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挂了..... 
病房门口,妇人的声音焦急地向医生询问:“怎么一直都是昏迷状态?到底出哪里出问题了?你们当初不是说一切正常的吗?!”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清楚,令千金不会有事的。”
医生的话根本不能使萤露的母亲有丝毫的平静。她蹙着眉,想伸手抓住他的衣领问个明白。
“对不起,”手搭上妇人的肩头,“打扰一下。”
她转过头,看见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对着自己微笑。
一瞬间,女人的焦虑消失了,心情一下子平复下来。
“能跟您说几句话吗?”
明明是陌生人,萤露的母亲却对他产生了无比亲切的感觉。
“好的。”
感到此事与自己无关的医生,朝柯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您女儿以前,是不是经常看到奇怪的东西?”
女人思忖着,完全没有想过,男人为什么要这么问。
“小时候,经常会说看到家具在动,或是屋檐下面有像人形一样的雾气之类的。”
“她看到的东西,您是否允许她说出来?”
“我是无所谓,但我先生很紧张,他叫萤露不能说出来,也不能去看。幸好长大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倒是,对神怪那方面还是很感兴趣。”
“那她最近有没有看这方面的书或电视?”
“好像有个新开的节目就是专门讲妖怪的。她非常喜欢,每个星期都看。”
“您知道她看的最后一集讲什么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
“谢谢。”男人转身准备离去,却像忘记什么的停住脚步,“对了,您家是不是经常请人打扫房间?”
“是有这回事。”
“呵呵……再见。”
没有任何疑惑,没有任何不安,妇人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好像被什么拉住心智一样,无法思考。
“我回来了。”高大的身影在玄关换上拖鞋向客厅走去,“柯野回来了吗?”
“少爷,您这样说,叫我怎么回答呢?”住在家中,专门照顾主人生活起居的晶荷,笑着问。
“……哥哥回来了吗?”对于这个像母亲一样的人,男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改了称呼再问一遍。
“原来是二少爷啊,另一个还没有回来。”
对着晶荷笑眯眯的脸,男人有些不悦的说:“就算我们再怎么像,晶荷你其实还是分得清吧?!”
“怎么会呢?我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真会装傻。知道怎么问也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男人干脆坐到沙发上,看起电视来。
“对了,您今天去找那个女孩了?”温婉的女性在他面前端坐下来,用长辈的口气询问。
“您可别把科野的计划破坏了呀!”
“来不及了,”男人吊儿郎当地翘起腿,“我已经把一切都跟她说了。”
“您怎么……”
“后来,她就昏过去了。”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男人露出狡颉而又天真的表情。
“要是那家伙现在贸贸然过去,肯定会被她当成坏蛋打出来……呵呵——”
想象着哥哥狼狈的样子,男人不禁偷笑出声。
晶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您这样乱来,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万一那女孩出了什么事……”
“没关系。”
男人垂下手,放到沙发与地板的缝隙处。一只细小的爪子从阴影里伸出来,把什么东西往他手里一塞,随即又缩了回去。
临近傍晚的阳光,透过客厅的窗户斜斜的射进室内。男人就被笼罩在这层昏黄光晕里。他把手上的东西举起来,一抹红色随着光线的变化,在他脸上跳跃。
“就算那孩子是被选中的人,如果出了什么事,只要换人就好了。拥有这种能力的不止她一个。实在不行,就随她去。被吃掉也好,疯掉也好;人类什么的,不到处都是吗?”
“少爷!”
“晶荷,为什么你总是叫我‘少爷’,而叫他‘科野’呢?”
男人把目光移到她身上。
“明明是相同的脸,相同的身体。的确,和我比起来,他更接近你所认识的柯野;但别忘了,我才是最先诞生的,比他更早地继承了这个名字。没有我,那个男人不可能在妖魔世界中活下来;是我的存在延续了他。真正的柯野,是我才对。”
沉稳缓慢的语调,听不出情绪。男人平静的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笑容。然而,晶荷没有在他眼中读到任何感情。
这个人在想什么?我该怎么回答?
“我……”
“我回来了。”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好像是专门来解救晶荷脱离窘境的。
“柯野回来了吗?”
兄弟俩甚至连这种细节都一模一样。
“他在客厅等你。”
柯野看到晶荷迎上前的样子有些慌张,不禁含笑问:“怎么?他又为难你了?”
“唉……”他总能看到别人的想法,再用最适合的方式表达体谅,温柔的性格和主人一模一样。可能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们的态度有些偏颇。
“呦,你回来啦!探视怎么样?”蜷在沙发上的家伙摆出一张无辜的脸。
深知他性格的柯野暗自叹了口气。
“她身体里的东西已经被你拿掉了吧?”
黄昏的阳光已经沉于昏暗。晶荷打开灯,骤然亮起的光线,使得两人在她视野中暴露无遗。
两张相同的脸对视着,让人联想到镜子的里外:一面真实,一面虚幻。
“是啊。”一点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家伙,很爽快地承认了。
“不过,根还没有烂掉,拿不出来。只能先把成熟的果子摘掉。”
“果实呢?”
“这里。”男人摊开手掌,红色的珠子赫然呈现在眼前,“当初没想到是这个,就轻易作了约定。还好已经作废了,虽然那家伙有些沮丧,但也没办法。”
“唉——”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从沙发下传来一声叹息。
珠子在灯光下反射出强烈的光泽,晶荷的女性本能,一下子被这闪闪发光的东西吸引出来。
“好漂亮!这就是最稀有的品种吗?”
“不行,不能碰。”柯野摇着头,迅速抓住她向珠子伸去的“魔爪”。
“不要紧,我用妖气覆盖着,不会钻到她身体里。”
“即使钻进来也没关系,最多再长一棵。”听了她的话,柯野哭笑不得的松开手,女人笑嘻嘻地把珠子接过来。
“这就是幻之果实吗?好像只是普通的果子。”
“的确只是魔界生长的普通植物,它本身对魔物或人类都没有任何影响,但一旦落入人界,果实的气息会变得清晰可闻,因为是低等妖魔最喜欢的食物,所以它们便会蜂拥而至。如果是在某个人身上,就会在他身边亦步亦随,巨大的妖气就会使人产生幻觉,陷入崩溃。所谓‘幻之果实’也是人类在这种情况下给它取的名字。”
“什么样的幻觉会把人逼到崩溃的地步?”晶荷困惑地盯着手中的珠子。
沙发上的男人开了口:“那孩子说,有怪物在追她。实际上,从第一次遇见后,他们就没有正面接触过。反而有许多被吸引来的妖魔缠在她身上,在强大的妖气下,依据最可能的经历,而产生这种幻想。
但是我不懂,既然看得到小黑,为什么看不到跟在身边的那些妖魔?就算是她的力量不稳定也无法解释。”
“因为她原本就看得到,只是不想看而已。”
柯野坐到男人对面的沙发上,相似的动作,使得两人的对比更加鲜明。
晶荷看着他们。
镜子的里外,人的正反,一面善良、一面邪恶……如果哥哥是善,弟弟就是恶吗?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不是这样的……
“那女孩有超出我们想象的能力,只是还不会运用而已。我问过她母亲。萤露的能力是天生的,并且相当强大,甚至能看到虚无状态下的灵。”
“不错嘛!”男人轻佻的吹了声口哨,“人类居然有这种力量,和我们以前很像啊!”
“而且她的控制能力很好。周围人不让她看,她就看不到。应该说,是无意识地把力量藏起来不让人发觉。那么多年一直藏着,大概连她自己也忘了。”
“就算这样,还是讲不通啊!”晶荷坐到两人旁边的沙发上,“这么大的能力肯定会吸引妖魔,要让她平安无事活到现在,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是遗传啊!那女孩的能力应该也是继承的,如果家族中没有这方面的血统,后代能获得强大力量的概率非常低。所以一定是家里有人守护着她。对吧,哥哥?”
“我也是这么认为,所以去她家看了一下……”
“结果?”
“除了我偷偷放的灵木以外,也有别人放的。”
“灵木?”晶荷又插进来问。
“做过避邪仪式的木头,可以消除魔物的味道。”
“直接给她不就好了,干什么偷偷摸摸的!难怪萤露发现后害怕得不得了,你这么做只会让人起疑!”站在同为女性的立场考虑,柯野的做法的确不妥。
“可是,如果直接给的话,摆明了是在说这东西很难对付。要是那女孩告诉身边的人,家族中守护她的人肯定会想方设法把她保护起来。那样的话,不光幻之果实拿不到手,选中她的意义也失去了。”
“的确,一旦她被保护起来,我们所有的计划就毁了。晶荷,你也不愿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吧?”
“那一开始就说清楚啊!把身份告诉她,让她接受帮助。之后,可以再想办法把她的能力开发出来。”在明白了女孩经受了怎样折磨之后,晶荷为他们的不通情理而感到生气。
“晶荷,你觉得妖魔都是像我们一样吗?”男人嗤嗤的笑着,像在嘲笑她的天真。
“所谓妖魔,并非完全是异世界的生物。它们中也有人类存在,只不过是没有生命的亡灵和人类欲念纠结而产生的东西。人类对事物的认识很愚蠢。不了解的事物,最先看到的是恶,便所有的都是恶。妖魔的存在无论如何,都影响着普通人对世界的认知。
‘它们比我们强大,它们令人畏惧,它们会杀死我们,它们是不该存在的东西’,一有这种想法,人们就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消灭妖魔。直到意识到,其中居然还有人类的存在,于是开始迷茫。
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只靠教给他们的有限知识活着,一旦对自身产生疑惑,力量会变成负担。力量越大负担越重,意识的混沌会像进入沼泽一般越来越深,无法自拔。
所以,必须亲身和妖魔交往,才能看清自己和对方存在的价值,这种事光靠说是没有用的。”
“那也不必……”
“晶荷,”柯野阻止她的反驳,“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有人作出牺牲。如果我们跟那女孩直说,她会同意吗?而且,我们就是这样活过来的,请相信我们吧!”
不满的撇了撇嘴,女人只好安静下来。
“我们原来讲到哪来着?”
被弟弟一问,柯野才想起来他们要讨论的不是这个。男人困扰地托着下巴,找着被晶荷一搅和就跑得不知道多远的话题。
“既然把力量藏起来了,为什么还看得到。”
蜷着的家伙抬起头,原想说“记忆力真好”的,但一想到是“始作俑者”就住口了。
“应该是,小时候的事情已经忘掉了,长大后,不知不觉地又开始使用这种能力。”
“在什么情况下?”
“那女孩最近在看灵异节目,我想应该是这个原因。‘想看到,想知道’这些念头在脑子里盘旋,无意识地掀开了力量的一角。”
“那也说不通,为什么偏偏是小黑?”男人直直地看着柯野。
这个人只有对妖魔的事才会认真。
“我想,在记忆深处,他们一定有某种联系。”接收到晶荷不服气而瞪着自己的目光,柯野只好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唯一的解释。”
“那灵木的事……”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守护她的人放的。”
“那是谁呢?”
“那个……”
“都说了是守护她的人。”
“那守护她的人是谁啊?”
“当然是她家里的人。”
“喂……”
“你还是没有说是谁嘛!”
“我不是已经说了嘛!”
“你根本就没有说!”
“唉……”
“我说了!是你没有听!”
由于性别认知上的差异,使得吵架般的对话如火如荼的展开。
柯野只能眼睁睁看着,解释的话全被两人的声音淹没了。
算了,等他们平静下来再说吧。
男人悄悄离开客厅,回到楼上的房间。
不可思议的是,起居室的门一关,楼下的争吵就在男人那边结束了。
他静静地蜷在那里,好像在等待什么。
晶荷明白,他要的是那个被打断的答案。自己看到的,感觉到的,然后一直埋在心里,不愿正视,不愿碰触的答案。
“……我不想承认你。我不想承认主人曾经有过这种像魔物一样的表情。他那么温柔,就像现在的柯野一样……
但是,越了解他,就越意识到他和我们的距离。就算再怎么笑着,还是没有人能进入他的内心,就像……你给我的感觉一样。
所以,不管我有多不想承认,你始终是那个人的一部分,没有什么能够改变。
而且……你所希望的并不是我接受你,而是你能接受你自己。”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眼睛看着别的地方,似乎没有把晶荷的话听进去。
“我那时候是怎么了?……”女人坐在床边,困惑地低着头。
柯野走后不久,萤露就醒了。诊断、检查、出院,好不容易静下来,女孩的母亲开始思考这几天发生的事。
“怎么了?”看到母亲的样子,萤露有点奇怪。
“你昏迷的时候,有个人来问你的事,明明是不认识的,我却跟他说了一大堆。他问什么,我想也没想就回答了……真是奇怪,我怎么会这个样子?”
那个人不会是……
“男人吗?什么样子?知道名字吗?”
“名字不清楚,样子嘛,长得很斯文……可是,就算这样,我也不能跟不认识的人什么都讲啊!
但是……他笑起来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忽然发现自己的话有让人误会的意思,女人连忙解释,“可不是因为你爸爸不在才……”
“他问你什么了?”无视母亲的慌张,萤露继续追问下去。
“也没什么,就是你小时候的事情。”
“我小时候?”
“嗯,他问你小时候是不是看得到妖怪……奇怪,他怎么知道的?”
“我小时候就看得到?!”
“你不记得了吗?也是的,那时你才三、四岁而已。”
听着母亲的话,萤露努力回想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可是,记忆像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雾气,仿若在眼前却看不真切。
“我有没有说过我看到的东西。”
“说了,很多次呐。”
“比如……什么样子的?”
“那个……像是,雨天站在屋檐下面却不进来的男人,总是坐在亭子里的小孩子,会把你放在走廊上的食物拿走的矮人,”明明是很恐怖的事情,母亲却讲得非常开心,好像那些妖怪也是她的小孩一样。
“还有啊,你最常讲的,是晚上和你一起玩的妖怪。你上幼儿园的时候,还给它画了一张画呐,老师都被你吓死了。”
“什么?”
“就是有点像ET,矮矮的,脑袋很大,四肢很细,咖啡色,有一双很漂亮的金色眼睛。”
母亲详细的描述,只让女孩想起一种生物。
“我和它玩?!”
“是啊,经常晚上一个人咯咯地笑。爸爸差点没晕过去。”
怎么可能?!我和那种东西认识?
需要解释的问题已经堆得比山还要高,萤露甚至无法分清,哪些是需要回答,哪些是已经回答的。怪物和柯野的话都不能相信,那自己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既然想要回去,又为什么要把珠子交给我?那男人到底想做什么?但为什么要骗我?温柔的笑容,冰冷到令人颤栗的笑容,哪个是真实的,哪个是虚假的?
女孩没有发现,自己对于柯野的疑问,已经远远多过了关于自身以及整件事的疑虑。
“叮铃铃~~~~~”电话铃声支走了一旁的母亲。
为了不打扰女儿休息,她特意去到走廊那边接听。
“……等一下……萤露,找你的。”
思考突然被打断,女孩想也没想就顺手抓起床头的电话。
“喂?”
“那个……对不起……”尽管诚恳的声音,一开始就道歉,女孩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声音哽在喉咙口发不出来,但她没有要挂掉的意思。
又是这种感觉……明明知道他想干什么,却仍觉得可以相信……我真是疯了。
“喂?……那天吓倒你了,真是对不起……可以和你谈一下吗?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哪里?”
“啊?”
“那里见面?”听着对方惊讶的声音,萤露也觉得自己不可理解。
他不会伤害我,现在好端端坐在这里就是证明。
“现在十点,我下午过来。在你家,可以吗?”
“好……我妈妈在家。”
“没关系,只是我们谈话的时候,希望她可以回避一下。”
“我知道了,下午见。”
正准备把电话挂上,听筒里又传来男人急切的声音。
“等一下!”
“什么?”
“那个……见面的时候请不要太紧张,我会带个朋友过来。”
“谁?”
“寄屋。”
“……即务?……寄屋!”女孩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是的。”
“好吧,我知道了。”
“谢谢,再见。”
“再见。”
柯野挂上电话,目光投向黑暗的角落。
命运之轮开始转动,或许从初次见面就在转着,但真正能看见的部分,只有从现在开始。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