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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6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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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很长的斜坡路。
妈妈急促地迈着碎步,脸上的肌肉也跟着紧张起来,她怕跌倒。
我抓住了母亲的手,她略迟疑了一下,攥紧了我的手掌,微笑。随即靠近我,步履渐渐从容。
我也不习惯和她这样亲昵,微笑着,没有言语,缓缓地伴着她向前走去。
妈妈老了。
她的手掌宽大粗糙,被北方的风寒吹得赤红的脸庞皱纹纵横交错,依旧挺拔的身体和依旧快节奏的话语依然显示着她率直的个性和母亲的威严。
我的妈妈不娇柔,对我们也绝对不溺爱。
记忆里就没有牵过母亲的手。
似乎命里注定了的苦难把母亲的性格打磨得格外坚硬。
年轻新寡;带着两个孩子再嫁;贫寒的日子里又添一双儿女;三代同堂,婆媳姑嫂一大家的日子早就把她隔绝在书本里的浪漫之外。工作时间,她是白衣战士,病患的痛苦铸就了她严肃的表情;下班回家,她是媳妇,是妻子,是母亲,三餐劳作,一家人的衣食都等着她的双手去完成。幼年的时候,我总是跟在她的后面走,她的手里不是抱着妹妹、弟弟,就是提着粮食蔬菜。少年的时候,病弱的妈妈脸色焦黄,手上满是吊针留下的点点紫青色的癍痕;一同行走的时候我已经雀跃在她的前面。
清楚记得的那次拥抱满是辛酸。
大概是5岁,我还没有上学。从幼儿园回家的我惊恐地看到了继父与母亲的战争,满地碗盏碎片,幼小的妹妹尖厉的哭声与奶奶歇斯底里的叫骂吓得我逃离了那个小小的院落,远远地躲在路边等侯我可怜的妈妈。我知道,每一次这样的战争她都会带着我离开那个家,我们或者住进医院的值班室,或者寄居到姨妈家。
黄昏的街道已经阴暗,初春的寒冷和惊恐使我贴在路边的电线杆子上不住地发抖。太阳不见了,月亮还没有升起,电线杆子投放在地上的影子已经模糊,妈妈终于出来了,手里提个包,那是我们的换洗衣裳。妈妈步履蹒跚,拖着沉重的大肚子,小弟弟可能也在她的肚子里难过吧,妈妈看起来格外的笨重。我怯怯地迎了过去,拉着妈妈的衣角,看着她还在抽泣,脸上泪痕斑斑,不知道该什么办才好,小心地跟着她走到了河边,跟着她坐在河岸,茫然地看着滚滚的流水在河道里奔流而过。我的肚子很饿,可我不敢说。四周寂静无人,只有妈妈哀怨的哭声,我很怕,也不敢说。只是安静地靠着妈妈坐着,用我小小的脊背依靠着她。直到月亮挂上了半空,妈妈才忽然想起了我,她停住了哭泣,把我轻轻地拉到怀里,对我说:“蓓儿,你是个乖孩子。记得去姨妈家的路么?”这河道离姨妈家已经不远,妈妈不开心的时候常常带着我来这里,我记得路,就使劲点点头。妈妈摸摸我的头,又说:“孩子,以后听姨妈的话,不要做叫人讨厌的事,去姨妈家吧。”我很想离开那昏暗的河边,就起身走了。走了一会,回头看到妈妈吃力地站在那,向我摇手,她的样子就如一个孤独的雕像,镶嵌在灰蒙蒙的月下。莫名地,我害怕起来,飞快地跑了回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大哭起来,语无伦次地说,妈妈你不能不要我我以后乖不惹你生气我要和妈妈在一起。妈妈紧紧地拥着我,又哭起来,终于说,好孩子,妈妈为了你也得活着!
那一回,我感受到了母亲的怀里很温暖,她的手很凉,却很结实。
为了不苟言笑的母亲能够开心一点,我和妹妹们一直努力去做乖孩子,做好学生。每当老师的表扬,邻里的称赞使妈妈嘴角挂起微笑的时候,我们的心都会感觉到许多宽慰。
妈妈对我们的要求也更加严格,她把生命的意义寄托到了女儿的成长上,在繁重的工作和家务之外,她也很勤奋地读书,除开医学杂志,她酷爱中外文学名著。看到她那样辛苦,我和妹妹不敢倦怠,不敢找任何理由去偷懒。我们很努力地长大之后,和妈妈之间却好象是隔了一层很厚的玻璃门,我们不会去向她耍娇,也不会向她诉苦,我们形成了一种默契,只把值得高兴的事情告诉她,只在她面前展示我们的轻松和微笑。
不久前,和儿子一起携手逛街,过马路的时候,高大的儿子忽然笑了起来,说:“小妈妈,看看你呀,抓了我一个手指头。记得小时候,我可是只能抓住你的小手指呢。”握着儿子宽厚的大手,看着他开心的笑容,就有了一种很柔软的感动。儿子和我相处得随意轻松,我们的称呼也多变,有时候我是小妈妈,有时候是老妈子,还有时候成了老人家,这种随意使我们既是母子,又像朋友。
妈妈是不是很孤单呢,在我们都很孝顺她的时候?和儿子说笑间,这个念头猛然升起。没有牵着母亲手指头的记忆,也没有和母亲亲昵的记忆,我们的母女情中缺少了温馨片段。
天冷了,快七旬的老妈从东北飞来,她看我们的眼光里充满了慈爱。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眼神不离我们左右,好像要把我们刻进眼睛里。我们陪她吃饭,陪她逛街,陪她聊天。然而,面对几年没见过面的妈妈,我们姐妹谁也没有送给她一个拥抱——因为我们都不习惯和母亲肌肤相亲。
今天,在这个坡路,我牵住了妈妈的手。
妈妈的手粗糙,温暖,我在心里说:妈妈,以后,就叫我牵着你的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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