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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2-6-8 0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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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影子
A
休学的第二十一天,我不想写字了。我觉得那没
意思了,它只会让人孤独,让人寂寞,只会让人丧失自
我。对着密密麻麻的稿纸,我不禁发起呆来,不知道接
下来该做些什么。
隔壁的小孩子来叫我,说有我的电话,这一刻我
才想起我终于可以干点什么了。于是我跟在他的后
面,一边看他剪得参差不齐的头发,一边想是谁打来
的电话。
“文君吗?我想说些事。”
“说吧!”
“林子,他死了。”
“你是谁呢?”我问打电话的那个人。
“我是君子。”
放下电话,我觉得他的声音变了,不像原来的他
厂: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像我一样镇静自如,但我猜想
他并不伤心。林子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他伤心的份,更
没有我伤心的份。我又想念我的小屋了,我又想写字
了;尽管我的好友死了,尽管我们曾是好友。
B
我手里拿着菊花,三朵白色的,而且只有一根茎,
却被我紧紧地捏着。君子和我站在一起,和很多陌生
的人看着躺在床上的林子。我们一直都没看见林子的
母亲;也许菊花送不出去了,我只好用身体保护它,尽
量不让陌生人伤害它。
林子的面色很苍白,紧闭着双眼,嘴角边有些皱
纹;我明白那是笑容,很高兴的笑容。他临死的时候在
想什么呢?我望着菊花发呆,可是它们却越来越打不
起精神来。君子不忍心看了,把脸埋在我的肩上。我听
见低低的抽泣声。我却没什么感觉;心里一片空白,什
么也没装,更没有眼泪。
“哭什么呢?”
“我不忍心看了。”他一动也不动地说。
“我们走吧!”
“花怎么办呢?”他抬起头看着我,一脸的惊疑。
“这儿不适合它。”我说。
君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眼前的路发呆,一
点表情也没有了。我依旧捏着菊花,小心地避开陌生
人的挤压。我喜欢它们,所以我不希望它们受到伤害。
“怎么了?”我问君子。
“我不知道。”他说。
于是我不再问他,径直朝前走,渐渐远离林子的
家。我回头看过去,仿佛看见林子的脸在陌生人的背
影里出现了。那种表情令人心痛,让人禁不住想哭,但
我依旧没有眼泪。我的心思都在菊花上,我只希望它
活着;因为它应该活着,它是无辜的。
君子躺在我的床上看着屋顶入神,我的心情却糟
极了,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菊花被插在花瓶里,然而
那本是献给林子的。
“林子他为什么死呢?”君子问着。
“不知道,他本身有些不正常吧!”我说。
“我觉得他很正常。”
“我觉得他有一点点不正常。”
“你真的认为他不正常吗?”君子看着我问。
“不知道。有时是,有时不是。”
“他为什么自杀呢?而且还在冬天?”
“我也不知道。”
“你会自杀吗?”他的眼神注视着我。
“不会。”我说,“你呢?”
“不会吧!”君子淡淡地笑了,尽管很勉强,但我仍
然很高兴。
“你还在写字吗?”君子用心翻弄着菊花。
“在写啊。”
“你会写林子和我吗?’’
“不知道啊!”我笑着说。
“你要写就写吧!我希望你会写下去,永远的。”他
拉着我的手,而且捏得紧紧的。
C
菊花终究开败了,一片一片枯黄的花瓣落在桌子
上,留下脏乱的痕迹。任何美丽的东西都会变丑,连它
也一样,总逃不出命运的安排。我把它扔了出去,一点
惋惜的感情也没有。我希望它不会怪我,因为它原本
命中注定会被我抛弃。
我又开始写字了,但不是写林子和君子,只是写
我心里想写的事情。写着写着我又想起来了,我和君
子约好再去参加林子的葬礼。我便草草地收拾好纸和
笔,剪下门外最后一株菊花上路了。
林子家里的陌生人少了许多,屋里也冷清了许
多。在稀少的人群里我看见了君子,他还是一副呆呆
的样子,只不过手里多了一株菊花,和我的一样,纯白
色。我向他示意,摇了摇手中的菊花,他也笑了。
我看见了林子的母亲,她看上去瘦了许多,像生
了一场大病刚愈,眼睛深陷下去。她的眼神呆滞,也许
在想林子,也许没有,总之她谁也不理,只是坐着。她
的手时不时地发着抖,眼泪便一滴滴地往下掉,打湿
了她的脸。君子把菊花放在林子的像前,默默地走了
出去。我犹豫了一下,始终没有放下菊花,便大踏步地
去追君子。
“怎么还把菊花拿着。”
“放在林子像前不合适。”我说。
“你看到了林子的像吗?”他继续走着说。
“没有。你呢?”
“也没有。”
“放花的时候为什么不看呢?”
“不知道啊!”
我有些惊讶,呆呆地站着,看他一步一步地走向
远方。我突然想到我们都很伤心,只是我没有眼泪,而
我并不比他坚强。
花瓶里又插上了菊花,屋里又充满了清新的香
气。我觉得它被插在这里才合适,才会散发香气,才会
有人欣赏。
D
半夜里我做了个恶梦,我被吓出一身冷汗。我梦
见我躺在床上,君子和林子都来看我,他们俩戴着面
具,一声又一声地叫我的名字。我想站起来告诉他们
我没事,但我一动也动不了,于是我想到我终于无能
为力了!
醒来的时候看了下钟,凌晨三点,然而我睡不着
了。我觉得孤独,寂寞,心里一片黑暗。床前的菊花却
精神饱满,一片雪白在黑夜里发亮,刺痛我的眼睛。我
终于知道我的无奈,也许我会跟它一样,等着凋败来
临。
第二天清早,我没办法起床,我知道我需要睡眠,
但我更需要宁静。阳光却照了进来,而且透过了灰色
的窗帘,照在我的脸上。我感觉到冷清,因为阳光不再
明亮,因为空气不再温暖。
我拿起笔,我想写封信给林子,尽管我不知道地
址,但我仍想写给他。可是现实不允许了,林子死了,
地址改为了天堂的一个角落,我没办法和他联系了。
当太阳的余辉散去时,我终于坐不住了。我想去
找君子,我想和他在一起,因为我实在害怕。
走出家门却正好遇见君子,看到了他的黑眼圈。
他笑了,我也笑了,我知道他同样看见了我的黑眼圈。
我们彼此都害怕,都感到了孤独,我想。
“我不想回去了。”他说着,独自走了进来。
“我欢迎。”我走了进来。
君子在我之前入睡,我看到他的眼睛闭得很紧,
我知道他在做梦,我也知道他无能为力。我知道我帮
不了他,而他也帮不了我。我们只能靠自己,但我们都
忘了。
被遗忘的承诺
E
我提前一天去了学校,因为我觉得我的病好了;
然而离林子的死有多久呢?仅仅七天而已!七是个宿
命的数字,一个被数到尽头的数字。 I
再见到君子时,已是晚上,将要就寝的时候,灯也
熄了,四周黑沉沉的一片。我的头有些麻木,像被压上
了铅块。我越来越觉得疲惫,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突
然怀疑:我看见的是不是君子呢?也许我在做梦吧!
“文君,你很困吗?”
“是叼!”我看见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入神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来这儿呢?”
“我的病好了。”我眨了眨眼睛。
“你说我有病吗?”
“不知道啊!”
“睡吧!做个好梦。”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说。
第二天被广播吵醒,翻身起床时却发现君子睡到
下铺去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也不知道他为
什么要一个人睡。我们俩同睡一张床很久了,尽管这
样会空出一张床,尽管这样有些挤。
“君子,起床了。”我穿好衣服后叫他。
“几点了?今天星期六,可以晚…—点去。”
“起来吧!不早了;”我说。
“好了,我起来,就起来。”他懒懒地说。
“你怎么突然一个人睡呢?”我继续说,“天气很冷
啊!”
“不知道啊!也许这是睡习惯了。”
上的第一堂课是历史,我感觉课依然上得很枯
乏,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到课快结束的时候,老师说
又要月考了;这引起了全班同学的兴趣,纷纷讨论着。
我是无所谓,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一晃又是一个
月。也许高考也快到了,说不定明天一睁眼就要和同
学们分手,各奔东西了。
太阳很晚才出来,透过薄薄的雾照在我的桌子
上;我寻找它的足迹,看它从我的手这边走到手那边,
然后我的眼睛湿了,像很久没湿过似的,泪水一下子
便打湿了桌子。我为什么要掉眼泪呢?我不知道我有
什么理由让它泛滥,原本我只有哀漠而已。
等到下课的铃声一响,我迫不及待地去找君子。
他和我一样,念文科,只不过我们不同班;这是个遗
憾,我想:他趴在桌子上,埋头睡着。我不想打扰他,一
个人怏怏地走了。
中午空闲的时候我呆在寝室里洗衣服,是昨天换
下来的。天气依然很冷,我的手也冻得通红。君子进来
的时候我刚洗完,正准备拿出去晒。他看见我的手,笑
了笑,把衣服拿了过去,小心地挂在铁丝上。
“很冷吧?”
“是啊!”我对着手哈气说。
“出去晒晒太阳吧!”
我们寝室后面的花坛上,各自沉默着。阳光
不是很强烈,让人感到心里暖暖的。我喜欢这样宁静
的气氛。
“你知道林子是怎么死的吗?”君子突然问着。
“好像是煤气中毒。”
“你说他死的时候痛不痛苦呢?”
“不知道啊!应该不会,煤气中毒而死的人不会知
道自己死了。”我说。
“那么死就并不可怕吗?”
“难说啊!”
“如果你想死你会选择这种方式吗?”
“我不想死啊!”
“对了,你说过的。”
F
月考的前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呆在漆黑的寝室
里,我在发低烧,头有些痛。寝室里空荡荡的,让人感
觉全世界只剩下一个人似的寂寞。我突然想:我会不
会就这样死去呢?像林子一样默默地死去,留下一副
尸体给活着的人,让他们去思考,或者让他们清醒地
生活下去?
灯突然亮了,刺痛我的眼睛,然后我听见铃声响
起来。刚刚宁静的气氛被打破了,整个校园一下子便
充满了生气。我一下子茫然起来,不知道刚才想了些
什么,甚至不知道我自已是谁。原来一个人如此容易
失去方向。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大约四点钟。昨天的
低烧退了,头也不痛了,我清醒了许多。君子穿着衣服
坐在我的旁边,呆呆地望着窗子。
“君子,什么时候醒的?”
“不知道,很久了。”他说。
“你失眠了?”
“是啊!从林子死到现在。”
.“林子的死对你的影响真的这么大?”我看着他说。
“不知道。”他转过头去继续说,“我要回去了,不
想念书了。”
“为什么呢?”
“不清楚,总之无聊,想回家。”
“是不是因为林子。”
“也许吧!我打算明天走,上午。”
“真的要走?”我说。
“真的。”
“考完语文再走,行吗?”
“你送我吗?”他笑着说,“我总是要走的。”
“当然。”
上午八点三十分准时考语文,我和君子坐在一
起。他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一脸的阴郁。
“怎么了?”我扯了扯他的衣角。
“不知道,要走了吧!”他笑着说。
“用心考考。”我拍拍他的肩膀。
君子提前一个小时交卷,我拦不住他。我问自己:
能放弃考试去送他吗?想着想着禁不住交上了卷子,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走出了考场。
在校园门口我看见了君子,他一直在等我。我帮
他拿·了些行李,向门卫请了个假便随君子走了。
“我知道你会来送我的。”他一边走一边说。
“那么肯定?”
“当然,因为我们曾有个约定。”他笑着说。
“什么约定?怎么我不记得?”
“没关系,以后再想吧!你会想起来的。”
隔着汽车的窗玻璃,君子向我招手,他想说些什
么,只是来不及了。在烟尘滚滚里,我看见了林子,看
见他向我招手。
G
月考后的第一天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我坐在窗子边写字,一直写着,写到大雪停了才停笔。
到黄昏的时候我打电话给君子,等了很久都没人
来接。看着路边残留下来的雪,我感到:这是孤独的一
天。
林子的母亲来的时候我正在寝室里换鞋,准备去
上体育课:前天的一场大雪过后,天气暖和了许多;是
个运动的好日子。
“伯母,林子的东西都在这里,您自己收拾吧!”
“你去上课吧!”她笑着说。
走到门口,我听见低低的抽泣声,是从寝室里传
出来的。也许她太伤心了,我可以理解的。
“伯母,我帮你吧!”
“算了吧,那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呢?”她一边擦眼
泪一边说。
“那你来干什么呢?”我说。
“我也不知道,想林子就来了,想来看看。”
我无话可说了,只得呆呆地坐着,想很多自己不
清楚的事情。她是林子的母亲啊!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我依然无能为力,除了劝慰自己。林子在哪儿呢?为什
么要伤害她呢?为什么要折磨我呢?
“文君同学?”
“啊?!”我惊慌地看着她。
“我走了,该走了。”
“啊?好。”
“这些东西交给你吧!”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了:
“我。哦,知道了。”
我目送她远去,在寝室的窗子边。阳光很好,天气
很好,我很好,但愿她和林子都好。
“文君同学,有空来玩!”她站在远处朝我招手,我
点点头。
一个人活着
H
月考的成绩出来了,我六门课全没及格,我早预
料到了。发下试卷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给君
子,结果打通了,听电话的是他。
“君子,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他懒懒地说:
“我的考试全没及格。”
“有什么关系,你是天才啊!”我听见他的笑声。
“是啊!我怎么忘了?”
“对了,放假来找我,记住了。”
“OK。 ”
我放下电话,觉得心里一阵子的失落;看着天空,
依旧阴郁,乌云重重。我预感到接下来的生活应该很
孤独,因为我只剩下一个人,但我仍要活着。
圣诞节的前一天晚上,没有下雪,没有人在我身
边,更没有收到任何贺卡。我躺在床上想着君子,我想
告诉他我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怎样生存下去。
同寝室的同学很晚才回来,个个脸上充满了青春
的气息。我感觉到我与他们不属于一个世界,然而我
们却如此地接近。
“文君同学,怎么不去联欢?”一个同学问着。
“我不舒服。”我看着那个同学说。
“圣诞快乐!”他们一起说。
“圣诞快乐!”我笑着说。
接下来夜愈来愈深,我的心愈来愈沉,我难以入
眠啊!没有风,没有雪,没有人,没有空气,只剩下我;
如此近距离地看到黑暗的日子,看到了死亡。
I
二千年元月一日才见到君子,像隔了整整一个世
纪似的,两人竟有些沧桑的感觉。
“圣诞节那天我去找过你。”他看着我说。
“我也去找过你,去你家里。”
“你为什么找我呢?”
“因为我不知道你要找我。”我笑着说。
“一个人活着吧!”
“是啊!”
“知道寝室里的人怎么说你吗?”
“说什么?”我有些兴趣了。
“他们说你那天回去时背影很像林子。”
“我疯了?!”我们笑得喘不过气来:
“你今天要赶去上课吧?”君子严肃地问着。
“按常理说是的。”
“什么时候走?”
“五点钟。”
“五点钟?”他看看表说,“现在五点三十分了。”
“我知道。”我看着他说,“我没打算走啊!”
永远记得我
J
元月七日接到一个电话,是个女人打来的,声音
很熟悉。
“文君同学吗?”
“是的。”我懒懒地说。
“君子走了,他不知道去‘了哪儿,请问在你那里
吗?”
“不在啊!”
“你能来一下吗?”声音开始嘶哑。
“你是谁呢?”
“我是君子的母亲。”
君子的房间里凌乱不堪,满地都是书和废纸。阳
光照进来时,屋里明亮了许多,看得见一些飞扬的尘
土。
君子的母亲进来时拿着一张便条,上面留着几句
话。
我走了,不要来找我,我想回来便会回来。通知文
君,叫他永远记得我,还有林子。
她的眼角止不住地流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我
拿着便条,觉得君子就在眼前,只是我看不见他。
“文君同学,他昨天跟你说了些什么?”她止不住
地擦眼泪。
“没有啊!跟往常一样,该说什么说什么。”
“怎么会呢?”
“我也不知道。”我无奈地说。
君子的母亲开始收拾房间,一边掉眼泪一边收
拾。尘土飞扬起来,满屋子都看得见。在尘土里我看见
了林子的脸,他一脸的笑容。我突然想,他笑什么呢?
“算了吧!就这样放着,说不定哪天他会回来的。”
“他不会回来的,不会的。”
我无能为力,离开了君子的母亲,朝家里走去。天
气多么好啊!然而君子你去了哪里呢?
君子消失前我们去过的地方是一块草地,只有几
个平方米,而且是他执意选中的。我躺在草地上总有
些隐隐的感伤,于是我们谈往事,谈往事里的人,当然
包括林子在内。
谈了很久很久,我才察觉到他故意把我的思绪往
林子身上引,故意用林子的思考方式来看问题。我看
过他的眼睛,是如此的清,如此的透亮,然而我终究不
知道他要表达些什么。我很早就清楚,林子在他的心
里始终是个隐患;他总是因此而困惑。不管我的记忆
多么差,我还是记得我们之间最后的对白,而且一字
不差。
“记得林子吧?”
“记得,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多,不过他死了啊!”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记得吗?”
“不知道,总之是那么认识了。”
“我记得一清二楚。”
“那就很不容易了,说来听听。”
“其实很简单啊!他刚搬到我们寝室的时候,毫不
讲理地给了每个人一脚,结果除了我们外每个人给了
他两脚,于是他就问我们的姓名,说我们俩是最伟大,
最有性格的人,最有资格做他的朋友。就这样啦!”
“倒是挺前卫的交友方式啊!”
“这算什么,最前卫的还是他的作息表安排。记得
口巴! ”
“当然。所谓的残缺的美学概论啊,怎么不记得!
做功课做得一天中二十四小时只剩下四小时后停止
一切活动睡到天亮,然后又从天亮睡到第二天只剩下
三小时再拼命做功课;周而复始,一次比一次少一个
小时:”
“是啊!挺有个性的。”
“别人都说他有神经病。”
“你怎么看呢?”
“不知道。”
“我问过他,但他说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大脑
没问题。”
“他还为这个买过刀的。”
“我记得啊!足足有三十八斤重啊!一只手怎么提
得起,怎么去砍别人啊!”
“是啊!结果被当做床板安上了,挺合适的,他还
自夸创意无限呢!”
“结果还是死了,自己拿走自己的性命。他为了些
什么呢?”
“我也不清楚。你呢?”
“我总觉得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做那些事情,他
也不清楚死了就不能活了这些道理。你能理解吗?·
“我跟你一样啊!”
“其实我也不理解啊!但我活下来了,为什么我能
活下来呢?”
“还有我活着,还有除林子外所有的人都活着。”
之后我们告别,但我们都站定了,最后还是他先
离开,而且说了这个世纪第一句告别的话。
“不知道得走多久才行。”
K
再一次去林子家天色已经很晚了,太阳早就坠下
去,乌沉沉的天空只有些昏黄的霞光若隐若现。跨进
林子家门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林子死后的第
七十七天,两个七啊!
林子的母亲并不觉得意外,也没有一点感伤的表
情。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像在寻找些什么。我有些
不自在,觉得她可能把我误看成林子了。
“你们三个人中你最怪。”她淡淡地说。
“我觉得我们都不怪;我,林子、君子。”
“林子对我这么说的。”
“那我怎么怪法呢?”
“他说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对任何事无所谓,表情
淡漠的人。”
“您怎么看呢?”我说。
“没错啊!的确如此。不过林子还是喜欢你,而且
胜过任何人。知道为什么吗?”
“猜不到;”我笑着说。
“他说你从来都不主动和别人交往,从来不在乎
任何人。”
“你怎么认为呢?”
“没错啊!如果我不和你聊聊林子,恐怕你会坐到
我赶你走吧!”她笑着说。
“也许我真的该走了。”
“去看看林子的房间再走,怎么样?”她对着我沉
思了一下,冷冷地说。
“算了,下次再看也一样。”
“对了,林子的东西就送给你了,不要忘记他。”
“我会记得他的,永远的。”我向她告别,看见她终
于落泪了。
日记
L
1一个人在家里呆了七天之后,愈发觉得空虚与
无聊。前些时的病到现在也愈发严重了:整晚整晚地
失眠,记忆力也减退了许多,有时候竟记不起刚刚做
过些什么事情、 :
有时想起林子和君子,想到我总有一天会忘记他
们,我便觉得心痛。我想我该用文字把他们留在纸上,
但总提不起笔;然后我终于明白回忆是件多么痛苦的
事。我想那些沉淀过的东西已不再无所谓有或无所谓
无,它原原本本存在着,只是我没勇气承认罢了。
2这天又在凌晨两点醒过来,我记得我要写点什
么才醒过来。在黑暗里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对我说:你
得写点什么啊!于是我想到我要是睁开眼睛我就能摆
脱那个声音的纠缠,没想到一睁眼又醒过来,又得拿
起笔写点什么了。我知道我又得从二点钟坐到天亮,
坐到太阳照进屋来才能放下笔,又得一个字一个字写
到累为止。
屋里是如此的冷,我才发觉悬挂在门外的风铃上
已覆上了厚厚的霜。
③坐在温暖的太阳底下时,我会有种错觉,认为
冬天还没到,现在只是深秋而已。其实冬天已经深入
腹地了,进入了每个角落;等到我觉得冷时才突然想
到:这是冬天啊!
④看到门前的几株菊花,我才想起林子,想起我
曾拿它去看过林子;现在菊花全开败了,连茎也倒落
在地。它们是否还活着呢?不管答案多么明确,我总认
为它们死去了,至于它们明年又开花我则认为是它们
复活了。所以我总认为林子也死去了,总想着他会活
过来;君子也一样,他有一天也会回来,像以前一样,
实实在在地站在我面前。
⑤我预感到君子会回来,不是今天便是明天。我
在梦里看见我在稿纸上写下君子和林子时,他们便出
来了,从纸上走下来。在黑暗的另一头,他们明显地活
着,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又醒过来。
离开
M
终于接到君子的电话,他说他在很远的地方打过
来的,只想跟我说几句话,因为他没多少钱了。听上去
不像君子,我怀疑是个闹剧,是同寝室的同学在玩弄
我。
“文君吗?说些话吧!”
“说什么呢?”我小心地答应着。
“记得我吗?·还有林子,记得吗?”他轻轻地说。
“记得。”
“我终于明白了林子为什么死。”
“为什么。”我想是林子本人。
“其实他是为了活着才死的。”
“大概是这样吧!”
“你还在上课吗?”
“没有,在家里。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走了很多路,看了很多人,觉得我不
应该回去了。对了,要记得我才好。”
N
我没有去拿行李,不知道同寝室的同学会不会记
得我,会不会知道我离开了那儿,永远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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