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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2 18:08:1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原创]浮生若梦(花殇系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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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是杜鹃。
红得啼血。满山满谷,火烧火撩地拼命绽放,摄魂夺魄。犹恐时令过了,还未及美丽,便一刻也按捺不住。只是大约是耗尽了精魂,略一碰便应手而落,连赏花的人都不忍。看那躺于地上的一抹落紫残红,不知道日子久了会否也就是恨血千年土中碧?
人是夭娆。
艳绝秦淮。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从此便学得千娇百媚,婀娜妖娆,眉目间,流淌的自是水色无边。只是容颜如花,弹指老去,怕也只是刹那芳华。百年身后,不过是一垅黄土,一堆白骨。

上部

秦淮河畔,自古以来就是富贵温柔乡,烟花流水地。那迎风招摇的各色长幡上,题写的是一个个烟行媚视的名字。“绛雪楼”,“吟红院”,“潇湘馆”……叫法虽有不同,却处处是笙歌燕舞,暗香浮动。
那华灯流萤中,最有名,最热闹的要数千红楼了。
千红楼里是否真有千红,怕也未必有人计较。大家来寻的不过是楼中的两位绝色,娉婷与夭娆。
就连坊间的小儿也知道“烟雨秦淮,锁心锁缘,娉婷夭娆,名冠金陵。”
我便是夭娆,其实我原本并不叫夭娆。就如坐在那边抚琴的美丽女子,她原也不叫娉婷。
那是个极聪敏灵慧的女子。容貌姣好,精通琴棋,举止清雅温文。秦淮河畔,像她般美貌的女子,很是不少。但是如她般兰心蕙质,素蕊清心的却再无第二个了。
她本不应在此的,就如我原也不应在此地。只是一朝误落了风尘,前缘旧梦即被一笔勾销。那记忆中场场风光的盛筵,或欹昵,或忧伤,明明灭灭,已成过眼云烟。忘不掉的,封存于深处,只在夜深无人时,拿出细细回味。
“青春都一晌,追前事,暗伤心,一生赢得凄凉。且将情丝,分分缕缕,换了浅斟低唱……”
婉转的歌声,和着悠扬的曲调,如窗外的水波般在暖阁内浮动。
不过是又一个飞盏酩酊的盛宴,美人如花,软语娇痴,公子王孙,畅意风流。
一曲终,她收回手,吟吟起身。
“娉婷姑娘这一曲清歌,如珠玉散落,莺语泉流。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娉婷姑娘果然名不虚传,此曲当真是绕梁三日而不绝。”
“娉婷姑娘,快过来坐。”
暖阁内早有人争先附庸风雅,我举起酒杯,有意无意地挡着唇边的一丝冷笑。
她淡施一礼,却朝着我身旁的一人,盈盈然,恻恻然看了一眼,细款腰肢上前入席。
我冷眼看着身旁那人,却看到他不自然地侧过脸去,回避着她的视线,脸上竟不争气地浮上淡淡红晕。
一时玩心大起,我娇笑着倒入他的怀中,擎起酒杯,放到他的唇边,曼声低语:“公子,夭娆敬公子一杯。”
他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扶着我的肩,搂也不是,推也不是。这等羞涩,怎担起烟花客名。
看着他的窘样,我越发兴起,浑似无骨般倚了过去,抬起头,故意让眼中带出三分醉意,七分春色,娇嗔:“公子不喝,莫不是嫌夭娆貌丑,不配吗。”
这一句用尽了我的十分迎合招再加我的十分花容貌,醉颜如酡,似能滴下水来,敢问世上有谁能匹敌?
果然那人的脸立时便如火烧般红了起来,忙应声着:“不,不是……”伸手就要去取我手中的酒杯。
我忙躲过,另一只手也如水蛇般缠上了他的肩头,凑到他的耳旁,悄声说:“让夭娆来喂公子。”说完,也不忘在他耳旁呵口热气,和着芬芳醇美的酒味,誓要吹入他的心尖。
一杯酒喂下后,我退回一旁,挑眉看着对座的娉婷,眼中赤裸裸的戏谑并不想掩饰。她却躲过我的视线,假意轻拢着鬓边的发丝。金镯叮冬,是玲珑的乐音衬着她的曼妙。
我收回目光,自斟一杯,一饮而尽。
暖阁内陡地响起轰然得叫好声。
一只手缠了过来,搂向我,调笑着:“夭娆姑娘怎么只敬林兄,而不敬我们几个呢?莫不是也嫌我们不及林兄风流俊雅不是?”
又是一阵笑闹,我也笑,果是风月中的惯常客,捻熟了爱娇撒痴。拿起酒壶满满地斟了一杯,递了过去。
他也不接,就着我的手,把酒喝了下去。
“美人手中的酒果然别有一番风味,酒味更是馥郁芬芳。”借着三分醉意,更是放肆了起来。
我半怨半嗔地横了他一眼,满眼风情,闪过丝丝流金暧昧,直把他勾得酥软无力,怔在当场。
又有人来拉我,我亦向他笑去。
无论是谁,都是那盈盈一笑,或慵懒,或妩媚,或风情,或迷离,这是错不了的,我知道。
室外秋夜萧瑟,室内却春光绮丽,竟给人一种春暖花开的错觉。
我笑,他们也笑。
唯那二人却不谙风情,不笑风月,枯坐一隅。
那女的素衣清颜,深坐蹙眉,不知在心尖上想着谁。
那男的清朗洒然,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满室的情色,却衬得他俩如江心的月光,纯净透明。
一对璧人。
我愈加放肆地笑。
可惜身不由己,心有旁鹜。
终究是可惜了……


“干娘,你看,这些够不够?”
描金的匣子放在桌上,一层层的打开,满满的真珠玉石。
我倚在楼梯口,懒懒地看着大堂一角的这出——闹剧。
那个满头珠翠环绕的便是我们的干娘了,人已老却珠未黄,花红柳绿的装扮后,那浑身的风韵,也是一年一年的沉淀。
此时,她坐在红木椅中,不紧不慢地吹开杯中的茶沫,轻押一口,任茶水在舌尖齿颊流过,再缓缓咽了下去。风尘中打滚了这么些年,早已练就滑如泥鳅,狡如脱兔。区区一匣珠玉怎能打动得了她。她知道眼前这个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女子还能为她赚得多少,她也知道何时松手,才能不枉调教一场,不辱花魁艳名。
这个何时却绝对不是现在。
只因那女子美貌依旧,艳名仍在。干娘又怎舍得放手呢。
“干娘,这些年来我也为你赚了不少,如今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能让我出了这个门。干娘连这点情分也不给吗?”那女子哀哀苦求。
“娉婷啊——”干娘徐徐开口,“就是看在我们母女这些年的情分上,我才不忍放你出去。”
话虽说得漂亮,可神情却未到位,依旧的僵死木然。
“干娘,求你了。”那女子竟似下了狠心般,硬生生地跪地磕头。
千红双媚,娉婷夭娆,娉婷惊才,夭娆绝艳。
怕是谁也想不到,恃才清傲的娉婷,向来眼高于顶的娉婷,竟会下跪。
见她如此,干娘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很快又僵硬如死。
“入了这个门,哪能还讲什么真心?娉婷,你别傻了。”干娘喟然长叹,唱作具佳,作戏作足十分,起身缓缓扶起娉婷,“林公子,家世虽不错,可他却是个作不得主的人。干娘如今放了你去,也难保你能过上平平安安的日子。你叫干娘怎忍心?”
情虽假,话却真。即便是美玉,也已蒙风尘,哪还去找怜香惜玉之人。
“干娘今日放我出去,是好是歹,那也是娉婷的命,娉婷认了。”心中的星星之火,早已燎原,哪还听得进这些半真半假的话。
我笑着摇了摇头,痴儿啊,终是参不透。
干娘的脸色终于变了,一下子甩开她的手,冷笑着:“我好话说了一筐,你还是听不进半点。我不费这唇舌了,今我就把话撂在这,要想出这门,趁早断了这个想念。”说完便拂袖而去,走了两步又折返身来,
“别再想着你的那位林公子了,他早已被他父亲软禁了起来。林家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一个迎新送旧的风尘女,林家岂能容你进门。”
“干娘!”原本一直带着哀求的声音,反而冷洌了起来,“干娘难道是想连娉婷的身子性命一起收了回去。”
干娘怒极反笑:“不识好歹的东西,想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干娘我有的是手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干娘,什么事,犯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啊?”我娇笑着走了过去,细腰款款,莲步生香。
干娘回首,见是我,忙堆起笑,柔声说:“没什么,是不是吵着你了。”
“干娘说笑了,人家是来找娉婷姐姐闲话的。”我冷眼旁观她瞬息万变的表情,撒娇着说。作戏而已,谁又让谁比了下去。
干娘看了我一眼,我也笑着回应她,最后她终于说,“那你们姐妹俩聊着,干娘不陪你们了。”
“干娘走好。”我软语娇言送她,回身却见娉婷一言不发的走回房中。
我收拾了桌上的匣子,跟着她走入房中。
“姐姐忘了这个。”我把匣子放在桌上,自顾自坐下,斟过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
她却倚在窗旁,眺望着远处的景致。
秦淮河弯弯曲曲的延伸很远,尽头不知是否就是那遥远的苍茫。
我见她不理我,放下茶杯,缓缓开口:“再看也没用的,除非姐姐肋下能生出双翼,否则也别想飞出去。”
她回头瞪着我,美丽的眼中波光闪动明灭,半晌才说:“同是沦落之人,你又何必落井下石。”
我好笑地斜睨着她,落井下石怕是未必,只不过是冷眼看了出好戏而已。
“其实想要离开这,也不是什么千难万难的事。”我娇慵地开口,杨柳细腰曼转,莲步盈盈走了过去。
她的眼瞬时亮了亮,随即又黯了下去,冷声道:“哄着我玩,对你来说这么有趣吗?”
我“哧——”的一声轻笑,忙用手掩了口,嗔道:“姐姐说哪里话呢?”说完便从发间拔下一支赤金攒珠的凤钗,递了过去。
娉婷狐疑地看着我和我手中的凤钗,琢磨不透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敛了笑意,认真地看着她,说:“姐姐不明白吗?你说,干娘是舍不得姐姐的人呢,还是舍不得姐姐的貌?”
她颤抖地接过凤钗,许久不说话,只是盯着凤钗。那般花容月貌,任是谁都是不舍得毁去的,不过有舍才有得,聪明如她又怎会不明白。
我又淡淡浮起笑意,身子如柔柳般倚向窗框。
“姐姐可想好了,万一林公子只是逢场作戏,那姐姐岂不连后路都没有了。”
她抬眼看我,眼中泪光泫然,咬牙说道:“不,他不是的。”
“那万一林家不容姐姐进门呢?”我步步紧逼。
“我……我……”她微闭一闭眼后,再睁开时眼中却只是一片清明,淡淡说着,“我只信他便是了。”
“那姐姐还等什么呢?怕后悔时却已来不及吗?”
她看着我,猛的挺直了腰,决然开口:“我信他自有担当,我绝不后悔。”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她幽幽念完,只见细微的亮光一闪,却被我生生截了下来。
“你——”她瞪着我,我却早已咯咯笑地软倒在窗台上。
半晌,我才直起腰,笑得气喘吁吁说道:“姐姐,别人都说姐姐的才思压倒须眉,是九天瑶池里的仙葩。怎的现在如此糊涂。怎么人家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呢。这才女的名,姐姐不觉得愧疚吗?”
她眼神冷冽地看着我,恨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人家逗姐姐玩呢。”我娇笑连连,“姐姐也不想想,姐姐贸贸然毁了自个的容貌,干娘可会咽得下这口气,到时只怕会宁把姐姐卖入土窑也不肯放姐姐出去的。”
她看着我良久,才从喉间重重吐出一句:“你给我出去。”
“姐姐嫌人家烦了,那人家就不吵着姐姐了。”
说完便笑意盈盈地转身离去,嘴里还不忘哼上一曲西江月。
“年少争夸风月,场中波浪偏多。有钱无貌意难和,有貌无钱不可。就是有钱有貌,还须著意揣摩。知情识俏哥哥,此道谁人赛我。”
什么磐石?什么蒲草?
不过是女萝菟丝,若没有百丈的远松,你们如何缠绵成一家。


“花无百日红啊,我的好姑娘。你就听干娘一句劝吧,你看那林公子也许久不曾露面了,你可是个伶俐人,怎么就转不过这弯呢?”干娘的话从另一间房,传入耳中。
惯常的老鸨做派,诱人以利,做小伏低。
“哗拉拉——”一阵响动后,只听得娉婷连声说:“不见!不见!”
想是她又掀翻了递来的牌子。
自那日后,娉婷便不肯再见客。也不知是第几次了,干娘被她冷脸赶了出来。任干娘千哄万劝,只是紧咬牙关,不点头。这样僵持着,不知哪日谁会先被磨平了气焰,谁先败下阵来。
“这小蹄子,真当自个是贞节烈女?还想立牌坊不是?做你的春秋大梦!”果然,干娘先败下阵来,“今天这个客,你是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我在房中听着这声声不堪入耳的咒骂,却也笑得开怀。
“不见!”那厢依旧传来闷闷的两个字。
“信不信,老娘今天就揭了你的皮?叫你嘴硬。”
想是被逼急了,语气中带出了十分狠劲。
我过去,倚在门口,软软叫:“干娘!”
干娘回头,看着我时满面阴狠瞬间换上笑容,说:“乖女儿莫不是听厌了吧,乖乖回房去歇息。干娘不吵你便是。”
“干娘,你也自己保重些。姐姐倔强点是有的,你也多耐烦些,好好劝她回心,可别先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我软言温语,只是蜜里藏针,好话歹话也要看怎么听了。
她见我如此,倒也不好再发作,对我哀求着:“你也帮我劝着些你姐姐。”
我望向娉婷倚在窗前的清瘦背影,只淡淡说:“干娘,就跟他们称病,不宜见客不就行了。“
“不行啊,女儿。”干娘急道,“这趟来的是上次从京师来的贵人,人家说了,就算病了,也要见一面,弹个曲。女儿啊,干我们这一行的,就怕得罪人了。这次来的,我们可得罪不起啊。”
我媚眼一转,笑道:“不如让女儿去应酬他们吧。”
“你——”干娘看着我,犹疑着说,“可人家指名要娉婷去,而且他们要听娉婷弹曲。”
我不由在心中冷笑,寻欢作乐便是了,偏要带出什么风雅的名目。风尘中的清高,真能令他们更添风流。什么名花名士相知,不是传奇,只作笑谈。
面上却仍笑得妩媚,眼神流盼,转出万种风情:“干娘怕女儿应付不了?”
干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如石雕般的娉婷,终于一甩衣袖说道:“那女儿你去打扮下,我去前厅替你先招呼着。”
说完脚不沾地地离开了。
见干娘离去,我也不急着回房,慢慢走到窗边,看着娉婷的侧影。一袭素衣,洗尽铅华,头上松松挽个堕马髻,只用一根玉钗挽着,再无半点别的装饰了。
“姐姐莫不是想要站成个望夫石不成。”我调笑着。
她仍文丝未动,置若罔闻。
我笑笑,走到桌旁,抱起桌上的古筝,说:“姐姐你的琴借我用一下。”
她只回过头,冷冷地盯着我。
我扬起笑,眼中流过些许挑衅,然后转身,在她的目光下离开房间。

嫣红抱着琴走在前面,雅座里干娘谄媚地笑声低低传出:“几位公子,姑娘这就来了。”
我故意在门口略停了停,早有人掀起了帘子,我挂起笑容,走上我的戏台。人生如戏,谁说不是呢?
门帘如戏幕缓缓挑起,我是戏的主角,且看我如何火凤展翅,做一个芬芳的绝代优伶。
走进房中,已是一片惊叹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眼珠流转,巡视过我的戏台,一颦一笑,催开了满室的情色香艳。
“女儿啊,快过来见过周公子。”干娘急急唤我。
“怎的不是娉婷?”谁的声音冷刹,绝情。枉生了一副勾人心魄的好嗓音,却冷如千载寒冰,硬似万世玄铁。
我抬头,直视最上席那位男子,冷漠狷狂,鹤梦梨花般的男子。如一幅唐宋山水卷轴,清明一片。
“公子,我是夭娆。”冰清容颜,任是无情也动人。
两两对视,双双都是冷,我的心如猫戏老鼠,跳动不动声色的恶意兴奋。
他转过头,对着干娘缓缓问:“我点的是娉婷姑娘,不是这位夭娆姑娘。”满室的活色生香,因着他的声音迅速退去了温度。
“公……公子……娉婷身体不适,实在不能见客。”干娘张皇失措,急急辩解,忙不迭地把我推上前端,“夭娆可是千红楼的另一块头牌,姿色更甚娉婷,公子定会满意。”
男子打量我一眼,冷冷言道:“庸脂俗粉。”
话一出口,令其他男子流连在我身上的目光被生生断开,风月场所,也要维持才子王孙的清高风雅,岂能让个俗粉勾了魂魄。
干娘急得额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只偷偷拿眼向我使着眼色。
我气定神闲,直视他时,任眼神瑰丽如繁花似锦:“不如让夭娆弹奏一曲,公子再来评价夭娆是否称得起刚刚四字。”语气从容,自有一份笃定,一种淡然却又坚定的自信。
那男子眼中微微露出兴趣的神色,只淡淡一点头,干娘却被唬得面如土色。
整条秦淮河都知道,惊才绝艳的是娉婷与夭娆。娉婷有才,而夭娆恰只有一个艳字。今天这一曲后,怕是我夭娆从此就要担个庸脂俗粉之名了。她当然不会介意我被羞辱,只是怕以后就将断了她的财路了。即便是寻花问柳,也要讲究个翰墨风流,哀艳传奇。谁会为一个庸脂俗粉,一掷千金。


十点丹蔻游离,一曲桃花泛流水。
开始时,那琴声只在远处一荡一荡的,宛如月夜的钟声,又似天外的驼铃。
慢慢地,那景致送到他们眼前,天光一色,拉开一副水墨般的风景。引领他们感受明月,流星,夏露,秋霜……
琴声中,只觉心底深处传出一声薄冰破裂般的轻响,有什么东西从沉睡中醒来,虚空中一道无形的涟漪扩散开来。
记忆中,也有一个女子美丽的剪影,在雕花的屏风后面弹一曲高山流水。
我像是获得了回到过去的幻境,那个弹琴的剪影渐渐清晰,不正是我那三姐姐。
三姐姐的琴声就是连不苟言笑的父亲也常常夸耀的。父亲常说,下雨的时候,听三丫头的琴,分明就是从天上飘下来的。
那日,祖父的寿诞上,叔叔哥哥们请来了一位琴师,说是天下第一的琴师。请他为祖父弹曲贺寿,一曲西江月,似仙音飘渺,空灵秀美。只是那人仗着自己的一身绝技,难免恃才清傲,弹了一首便再不肯弹了。
我们在园中听了丫鬟的描述,都暗暗惋惜无此耳福,其中尤以三姐姐最为向往。
终于再次请来那人,三姐姐在屏风后面抚琴,一曲天净沙,把那人羞得掩面而去,连连说再无脸配这“天下第一”四字。
当日牢中,三姐姐死死扒住牢门不肯撒手。那狱卒拿木棍砸去,直砸得一双春葱玉雕般的纤手,指断骨裂,鲜血淋漓。那双白玉一样的手下,再流泻不出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像了……
突然,铿铿锵锵,一洗刚才风花雪月,琴声震响,清越奋迅,仿佛天边暴雷,头顶闪电,直把这悲凉宣泄于疏狂。
一声爆裂后,琴音嘎然而止,意外却又不显突兀。
雅座内悄无声息,满座皆惊。
我掩去伤怀,朝席上那人甜甜一笑:“周公子,人家弹的曲还能听吗?”
我的琴艺虽不如三姐姐那样如天界梵音,却也无限宛转,直引你们入迷津。
那人直直地凝视着我,细细研究,良久才叹:“夭娆姑娘,刚才多有得罪,请勿见怪。”
此时,房中才再度笑闹起来,莺声燕语,满室生香。翰墨风流,名花相和。
我起身,摇曳轻佻地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公子呵,我只用我的美人媚,来摧你的千年冰。你是贵人,但我夭娆也不是凡花。
干娘见我已握胜卷,笑说:“女儿啊,好生招呼公子。周公子,恕我先告退了。”
“干娘,你放心,夭娆会好好服侍公子的。”说完便倚在那人肩上,脸上三分娇羞恰到好处。
“好,好。”干娘笑着退了下去,似已看见满满金银滚滚而来,谁能不笑。
他却置若罔闻,只低头喂我一杯酒,慢悠悠问着:“这么好的琴艺,一直深藏不露,岂不可惜?”每一个动作都是缓慢而又优雅,带出风行水上的气度。
可惜?千娇百媚向着芸芸众生,哪个更可惜?酒气氤氲着我的眼,泛起如丝媚眼,我吐气如兰:“公子,弹琴很累的,人家不想这么劳神嘛。”
他只拿眼看我,眼中的冷硬是千载冰,万世铁。公子呵,让我用我的美人骨来化去你的千载冰,缠绵成我的绕指柔。
你可知,夭娆的笑,白花花的银子捧上,便得青睐。但夭娆的曲,总要用点别的来换。不如,就拿你的情动,来换我这一曲桃花泛流水。
“公子,还是让夭娆陪你饮酒说笑吧。”
你眉目里的光彩,映着那美好绝伦的琉璃面容,是谁说的庸脂俗粉。
“公子,来,我们喝酒。”让我带你去五彩斑斓的天堂,再重回这糜烂混沌的秦淮。
美人如酒,公子,这一次,我要你醉入骨髓。
耳听得谁的轻呼:“呀,夭娆姑娘可是醉了?”
我酥软地倒在他的肩上,忽轻忽重的呼吸拂过他的颈,吹入他的耳,穿花拂柳,来到他的心。
公子,我听见你的心跳了,像沙场上的战鼓,震人发薨,隆隆如天边的惊雷。我还未用出十分的迎合招,你便这么快弃械投降吗?
公子,你可知你身上的一脉冻菊寒香里,有我的胭脂粉香。你的狷狂冷傲,山水清明,在夭娆眼里只有可笑二字。秦淮河注定是一场虚空的奢华,一条糜烂的河殇。这里没有你要的诗词风雅,出尘脱俗,这里是青楼,有的只是一个个绝色而又无助的囚。

嫣红扶着有些醉意的我,回到了后院。干娘见我,忙迎出来,关切地扶着我回到房中。
“女儿啊,你瞒干娘瞒得好苦。”夸张的神情,毫不掩饰着内心的狂喜。
我笑的虚应,心知肚明的演戏,无需太好的演技:“干娘,人家哪有?”
干娘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就知道,我们夭娆是贴心,最懂事的。”
我倒在床上,转过脸去,没来由的烦闷,淡淡说着:“干娘,我累了。”
“好,好。”干娘忙说,“女儿好好休息,嫣红去给姑娘端碗冰镇酸梅汤,好醒酒。”虚假的关切,由表及里。
我乖巧地应:“谢谢干娘。”
门轻轻被关上,留我一室的寂寞。封存许久的前尘,被一曲丝竹,牵扯得神魂俱伤。


那日的一曲琴瑟,如珠玉散落。从此烟花名士,个个津津乐道,原来千红楼里的夭娆不仅绝艳,更是惊才。
慕名前来的才子词人,公子王孙,更是如过江之鲫,可想要见我一面却更要难上十倍。
“公子,我们夭娆每日里弹琴作诗,可不比那些庸脂俗粉,很伤神的。公子是怜香惜玉之人,怎忍心累着我们夭娆。”
是呵,公子,你是怜香惜玉之人,千两银子怎能让我劳神呢,你加到万两的话,夭娆就不会劳神了。如果你加到万两,夭娆便陪你喝酒作诗,还会弹小曲给你听呢。

“姑娘,想不到林公子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娉婷姑娘这次离开了千红楼,怕是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嫣红在我的耳边嘀咕着。
我含着笑瞟了她一眼:“嫣红啊,你今天是不是喝多了醋,人家快被你给酸死了。”
嫣红脸上一红,喃喃着:“我还不是替姑娘抱屈,论才论貌,那娉婷姑娘哪点比得上你。要不是有姑娘关照着,她早被干娘逼着接客去了,哪还能等到林公子上门来赎。她都有个好归宿了,姑娘你却还要在这熬。”
我笑言:“人家在这千红楼可是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总比去当人家的妾强啊。”
“姑娘啊,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楼里的姑娘哪个不想着法的要出去,就算是做妾,能碰到像林公子那样的人物,也是娉婷姑娘修了十世才修来的福分。”
我笑着软倒在嫣红的肩上:“原来做小还要修十世的福分,少修一世都不行。
“姑娘,你听我一句劝,嫣红这可都是为着你好。”嫣红凑到我耳边小声地说,“干娘可是个贪心不足的人,眼下姑娘正当红,干娘当然是吃的用的都给你拔尖的,也不会怎么拂逆姑娘你的话。要等到哪天姑娘门前冷落的时候,那干娘就不会整天对着姑娘笑了。”
我站直了身子,拿纤手在她额上一点:“你这丫头,倒真看得透。”
“那还不是为了姑娘着想,只求姑娘日后腾达的时候,别忘了嫣红才是,把嫣红带身边,让嫣红一辈子伺候姑娘。”嫣红低声讨好着,到底是千红楼出来的,果然都是千伶百俐,处处为自己着想。
我轻叹一声,娇声说道:“可人家不情愿呢。”
“姑娘,嫣红不好吗?”嫣红忙显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咯咯笑着:“人家可不是嫌嫣红不好,人家是不想出这门。”
嫣红皱眉问着:“为什么?”
我斜睨了她一眼,笑答:“旁人给的,哪有自己赚的有意思呢。虽然在这里身份是低贱些,可哪个想见人家,还不得白花花的银子捧了上来,才能讨得人家这一笑呢。哪像娉婷跟了人去,别人想她怎样就得怎样呢。”
“姑娘……”嫣红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挥了挥衣袖打断了。
“人家去恭喜恭喜娉婷姐姐。”说完就往娉婷房中去了。

“姐姐。”我来到娉婷房中,调笑着,“别人不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吗?怎么到姐姐这反倒更显憔悴清瘦呢。”
娉婷看我一眼,淡淡说道:“你何苦又来取笑我。”
“姐姐说哪里的话,人家只是有点事不明白,想来请教请教姐姐而已。”
“什么事?”
“想当日姐姐为着林公子,不惜与干娘翻脸,连身子性命都可以不顾。那一句‘我只信他便是’夭娆可是记到现在。怎么如今听闻林公子和刘府上的千金定了婚约,姐姐过去也不过是个小星而已。”
她佯装出刚强的表情,替他辩解着:“他是有苦衷的,也是身不由己。”
“难道他爱姐姐就不能心无旁骛吗?”我冷笑着。
“不!”她抬眼坚定地看着我说,“他是心无旁骛的,只是他的父母……他一向事父母至孝,从无忤逆之举,如今却为了我……”
我目光一转,又是娇声软语:“那姐姐是甘愿作妾喽?”
她垂下头,低声说:“像我们这样的女子,林家能容我进门已经是恩惠了。我只求能与他厮守,就算是作妾,我也心甘情愿。”
我突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伏在桌上直喊“唉呦”,从来没有像这一刻,笑得如此忘形。
良久,我才气喘吁吁地抬头,看着惊呆了的娉婷,边笑边问:“既然都是说好的,姐姐你也甘愿,怎么林公子到现在还不来接姐姐出去?”
“可恨那鸨母。”她的声音突然冷冽了起来,“这些年来我为她赚了多少,我的赎身费她居然开口要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虽说不是个小数目,可想那林家也未必放在眼里,姐姐有什么好忧愁的。”
她却忧心忡忡地说:“林家虽已同意我进门,却不肯拿钱出来赎我。公子说他自有办法,可是他一介书生,到哪去弄这么一笔钱?”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呵呵一笑。
“女儿啊,原来你在这里,周公子来了,快随我去见周公子。”干娘踏入房中,忙喜孜孜地来起我。
走到门口,却又不忘回头奚落着娉婷:“我说娉婷姑奶奶,林公子凑足了你的赎身钱没有啊?如果再不来的话,干娘可得把你的牌子挂出去接客了。”
娉婷气得转过脸去不理会她。
干娘看了,更觉嫌恶,粗声粗气地说:“你现在还是我千红楼里的姑娘,装这冰清玉洁的样子给谁看。”
“干娘!”我软软地打断他,“姐姐可就要成为林家的姨娘了,当然得学着做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娉婷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干娘因着我的话,回头看我,却捉摸不透我唇边那缕嘲讽又妩媚的纹影是什么意思。
一如我十五岁那年初到千红楼,她向我揭露真相时,看到我的淡然一笑,她对我便总是存着三分疑畏。千红楼里从来就没有人,能猜度夭娆,就连识人无数的老鸨也猜不透。
只因我的身上留着那个人的影子,原来潜移默化的力量是这么的巨大,自己的一抬手,一投足竟像极了他。
那个人的心思,多少王侯将相猜度,又有谁真能明白。
干娘讪讪说道:“女儿啊,别在这尽蘑菇了,快去吧。周公子还等着呢。”
我撒娇着嗔她一眼:“干娘啊,明明是你先说的,怎么现在反嫌人家蘑菇呢。”
话虽如此说,人却不紧不慢地跟着出了房间。
“女儿啊,做我们这行,最忌的便是倚着个靠山,从此就不知道做生意了。男人!再怎么好,也是只图一时的快活的,千万别听他们的甜言蜜语,现在山盟海誓,到手了,没几天就厌了,找个旁的相好便把你扔脑后了。听干娘的话,干娘几十年看下来,这种事看多了。”一路上她对我谆谆相劝,怕我也学了那娉婷一般,调唆着周公子赎了我去。虽然那一大笔丰厚赎资自是少不了的,但却失去了一棵摇钱树,再调教出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花魁,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干娘放心,干娘教的东西总是对的,人家明白的。”我表象出一副听话的样子,乖巧地应着。
干娘虽是那半信半疑,却仍拉着我的手,笑得谄媚:“我的乖女儿,到底是你灵透,一点就通。比不得那些榆木疙瘩,没眼色的死犟货。”
我只笑不语,干娘你放心,那些人我从未放在眼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唏。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他曼声吟着那首古诗。
那水之湄,水之涘,公子呵,你可知那是多遥远的地方,你到不了,连我自己也到不不了。
“夭娆,可愿跟我去京师。”
“公子,夭娆情愿用那十分的相思换取一刻的甜美相聚。如果厮守,那便不珍贵了。”
“夭娆,等着我,我会回来找你的。”
“是的公子,我等着你。”
公子呵,我等着你回来,给我解闷……
我尽一个红颜知己的本分依依惜别,他递过一块小小的通透的玉璧,放我掌心。我攥紧手心,那玉又凉又硬,如我初见他那般,尊贵便是无言的价值。
人生若只如初见,公子呵,我仍是我,你可还是你?
挥手告别,秦淮河畔,我仍是名花倾城,而你不过是我的一场玩笑。
真有想念的人吗?那值得等待的人又是谁?
依稀想起当年那个俯身笑着喂我一口莲子羹的人,我是否也是你的玩笑?

“我说娉婷姑奶奶,你还要跟我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我这千红楼可不是善堂,白吃白喝地养着你。要不把赎钱捧上,要不乘早给我打扮打扮接客去。”又是咒骂的好时辰,不用担心扫了谁的兴。
我走过去,把那块玉璧塞入干娘的手中,甜甜笑着说道:“干娘,这块玉再加上姐姐匣子里的珠玉,够抵十万两了吧。”
干娘摸着手中的玉,笑逐言开:“女儿啊,想不到你竟得了这么个好东西。够了,这可够了。”
黄金有价玉无价。
而我们更是被算计好了待价而沽。
“你这是为什么?”娉婷不解地问我。
“姐姐,凭什么我们得等着别人替我们赎身,就不许我们自己给自己赎吗?”我笑着向她眨了眨眼。
“夭娆,以前我对你总是……”她的声音哽咽着,“你的大恩娉婷莫齿难忘。”说完便朝着我直直跪了下去。
我瞅着她,并未伸手去扶,只淡淡说着:“姐姐,只怕你出了这个门,以后跪的人便多了。我也不用你谢,你还是多替自己打算吧。”
说完再未看她一眼,便回房去了。
娉婷你可知道,花魁女选了卖油郎才能安稳过完一生,而那杜十娘选了李甲却只能投江而亡。我今日帮你不知是否反倒害了你。在别人眼中,我们终究是能随意攀折的章台柳,而不是九天瑶池里的仙葩。
这一去,愿你真能如愿以偿,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与你的林公子厮守到老。

娉婷走了没过久,就到了冬天。这年的冬天极冷,秦淮河被飞雪覆盖着,看起来倒是十分干净。
干净——想到此我轻轻嗤笑了一声,飞雪下的糜烂混沌,纸醉金迷怕是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姑娘,干娘让你去见客。”嫣红进来通报。
我微一抿嘴,又是那倾国倾城的一抹笑,却见嫣红酡红着脸,眼里汪着两池春水。
我盯着她看了半晌,问道:“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发烧了吗?”
“姑娘,没,没什么。”她忙否认着,脸却愈发红了下去。
秋波欲动,我凑过去诱惑:“你可别瞒人家啊。还是老实招了吧。”眼儿飞媚,不知谁能抵得。
果然,她转过头去,小声说:“姑娘,我跟你说,今天这客人可真是漂亮。”
“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妙人儿,倒把我们嫣红给迷住了。”我戏谑着。
嫣红虽红着脸,仍辩解着:“姑娘你别取笑我,你自个去看了便知。想当日那个赎了娉婷去的林公子,也算是个年少风流了,还有那周公子,也是难得的好相貌,可跟今日这位客人一比,那真是瓦罐碰上了玉瓶,鱼目遇上了夜明珠。”
我听着她的比喻,忍不住轻笑连连。这么个人,我倒真想去会一会他。
嫣红领着我去到雅阁,一掀门帘,我便走了进去。
却只看到,座上一人,兀自哺酒喂给怀中的女子喝。
嫣红在边上轻唤:“公子,夭娆姑娘到了。”
他慢悠悠地抬头,这一刻真是静得可以。
惊才绝艳!
这一次,轮到了我。
一向以为六朝人物只不过是扑朔的神话,没想到让我碰见他,亭亭的,举手投足,竟是王谢家子弟的风度。
他看定我,微微一笑,道:“果然是个妙人儿。”
我因着他的话哈哈大笑,而他仍只微微一笑,优雅地把杯中之酒饮尽。
两处男女,一种秀骨清像。
他问:衣上酒痕诗里字,谁是谁的凄凉意。
我答: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旁边之人面面相觑,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们只相视一笑。
两双目光,望极彼此的尽头都是荒凉,看不到自己的影象,或许你便是我的影子,我就是你的影子。
林花千百,我们只一眼便已认出了彼此。

月沉星落,不知何处悄然飘来一曲洞箫,趁着夜深人静时,飘渺而出。
那曲子吹得并没有太凄伤,可是那低幽的旋律未免有些慢,慢到令人落入无边无际的彷徨和茫然。
甚至,能闻到似悲似愁的味道。
曲子是那日我抚的调子,此后便夜夜低洄于秦淮河。
莫非是他的萧勾引了我的泪,还是这层层累叠的伤心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被他一曲洞箫成全。
我推窗,外面是银色大地,千里山河。
一般的银色世界,一般的浮生若梦,寒云几片束行装,明月半床供枕簟。
秋荻,我念着他的名,像饮一杯雨前青嫩的尖,齿颊留香。
不如让我们逍遥于云海间,相老于江湖中。

雅间,我们小斟浅饮,红颜浪子,简单率性。
“在想什么?”他递上一杯,轻柔一问。
我回神,看着眼前如荻花样美好的男子,举止间带出轻浅秋风。
秦淮河映着华灯,白雪琉璃,看来竟象是一场幻梦……
“秋荻。”我叫他的名,懒散一笑,“这个地方我也呆厌烦了。”
他回我一笑,一双眸子清澈透明:“那便离了这地,去寻那有趣的地。”
我附上他耳边小声说:“不如,今夜子时,你来后院找我。我们一起去寻那有趣的地。”说完还忍不住朝他狭促地眨了眨眼。
他看着我大笑,好一会才止住笑问我:“夭娆,你这可是在引诱我吗?”
我不可一世地挑眉戏道:“人家的娇媚迎合,公子你不受用吗?”
“受用,受用。”笑声朗朗卓卓,轩轩如韶光。

我拣出那件当日来时所穿布衣,洗尽胭脂水粉,三千如瀑布青丝,藏于一块头巾之下。
手中抱着的描金匣子,里面装着满满的珍珠玛瑙,珠玉钗环。是客人们留给我的念想,一样的珠光宝气,混在一起分不出彼此,念想谁?谁又分得清谁是谁。
坐在桌旁静待子时,而桌上只放着一百两银子。
干娘,当日你买我花了一百两,如今,我也用这一百两来赎我自己。
隐隐闻得敲梆刚过,我悄悄跑到后院,却见秋荻已等在院中。
看见我的样子,他忍不住指着我一阵轻声取笑。
“你这样子,分明就是约人私奔的小媳妇,哪有半点花魁的样子。”
我恼怒的瞪他,都什么时候,他还不忘调笑戏谑。
我丢下他,径直走向墙角,一转弯,便碰上了一个起夜的小奴。一时间,双方都愕然在原地,我未等他高声呼叫,举起手中的匣子,直向他的头咂去。
等秋荻赶过来时,那小奴已软软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我吓得面色发青,他却只看着我咕哝着:“要是哪天我得罪了你,你可千万别也给我来这一下。”
我咬着牙,恨声道:“如果你再这么多废话的话,我现在就给你来这一下。”
他轻轻一笑,环着我的腰,我直觉自己身轻如燕,一眨眼间,便已越过了墙头,站在了千红楼的外面了。
我回头看着那高高的墙头,又看一眼笑得戏谑的秋荻,叹着:“早知道你有这本事,我刚才何苦那么担心。就算被人发现了,我也让你带着我威风凛凛地杀出这千红楼。”
“红拂夜奔,总要留些传奇,搞得人尽皆知,那岂不无趣。”
我想着,明天干娘发现我失踪后的嚎啕,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也忍不住轻笑连连。
也是,不寻常的人便留些不寻常的故事,也不枉花魁艳名,惊才绝艳一场。
他带我施展轻功,转眼间就来到了渡口,那早有他备下的一条小船。
飞身上了小船,他拿起竹篙问我:“去哪里。”
我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那满天的星斗没一颗亮过他的,笑着说道:“天涯海角。”
他哈哈一笑,一撑篙,小船便如箭般驶了出去。
小船载着我们离那烟花流水地,温柔富贵乡越来越远。身后是水天一线的广阔,是三丈白素的时光,随我挥洒,自在挥毫。全没半点挂碍,甚至无姓无名,我无赖地爱煞这样的自己。
“喏,喝了驱驱寒。”秋荻扔过一小坛酒,揭开封泥,酒香萦鼻。
我仰头灌下一口,香醇干冽,正该是狂饮高歌。抬头,恰见他立于船头,手撑竹篙,摆出气运丹田的架势。
我笑着又饮一口,耳中却听他悲壮地仰天长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噗呲——”我一口酒吞咽不及,全吐了出来。
“咳——咳——”我被酒呛得咳嗽连连,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瞪着那罪魁祸首。
而那始作俑者却看着我大笑不止。

云海江湖,我们来了。
我们一起去个天涯,去个海角。

上部完

汗~~~下部还没动笔,估计又是遥遥无期了,好在也可把上部当个完整的故事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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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沙发
发表于 2005-9-6 17:55:44 | 只看该作者
你为什么老写古代的文章呢,
写点新意点的吧 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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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05-9-8 10:23:04 | 只看该作者
有啊,我最近有写BL小说

8过我怕这里接受8了,哪天在QQ上传给你




没人看,也要写,自己写给自己看,酝酿下部去~~~~~       

此贴由 七日小妖 在 2005-09-08 10:24:15 最后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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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12-11-28 14:38
  • 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地板
    发表于 2005-9-8 12:13:30 | 只看该作者
    期待下部耶~~~
    搂住赶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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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用户从未签到

    5
    发表于 2005-9-8 13:39:32 | 只看该作者
    原文由 七日小妖 在 2005-09-08 10:23:04  发表
    有啊,我最近有写BL小说

    8过我怕这里接受8了,哪天在QQ上传给你




    没人看...
    .........




    谁说没人看的,“红峰”很喜欢你的风格!

    只是古装戏最近不流行了,用你超强的发散性思维写部现代的吧!

    不需要刻骨铭心,只要求贴近生活!真情流露!

    写作很辛苦,但完成之后的喜悦是其他人无法体验的!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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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5-4-14 20:10
  • 签到天数: 3 天

    [LV.2]偶尔看看I

    6
    发表于 2005-9-8 19:54:40 | 只看该作者
    不是吧  喜欢诗歌的朋友好写章回体小说呀  佩服 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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