬼叫一会儿,让他们不敢贸然寻 过来。”
    温笔峰说:“什么鬼叫,那是我们小时候放风筝 ,做在风筝上的响哨吧?”
    晏碧螺说:“算你聪明,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果树林,见骆祥林守在林边,晏碧螺说:“想不想再打一架?”
    骆祥林说:“小人不敢,晏小姐,董事长等你回去呢。”他又对温笔峰说,“你的事我们董事长说放过你了,不过,我也不清楚什么原因,公安局也插手了,希望你好自为之。你们要走出山里,可以问赵瘸腿要八卦迷魂阵图,那图藏在狐图寺,由小脚大仙看着。可千万别走山道,警察们守着呢。”
    温笔峰和晏碧螺决定趁警察们还在果树林里转悠,马上去找赵瘸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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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14 20:22:23 | 只看该作者
加油!写完后发表到别的网站上,总有人欣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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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7 13:00:33 | 只看该作者
                    采石场冤魂(10)
            第九回 幽幽鬼哭狐仙来 煌煌庙成圣僧去
    温笔峰和晏碧螺两人直奔赵瘸腿家。
    此时,赵瘸腿已经知道温笔峰的记者身份,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忙把他们让进屋里。拿出干净的衣服要他们换了,摆上一桌饭菜招待他们。
    温笔峰看着晏碧螺穿着晃荡晃荡的宽大衣服直笑。
    晏碧螺直截了当说了两人的来意,并说温记者整理采石场材料,自己炸了采石场食堂,遭遇警察们的追捕,现在只是要走出大山,问他要八卦迷魂阵图纸,绝不会连累他。
    赵瘸腿欲言又止,停了半晌,说,自己收藏的图纸真的交给小脚大仙了,绝对没有骗人。
    晏碧螺见他说得诚恳,估计没有骗人,便追问小脚大仙在何处?
    赵瘸腿为难地说,他不能说,说了小脚大仙会要了他的命。
    想不到现代世界科学如此发达,竟然还会有这么迷信鬼神的人,温笔峰觉得十分可笑。他耐心地给他解释世上其实无鬼,有的只是人间之鬼。
    赵瘸腿沉默半晌,幽幽叹了口气,说:“原来我也不信,只是自从这里闹腾一阵子开发旅游风景区,山里阳气散失,阴气旺盛,闹鬼的事越来越多,不由人不信。”
    那一年,何县长来山里逛了一圈,见这里风景极美,一声令下,要用开发旅游带动县里经济发展。他说,天下名山僧占多,首先得在这里建寺庙,请名僧主持,搞一次盛大佛事,力争一次打响旅游品牌。
    我们这里原本“人无三分银”,属于全国贫困地区,听说县领导要在这里发展旅游搞活经济,谁不欢欣鼓舞?但是,修葺人住的屋子都没钱,哪来钱建神仙住的屋子?当时任支部书记的晏董勇挑重担,拍胸脯向何县长保证,一月内建成狐图庙。
    说来也巧,真是天助晏董成就事业。山上晏林三家原本住得好好的,忽然 闹起鬼来。这天夜里,全家刚睡,屋外响起鬼哭,自树林中来,渐入院门,至窗棂外,且哭且诉,声如其父,词甚凄楚:儿啊,父在地下,遭狐斥责,日夜不安,此屋充盈仙气,非凡人住得,应供奉神仙,儿要及时搬走,以防祸事。
    如此反复几夜,待晏林三披衣起来查看,却又无踪可寻。有一次,晏林三正睡得朦朦胧胧, 被屋上一阵淅淅沥沥的碎石土块声翳然惊醒,“嘘——啊”一声鬼叫,他迷迷糊糊看见窗棂上贴着一张脸,霍然是他爹,满脸污泥,七窍流血,奄然而逝,晏林三翻身下榻,跪在地下,连忙磕头。以后又出现了几次,闹得全家人心惶惶,坐卧不安。
    晏林三家四邻无人,孤单单一家世代居在山腰,要搬家谈何容易。他杀猪宰羊祭祀祖宗,祈祷地下祖宗保佑,可是毫无作用。每当夜幕降临,一会儿土块碎石撒向屋面,一会儿悲悲切切的哭声从窗外传来。
    有一次,晏林三外出便溺,见月下一狐人立,对天跪拜。他转身回屋拿出猎枪,对着妖狐放了一枪。第二天查看,只见满地碎石,旁边一件被霰弹击得粉碎的衣服,别的什么也没有。气得晏林三把破衣服甩向树梢,也不解恨。
    晏林三想想这样住下去不是办法,便下山找晏书记求救。
    晏书记说,我们共产党人相信马列主义,相信唯物主义,不相信鬼神,世上也没有鬼神,不过,这种东西无影无踪,我们犯不着同他们过不去,摸不着捉不住,还是避开为好。
    晏书记收拾出一间草屋,晏林三便在山下住了下来。
    你看这不是天助晏董发迹么?
    晏书记带领众人上山,收拾晏林三的屋子,准备用作庙宇。
    那天抹墙太晚,晏书记睡在山上,凌晨出门,在晏林三放枪打狐狸的地方,见一老汉盘膝而坐,与语不答。晏书记恍若眼前一亮,心头灵光乍现,看看头顶树丫上挂着的衣服,那是晏林三用霰弹打烂的破衣服,他眼前浮现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僧人。
    他和老汉在树下待到天亮,引来村民观看。人们看到一个披着破衣的怪和尚。
    那和尚却也作怪,在村民面前显得仙风道骨,徐徐站起,舒展身子,打 了一套八卦形意拳,在众人眼里,那拳如行云流水,又如兔走鹤翔,实是好看,又见他身披破衣,猜想他定是对月修炼的狐仙,便齐声高呼:“狐仙,狐仙!”
    和尚脸含微笑,向大家颔首致意,实是慈祥。
    晏书记邀他进屋,两人长谈,相交甚欢。晏书记说了开发旅游景点建庙发展经济的事,邀他留下。
    晏书记告诉他,待建的寺庙叫狐图寺。和尚就叫“狐言襌师”。
    人们传说这和尚就是晏林三拿猎枪也打不死的仙狐。自狐言禅师主持佛事,庙未造好,名声已是对着墙外吹喇叭——响 在外了。香客纷至沓来,院内香火缭绕,屋内摩肩接踵,善男信女的香资善款日渐多起来。
    消息传到何县长耳里,县长兴奋得一夜未眠,直觉告诉他,晏董是个能人,大有发展前途。今后须好好提携,待到凌晨,和风拂煦,旭日临窗,他欣然命笔,题曰“狐图禅寺”。
    平头百姓们见父母官都赞赏这小小庙宇,也就不管庙内有否泥菩萨,拜下去再说,他们更加相信它灵验。寺庙香火更加旺盛,香资善款也就日进斗金。
    手里有了钱,狐言禅师便和晏书记商量塑神建庙。他说,如今不差钱,前山门、后山门、祖师殿、罗汉堂什么的按建制,全造起来,发展旅游事业,搞得气派一点。晏书记却另有打算。两人争论半天,不欢而散。
    开始拆屋建庙,狐言禅师声言闭关,不再见客。
    不久传出, 狐图庙宇建成之日,便是禅师功德圆满之时。届时他将蜕去凡胎,升登仙界。那天升天台已经搭起,眼见我县历史上最伟大的事件将在你我面前发生,偏偏跳出来一个负责我们这里几个小山村的小警察把事给搅黄了。那小警察就是蔡警官蔡璧宇。后来让上面调到县警察局去了。不久,狐言禅师也不知去向。
    不久煌煌狐图寺建成,算算时间前后不到一个月。庙宇十分气派,前山门哼、哈两将,弥勒殿四大天王,韦驮菩萨手捧降妖杵,大雄宝殿如来天尊坐正中,过去佛未来佛分立两边,僧房僧舍应有尽有。特别是门眉上那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夺人眼目,气度非凡。可惜狐言大师无福消受。
    那时寺庙十分热闹,天天佛事,日日功德,长明灯、蜡烛火昼夜不灭。光点灯的豆油就装满十只大缸。
     自圣僧离去,狐图寺换过几任主持,没有一个待长过。有人说,寺庙收入太高,寺里和尚摆不平,新来和尚难念经。有人说,新主持道行不够,镇不住妖气,鬼闹得太厉害。
    其间也有过个把混了一段时间的。比如一个叫狐云的和尚,据说是狐言禅师的师弟,自言神狐附体,言人休咎,家务备细,样样具知,引来无数善男信女。特别是那些怀孕妇女,更是趋之若鹜,都来问肚皮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实行计划生育后,只准生育一胎,这一胎如是女的,岂非绝了香火,成了绝户,再说家里的力气活将来谁干?所以,如果头胎是 个女的,有人甘愿罚款也要再生一个碰碰运气。但是,两个孩子的成长 费用就像两座大山,压在两夫妻身上,一辈子就算完了。现在有人告诉他们肚子里的胎儿是男是女,男的留下,女的打掉,那多好!从只生一胎这个角度看,狐云和尚是在为计划生育做好事。
    狐云和尚预测胎儿性别, 当然也有测错的。有的错了,生也生了,毕竟自己的骨血,自认倒霉吧。有的脾气刚强,不肯罢休,找上门来。想把狐云骂个 脸面无光。
    狐云和尚稳坐蒲团,瞋目呵斥:“你本应生男,端午那天,你母送来粽子十个,你给婆母四只,藏起六只自吃,可有此事?阴世责你不孝,转男为女,你还不醒悟?”女人被他说穿隐私,惶骇服罪,再不敢争吵。
    有一天傍晚,狐云和尚刚焚香打坐,头顶上忽然传下一个声音:“我是真正狐神,终日吐纳修炼,何来闲功夫管人生男生女?你这和尚阴谋百出,托名我辈,妖妄敛财,如不快滚,要你生命!”狐云和尚吓得跌下蒲团,从此一病不起。
    后来,狐图庙渐渐败落。却又搬进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脚大仙。每当夜晚,她必下凡到寺庙来巡视一番,把里边的人一个个赶出去。如有谁胆敢留夜,她必在他手上脚上留下印记,有的过一二天,丢了生命。从此无人再敢踏进寺庙半步。
    赵瘸腿说:“八卦迷魂阵修筑完工,我拿着图纸想到庙里上一注香,头刚叩下去,’忒忒’的脚步声从钟楼上下来,吓得我丢下图纸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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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8:40:00 | 只看该作者
                    采石场冤魂(11)
            第十回  徐明夜围狐图寺  女侠筷击小脚仙      
    狐图寺又闹狐仙,又闹鬼,引起两个年轻人的极大兴趣。现在山道 被警察封死,想走出山去,不可能;去采石场重新收集材料,似乎也比较困难。警察们还在果树林里忙着,一时还不会追来。
    晏碧螺想趁此机会去狐图寺探险,但不知他怎么想。她看一眼温笔峰,欲说还休,吞吞吐吐,说:“我,我们……”
    温笔峰不等她话说完,兴奋地说:“今夜我们去 狐图寺探险,抓狐狸精、赤脚妖。”
    晏碧螺笑了起来,说:“去,立刻去。赵叔,给我几根筷子。”
    赵瘸腿一听,吓坏了,可是左说右说也劝阻不了两个年轻人,拿了一把筷子递到晏碧螺手里,也不问问干什么用,眼看着他们走出门去,心中暗暗祈祷;菩萨保佑两个好人,莫让他们遇上妖魔鬼怪。
    温笔峰和晏碧螺来到狐图寺。夕阳经过暴雨洗礼,显得分外妖娆,红色的霞光似轻纱飞扬,做成满山柔波翻飞,停潴在寺庙黄色的围墙上。“南无阿弥陀佛”几个大字像盘膝趺坐的和尚,沉静又活泼。中间大大的“佛”字闪着威严的光芒,好似认真执着的禅师,口吐莲花,说着难懂的禅。
    山门虚掩,两人穿过山门殿,来到大雄宝殿。
    他们不知道, 这时候警察们也已经追到狐图寺,只是他们在果树林里被鬼吓破了胆,再不敢冒然闯进充满鬼气的狐图寺。徐明指挥大家把寺庙团团围住,只等着他们出来。
    走到大殿,温笔峰和晏碧螺觉得似乎没有赵瘸腿说的阴森可怖,殿前的铁鼎里还竖着手臂粗的蜡烛、香,好像有人刚做过道场,来不及收拾。殿内高大庄严的佛祖趺坐莲花宝座,慈祥而怜悯地俯视着人世间芸芸众生。
    他俩在殿内搜寻,地上、墙角、供桌上、蒲团下……到处翻了个遍,那里有半张纸片。他们有点失望。
    晏碧螺虔诚地合掌顶礼,跪在蒲团上,蒲团毕竟多时无人使用,浮起一团烟尘。
    温笔峰被她的虔诚 感动,也叩了几个响头。
    他们转到如来佛身后,那里塑着观世音的法相,理应是安静明净的佛家天地。但是,他们大吃一惊,对着他们的是三口棺材。地上大刀铁尺、鸟粪狗屎,一片狼藉,脏得无落脚之地。墙面斑驳,蛛网飘荡。一口棺材侧翻在地,棺内无人。情形甚是吓人。
    温笔峰发现侧翻的棺材里露出白白的一角。他蹲下细看,那是纸屑,空棺材一角有着一堆纸屑,就像筑了一只鼠窝。仔细辨认,纸上隐隐约约有线条图画,看来那就是“八卦迷魂阵图”,已成齑粉,毫无用处了。
    大雄宝殿后面还有法堂、藏经阁、僧房僧舍。他们不再走进去,而沿墙拐弯,走向鼓楼。东边廊下一只大木鱼,尾部的鉄索已经烂断,鱼尾砸出地上青砖一个坑,木鱼的眼睛向天睁得大大的,似有无限疑问要 叩问苍天。
    温笔峰发现鱼尾上刻有几个蝇头小字,凑近一看,原来是“袈裟未著嫌事多,著了袈裟事更多”。他笑笑说:“这和尚身入空门,心在凡尘,没有跳出五行中,仍在三界内。”
    晏碧螺抚着拳头大的鱼眼,沉思 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寺庙里挂木鱼。不挂木虎、木狗或木马呢?鱼有这么大眼睛吗?”
    温笔峰说:“水里的鱼永不闭眼睛,佛家说它昼夜常醒。用木鱼做法器,雕上大大的眼睛,寓意惊醒世人,莫为利来,莫为名往。佛曲曰:春宵梦,梦春宵,一梦春宵夜复朝;今日苍苍白发翁,昔日绕床均垂髫;从此去,莫心焦,一世奔波梦一朝。”
    晏碧螺接口说:“娑婆极苦无人晓,轮回何时了?漂流水上萍,束缚笼中鸟,叹亡灵,何不早回头?归去好!人何苦为名为利活着,放下名利,做个活神仙。多好!”
    两人谈谈说说,走上鼓楼,收拾干净,坐下休息。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夜色渐渐浓重,寺庙静寂无声,窗外一弯浅月,经雨洗刷,恬淡许多,像是横亘在天空的微弱柔婉的惊叹号,感叹着碌碌人世,茫茫苦海。
    温笔峰问:“你怕不怕鬼?”
    晏碧螺回头对他笑笑,没有回答。
    他又问:“你说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
    她仍然对他笑笑,没有回答。温笔峰想起和陆小鹿的争论。陆小鹿是个医生,每天与生老病死打交道,却虔诚地相信鬼神。世上到底有没有鬼?其实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比如自己,应该算在不信鬼神之列,可在八卦迷魂阵里无法认路的时候,就怀疑遇上鬼打墙。这是为什么?世人争论两千年,有无鬼神还没有结论。以前有人编了本《不怕鬼的故事》,他就感到奇怪;世上真的有鬼吗?如果无鬼,就不存在怕不怕的问题;说不怕,就 表明他承认有鬼。古书《论衡》说:“人病则忧惧,忧惧见鬼出。”世人何人无病?肉体上的、精神上的、心理上的,或多或少都有病灶存在,纯粹的人完整的人是没有的,所以,每个人的深处都盛放着 一种怕鬼的东西,在某个适当的时候探出头来。捣乱一番。他想,晏碧螺一定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不回答。
    正当他沉思默想,一个鬼 头似的东西猛地扑向窗棂,“呯”地一声响,把他吓 得跳了起来。
    晏碧螺“哈——”地大笑,说:“看你胆大的,那是张被风吹落的树叶!安心睡吧。”她掏出筷子,一根一根地摆弄着,一会把它摆成一个列队方阵,像随时待命出发的士兵。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玩 小孩子的游戏。温笔峰想。
    半夜,楼下骤然传来“哇——哇——”的小孩哭声。温笔峰觉察晏碧螺微微颤了一下,在这充满鬼气的地方,听到莫名的怪声,谁都会毛骨悚然。夜风“嘶嘶”地叫着,和“哇哇”的哭声掺和在一起,阴阴的,直往汗毛孔里钻,他不觉浑身一颤,想伸手安抚晏碧螺,又觉得有点冒失。
    晏碧螺身子向温笔峰移了移,伸手握着他的手,捏了捏。他明白她的意思:不用怕,这没什么。让一个女孩子来安慰自己,温笔峰感到不安。
    那叫声停了停,又连续叫起来。.温笔峰终于听出那是野猫叫春的声音,心中轻舒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晏碧螺的手背。
    那猫“喵”的又叫了一声,显得十分兴奋,似乎见到了美味佳肴。可是,静了不一会儿,突然它狂叫起来,就像碰上了十分恐怖的鬼魅。那声音阴冷战栗,令人 毛骨悚然。接着传来野猫翻滚的声音,边声嘶力竭地吼叫,边挣扎搏斗,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住喉咙,声音哑哑的,一点一点低下去。
    晏碧螺和温笔峰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那猫遇上了什么动物?狗?蛇?豹子?都不像。如果遇上比自己厉害的动物,猫早就跑了。怎么会像被磁石吸住一样?
    难道是传说中的小脚大仙?是小脚大仙来了?
    那猫似乎为了证实温笔峰的揣测,叫声骤然而停。鼓楼下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窗外的风声却更大了,“呼呼呼”地把野猫垂死的叫声吹到阴曹地府。
楼梯上响起“嗒嗒”两声,那是小木槌击地的声音,是小脚走路的声音!难道这世上真有小脚大仙?现在真的小脚大仙来了?温笔峰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停了下来,又“嗒嗒”两声,下楼去了。怎么,闻到了生人味?
    温笔峰用手碰碰晏碧螺,发觉自己的手心里都是汗,她的手却仍然柔柔软软的,没有一丝汗味。
    一会儿又是一阵“嗒嗒嗒”,似乎有七八个小脚大仙一齐向楼上走。那声音越来越近,接近楼梯口,略略停顿,一阵杂乱的“嗒嗒”声,又一齐飞奔下楼。晏碧螺在温笔峰耳边轻声说:“这次被你的颤动吓跑了,等一会儿可要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看我对付它。”
    正说着,“嗒嗒”的声音又响起,一步一步往上走。不一会儿来到楼梯口。
    晏碧螺抓起筷子,猛然撒下去,只听得一阵“嗒嗒”声,夹杂着“吱吱吱”的狂叫声,有几个东西向下滚去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楼下重又沉入寂静之中。两个人静听了一会儿,再也没有异样声音了。
    温笔峰觉得奇怪,筷子怎么降得住小脚大仙?
    晏碧 螺解释说,狐狸修炼成精,要每天拜月,吸取阴精。拜月时,头上竖着顶一根筷子,叩头跪拜,筷子掉下,修炼失败。 天下狐狸那么多,夜晚月亮天天有,狐仙却没人见过,为什么?修成狐仙太难了。所以,天下狐狸 都害怕筷子 。
    “真的?”他问
    “真的。”她答。
    “骗人?”他又问。
    “骗人。”她又答。





       

此贴由 丰庄黄老师 在 2009-07-24 18:42:04 最后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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