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异猫

寂寞幽魂

异猫
The Unearthly Cat

已经入夜了。深青色的天空宛若一块冷玉，向外透着寒气，和着月光笼罩大地。我很冷，裹紧了大衣匆匆疾步。家的大门就在眼前了。
我站在门前哆嗦着摸寻着钥匙，一边花坛里草丛中忽的悉嗦一声，一块黑影腾空跃起向我袭来。
直觉的闪避！再定睛观瞧时，眼前赫然是一只猫，周身漆黑的猫。
夜色的黑让它更为神秘和令人毛骨悚然。它悠然地落在我的眼前，轻步，调整了体姿，似欲图第二次向我扑来。
我看到了它的眼睛——红色，泛着血色的光。那不该是猫的眼睛，而应该是……
恶魔……
惊骇间它已又一次高高跃起——我从没见过哪只猫能跳这么高，更何况极具攻击性的姿势让人觉得它是一只虎而不是猫。在空中它张开了它的嘴巴，月色下它的牙齿，尖锐，云石一般的白。
无论起先怎样的惊骇，既然你只是一只猫，我又何须怕你呢？
右手握拳，从左肋处挥起。迅疾的右摆拳。
纵然隔着手套，我依然能清晰感受到从指骨的关节传来的结结实实的砸上东西的感觉。它拉长了一声惨叫——这种叫声就有如时常在半夜里听到的猫的那种嘶叫一般——横着身子飞了出去，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不再起来。
我冲着伏在地上的那团黑轻蔑的笑了一下。再怎么样，你不过是一只猫而已，我又不是老鼠，你怎可能伤到我。
开门进了屋。灯光下，我却看到右手套上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一定是刚才被它的牙齿划破的，我恨恨的感叹道，可惜了这幅皮手套。
但当我向窗外望去的时候，月光下我已经看不见那团黑，只留的空荡荡的，呈死白色的水泥路面。

次日睡到十点光景，我才醒来。
头脑恢复清醒，坐在床上却开始想起夜间仿佛在梦里听到的猫的叫声。我知道猫是很畏冷的，因此在如此寒冷的冬日里，外头那些露宿的野猫日子是很不好过的。也许那叫声是我恍惚间听到的它们的哀嚎吧。只是那叫声过于凄厉，凄厉中又杂夹着诱惑。也许是一种必然，我总不自觉地会把这叫声同昨夜门口遇到的那只黑猫联系起来。

出于习惯，在正式起床之前，我拿过了床头的电话机，拨通了女友家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我一下子就察觉出了其中的紧张。
“阿姨您好，请问玉玲在吗？”我暗自笑。如果知道是我，她还会不会紧张呢？
但是这一次我猜错了。“玉玲出事了。”撂下这句简短而令我震惊的话，对方就挂掉了电话。
我有些不知所措。出事了？这意味着什么？各种不好的念头蜂拥而来。我想再打一个电话，但当按下第一个数字的时候我放弃了——这没有意义，最好的办法还是亲自去一趟。

当看到那栋楼下停着数辆警车后，我的心里稍微有了些底。至少出事地点在家里，那么诸如凶杀强奸抢劫之类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毕竟这种高档小区的预警措施还是很好的。
但事态似乎比我料想的要糟糕。在玉玲家门口，我被一个警员拦住了。
“警方控制现场，无关人员禁止入内！”
“我昨晚还见过她，我想我对破案会有帮助。”我想也没想就说出了这句话。
那警员用狐疑的眼光看了我一眼，“你等一下。”他对我说道，然后从屋里叫来了另外一个警员。小声议论了一会儿，便对我说：“你进去吧，不过请先登记一下。谢谢协作调查。”

玉玲的房间里有些挤：三个警员在勘查现场，而玉玲的母亲则在一边依偎在丈夫怀里抽泣。我的目光被吸引在了玉玲的床上，这里正是整个事件的中心：针头上面是一篷乌黑的长发，被子被掀开在一边，床单上是摆成仰卧状的女式内衣内裤，裤裆部位是一滩水渍和一些明显是被被子带开粪便。看到这些让我有很奇特的感觉——恋人的尿液和粪便——不过这并不有助于减少我心中开始膨胀起来的恐惧。
据玉玲的父母说，一早起来他们看到的是被子好好的掩着头发，掀开被子后就是这样的场面。然后他们就报了警。整个晚上他们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响动，而玉玲的床上也看不出有什么挣扎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留下了毛发和排泄物，整个人消失了？天！真正的蒸发！
我进一步仔细的观察，又发现了不少细小的汗毛和一些脱落下的表皮。不用说，这些也正是玉玲身上掉下来的。突然间玉玲的母亲尖叫了起来：“啊！老鼠！”
这不禁让我感到好笑。一只老鼠正从床底下探出头来，许是受了那一声尖叫的惊吓，一对小眼睛里透露出警觉的神色。一个警员顺手在地上拾起一只拖鞋，朝着老鼠迅疾的拍了下去。
“啪！”的一声，警员的拖鞋打在了地上，而老鼠则被我用两指夹住脖子，逃离了厄运。
警员惊愕的看着我。我一边把老鼠轻轻的捏在手里，一边笑笑对他说：“不好意思。我师傅能用筷子夹住飞行中的苍蝇。”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就这只老鼠。似乎是一种直觉，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默契。我仿佛感觉到这只老鼠在盼着我出手。回家的路上我不断地打量着它，而它则总在努力的要挣脱我的手掌。但总是在我恰到好处的拿捏下徒劳。
“老鼠很脏的！块扔掉它！”如果我妈妈看到我拿着它肯定会这样尖叫。我不禁莞尔。忽的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涌上心头。我敲了敲隔在我和出租车司机间的那层有机玻璃，道：“先生，不去峰华小区了，去周东新村。”

迁逸住在周东新村。
迁逸是我的哥们，也是一个疯狂的医学天才。在一所全国知名的医学大学就读的他已在家里拥有了自己的医药实验室。我去看过，为那些不亚于大医院的高端设备所倾倒，同时也禁不住羡慕他那殷实的家底。
我觉得凭他的本事和设备，帮我检验一下这只老鼠是否和其他老鼠一样的脏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当迁逸知道我的来意后，先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竟是一阵风似的冲到里屋，一会儿出来已是全身披挂——一整套的防护服外加护目镜，好像我是什么可怕病毒似的。
还不等我嘲笑他这身打扮，他倒先连珠炮斯的训起我来了：
“老大，你有没有搞错啊？！检验老鼠？！这玩意儿不用查我都能报出它身上的菌类种数和个数。你以为你武功好就不碍事啊？会得鼠疫诶！鼠疫欸你知道吗？！黑死病啊！”
“得了得了。别给我说大道理，叫你查你就查嘛。那么多废话。”
“查当然是小菜了，只是担心你脑袋修逗乐所以警告你一下。不过嘛，查老鼠前先让我查查你的手，我估计你的手要好好消个毒。”
但是查完以后迁逸冲着我愣了半天，即便是隔着护目镜我也能看出他眼里的惊愕。
“这不可能！显微镜视野下的菌密度这么低？看上去比我以前自查的时候还要低！”
我的心里有些紧，也无心开迁逸玩笑，只是催他：“你还是先查查老鼠吧。”
查出来的结果不出我的所料：无论是毛试，湿纸粘试，那只老鼠身上的菌类密度就是略低于常人的一般水平。迁逸最后有些歇斯底里的操起手术刀要给老鼠皮试，被我死活拦住。
“做什么？一只老鼠值得你这么紧张？又不是你老婆！”迁逸红着眼睛冲我低吼。
我咽了口唾沫，忍住了一拳飞出去的冲动，把这只老鼠的来龙去脉以及玉玲失踪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迁逸听。
迁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一脸惊异神色的他什么都没说出来。或许此时他脑中能想到的事情也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罢！正在我们发愣间，窗外传来了呼啸的警笛声。
完全就是惊人的默契，我和迁移同时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你觉得可能是什么情况？”
“去看看！”
我们旋风一般的冲下楼，迁逸甚至连白大褂都没有脱下。这个疏忽反倒让我们面对警察的时候有了不少方便。
“警方控制现场！”当我们冲到出事人家门口的时候，又被这样一句话噎了回来。
“就不能改一个口吗？”我腹诽道，但有点无可奈何——我总不见得在这里又能有一个女朋友。好在迁逸说道：“这家人是我朋友，我经常帮他看些病。请问他出了什么事情？”
“接到报警，说是失踪。”警察说道。我和迁逸对了一眼，我想他心里想的话肯定也和我一样：果不出所料！这时里头出来一个警察，看了迁逸的一身行头，试探性地问道：“你是医生？你和被害人很熟？”
“是的。请问现在他们家谁在？能让我和他谈谈么？”
警察想了想，道：“可以。”便进去叫了一个眼都哭肿了的老太太出来。迁逸一见，问道：“王妈妈，出了什么事了？”
“他昨天中班，回来时间应该是凌晨。一般睡到中午起来的。今天我做完了午饭，却也不见他起床，开门进去，却见……”老太太哽咽着说了事情的大略经过，最后却说不下去了。
“是不是床上有毛发和排泄物？”我忍不住了，冲口说出。
除了迁逸，在场所有人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我，这种反应也让我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重。如果下面我的猜测还是正确的话……
“王妈妈，我们想进去看看，行么？”迁逸很恰到好处地问道。事实上，我相信他的心里和我一样焦急。
“你好像知道一些事情？”一个警察盯着我问道。
“早上有一起类似的案件。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尽量用冷静的语气回道。
“不是一件。”警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据我所知，全市范围内已经有四起了……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留心晚上的新闻。”
这个消息超出了我的想象。而这时王妈妈警惕的问道：“你们要进去看什么？”
迁逸无言以对，说进去捉老鼠只怕会引起更大的麻烦。忽然间我的眼角瞟见门角地方有一团毛茸茸的影子，便立刻一猫腰扑了上去，两根手指很精准的夹住了这只老鼠的脖子，整个过程的速度快得让警察反应不过来。
“你做什么！”两个警察同时把住我的左右臂。此时他们才注意到，我的左手和右手都拿着一只老鼠。
“捉老鼠。”我充满歉意地笑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敌意，同时对迁逸眨了眨眼睛。
“你搞什么东西！抓了一只还不够，还要抓第二只？好了好了，这下实验材料够了。回去吧！”迁逸心领神会，立刻装出一副很不耐烦，又有点生气的样子，很自然的退掉了两个警察的手臂，把我“解救”了出来，又道：“别妨碍人家警官执行公务！”
我们在人们如同看小丑一般的目光中狼狈出逃，但谁都没有心情去计较这份尴尬——我们成功验证了我们的猜测，但是这个结果却是如此的让人恐惧！

“不出所料！单位面积菌密度只比常人平均值略高！不过远远没有到一般鼠类的平均值。”迁逸哀叹一声，重重的往椅背上一靠，“这可能和这只老鼠形成之后，在地面上呆的时间比较久有关。”
我则慵懒的躺在边上一只特别宽大的三人沙发上，一边看着桌子上关在笼子里的两只老鼠，一边问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问我？笑话！”迁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才是英雄，老大。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
“给点意见嘛，你的脑子比我好使。”我轻轻送出一记马屁。
“你这人说实话的时候还是比较可爱的。”迁逸毫不客气地接受，然后正色道：“依我看，先看看新闻比较好。可以获得更多一些信息。”

不得不承认，迁逸的脑子的确比较好使。晚上七点的新闻详尽的报道了今天发生的一连串失踪时间，并告诫市民不必惊慌，警方正全力破案。同时提醒市民要注意自我保护云云。”
“没有提毛发和排泄物的事情。”迁逸对新闻嗤之以鼻，“这性质就变了。”
我有些呆，还想着刚才新闻里说的事件发生地点。今天一共发生了八起这一类事件，并且除了玉玲住的小区和周东新村，还有一个地点是在我所住的峰华小区！迁逸找了一张地图，在上面标注出了今天的事发地点。很明显的可以看出，这些地方就集中在我们这里附近的几个小区。
“邪门儿了。”迁逸嘟哝着，“难怪昨天晚上回来看到黑猫了。果然有点邪阿！”
黑猫？我一个激灵，抬头问道：“你看到黑猫了？眼睛是红色的？”
迁逸不可置信的朝我眨眨眼：“你也看到了？”
我点头：“你大概几点看到的？”
“昨天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大概是……晚上九点的样子。”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我也是那个时候看到的……”
“你说猫的眼睛可不可能是红色？”
“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就好像人变成老鼠的可能性一样！”
“但是我们都看见了，而且是同一个时间不同的地方！这意味着至少有两只这样的猫！”
“而且很有可能我们这里有两只人变成的老鼠……”
我们两个同时把目光转向桌面上笼子里的两只老鼠，它们在那里吱吱地叫，似乎是饿了。
“这似乎荒谬了点。”迁逸若有所思。
“我也不太相信这种事情。”我嘴上附和道，“但我觉得能去弄一只那样的猫来研究一下倒是有很有意思的事情。”
“只要你能抓得住，我就能把他的祖宗十八代身上有什么细菌分析出来！”迁逸冲我眨了眨眼睛。

这是一件很没头绪的事情。在一个住宅小区范围内寻找一只特定的猫，无论如何都是不容易的。我选择了和我上回碰到它的同一时间行动——运气很好，我只是在小区里转了一圈，那熟悉的红色的，恶魔的眼睛就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感觉好像是它来找我的一般。
今夜没有风，但依旧很冷。在这样的天气里能在外面活动的猫已经让人觉得很不寻常，更何况这只猫完全不像一般猫对人有畏惧感。它看到我，主动向我走来，然后发起了进攻！
这次我没有躲，虽然我没能练到我师傅那种用筷子夹住飞行中的苍蝇的本事，但是抓一只腾起在空中的猫还是没有问题的。我敏捷地探出右手，虎口直接精准的掐住了它的脖子。随后右手一翻，左手一把揪住了它颈后的皮毛——这是拿一只猫最安全的地方。
右手微微有些火辣的感觉。我低头一看，手背被划出了一条血痕。
看来功夫不到家啊。我自嘲着，一边掏出准备的塑料袋，把猫放了进去。
几秒钟前还很凶狠的它没有丝毫挣扎，仿佛就像死了一样。

我不想在我的家里养这样一只猫，于是我连夜去了迁逸家。这个医学狂兼微生物学狂看到这只猫很兴奋，于是立刻开始着手对它进行研究。然而一直到凌晨一点他依然没有研究出什么结果——其实我觉得结果应该是有的，只是可能因为某些原因所以他没有告诉我，这一点，我从他从十一点起就一直板着的脸上可以看出来。只是我知道他不喜欢别人在他研究的时候打搅他，所以一直没有问。困意慢慢袭来，我便对他说：“借你家客厅沙发躺一会儿。如果有结果了，马上告诉我。”

我被噩梦惊醒——梦见自己被一只巨大无比的猫一口吞下。
当我恢复知觉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发烧了。睁开眼睛，却看见迁逸跷着二郎腿坐在我面前。
“有结果了么？”我问道。但声音沙哑，轻得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
“本来没什么头绪。不过后来看到你，我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迁逸说得很悠闲。忽的，他一伸手，一把抓住我的右手送到我眼前，一字一顿的道：“你、被、感、染、了！”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只长满灰色长毛的手。虽然这些毛还不算很密，但已经触目惊心。上面一道伤痕清晰可见。
“这是怎么回事！”我触电般的想翻身坐起，怎奈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只是在沙发上动了一下，又软了下来。
迁逸递给我一面镜子，我在镜子里面看到了我那长满了灰色长毛的脸，就和手上一模一样。
“你发烧了？”迁逸放开我的手，“体温高的吓人。手都是烫的。”
浑身仿佛愈发火烫。我艰难道：“你最好在我死掉之前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在那只猫的表皮、血液和唾液里面都发现一些相同的东西。类似于病毒，但本身包含DNA信息。”迁逸道，“我一直不太明白这是什么东西。直到我想叫你起来的时候，看见你这副样子，我就明白十有八九和这玩意儿有关系。于是我挤了几滴血和这些玩意儿混起来观察，结果发现它们改变了那些血细胞的DNA组成。”
迁逸深深吸了一口气，用阴森的语气道：“简单来说，人比老鼠的DNA成分组成只多5%，而这个类似于病毒的东西，就是把这5%给吃了！”
“就是说人变成了老鼠！”我想喊，但是声音比迁逸说话还要轻。随即我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你是不是有解决的办法？”
迁逸摇摇头。这个举动让我异常愤怒：“那你就打算眼睁睁看着我变成老鼠？”
“难得一见的奇观呢！”迁逸促狭一笑，接着道：“开个玩笑。事实上，如果我们的推断都是正确的话，那么你从被猫抓伤到现在，已经超过了8个小时。而你仅仅只是长了一些毛而已。要知道，根据我们之前碰到的那些人来看，你现在早就应该是一只老鼠了！”
这句话的确提醒了我，心中的怒气平息了下来。但高烧让我很难受。
“你直接告诉我你的想法吧。我没力气思考问题。”我说道。一边想着，或许那些倒霉的人也是因为这种无力的高烧导致无法发出求救信号。
“你练过武，身体素质异于常人。依我看，只怕是这身功夫救了你！如果你想彻底好起来，你应该从这方面去想办法！”迁逸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道，“我一晚上都在分析那只该死的猫，现在要去睡觉了。你的忙我只能帮到这里。沙发边上就是电话。希望我醒来后，你不要变成老鼠。”说着他便走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没心没肺的家伙，老子要是真变成了老鼠就把你家统统啃光！我腹诽，手却无奈而艰难的去拿电话机——高烧还没有损害我的记忆，我还清楚地记得师傅的电话号码，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电话铃音只响了一下就被接通。一个苍老洪亮的声音传来：“喂，徒儿？遇到啥难事了？”
吃惊之余我来不及感动，问道：“师傅！您怎么知道是我？”
“哈哈哈哈！”师傅大笑，把我的耳朵震得嗡嗡响，“为师夜观天象，算出徒儿今日有难，必来求助，所以老早就把手机拿在手里哉！来来来，有何难处尽管对师傅说来，为师替你做主！”
我暗自汗了一把，心说要不您老替我变一下老鼠？于是一五一十从发现玉玲变成老鼠开始，一直到我捉猫被感染，扼要地说了一番。师傅听罢许久不作声，直到我怀疑电话是不是断了，喂了多声以后，方才悠悠开口。语气凝重，全然没有刚才的玩笑意味了。
“徒儿啊，你的两仪归元功，练到第几重了？”
“这个……”这个问题让我很不好意思，“徒儿无能，依然是第五重。”
师傅带有轻蔑意味地轻哼了一声，道：“当初为师看出你不是修行之身，劝你下山。你便已是第五重。如今看来，为师所料不错啊。”
“师傅教训的是！”我大惭，但也有许些不服气，心说这人在尘世中，事情多的要死，哪里有空练功？
“你现在的情况，不过就是外邪入侵。你知道师傅虽然有个医学博士的头衔，但是是从来不屑西医那一套的。好好想想为师传你的心法。现在和你相隔千里，为师能帮你的就是一句话：这是你的劫数，也是你的机会。若想自救，唯有突破！”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这番话已经很明显了。我若再不能领悟，便愧对师傅对我“最有天赋的弟子”的评价了。
两仪归元功，乃是师傅自创的一套功法。其理论根本来自于中医，即人体是一个完整的系统，或称宇宙，存有阴阳两仪，若阴阳平衡调和，便能身轻体健，百病消怯，更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所谓病患，便是阴阳失衡，外邪入侵，这时若能用自身力量调节体内阴阳，使阴阳重新平衡调和，自然就能病愈。而这调节的过程和结果，就称为“归元”，蕴含“万物化归一元”之意。于其它功法有所不同的是，两仪归元功在运气周天中，存在两股内劲，意味一阴一阳，而不是通常的一股。
我努力坐起，双腿盘膝，手捧空团置于丹田。默念心法，于颅脑生成阳气，于丹田生成阴气，催动起来。甫一发动，果然两气运行路线受阻，而在我一再努力之下，似乎又有所进展。我心知有望，便全身心地投入运功，很快便进入冥眠忘我的状态。
整整六十四个周天之后，我才感觉到阴阳二气在体内的运行完全畅通，不再有任何阻滞。我长出一口气，睁开眼，感觉自己的烧已经退了，浑身也充满了力量。在看自己的双手，原本灰色的长毛都已经脱落，一摸脸上，也已经光滑如往昔。我知道自己从变老鼠的鬼门关回来了，不由得兴奋得大叫一身，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个前空翻，稳稳地落到地上。
一边卧室的门打开，迁逸从里面走了出来。他鼓着掌道：“高手，你又活过来了？”一边又转头看看了沙发，立刻眉头攒到了一起：“啧啧，真恶心……我这个沙发可是报废了……喂，高手，你可要负责！”
我回头一看，也不禁感到不好意思——沙发上我打坐的那一块已经完全被我的汗水浸透，上面还零零落落的掉着不少灰色的长毛。此时我也才感到，自己身上也全部湿透了，散发着浓烈的汗酸味。
“就你这德行，如果我真的变成了老鼠，看来你肯定会拿我做实验。”我对迁逸道，“现在看来事情都很清楚了，余下的事情就是找到这猫的来源了。”
“除非是突然性的变异，不过我想这不太可能。”迁逸道，“看来我们还是要花点时间把那些类似病毒的东西分析一下，才能找到源头。”
接下来的三天，迁逸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研究那只异猫和那些微生物上面。我们发现这种微生物除了会破坏人类DNA信息之外，还会使细胞新陈代谢加快，即意味着使人变鼠的进程加快。而人体的免疫体统的确对它有一定的抵御作用。最重要的是，它仅仅对人类DNA有破坏作用，对于其它的动物——至少我们能弄到的诸如狗，鸡，甚至猫，都没有作用。
“为什么它对于猫也没有作用？”看着一只被注射接种后过了几小时依然一切正常的猫，我疑问道。
“可能这是一种变异体。”迁逸猜测，“最先感染猫的微生物不是这样的形式，而在猫这样一种特定生物体内发生变异后，才产生我们看到的这种微生物。并且猫在被感染之后，毛色和眼睛颜色发生了变化，变成了……我们看到的这个样子。”
“这肯定不是自然形成的，有人为因素参与在里面。”迁逸最后下结论道。
时间已经不容许我们在研究下去了。三天时间，虽然新闻里面已经停止了报道，但是失踪案接二连三的出现，使得外面的传言已经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小区里面也出现了专门的巡逻队，气氛很紧张。

“今天范围又扩大了。陆浦小区也出现了一例。”迁逸在电话中说道，“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另外，他也看见了那种黑色红眼的猫。”
我用红笔在地图上狠狠的画了一个圈，又盯着看了一会儿，才道：“范围又扩大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迁逸慢慢道，欲言又止。“不过距离，好像不是很远……”
“如果按照我们的假设，这是人为的，那么这感染范围就不会扩得太大。因为地点距离发源地越远，作案人员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越长。尤其是带着一只感染的，会把人变成老鼠的猫的时候，时间越长就越麻烦。”
“如果是我，我会带好感染体，然后去现场抓猫实施感染，这样作案更为方便。”迁逸开始设身处地的模拟作案者的心态。
“就凭你的身手，你还想抓一只野猫？”我对他这个想法表示轻蔑。
“那我就找你帮忙！”
“你以为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运气，能有一个练武的朋友？小概率事件，不予考虑。”
“那他这猫是哪里来的……”我听见话筒里传来“啪”的一声，像是迁逸拍了自己的脑门，“昏头了。我们学校养猫的人多，但他们毕业后那些猫就成了野猫。因为时常和人接触，它们根本不怕人，要抓住它们易如反掌！而且……能干这种事情的人，医学大学的学生嫌疑更大阿！”
“看来我们的范围缩小了……”
“没错。我去过不少其他的学校，但没有哪个学校猫的密度由我的学校那么大，而且那些学校的猫都怕人。再从这件事情的特点来看，很有可能就是微生物学院某个家伙的杰作！”
“你这个结论……很好很草率……”我很无语。
“横竖没有其他头绪，就从这个角度先去查查。”
这话说得很中肯。对于这样一个先害了我的女友，然后又差点把我给害了的人，我早已恨得牙根发痒。现在有些眉目，自然是要努力去查一查。于是我对迁逸道：“那里是你的地盘，就拜托你了。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马上联系我！”
之后直到第四天下午，迁逸终于打电话通知我说有眉目了，让我立刻到他家里去一趟。
“我找了在微生物学院的兄弟，他们告诉我有这样一个人，挺可疑。”迁逸给我一张纸，上面写着姓名，学号，电话号码和地址。
“蒙骏……”我轻声念道。
迁逸点头，道：“这些信息是找人从教务处弄来的。据我兄弟说，这个人平时比较孤僻，不过和他说话还是能说起来。前阵子很久没有来学校，但这几天校园里好像又看见他，但是从来不见他上课。有个同学说昨天看见他抓了一只猫玩，看见认识的人后他又把猫放了。对了，学校的猫感觉是少了不少。”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肯定是他了！走了，直接杀过去！”
我问迁逸要了几把手术刀以备不测，然后我们按照地址来到了一片旧式居民区。这里都是老式的低矮棚户瓦房，弄堂很复杂，花了我们很久才找到正确门牌号，从这一户所处的地理位置来看到的确很适合搞秘密研究。
我正要抬手敲门，却被迁逸一把拿住胳膊。
“怎么？你想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我甩开迁逸的手，郁闷问道：“难道还要做贼不成？”
“看你的本事咯，高手。”
“拜托，现在可是白天。虽然这里偏僻，但是万一被人看见也不是没可能的。”
“如果你想晚上再来，我也没意见。”
这话算是将了我一军。我咬了咬牙，观察了一下附近的地形，便对迁逸说：“这房子有个二层露台。我试试能不能上去。你帮我留心一下周围有没人。”
我默运两仪归元功，打算手脚并用攀爬到露台上去。不料真气在体内运转起来的时候，我的四肢感觉充满了力量，心神境界也比以前有所提高。这二层的露台，在我看来也不是那么高了。我低喝一声，双腿一用力拔地而起，竟然轻巧的落到了露台之上。
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难道我真的突破了两仪归元的第五重？我心中不免狂喜，转身对迁逸做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打量起眼前建筑来。
露台很小，只够晒一床被子。门窗都关着。我朝窗里面看了看，这个屋子没有人。不知道是不是在楼下。窗户是移窗，我尝试着用手推了一下，竟然微微挪开了——没锁！我暗道好运，再次确认屋里没有人以后，十分小心地把窗挪开足够我把胳膊伸进去的空间，然后摸到门栓，轻轻一拉——门开了。
我没有急着进去，而是脱下几件衣服，打结充当绳子，连拉带拽地把下面望眼欲穿的迁逸弄了上来，然后和他一起蹑手蹑脚的进了屋。
“如果这里没人，怎么办？”我问道。
“如果没人，总有研究用的工具。如果工具也没有，那么说明两个情况：一，我们搞错了；二，他有其他地方研究。反正没多大区别。”迁逸倒是很看得开。我却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空手而归。
事情的发展险些就要被我不幸言中了。我提着气，悄无声息地摸到一楼，却不见一个人影。只得丧气地把迁逸叫下来。
“看起来我们可以打道回府了。这里不光没人，而且连像样的作案工具都没有。”我失望地说道。
然而迁逸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微生物学院的学生，虽然不指望人人都能有像他家里那样专业的设备，但显微镜甚至相关书籍有一点才是正常的。但这里连这种东西都没有，整个房间看起来就象是一家普通人家的屋子，就不得不让他感到奇怪了。
他的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看到有一个沙发的位置和周围有些不协调。于是他走过去，突然轻声呼道：“快来，暗道！”
我的心一下子又提到嗓子眼。快步过去一看，果然，地板上有一扇滑门，没有完全关死，留了一条缝。看样子，原本沙发是放在这个暗门的位置作为掩饰的。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就算这家的主人同这次的异猫事件没有任何关系，也必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否则，正常人家谁会去做这样一个机构？还要用沙发掩饰？
我兴奋起来——事情变得有趣了，我要为民除害！
我蹲下去准备拉暗门。迁逸在一旁提醒道：“尽量轻些，如果他在下面，这门的声音很可能惊动他！”
我的手僵在半空，朝着迁逸苦笑了一下，然后俯身把脸凑到缝上观察下面的结构。看明白下面的情况后我猛地一把拉开一门，一纵身跳了下去。这显然有点出乎迁逸的意料，他愣了一秒钟，也跟着跳了下来。
在这个地下室中果然有一个人，正坐在一台电脑面前。在下去的一瞬间，我扫了一眼屋里的环境，映入我眼帘的是大量的瓶瓶罐罐，还有各种医院里才能看到的仪器——我能叫上名字的只有显微镜，以及若干只关在笼子里的，黑毛红眼的猫。电脑前的这个人满脸的惊骇，显然对我这个不速之客也是猝不及防，然而他只看了我半秒钟，立刻又把脸转向显示器，握着鼠标的右手也似要移动。
“着！”我大喝一声，手一扬，一把手术刀飞出，笃的一下定在他的桌面上，正好割断鼠标线。
他又愣了半秒，右手快速缩回放到键盘上想操作键盘。
第二把手术刀飞出，割断了键盘线。
他回过神来，如同屁股下装了弹簧一般一跃而起，迅速得往后面退去。我抢步跟上，却见他撞开了一扇门，闯到里屋去了。冲动之下，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箭步也跟着冲了进去，却听得后面传来迁逸的叫喊：“小心！”
但是已经晚了。进门之后我看见一个很宽大的房间，我从来没想到过会有这样大的地下室。而先我进去的人已经冲到了最里面，他跳到了一个高台上，用力拍下了墙上的一个按钮。
令我惊骇的一幕出现了：我听见哐当一声，然后我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到下面的高台，却见一扇铁栅栏也似的门摔倒在地上，从里面黑压压一片涌出了无数只黑毛红眼的猫！
苍天在上，虽然我自认为身怀绝技，但是我的师傅从来不会变态到让我去进行什么耐恐怖训练。于是在面对这潮水一般的如同魔鬼使者般的猫的时候，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眨眼之间它们冲到了我的面前，当先的几只已经一跃而起，向我扑来！
我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了。武者的本能让我运起两仪归元功，力量灌满全身。尔后，我对着最接近我的一只猫一拳挥出。
砰的一声，混合着骨头碎裂的轻微卡擦声，这只猫的整个头部被我的拳力震碎。未等散开的血肉落到地上，我的肘部已经敲在了第二只猫的腹部，它怪叫一声飞了出去。
猫群之中我拳打脚踢。突破两仪归元第五重的我四肢的力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被我击中的猫无不骨断筋折，或是血肉横飞。说实话，我宁可面对一只猛虎，也不愿意面对眼前这说不上是几十只还是几百只的猫。我相信如果部位正确，我只需要一击就可以毙杀一只老虎，但眼前这些猫却如同一个有着几百只爪子和足以要我攻击几百下才会丧命的怪物。这是我习武以来……不，是我出娘胎起遇到的最大危局。如果不是我突破了两仪归元第五重，我严重怀疑我会丧命猫口。而现在，我仅仅是脸上被咬到了一两口而已。
当我一脚踢飞了最后一只猫的时候，我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肉，而我的脸上，也隐隐的感觉到有些火燎般的疼痛。
我站在一堆猫的尸体中，我的眼前是目瞪口呆的蒙俊，我的身后是目瞪口呆的迁逸。
“哈哈哈哈！”蒙俊突然狂笑起来，“你毁了我的心血，你也会付出代价！来吧！来抓我吧！不久你就会体会到作为一个下等动物的恐怖滋味了！我看见你被这些可爱的小家伙咬伤了！哈哈哈哈！”
我轻蔑的笑了一下——这肯定使得糊满血肉的脸看上去更为恐怖，纵身一跃而上，使出擒拿手制服蒙俊，然后对他说道：“你这些小猫咪，早就咬过我了。很可惜，我没有变成老鼠！”
“什么！这不可能！”被我扭住的蒙俊大叫起来，“我的研究不可能失败！”
“小样儿！”我再也按耐不住，抡起一拳就要朝他的脑袋砸下去。
“别冲动。”回过神来的迁逸及时喝止了我，“至少你也得问清楚吧？何况要杀也轮不到你。别给自己惹麻烦！！”
我的牙齿咬得嘎嘎只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自己的愤怒压制下去。我狠狠的一紧手，把他死死的安在墙壁上，他痛得哼了一声。
“你有病？说，你做这种研究目的何在？”
他不作声。迁逸在一旁叹了口气，道：“蒙俊，我们说起来算是同行。我承认，你是个天才。”
他被我面朝墙壁，但仍然努力回头想看着迁逸。我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迁逸，能得到你的这一声夸赞，我也值了。可惜，她不会知道了……”
这话说得很让我摸不着头脑。可是无论我和迁逸再问什么，他就是什么都不肯说了。
迁逸制止了我对他施暴，而是拿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我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手中捧着一只小笼子，里面关着的，是玉玲变成的那只老鼠。
迁逸说，这只老鼠还是让我带回去养着比较好。他会努力去研究把老鼠变回人的办法，如果能成功，那么玉玲就有救了。
可是我对此不抱太大希望。再说了，即便玉玲能够变回来，她原本的记忆，以及对我的感情，还能回来么？
可是眼前的老鼠毕竟是玉玲，看着她，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而且，她还让我想到了后来我们在蒙俊电脑上看到的东西——那是一封正在编辑的电子邮件，邮件标题是：王总，您需要的货已经研制完毕。内容写得不多，第一句话赫然是：我相信您已经关注了最近发生的失踪案……
这个会让蒙俊在当时那种紧急场合，都不忘记要试图去掩饰的王总，又会是谁呢？
一切的一切，都交给了警察，我们做完了笔录，就被很客气地送出了警局。这方面的事情，政府告诉我们结果的可能性，恐怕比迁逸找到把老鼠变回人的办法的可能性还要小。
但愿一切，都有一个完美的结果吧！我长叹了一声，无奈的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全文完）

此贴由 寂寞幽魂 在 2008-09-18 21:55:32 最后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