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电影随笔]当酒鬼遇上酒鬼

Leslie

本：酒真的那么好吗？
我：我不知道。起码它能帮我区分快乐和痛苦，或者混淆快乐和痛苦。在既没有快乐和痛苦的时候，它可以用来打发寂寞。你当然知道，不是嘛？
本：听起来还真是不赖的借口。是的，我当然知道。
我：可是你都把自己给喝死了呀！
本：人总是要死的，不管早晚不管什么方式，更何况这方式是我自己选的。
我：真想和你喝一杯，可惜没机会了。
本：其实喝酒就是喝酒，什么形式并不重要。干杯。
我：干杯！


          以上对话是我虚构的，对话里的本，活在电影《逃离拉斯维加斯》里，也死在电影《逃离拉斯维加斯》里，喝酒喝死的。这部电影我找了半年多，今天终于看到了，作为一个酒鬼和“黑色电影”的迷恋者，我知道自己一定会爱它，没料到看过之后我发现自己比预计的更爱它。主人公本曾是个编剧，工作出色，家庭美满，不知道他威吓酗酒，妻离子散，丢了朋友和工作，彻底被社会抛弃。然后他卖掉房子，烧了所有的书记、信件、照片，在熊熊燃烧的火堆里，我看到了一张其乐融融的全家福，只是那乐已经不再了，现在除了酒他什么都不需要，甚至连命都不要了，他决定去拉斯维加斯，在那儿喝酒一直喝到死。可这个意识模糊、没有丝毫希望的男人却在赌城的街头撞上了一个叫莎拉的女子，撞上了他最后的爱情。莎拉是个妓女，本和她第一次正式接触是从交易开始的，其实他并没碰她，严重的酒精中毒已经让他退化了许多生理功能，他付了足够的钱只为了找一个伴，那夜他们喝着酒聊着天，相拥而眠。很多东西可以做假，而真正的爱情是骗不了人的，他们在街头四处搜索彼此的身影，找到了，便不再舍得分散。后来，莎拉的同居男友兼皮条客尤利意外遇害，她要求本搬去与她同住，他继续做一个决心赴死的酒鬼，她继续做妓女，再后来，莎拉收工回来发现本召妓而痛苦地与他分手。在男人生命之吼即将熄灭的时候，他找来了她，前嫌尽释，他们完成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性与爱的结合，终于本还是死了，电影结束。

          电影中饰演本的尼古拉斯.凯奇虽然高大健硕，但配上一双忧郁无比的灰蓝眼珠和两个深不可退的黑眼圈，勾勒出一副脆弱又病态的形象。出演《逃离拉斯维加斯》时他才30出头，虽出身著名的电影世家“科波拉”家族，但始终保持低调，半青不红。在这部电影里，凯奇颠覆式的表演几乎达到了“灵魂附体”的逼真，每一个动作，美意个眼神，每一句对白，都向我们传递出一个无药可救的酒鬼的死亡气息以及在生命尽头迸发出的强烈、短暂、如回光返照般的爱情。我们为戏里的本心疼落泪，为戏外的凯奇折服叫好，终于他凭借此片在1995年到1996年赢得了多项影帝殊荣，包括奥斯卡奖、金球奖、美国影评人协会奖等等，从此跻身好莱坞一线男演员行列。女主角伊丽莎白.舒美丽温柔，她的眼神很深沉，她的性感丝毫没有咄咄逼人，她让我们时常容易忘记莎拉的妓女身份只当她是一个害怕孤独、渴望爱情、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无助女子。电影是由莎拉的口述拼接而成，我们看到她生活境遇的不可逆转；看到她悲惨不幸地遭受施暴虐打；看到她被人群拒绝驱赶；看到她对本的爱以及这种爱背后无望的痛。伊丽莎白.舒完成地非常出色，她的表演很完整，所有情绪都包涵在电影潮湿伤感的大氛围中，最终她凭借此片获得金球奖最佳女演员、美国影评人协会奖最佳女演员、洛杉矶影评人协会奖最佳女演员三项后冠，无疑成为她迄今为止演艺事业的最高峰。

          是不是所有的自毁都需要一个明确的理由，《巴黎最后的探戈》里保罗的自毁因为对现实的压抑，《阿飞正传》里旭仔的自毁因为对身世的报复，《如果.爱》里林见东的自毁是因为爱情的背叛，那本的自毁又是为了什么？电影里我找不到答案，或者答案已经不再重要，我们一开始就明白本正与生背道而驰，他拒绝治疗，拒绝希望，拒绝一切包括爱情对于生的挽留，不论是搭救或是自救都是需要体力的，也许本真的透支了太多，追不回了，干脆彻底放弃。我曾说过：“如果生命本身是一种罪，那么走向死亡的过程就是赎罪。”用在这里可以改一下：“如果活着是种罪过，那么死亡何尝不是解脱。”电影里本并非一个十恶不赦的痞子流氓，他对那个借给他钱但要与他绝交的朋友一再道谢；他对着解雇他的老板泪流满面，因为觉得对方给予了过于慷慨的“遣散费”；他甚至对应召的妓女都表现出绅士般的风度。当莎拉提出要本与她同住时，他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累赘、一个时日不多的酒鬼，他爱她可无法给予她更多，而她愿意接受这样一个酒鬼，同时附赠爱、陪伴和无微不至的照料。最后本接受了莎拉的提议，但要她答应两个条件，一是由他来支付那个月的房租，一个永远也别让他停止喝酒，协议达成，这里面除了爱，更混合了两个社会边缘任务缺失许久的来自他人的尊重、同情和理解。

          本和莎拉的爱情被导演处理成唯美浪漫与残酷现实并存。他们在赌场里激吻，男人的橘色衬衣和女人的红色背心显得如此明媚温暖，下一刻在赌台上，本由于赌博和酒精的双重刺激慢慢从兴奋变得狂躁，闹事，很快被保安治服，毒打后的代价是永远不能再踏进那里一步。本因为全身痉挛抽搐而惊醒，灌下大口大口烈酒，呕吐，像个受伤的孩子般蜷在莎拉怀里，他说：“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这个酒鬼的天使吗？”她背向她说：“我只是害怕寂寞，我是在利用你，我需要你！”泳池是另一个他们浪漫的制造和破灭场所。他们依偎着看电影，在水里接吻，在躺椅上调情，莎拉把酒淋在自己赤裸的上身任他舔舐吮吸，这些镜头被处理地极富诗意，只觉圣洁而毫无淫邪之感。画面一转，本不小心打翻了桌子，弄得遍体鳞伤，玻璃渣子满地都是，莎拉一边帮忙清理一边还要忍受邻居太太的冷嘲热讽和逐客令。原来爱情的强大美丽只在两人之间，一旦当事人身份地位出现偏移或边缘化，那他们更容易受到所谓主流舆论的阻碍、质疑、轻视。当爱情越来越深便产生了拯救和妒忌。莎拉试图劝说本戒酒，他却说也许他应该搬走，于是她退步了。本在莎拉外出工作时把一名妓女带回住处，被莎拉撞见，痛苦地将他赶走，这都是爱，因为相爱，才会在意，才回妒忌，才会心痛，才会哭泣。

          电影里故意省略了莎拉的背景，我不知道她回去受过怎样的创伤才变得如此害怕孤独，她需要陪伴，不管什么人，来驱散漫漫长夜的恐惧和失落感。可偏偏在街头遇上他，一个一无所有的浪子，一个一心求死的酒鬼，一场义无返顾的爱情，她送给他一件橘色衬衣，一个银质酒壶，她想给他一个家，只是他受不起了。电影里有两场他们共同进餐的戏，第一次是他们初识时本请莎拉吃饭，第二次是他们同居后莎拉为本做饭，而本始终一口都没动，我知道他不是不想吃，但严重的酒精中毒将神经系统中的食欲全部屏蔽，他最终的选择还是酒杯，还是酒精，还是一醉到底。也许并非所有人都了解一个酒鬼的身心状态，我隔着屏幕看本，竟如此感同身受。最近的酒越喝越多，手脚颤抖，神智涣散，易躁易惊，畏高健忘，我尽最大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依然做得不够好。几年来的酗酒，没有什么诱因，为了释放后的自由，几乎推翻了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方式，我有饥饿感但没食欲，我甚至可以不吃饭但不能没有酒。当然笔者并没有电影里的男主人公中毒那么深，所以恐惧地看着一个酒鬼的终极下场，也更敬佩他喝到死的勇气，当我的皮肤开始麻痹，当我开始围着它呼吸，酒精是剧毒，是灵药，是毁人的魔，是励人的动力。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因它而死，依然纵容自己依赖，不过我相信了，喝酒真的会上瘾的，上瘾了真的会要命的。

          查了资料才知道这部电影是根据奥布瑞安的同名自传体小说改编，是他一生唯一的作品，改编权买断后仅仅两周作者就自杀身亡了，于是更让此片具备了传奇性和无以复制性。导演麦克.菲吉斯将它的主题握得相当明确，同时兼任了编剧和配乐，加上爵士乐本身的靡靡气质，为我们还原了一个黑色的、关于爱情与死亡的凄丽故事。影片原名《Leaving Lasvegas》,有译作《两颗绝望的心》，有的绝望是后天磨难所致，有的绝望是骨子里与生俱来，自毁是自恋的极端表现，而绝望，从皮肤渗入，在血液里化开，在心脏里凝固，在灵魂里停驻......


本：你又醉了吗？
我：没，不过我很容易醉，然后忘记很多很多事，很多很多人。
本：你还是不明白，越是醉越是难醒，越是醉越是难以忘记。
我：除非醉死？像你一样。
本：是的，那是需要勇气的，放弃一切的勇气，但你没有。
我：对，我没有。
本：我是一个坏榜样，自己选择吧。再干一杯！
我：干杯。


（2006  10.13——10.27）

Hero-Dan

连起来读-酒鬼酒
酒鬼酒是好酒。我没喝过，只能意淫一把。LZ写的时候肯定喝茶水了。怪不得，一点味道都没有。

Leslie

原文由 Hero-Dan 在 2006-10-29 17:16:28  发表
连起来读-酒鬼酒
酒鬼酒是好酒。我没喝过，只能意淫一把。LZ写的时候肯定喝茶水了。怪不得，一点味道都没...

够精道：）

就当鸡肋吧，能孵出来已经不易了

数码丁丁

颓废的电影，颓废的语言，颓废的人物。
楼主有颗颓废的心灵，所以喜欢看，也很能看懂颓废格调的影片。我不行，只看过一部我认为颓废的书<抒情年华〉。颓废的文字，音乐，电影，很少有欣赏到底的。这里，有太多的你的文章，我总是看个开头，就退出了。今天很空，强忍着，总算完整的看了你的一篇文章。除了词句的美丽外，我还看到了颓废的美丽，原来颓废也能带来感动。写得不错（本想说，写得很好，怕你一骄傲就不颓废了）。
为什么总要写酒，醉，夜，难道你感受不到水，清，晨的美丽？

Leslie

原文由 数码丁丁 在 2006-10-31 10:11:15  发表
颓废的电影，颓废的语言，颓废的人物。
楼主有颗颓废的心灵，所以喜欢看，也很能看懂颓废格调的影片。我不...

谢谢：）

酗酒已经是种病理现象而非心理障碍了

Hero-Dan

马屁也精道!

鷲昰╳番茄

来我们一起喝青岛纯生~~~

四月愚翁

酒醉后，是来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

pepe

清茶浊酒点支烟~~~~~~~~~~~

走1个~~~

clabber

阅~~~

总结下来老猪有演本的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