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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2-5-5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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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闲说之一·关于菜场
刚迁新居后不久,小区对面开了个菜场。不大不小两层楼面的面积,却只开了楼下的铺面。说不大,是因为楼下也没有利用满,充其量也就是百分之六、七十而已;说不小,菜场内也是各贩齐全,干菜果蔬,无一有缺。只是小区新辟,且当门的路面也非交通要道――只是大路的一头。所以马路冷清,只有小区的人们进出;菜场冷清,是因为连小区的人也不常光顾。因为一路到小区,沿途的超市、菜场总有好几家。都比之热闹繁忙,且品种更为齐全,同时因其已成规模,多有竞争,买者也可买取更为便宜的东西。
小区对面的菜场清闲得很,每回去也就只见八、九个顾客在徘徊、挑选。菜贩的眼神仔细捕捉着每一个可能购买的信号。每一个顾客担负着几十双眼睛的期待,自然让你体会“顾客是皇帝”的感觉。
这很与那些生意同样清淡的超市成为反比。在那里如果你徜徉在货架之林,几十双眼睛对你是极为警惕的。这眼神会让你想到三十多年前的红色风暴的岁月,你战战兢兢地通过车站检票囗时的情形,仿佛你的额上有着比发配充军的武松更深的烙印,让你不得不注意:不该出手时尽量不出手,以免多一份不必要的嫌疑。而在这个菜场里,渴望的眼眸是那么热切地等待你的光临,等待你翻拣、抚摸那些长的、园的、生的、腌的、青的、红的、有生命的、无生命的各类总称为菜的货物。
菜贩们很可能挣不到什么钱。一天或许只有几笔毛票的生意应该也是常事。但他们照样摆开铺面,照样吆喝着生意,这也是一种极为重要的生意常理――信誉度。但凡顾客跑惯了相熟的摊点,彼此便显得亲近些,一次交易也就几秒的时间便告完成。
“今天吃点啥?”
“三只茭白,一斤东瓜,再来点毛豆。”
三言两语,交割分明,好象程序一样的明白无误。
平日我也不常光顾,但逢双休日则不免要去走上一次,通常是在上午。因为离家近,便可着装随意,趿了拖鞋,不修边幅地走走看看。买上点瓜果蔬菜,配上点鸡鸭鱼肉,回到家里精心调制,则也可应点小洒,酣醉一翻。虽是午餐,用时良久,便也常可迷糊着眼看午后的球赛。看看如软脚蟹的上海申花,再看看同样绵软的自己,有时也能领悟到一些球事哲理:人总说徐根宝时代是粗糙的技术与疯狂的逼抢的捏合;也总说现在的申花技术好了,拼抢低了……人说归人说,在我醉眼看来(常常喝醉的我颇能领会也常常喝醉了的申花),申花的技术再好也不怎么样,华丽的中场更会醉了自己。因受制于逼抢的过份倒脚却一次次吹响了对方进攻的号角。进攻无力,防守勉强。便使得申花永远是花,永远停滞在中看不中用的框架里。我想,怀念根宝时代应该说是大多数上海球迷的常情。正是在这个时代里,创造出了上海球市的辉煌,爆满的球场使俱乐部运作流畅,也制造了如我的一批曾经很铁杆的球迷。可怜如今的申花…唉,靠天靠地靠运气……。唉,扯远了……现如今既不看球,谈之则甚。
去了几回之后,菜贩们好象也认识了我这么个高高瘦瘦、走路风动竹竿的人物。有喊长脚,有喊眼镜的(这形象不怎么样,好象这称谓在如今已很是泛滥了)。犹其是那卖鱼的,在有过几回交易后,每见到我站在其摊位旁,便不待言语,随手抓几尾河鲫,称一下,剖腹刮鳞,立等可取。当他将鱼递给我时,也只笑咪咪地说上一句:“七块(钱),眼镜。”
我很相信他们的信誉。也欣赏他们的精明。有时这样的交易,才显得方便、自在。
看的听的有许多掌故说上海人太过精明,精明在于乐于在买卖中一分一毫的侃价。我想这个说法也算过于牵强。过旧过滥且绝对是以偏盖全的。当然,我有时也会砍价。说白了,不为什么,也不是承心要斤斤计较价钱,只是有些做买卖的主儿,见你来得生分,有意把价抬得高高的,趁你无心,一刀斫出,之所谓斫你没商量。这还行?都把你当老毛子了,非得也狠狠地回他一下不可。是非不论,物有所值吗,决定要买的你总存了个心理价位吗,也之可谓天地之间有杆称。
但这份“精明”在我们这个小区菜场是用不着的。大家客客气气,和气生财。利在双方,方是生意正道。
引我注意的是傍在那个卖甜乳瓜、什锦酱菜的摊位边,有个清清爽爽的女孩子,摆了个卖速冻鸡腿、鸭肫之类的冷藏肉食品。那女子文文静静地坐在那里,多时手上还放了本书,安安静静地坐在里面,看她的书,时不时地挥动手上的一把小扇,以驱走一两只惹人烦厌的苍蝇。但等你站在她的摊位前时,才会听见她用勉恬的声音,怯怯畏畏地小声问你:“鸡肫要伐?还有鸭腿喏。” 怎么看都不象是个做生意的。一袭洁净大方的衣衫,小家碧玉的模样,绝无看惯了的生意人的随意性。看着她,你或许会错觉到自己是在书市上,正随意地在淘些喜爱的书,便会有卖书的女孩以这份模样的语气来问你了。
想来这女孩的生意应是犹为清闲了。倒不是大家都不愿去光顾,而是不忍光顾之后,让她彰显局促与窘迫。我也是有去过那么两回的,看她打包物事,然后收钱找零的那一份难为情的样儿,总觉得不该惊动了她。后来有时走过,本想买些什么倒也不敢了。于是总想:这女孩子要是开个书报亭或是音像出租之类的,倒也显得贴切些,显得格调稍符了。
女孩不会象其他的生意人那样,有话无话、笑容满面地大套近乎,仿佛是一道清冽的小溪亮丽在自己的河道里,亮丽在群山的巨石莽林之中。
后来菜场的生意益发清淡了,路囗开了家农工商超市,卷走了一路上许多生意。满目琳琅的货品,随意挑选而不会有许多眼睛盯着你、使你全身发毛的感觉,让人品味了超市的真谛。成群的人成天价泡在超市购物者的人流里。虽然同时开放了好几个收银柜,仍会让你排上十几分钟的队。不过,人还是疯了一般使劲去凑合。
于是,我也不知不觉地疏远了菜场。大凡事物的更新换代是不可逆阻的。满是人情味的老街终会为连片的楼群所替代。同样,满是人情味的小区菜场终也挡不住超市的风潮。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菜场不知何时竟也关闭了。
于是我想,当初那女孩在菜场里做着冷清的生意,典当着她文静典雅的人生哲学,或许是有着许多不得不为之的理由:为谋生,为父母,为……。菜场关门了,这个被越来越多人遗忘的角落终于成为历史,解放了那许多菜贩们的欲去还留的复杂情节,也解放了那个如同鹤立鸡群的女孩。
但愿有一天能再看见她,可别再如当轳卖酒的卓文君;但愿她能沉浸在属于她的格调里,文气里新添一些墨香、一些碟的光彩。
(2000年6月30日稿于上海/加定 *江南水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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