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开]老鞋匠

Lotus

老鞋匠
An Old Shoe-Maker

外出归来，在小区门口，路过一个修鞋摊。
娘说，该给你的皮鞋后跟钉上鞋掌了。我说好。
摊主是一个老人——年岁我已经说不上来了，因为这类成天风吹日晒的人，大体总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些，猜不准的。娘问他：“钉两个鞋掌，几钿？”
“两块。”他抬起头，苍老而深色的脸，核桃壳般布满了皱纹，质朴的气息。
他从边上拿过一只旧拖鞋，我站着，一只脚褪出皮鞋，踩在拖鞋上。他坐在一个很矮的板凳上，弯下腰，伸手拿过鞋。他的动作像是匍匐在我的脚下。
我的心突然收缩起来。像他这样的年龄，肯定是早已过了退休的时候，然而却依然在这炎炎的夏日里在路边摆摊。他的子女呢？他的养老金呢？
算了。或许，他根本没有子女，或许，他的子女无力抚养他，抑或许，他想在有生之年为子女在做些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况，我又何须去多虑？
只是我觉得，我无论如何不会让我的父亲在这么大的年纪还出去摆摊。
想到这儿我又不禁嗤笑自己的无聊：你缘何能把自己的情况去和别人比？便是家里真的穷得开不了锅，父亲也不会去做鞋匠，他并没有这个技术。
不禁想到，眼前的老人，许是从年轻时候就开始干这一行了，哦，很可能他那个时候跟着一个和他现在一样老的师傅。那时他必然朝气而活力，挥起锤子的时候也孔武有力罢。
然而，岁月侵蚀了他的青春，在他的脸上，手臂上刻下了一道道的伤痕。如今，他那干瘪如枯树的手，正握着锤子，依然让人感觉很有力的一下一下的敲着钉子。
很快，一只鞋掌钉好了。他拿起鞋子，一直放到我脚边——依然像匍匐在我的脚下。
我不似先前那样站着了，而是弯下腰，用手穿上鞋，然后，用手拖下另一只鞋，双手拿着，交给他。
他如开始一样用手拿过，全然不曾感觉到我举动的变化。他习惯了吧，我想，几十年来，他不知道这样匍匐着拿过多少鞋，也从来不会意识到过有什么不好。
不过尽管事实有可能如此，我也不后悔我的举动，因为这样至少能使我安心。
第二只鞋掌，不知为何，钉了两次都从鞋跟上滑落。
“你技术不好。”娘笑着揶揄他。他憨厚的笑笑，自嘲又似辩解的说：“不是技术不好，技术是可以的。它不听话……”一边第三次把鞋掌放到鞋跟上。
“嗨、嗨、嗨、嗨……”他轻轻的喊起了号子，和着锤子敲在鞋掌上的丁丁当当的声音。他似乎正醉心于这一工作中。
我看到他手臂上衰老下垂的肌肉在随着这声响一下一下的颤动，皮下的静脉血管高高的突出皮肤表面，虬结弯曲，草纸般的皮肤或是因为肌肉的萎缩蹙缩起来，却因汗水如上了一层油般，在夕阳下泛着光。
不知他是否考虑过自己的人生，从前，或者现在。哦，现在考虑，似乎没有什么意义了，他已经日薄西山，行将就木。而现在他看起来如此的快乐，好像已经对于人生的意义已经看透，还是已经麻木？
倔强的鞋掌终于被钉进去了。“它会掉吗？”我问娘。娘说：“当然会掉，走的路多了，磨得薄了，自然就会掉下来了。”
面对着刚钉好的鞋掌我总不能想象它被磨得薄了的时候是如何的样子，同样，面对着年轻，我总不能想象衰老的时候是如何的样子。
可是现实的世界总会给我一些例子。我曾经穿掉过鞋掌，眼前也有一个老人。
完工了。老人依然用匍匐的姿势把鞋子送到我的脚边。我赶忙弯下腰，双手接过。
娘递给他两个硬币，他随手扔在一个罐子里。我扫了一眼，里面尽是些硬币，最多不超过十块。
夕阳已经被一栋楼房遮住了。这些就是他今天的收入？
心里不由得冒出一句话：众生皆平等。我不知道这句话在这里该给它怎样的诠释。
是了，也许就在半个小时前，这个老鞋匠和美国总统同时上过一次厕所，不同的只是，前者去的是臭气熏天的茅房而后者去的是满室生香的盥洗室。

       

此贴由 Lotus 在 2002-08-08 22:37:47 最后编辑

火精灵

原文由 悠悠草 发表

斑竹莫急啊,请你喝杯水...

lotus的文风朴实,描写细腻,比较看得下去.
记得这样的老鞋匠,在我老家旁有一个,我和他聊的很熟,有趣的老头,可惜岁月不饶人,他还是去了...

悠悠草

原文由 小星 发表

本版整顿中，请勿灌水，请说明楼主文章写得不错的理由。


特此警告。

小星

xie写的不错啊

gipfel

各人有各人的生活，
无谓平等与否，
好与坏存于自己心中，

瓜田李下

呵呵……出色的细节描写！
只是不该妄自猜度老人的一生，谁都不知道他所经历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