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往生

亦掬由由

我们写字，可以不作为世界上那个灌了你名字的自己，那个被一层又一层世俗枷锁重重叠叠禁锢的自己，仅靠着一抹飘悠悠的灵魂就可以过活。

——题记



但凡活在这世间的女子，多是有欲望的，因为欲望之烈，因为时间有限，所以行事往往显得急切，即便是那些个貌似不急切的，内心也是几多焦虑的，故易老。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老法，就像滴在雪白宣纸上的墨迹，在接触的刹那间就浓浓地化开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内心的一切东西都会在脸上显现，你之于外界的，以及外界加之于你身的，像是弩拔箭张的对峙一样，自己拼了命想要保护城池，而对方也废尽了精力来攻坚，然后再也没有多余的体力去顾及藏在伪装后面的东西，一切统统都显露出来，像是一个姑娘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脱去了最后那条内裤。



是人，大多都有很多的面具，她也一样，只是，很多时候她的面具比旁人更多了些，一张又一张地扯下来，到最后再也扯不下来了，却发现，这最后一张，仍旧是面具。当她对着镜子撕不下那最后一张脸的时候，她微微笑了下。



她是谁？



有人称呼她玉儿，有人叫她施主，有人叫她小娘子，太多了，但她听得最多的该是妖女吧，这名字像是皮肤一样紧紧穿在了她的身上，剥不下来。只是这回，真的太久没人叫她了，所有的记忆都被岁月掏空，这人生是虚无的，因为没有边境，所以错失什么或得到什么，都无谓了。很多时候都觉得在作梦一般，不知道这身边究竟是有多少个人在，她在镜子里是常常见到陌生人的，于是她就不知所措了，不知道哪个是自己，哪个又是别人，或许他们都是自己，也或许，他们都仅仅只是别人。



她有面镜子，她无所事事的时候经常照，镜子里面有个世界，这面镜子便是那扇门，她一直这么怀疑，只是这扇门永远接不通内外两个世界，她常常搞不清楚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那个世界，又或许两个都是真的。透过镜子，很多东西或许被扭曲了，以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没有声息地静静扭曲，没有谁将这个秘密说出来。被欺骗的和欺骗的共存在这个世界，只是总分不清你我，残缺又残缺，或许镜子内外的人合并了，才算完整。所以她开始捉摸起镜子来，贴着镜子努力想把头探进去，或者找个尖锐的东西凿个洞出来，一切似乎都是徒劳，这是一扇永远开不了的玻璃门，能嘲笑般地让她清楚地看得到一切，却永远不告诉你答案，任凭那满脑子的问号在脑中驰骋开来，向四壁撞去，疼得你头痛欲裂。这镜子被一切情绪狠狠地砸过，不管是从哪一面进行，都未曾有过一点裂痕，像个怪物一样冷冷的站着，冷冷的看着，没有表情。它想说的，它依旧用它的方式让你知道。



有次，她在镜子里看到一个淡定的僧人，一袭白布僧服，却也不披袈裟，很瘦，脸色很白，却不至于病态，眼角唇边写下了沧桑却没有刻下苍老，看不出年岁，一双眼睛慈悲，站定了深深看进那眼里，又觉得什么都没有，没有慈悲，没有感情，像是……佛的眼睛，看到他的时候她还能看到一串念珠，散落着的念珠，暗淡无光，仿佛传出低声的梵唱，又好像只是在那里静躺，然后她眼前忽然跃出两个小和尚互相嬉笑怒骂的场景，想起那寺庙前宽敞的街上一阵又一阵叫卖的吆喝，青石板路上脚步来回穿梭的声音，杏花的叫卖清脆，香味冷冽，热闹而又茫然。



有时候她看到镜子里有个白衣服的姑娘呆呆地坐着，那个时候外面的夜也总是很深，深的让她快喘不过气了，有种感觉从心底泛起，慢慢冒到心口，不疼，只是堵得慌，象是浸湿了的棉花，被人随便地遗弃了，可怜兮兮地躺在那里，整个人不知所措地发着呆，夜也总是如此清冷，能听见月色倾泻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滴着浓重的哀伤。



有时候又能看到很多人，她们铜铃一样的笑，他们爽朗地应和，那些轻胜三月嫩柳的纤腰，款款摇摆，引逗地那些满场追逐的醉影，流光四溢的眼角波转着，欲拒还迎的暧昧飞舞着，娇娘在绣帐里慢慢的宽解罗衣，一场烟浪的羁绊，像极了天长地久的逍遥。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她却总有种奇怪的预感，望着那片庙院的废墟，瓦砾废墟，顶上几块破木板在风中呻吟 ，吱呀吱呀地叫嚣着，草已经长到腰间了，两旁有些小野菊，墙角边有个破烂不堪的花盆，花盆里的土已经干裂，碎在墙角。她望着这一切偏着头想，却想不起什么，然后摇了摇头，轻轻笑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寻常的轻笑一般，然后拎着手中的白瓷酒壶，仰起头，狠狠灌了一口，哗地一声，一股清冽浓稠的液体从喉咙口鼓动而下，也湿了胸前的一大片衣襟，伸着双手不停转圈，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这夜色里顿时弥漫开一阵酒香。



她记起有一年，她把自己当作了一盆花，长在一双淡定的眼睛里。喜欢半阴半阳，喜欢湿润透风，喜欢在深夜里喝水，喜欢在月圆的晚上看星星，喜欢有人陪伴着和她讲话，然后越开越娇艳，让照顾的人越照顾越心慌，在微风里尽情妩媚，把眼神摆弄得一片秋水绵绵，直到妖化了一样快要滴下艳红血来也不罢休，看着他强装镇定地伴着这么一个祸害，像极了一场天雷地火的初识，相遇也只为了最后隆重的幻灭，燃烧所有过往用来祭典未知。



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人生能够重新设定的话，不知道又会是怎样一个光景，又或者，一切依然是这样。



她在镜子里看到一袭紫衣，紫衣飘然而入，立定后一个摆袖，那眉目是霜后的芙蓉，清丽却冰冷，凤眼凌厉，微微扫过众人。她暗忖着这人必定是个倔强的性子，她或许该告诉这姑娘，凡事不要太坚持了，过坚则必折，只是，那入了鬓角的眉又该如何回转呢?



她在镜子里看到一个晚上，她一直站在这个院子里，直到初升的太阳亮起，天空变得洁净如洗，耀得周围一片灿烂，她发冠上缠着墨绿的丝带，有风的时候就顺势轻轻抚过身上的白袍，动静间总有种欲仙的错觉，一夜未曾有过动静的她终于在此刻努了下嘴巴，轻轻吐出两个字，却是如此的出乎意料，以至于躲在梁柱后的那抹黑影不禁身形一颤，她的眼角一扫而过，那袖中的银针也几乎同时到达了，只见那黑影一个错身，就翻出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望着那快速远去的背影，她慢慢勾起嘴角，渐渐放大，终于，在阳光下笑开了花。



她想，紫衣姑娘开始快乐了。也是那晚，她梦到了漱玉。



“爹爹60大寿那年，在这个屋子，她曾用双绝夸过我，相信你们都还记得，很多人都以为爹爹是夸我的暗器和才智，却不知道我这腰尖的迎风笑。”漱玉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很慢，她轻轻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跨下阶梯，



一切似乎都静止了，没有人呼吸，这天地间刹那失去了声音。

漱玉只用了一招，满屋子的风声，飞走游龙，似乎满屋子都是剑气，却又分不清究竟从何处落下的剑，也不知道是何时落下的剑，所有人都听到了笑声，剑的笑声，绕过了屋子里的房柱，透过了屋子的缝隙，来回穿梭，好似就在耳边一般。



当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没有人说话。



“谁都以为我不会杀他，可我偏要杀他。”漱玉轻轻抚摸着窗台边的那株花，动作轻柔，眼神如同望着恋人般。

不知怎么的，她总有预感，这往生要开了。

那夜，往生第一次开了花。

漱玉望着盛开的往生，想起了戏浪的一句话。

“这天地间，哪里有自由。”

“哪里又没有自由。”

小船上的他笑得很豪情，虽然他已经被逼得没有路可退了，虽然他满身都是流着血的伤口，虽然他手里抱着没了气息的楚楚。

可是那一刻，他还是在笑，笑得那么猖狂，那么无谓，那么……让她觉得心堵。

她知道，他是真的在笑，用心在笑。

她猛地一个转身，低下了头，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呼出。

她抬头，向一旁的妙仁点了下头示意，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身后传来了引天雷的爆炸声，似乎有一滴水溅到了她轻轻垂下的手腕上，抬手望了一眼，是淡淡的红。



身后的湖面静了下来，一切依旧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远处的小屋升起袅袅的烟，把远山朦胧成了那幅挂在书房里的画。

突然之间，她觉得她其实输了。

很多东西不需要太执着。

她直直地走着。

很多东西不是差一点点便不行的。

她没有回头。

很多东西……

她在袖子里紧了紧拳头。

那湖里的点点殷红成了画中不经意的渲染。


错了的东西就让它错下去吧，承认或不承认，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有些人是太阳在早上洒下的一道光，抚过她的肩膀，只有当太阳落下的时候，她才能真切地回忆出那份温暖。



第二天早上醒来，打开东面的窗子，看着太阳又升了起来，她微微抬起头，阳光笼罩了整张脸，泪也不禁流了满面。



后来，她在镜子里看着那个白衣服的姑娘死了，像那株往生一样一夜就枯萎了，只剩下干涸的躯体望着夕阳最后的余晖，连发出最后一个梦的气力都没了。



从此，在镜子里，她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人。

Takilarhui

长是长的来

caizijia

作者的悟性让人生畏,包括大片的旁边描述总让人有一丝丝的共鸣,或者说,是感慨,很感性的感慨

好像在写身边的事情,又好像这样的事情离生活很遥远,想抓,却根本抓不住.

但是一切都太假了,生活不是写一篇这样的文字所能概述的,我们的周围也没有如此漂远悠扬的女子.越是文字想体现出来的意境越是与生活背道而驰.楼主一直在追求做一个文字里面的女人.却忽视了你只是你,真实存在,娇小可人...

放弃一些吧,理想也好,坚持也罢,试着让自己轻松点,或许日子更加幸福与完美.

亦掬由由

谁知道哪个我是我，哪个我不是我
让人知道的我是我，那么让人不知道的便不是了？
寻找一种方式和态度
所以出发
就算绕回原处也是有所得的
在这路上
很多时候我们没有选择
是放弃自动为我们选的道
不是吗?

Leslie

费里尼说：梦是唯一的真实

txj0101

that's our lives.

caizijia

唉女人啊～～～～～～～～

你可能想象我流落街头没有身份证只能躲网吧渡过慢慢长夜的落魄瓦

俺的上帝啊～～～～

亦掬由由

那是震后余味
逃过一劫还给你点时间清醒地回味一下
多好

黄金太阳

小灰我来了
很久没有看过你的文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