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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4 21:32
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14-11-3 15: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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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12 天 [LV.3]偶尔看看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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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端午食粽,中秋凭月,日子挨着日子,就像烙好的千层饼,一层贴着一层,小家庭的乐趣,如那饼的香气,从层与层之间慢慢地冒出来......
小端娘白胖的手脚,似节节嫩藕般茁长,脆亮的婴啼精饰着老六家的天伦。秋风乍起,蜡黄的玉米棒、艳红的钻天椒,挂满了屋角檐下。每日老六扛着锄镰踏近村口,总能远远望见自家女人怀抚端娘,口中像是低吟着祖辈传下的童谣。
1943年的冬天,来的格外地早。未到十一月,人们口中已喘出淡淡的白雾。农忙一罢,老六膝下弄女的时光渐多了起来,微捋小女的奶发,挤眉瞪眼地作鬼脸状,小端娘竟毫无惧意,只是格格地笑,然后用粉嫩的小手去拨弄老六的胡碴。
这一日,老六正在吃饭,庄稼人的饭食是极简单的,一碗腌萝卜条加一小碟干椒。正是晌午时分,屋门却被哐地推开,来人身着月白的褂子,外套黑衫凉裤,二撇短须衬着一张瘪嘴。
老六搁下碗筷,向来人欠身堆笑着:“哟,金保长,哪阵风儿把您老给吹来了?您来也不招呼一声儿,啥都没准备的,娃她娘,赶紧给保长倒水!”
金保长眨了几下鼠目,一扬手道:“算啦,也不图你小子几碗浑水,今儿个找你,是有正事儿!”
一听说有“正事”,慧秀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抱着端娘进了里屋。望着慧秀的背影,金保长叹道:“六子啊,还是你们种地的清闲那!”
老六头回听他叹苦经,反倒乐了:“您当官做老爷的,和咱庄稼汉较哪门子劲呐?”
保长一呲金牙:“日本鬼子快打过来了知道不?上峰有命,咱四县十八乡,得训练十万壮丁,这年头人丁稀少,差事儿难办喽。六子,你小子倒是筋骨强健,是快好料!”
老六一听是抽壮丁来了,吓得一哆嗦,忙求道:“保长老爷,我这有家有口的,娃才丁点儿大,您咋就找上我了。枪子儿不长眼,我要有个好歹,慧秀和娃咋办?这打仗,不是有国军么?”
金保长不客气地打断了老六:“我可告诉你,六子!这回上峰可是下了死命令,逃避兵役的,军......军法从事!”
老六的脑袋“嗡”了一声,之后保长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踉跄地跌进里屋,慧秀早已听得真切,正搂着端娘在那里抽泣。
两口子提心吊担过捱过了一周,希望保长的话只是玩笑,但接壮丁的卡车还是驶进了村口。老六攥着慧秀的手,扭扭捏捏地不肯上车,眼瞅着襁褓中的端娘,心里一酸,淌下了男儿泪。旁边的一个老兵火了,骂道:“大老爷们儿尿几个啥!老子不也扛枪吃饭,拿饷养家?”
老六求道:“军爷,行行好吧,娃还小,家里没个男人,叫她们咋活?”
这时,小车上跳下一个年轻军官,皮肤黝黑,却是一脸的英气,上尉领章熠熠生辉。他收起手中的地图,对老六和众壮丁说道:“你想想咱们这么多弟兄,谁无父母?谁无妻儿?不都在抗日流血么?鬼子进了城,谁也活不了,要保卫我们的妻儿老小,只有扛枪抗日!”他的口才,岂是老六一个庄稼人可以辩对的,言之凿凿,说得老六无言以对。待老六被押上卡车,那军官对保长说道:“给他老婆二块大洋养家,别让他们受欺负”。
慧秀追着老六到了村口,车轮已将她甩得老远。把二块铜洋攥在手中,攥到手心生疼,止不住眼眶发热,泪水潸然。
二
老六抽到县里受训,慧秀在家做饭带娃。在没有六郎的日子里,慧秀瘦了。原本圆润而光洁的脸蛋,失去青春的红润了,颧骨突起来,眼眶陷下去,像是一口深邃的井,里面隐藏了无法倾诉的愁苦。她仿佛在这短短几个月里,年龄猛地向上蹿了许多。她每日凝望着县城的方向,幻想着丈夫此刻的笑容憨态。
老六生来就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若不是国难当头,临危受命,他本该老死在自家田头。此刻,他却身着灰布军装,肩扛一条“汉阳造”老式步枪,列在一队队壮丁中间,高唱着:“军人军人要血耻......”那位黑肤的年轻军官,老六现在几乎天天见到,他是带队的上尉营长,姓李,性情耿直的北方汉子,爱骑一匹枣红马,话不多,却有着天生的亲和与号召力。从他的言语中,老六知道了什么叫做“赴国难”、什么叫做“不当亡国奴”。
战云逼近,四周的空气也变得躁动不安,独守空房的慧秀,渐渐觉出周围的异样。左邻的王婶、李叔他们,正忙着收拾包袱,投奔云南的远亲。婆姨们饭后的家常话,也不再唠些张家长李家短,而是互道着外间的传闻,说那些日本兵是魔头转世,青面獠牙,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奸,奸完之后刺刀捅死,连刚出生的娃娃都不放过,挑在刀尖上耍......每闻及于此,慧秀的心总是慌得厉害。
眼见得村里人越来越稀,平日喧闹如市的小庄,只余下三两户灯火,在夜幕中依稀魅闪。昨日,连隔壁张大娘也搬走了,临别之际劝慧秀外出避一避兵灾。她握住张大娘筋皱纵横的手,只是流泪,却说不出半点话。当家的男人走了,她再摸不到那根粗壮的顶梁柱,灰暗的天空深沉压顶,仿佛塌陷即在顷俄。
“六郎,你在哪儿?为什么不让人捎个口信儿呢?”她渐渐变得精神恍惚,有几回竟忘了给小端娘喂奶,直到孩子凄厉的啼哭将她从迷惘中拉回。
这日晌午,慧秀才晒完谷子,天空便传来低沉的嗡嗡声,那声音仿如发自地狱的鬼嚎,由远及近,只见三架涂着膏药旗的飞机,映着阳光的反射,示威式地从小村上方掠过。一个男人大喊了声:“哟,不好!小日本的飞机!”慧秀心跳如万鼓作响,拔腿冲进屋门,抱起端娘便跑,待回到大院,那飞机早已远了。过了三日,有外乡回来的村民说,县城挨了日本飞机的炸弹,死了有好几百条人命,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掉下来,就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大坑!慧秀越听越心揪,好几晚都梦到老六遍体麟伤从火坑里爬出来。眼看着村里的乡亲都快走完了,她盘桓了几日,还是决定背上端娘进县城。就是被日本人炸死,也要死在丈夫身边!
家景惨淡,也盘不出什么细软之物,咬了咬牙,将端娘置进背蒌,再带上一袋苞米,边打听边往县城里走。一路上皆是向西逃难的饥民,人流滚滚,似一条云游的灰龙,夹杂着湘西、豫北或是皖西的各色乡音。拖儿带女的,扶老携残的,遍是褴褛的衣衫,挣扎在早冬的泥浆路上。不会走路的婴孩,有的被放进簸箕,有的被安在竹筐,如一件件普通的物什。有偶尔有好奇的目光,匆匆投向这个逆人流而行的背蒌女人。篓里的那个女婴,淌着淡淡的清鼻涕,睡得正酣。
三
一个浑身血迹的白衣女人,长发披散,双目紧闭着,眼角淌出两行清泪,那泪水渐渐化红,竟变作两道深深的血痕。她的腹部破了一个大洞,里面探出一双婴孩怨怒的眼睛......
池田不止一次地梦见这可怖的场景。两年前,他作为东京陆军士官学校的青年骨干,被派往中国战场,去履行为天皇进行“圣战”的神圣职责。临别之际,正遇妻子临产,无人照料,他没能为妻子和即将闻世的孩子喂上一口水,西行的军舰已将他送到一个古老而陌生的国度。一个月后,传来了妻子与腹中婴儿双双死于产房的噩耗!作为天皇的精英武魂,他强迫自己不许流泪,只有在寂静无人夜,抱着妻子的遗像抽泣。
那个未出世便夭折的婴孩,还没有机会睁眼看一下这世界,因为父亲的失职,被剥夺了生的机会。悲惋之余,他却不曾后悔,为了天皇陛下的武运久长,个人家庭的牺牲算得了什么呢?
这二年里,他杀过人,也指挥过部下杀人,军职节节攀升,但对“圣战”却越来越迷茫。杀的中国人越多,距胜利的目标却越远。无数大和民族的青年精英被塞进战争的绞肉机,命丧异乡,不见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只留下处处残垣断壁,户户孤寡哀鸣,还有无休止的民族仇恨。
“池田君!此次会战,你部的任务,就是全歼驻扎在攸县的支那军主力团,这里是通往长沙的捷径,支那方面不可能不重兵防守”,师团长冈本正站在军用地图前,贪婪的目光扫向标着“长沙市”的周围,脖结黑痣上的几根浓须,随着他激昂的语音上下抖动着,“圈起来,留一个口子,让他们把主力填进去,慢慢消耗他,让这里变成支那人的坟场!”冈本的肥手在地图上划了一圈,然后捏成拳头,狠狠砸在标注着“攸县”的地方。
今天早晨,池田已经从电台中得知,德国盟友的百万大军,已经在斯大林格勒城下兵败将俘,他信心所系的那个“反共产联盟”渐渐走向夕阳余辉。攸县之战,不过是多一场杀戳,为了“圣战”,究竟还要付出多大代价?麾下的士兵已不再年轻,国内的青年男人愈发稀少,新送到部队的兵员中充斥着老迈残弱,更多的是靠傀儡政府的“皇协军”在作战。这些为生计所迫的中国军人,没有“圣战”的理想,更像一支雇佣部队,随时可能调转枪头。
回家的路还很漫长,看不到尽头。他开始思念家乡千叶县,思念寿司与清酒,思念韵美的俳句与歌伎,思念与妻子相识的那座青翠山冈,思念......
四
施老六和他那个营的弟兄,昨天夜里奉命接替城防。原本驻扎县城的正规军一个团,在初冬的奇寒中悄悄撤离了,带走了全部的美式装备和仅有的一辆装甲车。
作战地图随着营长的手一齐发颤着,事态已经非常明朗,为了保存“剿共”的实力,这座小小的县城已不在重点防御目标之列,他这个新兵营的最后使命,就是尽量拖住日军,保证主力的后撤。这些枪都还未摸热的壮丁,将被作为弃卒,被战争机器碾成炮灰,撒在弹坑累累的阵地上。他自忖不是黄埔嫡系,也没有中央要人为之撑腰,从军十年,纵有一颗报国心,却受尽了派系排挤,最终的命运竟是与这些受训壮丁们一同为“曲线救国”陪葬。
寒风吹得紧,刚刚汗湿的衣襟,转眼便冻成浆硬。老六与弟兄们在城外围开挖战壕工事,庄稼人的本事在这里倒有了用武之地,一镐一坑,扎扎实实。正挥镐间,忽有人大喊:“施老六,有人找!”
他丢下镐子,疾奔到营部门口,却见一个蓬头垢面的村妇,背着旧蒌,正在那里蒙头抽泣。蒌中一个婴孩他却眼熟,正是日思夜想的心肝娃。他想大喊一声:“慧秀......”。音节却卡在喉头,发不出一丝声。
还是慧秀先抬头看到了老六,她原本一张俏脸,此刻却粘上了灰土,泪水下坠,在脸蛋上冲出了两条泥沟沟,让人心疼,却又略显滑稽。老六也顾不得旁人,一把将妻子搂在怀中,亲着她的泥脸,泣道:“秀......一路上你受苦了!”慧秀嗔怒道:“那么些日子,你也不来个音讯,让我在家怎么安心。”老六窘着脸道:“本想写信给你,可你知道,我一个种地的,斗大的字不识一二个,叫别人写又开不出那口。”
“那你也该差个顺道的人报个平安呀!”
“都是我不好,秀,打我骂我,怎么都行......”
营部的卫兵看到这一对乡下夫妻久别重逢,一会儿同泣,一会儿又娇嗔打闹,不由得哄堂大笑。笑得慧秀和老六绯红了脸,羞得无地自容。
营部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放肆而爽朗的笑声了,直到营长走进来,大家还是憋不住气,收不了声。营长对老六夫妇印象很深,问老六道:“怎么把妻小全带来了?”
老六吱唔道:“我离了家,她老不放心,村里人都逃了,她非要来找我。”
营长脸色陡变道:“儿戏!你知不知道城外已经满是日本兵,马上要开战了!”话一出口,他方知语失,在战斗打响之前,他不能对部下泄露已成孤军的消息,不然尚未接战,军心就已经乱了。
老六见营长认真了,试探地对慧秀说:“要不,你带着孩子再回去?”
营长打断道:“日本人的侦查兵已经渗透到县城四周,现在回头太危险了!”见小夫妻俩都急得发呆,营长继而建议:“要不,让弟妹先找一家城里的客栈住下,再做打算吧。”
见营长称自己老婆作“弟妹”,老六心头倒是一热,赶紧要给长官磕头谢恩。营长扶住老六道:“官兵平等,你可别把我当军阀哟”,说罢呵呵大笑。只是刚才还其乐融融的营部,因为战机突现,变得沉默无语,心事重重,任凭他营造气氛,可谁也乐不起来。
云悦客栈本是县里响当当的老字号,只是大战将至,若大的客堂冷冷清清,从天字号到地字号,每一间客房都空着。慧秀拿着营长的名片,怯生生地递给了掌柜。掌柜一见是当官的来关照,马上堆起笑脸,将慧秀安置进上房。屋里的鼻烟壶、瓷马、净瓶等摆设,让慧秀开了一回眼界。老六操训完毕,还能到客栈陪妻子一会儿,逗弄爱女。于这乱世之中,两口子倒也有了个暂避风浪的小港。
此贴由 yeshuwei 在 2005-07-15 20:24:59 最后编辑
此贴由 yeshuwei 在 2005-07-16 07:39:10 最后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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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看到楼主的大结局了,虽然结局有些凄凉,但还是挺喜欢,很佩服楼主的文学功底,写出了小说的韵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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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穿了就不好玩了
最有可能拉你一块儿坐牢,可称一切为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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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由 沐青少 在 2005-07-22 21:03:25 发表
那几个要是不交出些东西来
到时候就不是删贴这么容易放过的了 
很感兴趣怎么不放过我们,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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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15-7-4 18: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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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18 天 [LV.4]偶尔看看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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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少你这貌似是要勒索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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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要是不交出些东西来
到时候就不是删贴这么容易放过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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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15-7-4 18: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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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18 天 [LV.4]偶尔看看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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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端娘的养父说话了 
我打算让他们帮我做个测试,看我可以一下子删多少回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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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14-11-3 15: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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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12 天 [LV.3]偶尔看看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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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J,他们再灌的话可以锁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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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风里舞一场剑,让一生的恩爱半世的情人俱灌注里头
在秋月里舞一场剑,让一生的诡丽半世的惊艳俱倾注其中
在夏日里舞一场剑,让一生的飞扬半世的跋扈俱倒在里面
在冬雪里舞一场剑,让一生的义重半世的情深俱裹携而去
然后
觉得人生实在寂寞如雪
尽皆苍寒
到头来徒剩
那一剑的风情
人可以痛到没有表情
心痛时却谁也瞧不出来
倒不如连剑也抛却了
男子喝一碗酒吃一块肉,将恩、怨、仇俱化作了闲中论叙,来一场狂歌痛饮闲度日
女子将冷、艳、傲俱化作一片淡然绝非漠然,而偏偏又那么贤、甜、柔
我知道的
尽管看不见你,也看不见我们
但我们都在的
天涯海角,天荒地老
一定都在的
言及此
该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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