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水仙花开

笨阿猪

水仙花开


    朴仙子是睡我上铺的朝鲜族女孩。

    在我们那所人才济济的学院里，漂亮的女孩并不稀罕，但鲜有仙子这种“天生丽质”。尽管她护

肤霜也不擦，长头发随便用皮筋一束，穿件半旧的棉布衣服就到处走，还是美得要命。

    说追仙子的男生定有一个加强排绝非戏言。但仙子“艳若桃李，冷若冰霜”，丝毫不为所动。

    我知晓仙子在等一份很美丽的缘。

    也只有我知道仙子心里的失望有多深！许多庸俗男孩贪婪地觊觎着她的美貌，幻想把那份惊世骇

俗的美丽做成自己虚荣的花边，却从未试着去了解：冰肌雪骨下有着怎样一颗精致细腻的心。

    尤其看过高渤令人作呕的表演后，仙子更是心灰意懒。

    高渤是我们寝室阿恰青梅竹马的男友。他们两情依依，丝丝入扣的感情堪称现代校园的爱情经

典。可向来以“演技派”著称，以专一自诩的高渤竟也被仙子翩翩妙曼的身影弄乱了方寸。他想方设

法地靠近仙子，还匿名送来许多精美的小礼物和几十封令人脸红心跳的缠绵情书。

    一天晚上，高渤终于揭穿谜底。他絮絮地诉说自己和阿恰如何貌合神离，彼此折磨。突然，他紧

紧拥住仙子，泪流满面，吻她的额头，并说：“我已经默默爱你很久很久了......”

    仙子拼命挣扎，用尽全力掴了高渤一记耳光，踉踉跄跄逃回宿舍。

    第二天，仙子病了，高渤却装得若无其事。

    他约阿恰出去数星星直至深夜。从我们的宿舍的窗子可以看出那对甜蜜的情侣始终很暧昧也很幸

福地依偎在一起。流星划过天际时，高渤满脸虔诚地吻着阿恰，似乎在重复一个极其坚贞美丽的誓

言。

    高渤的爱情戏演得太好了！

    仙子躲在窗后瑟瑟发抖，美丽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好半天，她才幽幽地说：“阿恰真可

怜！”

    从此，仙子见到男士就落荒而逃。她甚至开始深深怀疑爱情。

    寒假结束后，仙子变得异常沉默。她披着一条缀着长流苏的黑色披肩，整晚坐在寝室里叠纸鹤。

她的脸惨白惨白的，黑眸中的忧伤深不见底。

    我第一次发现仙子是个有心事有沧桑的女孩。也许该找个月华如水的夜晚帮她清洗伤口。

    周末，学校意外停电，寝室里恰好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守着一朵摇曳不定的烛火，我们谈了许

多，不知不觉就听她讲了一个凄恻的故事：

    一个柔弱善良倍受摧残的女子终于忍无可忍，在一天深夜手持利斧劈死了烂醉如泥的丈夫，然后

带着满身伤痕吊颈自杀。

    “后来我和外婆相依为命”，仙子泣不成声，继续说：“我发誓让外婆晚年幸福。可还没等到毕

业，外婆已被确诊为胃癌。我要折一千只纸鹤为外婆祈福，我要拼命拼尽所有的力量与死神拔

河......”

    那一晚，我和仙子都彻夜未眠。

    升入大三后，仙子依旧是全校最漂亮的女孩。美丽而孤独。那时，我已找到心心相印的男友，也

只能默默祝福仙子早日拥有一片无雨的天空。

    一个午后，男友拉我去吃白食。他的一个“死党”楚涵刚拿了笔数目可观的稿费，在餐厅请客。

我对楚涵向来印象很好，极欣赏他斯文潇洒的风度和横溢的才华。只是觉得如此出色的男孩竟始终不

交女友有些不可思议。

    酒至半酣，楚涵忽然敲敲桌子说：“看呐，又有人向我们的‘校花’献殷勤了！”

    我从二楼的窗户望下去，果然看见仙子穿一件宽松的白衣服，抱一大包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草药，

正摇摇晃晃飘过校园。她身后，一个看上去挺稚气的男孩很窘地站在原地，脸比手里的玫瑰还要红。

    我的心温柔地伤感起来，忍不住讲起了仙子的故事，感叹了好一阵。

    转眼又到了严寒的日子。不知为什么，今年的冬天特别冷。

    仙子的千只纸鹤未能挽留住亲爱的外婆，一个大雪纷飞的黄昏，她得到了老人去世的噩耗。

    仙子悲伤得连眼泪都没有了。她握紧电报，发疯般冲出寝室。

    等我们在校外的小酒店里找到她时，她已醉得不醒人事。正七手八脚拖她上楼，迎面碰到楚涵。

他低低一声断喝：“不行，这样会烧坏胃的！”说完拦腰抱起仙子直奔校医院。

    挂上输液瓶，仙子在楚涵怀里吐得一塌糊涂。望着身边这个陌生的男孩，仙子惊慌失措。她发疯

般捶打楚涵，逼他走开。楚涵吃痛，但并不躲闪，依旧牢牢扶住仙子，竭力让她吐得更舒服点儿，全

不介意自己的衣服上溅满的秽物。

    即使是我这样重感情重情义的人，对朋友也不过如此吧。仔细审视楚涵的眼睛，却极坦荡。

    我不禁隐隐有些失望。

    整整一夜，楚涵紧紧握住仙子冰冷的手，陪她战胜不断袭来的巨大痛苦。我看见楚涵体内的活力

正一滴滴流失。他像被榨干的柠檬，疲惫得几乎崩溃。

    天放亮时，痛苦的潮水退了。仙子安静地躺在床上，仿佛风雨过后一朵素白的梨花，清馨又美

丽。

    “答应我，以后别那么傻了！”楚涵声音喑哑，语调里半是痛惜，半是怜爱。

    仙子缓缓点头，笑得很柔美很妩媚。她竟忘了抽回那双仍被温暖着的手。

    我背身拉开窗帘。不知什么时候，雪停了。红彤彤的太阳照着一望无垠的雪原，很纯洁，很美

丽，也很感人。

    我心中祝愿从手到心，这段路短一些，再短一些。

    但那天以后，我发觉楚和仙子却在互相逃避。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了！

    我去找了楚涵，我说：你的故事该开始了。他说，是的，该开始了。

    新年前夕，仙子收到一个雕刻得很好的水仙花球，装在景德镇的小瓷碗里，还附有一张别致的卡

片：

水仙般纯洁的女孩：

    第一朵花开时，我想告诉你一句在心中珍藏了很久的话。这句话，我一生只说一次。

                                                                  牵挂你的楚涵

    仙子收好卡片，不动声色。可她从来没有美丽过。

    春节时，水仙花蕾冲破叶膜的包裹，像美丽的雀尾一样婷婷欲放。

    它也许明天开，也许今天夜里开。痴痴地守着水仙，仙子不肯上床去睡，眼睁睁地守着水仙，在

期盼什么？

    我不知道楚涵要对仙子说什么，但我知道，这必是一段水仙般洁白无暇的恋情......

resun

咖啡杯里的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