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人间

heng · 发表于 2002-10-9 21:3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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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怕什么？
有一个午后，同轻悠地问了我这个问题。

我在怕什么？

同用那一种深思而悯悲地目光注视着我从山林间带回的一块丑石。
为了逃避？我傻傻地想着，却用肯定的语气告诉他。我想做的不过是逃过一场自焚。
同把目光设定在我的脑后，似乎已决定不再言语。

同和我是高中至今的交情，岁月在我们之间起到了细水长流、风淡云清的功劳。同在大二时和我所熟识的忻成了比翼双飞的一对，羡煞了一群盯在同和忻身后的狂蜂浪蝶。
我一直觉得同在感情问题上太随心所欲。
同笑话我不懂得感情。

感情不是生活的唯一、重心。我的笔友何曾在信中写到，但感情来的时候任谁也阻挡不了。
可是有些感情只是一种自己迷惑自己的魔障罢了。在一个没有夕阳的傍晚，我这样注释着：人类无法保证任何一种感情在时光的洗礼下绝对不会变质，我们所能把握的，不过是有限的现在。
银灰而有着深蓝俏皮的信笺写意地飞向不远处的何。
一个城市就读的我和何未曾谋面，却常因彼此的默契以及神秘的光环引发同的好奇心。同帅气的笑容和俊美的五官总是在想方设法诱供我口中，何的地址与情况；而忻，则以一个女孩子的心思细密地揣测我的心态，她告诉同，这一次，有一张网。
我不是鱼。我坦诚地向何剖析自己，并第一次在信中提到了同。我在回复的信中写到：“同淋漓尽致地挥洒着他独有的魅力，席卷了太多的女儿心。他多背负一份感情，便为我多添加一份淡漠。人生的戏码在辗转反侧中呻吟，输的会不会是我……”
然后，在同与忻的如胶似漆中，和毫不留情地仍给我一颗炸弹“在同席卷的女儿心中，有没有你的一颗？”
我沉默了。
犹如被吞灭在黑暗中的残阳。

乘着中考完毕后的一个星期的空闲，我踏上了西去的列车，在陌生的脸孔中放逐，在寂寞的深山中支解。谈不上开心与否，我只是那么想着，然后错过时间的停留，或者，本来就没有停过。
没有在意过丑石的来源，因为坐上回归的火车，就这么发现它静静地躺在我的包里，没有扔掉，因为没有理由扔掉；虽然也没有理由留下。

同桌晶欢迎我的第一个见面礼，是告诉我“郎才女貌”的同与忻的在闹冷战，大有分飞之意，而同似乎无法承受忻的离去日日憔悴。我明了晶话语的真实性，因为她的男友林，与同住租着同一套房子。
我想去见同，却又徘徊在何的轻问间。

叩响同卧室的门，里面有一个安静的空间。春在江南有点懒洋洋，中午的阳光暖暖的，我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斜坐着。
同从床上一跃而下，看上去些许凌乱，没有晶形容的那么糟糕。

“出去晃荡也不通知我，有好玩的也不带上我，未免太无情无义了吧。”同抓抓头发，用一种奇怪的神情埋怨我。
笑，然后从同的衣兜里掏出烟，点燃，我竟然纳闷我为什么要来，吐不出烟圈，我从不努力。“早已习惯一个人乱转，从高中认识的时候，我就是这样了。你现在开始有意见是不是太晚了？”
“哪敢有意见啊。陪我出去吃午饭吧，我饿了。”
我看看手表，14：46，不错，我今天可以吃两顿午餐然后省了晚饭哦。

给何回信，没有提起同。替丑石画了张肖像，平面上的它看上去象张狰狞的鬼脸，但是在笑。将画一并寄给了何，突然，就有了种无话可说的无可奈何。
4月17日晚，我第一次想知道并在日记中写下：“何，究竟是他，还是她？“

同与忻终于分飞了，在离大二结束不到一个月的日子里划上句号。句号是忻提笔的。
人生真的有那么多的感情可以任意挥霍么？我不懂，也许，真的是寡情。将至21世纪的今天，早已把每一种我们想要的东东罐装起来，密封保存。透过玻璃的瓶壁，解读辞藻美丽的标签，观看别人的喜怒哀乐，是一种幸，亦或不幸？
我想要什么？
我又一次问了自己这句话，我想要什么。
没有答案。本来就找不到。

暑假怎么过？同在一次晚自习时问我。我看见了晶的欲言又止。“怎么过？你还打算拖我一块儿下水？”
我不会游泳。
旱鸭子的我没有多少朋友可以教我，可以教的，我总有股不太舒服的感觉。
“我已经投降了，想让你下水比让你戒烟还没指望。”同做了个鬼脸，很可爱。“一起留在上海吧，你喜欢的夜生活，如果你真的喜欢。”
上海。
我熟悉的城市，俗世里有着慵懒的霓虹灯，我曾经以为在这儿可以找到能够呼吸的空气，我忘了最关键的，我只是条小小的米虫。
“不错的建议，予以考虑。”我对同说，“足足两个月，你想好了？”
“哪还轮得到你伤脑筋。”同用那一贯自得的神情做出一副藐视我的样子，仿佛身为小女子的我就应该生活在男人的羽翼之下，过问不得凡间任何事。

笑掉我50年后假牙。

我不喜欢上海。
我喜欢上海的酒吧。喜欢精致品味的修饰，幽雅情趣的风格，温柔细腻的音乐。我喜欢小酒吧。
只有同和我两个人。
我们都属于米虫。
从不考虑经济问题，算是富裕的家提供了我做米虫的大好机会。记得同时考入同济的时候，老妈就象嫁女儿般地托付同好好照顾我，甚至建议同和我同房而租，彼此增进感情，免得将来我嫁不出去。着实精明的算盘，只可惜了蛹作者。
因为同的英俊潇洒？温文而雅？幽默大方？
不知道。
或者沾了同这个老乡的“便宜”，我接受了太多女孩子们的照顾。没有拒绝，觉得这个样子，不错。
喜欢喝好酒，只是从来没有享受过花自己的money的理直气壮。我不介意继续做条米虫，而问题关键在于，我无法一辈子做一条米虫。我可以穿一件30元钱的T恤，登堂入室到金茂去喝咖啡吃下午茶，何必在意；我喜欢汲一双超市里买来的拖鞋上街，只要方便。可是，我不能在老家穿一条牛仔参加酒宴，我不能几个月不理头发就出门招摇。

当面对的人生早已被安排妥当的时候，我隐约觉察心的深处在挣扎；有用么？
小瓶装的啤酒很合适我，虽然我不知道我现在喝的是什么酒，味道不错，在摘下眼镜后的近视人生中，同成为了一种赏心悦目的方式，看着他，可以让自己的脑袋变的空白，我开始以为，同就是用这一招来迷惑女生的。
人生的风花雪月过后，我们还剩下些什么。
“祝你快乐。”我用酒瓶敲了下同手里的酒杯，还好，没有敲坏。
微笑，然后开始语无伦次。我知道我醉了，我也承认我醉了。可恶的同却说，知道自己醉的人肯定没有醉。
“有没搞错！”我拽住同的耳朵，扯得他龇牙咧嘴，然后将他酒杯里的金黄色液体倒在他嘴巴里，哈哈大笑。
没有知觉。
醒来，阳光耀眼，我窝在同的大床上享受冷气的遐意。同在我身边。很平常。
起来，刷牙。
一切安好。

两个月的日子很无聊，白天除了睡觉就是上网打发时间。在夜晚的黑幕之下，总有疯狂的游戏在等待；我真的象条米虫一般的过着没有压力的日子。
同要考研，自然是很努力的啃书；他的人生有目标。
我想要什么。
一个人在南京路的步行街上溜达，我想买什么。

21世纪张扬自我的日子里，我能要些什么。

网友Makle来上海实习，我没有告诉同；挑了个星期六的夜，将在昆山工作的Byron约出来一起到衡山路喝酒。
无趣的网友聚会。没有网络的沟通，人生总是在井底沉默。午夜过后，Byron索性打的回了昆山，留下大眼瞪小眼的Makle和我。
找个宾馆睡觉吧。
去和平饭店要两个房间，被告之没有空房。
怎么办？不熟悉上海的我，虽然学了一口不标准的上海话，只有愣愣地在和平饭店门口麻烦一位计程车司机载我们去附近的酒店。
在车上，司机用上海话提醒我，开房间最好用我身边这位先生的身份证。
我傻傻地问为什么的时候，司机用普通话说：“上海现在在扫黄。”
//faint~
只能看着Makle傻笑。

回家照镜子，仍然是那张一成不变的脸，看了二十年，想装不认识都不行。可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我什么时候成扫黄的对象了？对着自己笑，好傻的一副模样。
长相平凡的我，喜欢用平常心去对待一切，只是，二十岁的我，不是圣贤。
忻在暑假的第四个星期天――7月29日开始光顾同的小屋。林一放假，就被逮回了山东老家。忻的堂而皇之，给了我一个错觉，仿佛我就这么无意之间做了一回小人（当然，谈不上插足嘛）。
7月29日是同的生日，我被特意装扮的忻提醒之后，在恍然大悟的同时，赶紧退出了有美丽的忻在的同的屋子。
在外面闲逛了一圈，回到了自己的小窝，大白天，毫无睡意的，我只有上网了。
林在网上。
Makle也在。
喜欢上联众玩“拖拉机”，不喜欢“拖拉机”游戏的林，终在被我不断骚扰之后投降，帮我赚了不少分数，却总是善意嘲笑我的牌技烂得一塌糊涂，结果被我用五子棋赢得没了声吭。
哈哈哈哈哈哈哈~~~~~~~
打字笑起来多容易，面对着显示屏，没有表情地，随意的，可以任意上演着自己的七情六欲。我告诉林，此刻，我正抽着烟、喝着酒。
“早猜到了。”林用一种大哥哥般宠溺的语气在说话，“晶告诉我，忻会在同的生日那天到上海，就算你们回了汕头，忻也会过去的。”
“所以啊，我这个超级大电灯泡就识趣地自动消失了。安啦，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甩甩头，好象一切就会被甩掉。
“这就好。”林在那头笑着，我仿佛看到他那阳光般的笑容，给人温暖的感觉。“乖，听话哦，哥哥给糖吃。呵呵……对了，晶现在在广州，她说你要高兴，可以上那儿找她，包准好好招待你。”
“你去吗？”放下F9键，我突然觉得自己问得很唐突。
“你希望我去？”在半响的沉默之后，林反问了我。
好烫的山芋。
“晶是你女朋友，你不去看她？”我努力用单纯的心态去解释一切，我好象看到了美丽的忻依偎在同的怀里；我又醉了。
下吧。
不告而别地，我断开连接。
拔掉电话机上的插头，关了手机。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我如是想着，浅浅地入了梦乡。

醒过来，已是午夜时分。我看到了同的一双眸子，里面有着温柔，有着包容，还有，就是嘴角挂着一抹笑。
“懒猪。”
“忻呢？”
“在宾馆里。”
“现在说生日快乐还来得及吗？”
同抬起手腕。“十二点差两分钟，你说呢？”
“生日快乐。”我笑了，“还有啊，没有生日礼物的！”
同揉我的头发，一副高深莫测的欠揍样子，实是让我赶紧跑去洗澡，免得忍不住之下弄坏了那张俊脸，少了以后可以用来当花瓶看的对象了。
这个夜晚突然变得很美丽，我知道，迷糊之间我又醉了，朦朦胧胧，在喝了不少酒之后，我放任自己这么醉着，机会难得，何必委屈了自个儿呢？
：）

在午夜轻灵的星光中醒来，我看看手表，有夜光功能的，真不错。23：45。
2002年7月29日。
刚才做梦了。
靠在床上，让脑子越来越迟钝，好似空白了，又象在鼓捣些什么。
梦是经常做的。只是，在我的梦里，同就这么第一次出现了。含笑而来，永远用伪装出来的温良雅致来解决一切，让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是一位很有风度的绅士，是天使。呵呵，天晓得（不知道这句上海话说的对不对），上天能明了同是如何一个狂傲冷漠的魔鬼，只是这魔鬼，现在从善了，在浪尖游刃有余。
我该祝贺？
同和忻此刻应是两情相悦时，无论如何，我不该打扰。
那么，我该做些什么？
寂寞。
一个人的寂寞。
寂寞的如影随形，仿佛早已深入骨髓、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我的寂寞。
咀嚼起来，青涩，然，很爽口。
CD机里放着古筝版的梁祝，梳洗完毕的我，静静地坐在四楼的阳台上。这件一室一厅离学校很近，租金自然不会便宜。阳台上的摇椅是我特意去家具城挑的，我喜欢在深夜就这么一个人坐在上面，泡一壶茶，或者一杯咖啡也可以，然后点燃一支烟，慢慢赏尽万家灯火。麻木地回想起老妈的念叨，我很寂寞。
寂寞的时候，不想回家，更不会去打搅平日里原本不熟的同学。
寂寞的时候，习惯沉默，总保持着平静的心情面对浮躁的纷争。
生日快乐。
唯一我能做的，也不过就是真诚以及沉默地，如此祝福同。
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懂得快乐，才能从容不迫。
我人生的词典里，祝福的话，似乎就只剩下“快乐”这个词了。
足够了。
还有什么，比让自己快乐更重要？

上网。
林仍在。
看到我的ICQ上线，给了我一个微笑，很和煦。
我也笑。尽管，面对显示屏的我，总是忘了表情。
打牌吧。
虽然手气不顺、牌运不佳，总比干愣着好。
凌晨3时的网速，总是让我感觉很爽，还能做些什么呢？
“你最想要什么？”林突然之间就这么问了。

我最想要什么？
我好象看见了镜子里的我，没有表情，除了傻笑。
：（
我最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我淡淡的陈述着，我不知道我缺什么。
“没有生气的泓，我认识的泓总是不让人感觉她的存在，很真实地生活在我们中间，但又很遥远。总是那么容易地就教人忘记了她的存在。”
我轻笑，“forget，多好。”何必remember呢？
“不懂泓的人，自然而然地不会记得泓这么一位过客。鸿是一本书，要会读的人、能读的人才懂。”我听见林在讲述，那瞬间，我似乎就忘了那个叫泓的原来就是我。呵呵~
点燃一支烟，看着缕缕轻烟袅袅上升消失，我不想再听下去了，泓如何，与我何干？虽然泓就是我。
吐一口烟，我摘下耳麦，看着屏幕上林的名字前的小喇叭不时地作发声状。
冷眼看待。
而，林是无辜的。

夏的晨总是早早的，透过窗帘闯了进来。
我不喜欢阳光。
太刺眼，好象时刻提醒我，心底无私天地宽。
不要龌龊。
我想睡觉。很累的那种感觉。
永远没有试图伸手去抓住些什么，就如同随遇而安。
我不知道是我懒得争，还是怕输，输不起？
心虚。
突然地，毫无预示地，我爬起来找丑石。
丑石在书桌上，我之前用它来镇纸。狰狞着一张鬼脸的丑石，安静地站在一旁，咯守它的新职责，不曾有过怠慢。
我想起了同问的那句“你在怕什么”。
我在怕什么？
点一支烟，深深吸一口，吐出来。
慢慢回头看，将自我支解开来，我早就没有了痛的感觉，血淋淋地铺展在面前，问，我在怕什么。我怕很多。
我怕输。
安逸地享受了二十年，衣食不缺，象笼中的鸟儿般，纵然是大开门庭，也是无法高飞。我怕的，是在万般努力之下争取我所要的东西时，无力承受伤害面对波折，哭着回家寻求庇护，在家的羽翼下寻求安宁与保护。
我想要自由。
是的，我要自由。
我要自由。成长的岁月里，我仿佛不是个参与者。任由安排地走早已铺设好的路，没有荆棘、没有挫折，有的是光明大道、是灿烂前途。我的人生在我开始存在的刹那间就已注定阳光明媚风调雨顺，我应该没什么烦恼的。我想，如果可以，有太多的人想与我调换位置。真的很傻。
我竟然会想要自由。
只是说说罢了。
没有勇气承担明天，也没有能力抓住今天。
活得混混噩噩。
我却还说――人生最重要的是快乐。
~
不仅欺人，还在自欺。
我想起何的回信上有一句话是这么写的：“清楚自己被‘习惯’消磨了些什么，然后，问自己，想要些什么；如果每一种决定都要后悔，上帝也无能为力。”

同有忻。
很美丽的曾经，足以在老吾老之时回味无穷。想来此刻，应是缠绵悱恻的时光了。祝你们好运。
十丈浮尘的空洞中世人谁也无法承诺明天，但是，至少，在一起的日子里，是真心的，是全心全意的，夫复何求？
同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
我在想，能够善待我、全然信任同和我的忻，就这一点，已令我信服。

我要自由。
我要飞。
何，你终是没有懂的人。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我要不起的自由，就放在玻璃瓶里，让我慢慢欣赏着。把人间的一切包裹起来，分门别类装在不同的玻璃瓶里，贴上标签，写上注释，所有的人多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透透彻彻，接下来轮到什么？
这人间，还剩下什么？

今天的牢骚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It’s so boring。
为什么总是用放大镜扩大自己的不幸比照别人，哀叹自己活得连金丝笼里的鸟都不如的同时，反而在贪嗔中丧失原本拥有的事物。
到头来只剩下懊悔。
睡吧~
真是自寻烦恼。

蒙头睡大觉。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是接近傍晚时分，仍然是亮煌煌的。睡得很累，不断的辗转反侧。
我饿了。
出门。
解决民生大事。
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