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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22 20:28:0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原创]我的外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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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外婆患了癌症,并且已是晚期,母亲和父亲赶紧从上海回到浙江台州。到家的第二天,医院里的医生就嘱咐母亲和舅舅替外婆办出院手续。医生根据刚做出来的CT确症无误地说到目前为止,依然没有确切的约物能治好象外婆这样的病症,何况已是晚期,而且已呈肝腹水状,花再多的钱也无济于事。

    因为是熟人介绍的,医生尽可能地讲了实情。于是外婆办了出院手续。
    这里,我特别要提一下外婆的亲侄子,他是外婆娘家脉系的亲戚。我和他从未谋过面,也不知他的名性,但在外婆生病,是他帮外婆联系了医院,代交了住院手续费,那医生,也是经他负责介绍。他的妻,也是熬汤送水地照顾。这使我在感激之余,很是有种亲情的温暖!
    嘉网上如果有人曾略读过我那《二舅舅的爱情》这篇小说的,就知我为何有这种情感体验。小说中,很多的情节是虚构,包括那充满了希望意味的结局,但关于外婆的那一段,却是绝对的真实,她曾生活着的环境,也是八分半的真实。我的外婆,她这一生,真正属于她的幸福时光,只存于她那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

   外婆于民国22年公元1933年出生于一户家境颇实的中等人家。这家人讲民主,并不轻视女孩子,这从外婆被送到学校念书一事,可得结论。只是外婆过于崇尚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用她自己的话说便是学校里的板凳总使她发闷的慌,于是她任家人如何劝勉,坚决罢学。她果然也做到了,也由此,为她日后几近凄凉的生活埋下了基调。

   外婆是由她的母亲,我的太婆亲自许配给我外公的。据外婆说,太婆之所以安心许了这门亲事,只因看中外公家盖的二层楼房。认为把女儿嫁给这家人,虽说是山里人家,不说富贵无限,应该也是吃喝不愁的(可后来外婆是为全家人的吃喝伤脑筋的。外婆最小的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儿硬是饿死的),就这样,带着家人美好的祝福,外婆18嫁入塘岙里,这个如今已成浙江著名风景区,其中的长屿硐天还录入世界吉尼斯的地方。

    据外婆讲,刚开始的日子过得也是美满和气的。外公是个忠厚老实结巴的人,虽然他有时候过份听从来自他父母亲的话语,而使外婆有种受冷落感,但小夫妻的生活,还算过得有滋有味。接着儿女们的到来,更使这个家添增了许多喜气。

   外婆一共生了四女三男,除了最小的女儿夭折在襁褓里外,其余儿女皆都健康成长。我母亲在家排行三姐。

   但那时的国家正处在风起云涌的动荡年代,饶是偏远的山村,日子也是极难过的。再外公又是个过于安份守自,除了种种田地,修修菜园及自家那株杨梅树外,无一特长。偏偏那时粮食收成又不多,使得这个“小家”的喜气于不知不觉中消散失尽。

自打我认识外公起,他就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人。他一天能抽好几包烟。抽的是“大前门”,几毛钱一包。

    外婆一生,充满了不平的坎坷。在她青壮年时,曾两次被卷入当时的政治烟云。这两次的卷入,一次胜过一次的把外婆的命运推入宿命的境地。在她老年时,遭受了一次狂猛台风的袭击。台风吹倒了大舅舅因结婚而新造的两层楼房,连同与它毗邻的二舅舅的单间房也一并被吹倒破裂。

    两次的政治事件:
一次是文革前,外婆当选为村里的妇女主任。那时的外婆是活跃的。姑娘时代形成的开朗乐观善于交际的品性,在这一职务中外婆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她就像一株久旱的胡杨树,一经春雨的呼唤,立刻舒展了它全部的枝叶,外婆开始忙于村里的工作,而且常常深夜回家。这使得外公渐生怨气。

    不久,村子里好事之徒传说起有关外婆的流言蜚语。说阴盛阳衰者有之,道外婆桃色事件者有之。外公妒气冲天。几次三番要外婆辞职。而在外婆这方面,因为自己的磊落光明,又加之工作出色。自是不肯辞职。这样疆持的结果,是外公粗暴的拳头无情地落在外婆的身上。而外婆,也终于吞了这枚苦果,职了工作。

    外婆说,外公那拳头,至此打失了他们夫妻之间的那份情感。家庭的气氛变得压抑而沉重。又加之因自然实害,农作物收成不高,粮食缺乏的现境,有一次,外婆竟然萌生弃家的念头。可当她回家一看自己那些年幼的子女,原先那念头,也就随风飘散了。外婆说,她怎舍得呀!那时,我的母亲才几岁。

    至此,外婆开始在幻想中过起她想要的生活。最明显的举动,外婆开始事佛。塘岙里本来就香火称兴。山上还有座“八仙岩”。

    另一次的卷入是在文革期间。外婆被村里的那些别着红袖章的人关入牛棚里。理由是外婆装神弄鬼。因为此时,外婆已在幻想中把自己列入仙班。奇怪的是从此也有信徒上门求教,而且求医者亦不乏。名气于是渐传于外。四人帮所谓的斗倒一切“牛鬼神蛇”,外婆当然也就有关牛棚的条件了。

    只是外婆不解的事,你抓人归抓人,搜查归搜查,那些别着红袖章的人,为何还把家里有的那些压在箱底的金银手饰全都“带了走”。那是外婆的陪嫁物;甚至连那件出嫁时穿来的红丝绸嫁衣,这帮家伙也没放过它,一并“带了走”,难道这些东西也是“牛鬼神蛇”?

    这也说不定的,江青同志就曾指着一个围着鲜红肚兜的,才几岁的小女孩,说这是资本主义的表现。一个几岁月的毛孩儿,在六十年代,她懂得什么是资本主义?

    但外婆很快就被放了。而且是由当初抓她的那个头亲自给放的。被放的原因,说出来就像天方夜谈。

    因为太挂心家中的六个孩子,当时我母亲九岁,最小的舅舅才三岁,于是外婆便指着抓她的那个头诅咒着,他若不把她放了,他家里的那头猪一定活不过晚上。那年头的一头猪,肯定是比不小的财富,否则。外婆怎不说他家的猫啊,狗啊之类的。那个头自然是不屑于外婆的咒骂声。

    可是,不知是外婆的母爱感动天地,还是那家的那头猪本来就有毛病,总之,那家的猪真是活不过那一晚,倒下了。于是第二天,外婆就被放回了家。也由此,外婆的“神力”得到了进一步的的宣扬,这一次,且有村长家那头猪的证明。

    如果说前一次外公的拳头,灾荒的年代,多子的家庭环境。只是把外婆从“人的世界”假推向“神的世界”,那么这一次的偶然性事件,却把外婆真真正正从“人的世界”推向了“神的世界观”,因为外婆,她被自己的“神力”给征服了,她确信她的身上,真的附有了一个神灵。

    只是这个神灵不是恶神凶霸,这个神灵,会在人们有难需要她帮助的时候,出来借着外婆的身躯,给予对方帮助!

    外婆,从此成了人神不分的综合体。在她自己幻想的那个世界里。

   特别是83年遭受的那一场台风,它几乎摧毁了外婆家一切的财产,包括生活的勇气。因为从此,舅舅们的脸上失了笑容。一家五口,连同大舅舅的妻子及后来生的孩子,一共是七口人,不得不挤在原先的那幢最多只有七八十平方米的老屋生活。那木质的地板,一经脚踏,便会“咯吱吱”地响。

   这样的生活现状,也许增加些神的气氛会好过些吧!

   但这于我是很难理解的。小的时候还好,因为那时候最爱看的是《西游记》,只觉得神猴的世界真精彩。但越才大就越难理解,一个人,怎么能硬生生地欺骗自己,说自己是神仙?渐渐地,我疏远了我的外婆。成年后更是如此。因为此时的外婆,因为更窘迫的生活条件,此时的她已是个牢骚满腹,怨气不断的老妇人。从她那里寻不到丝毫的希望,也得不到丝毫的轻松,让你面对的,只是一个被生活折磨得不只是失了青春年华,而且失了人生信念的老人。

    但有一天,我却重新走近外婆的心里世界。那是在5年前某一天的某一个下午,外婆从塘岙来上方看望她的外甥儿—我。不知是由什么话题引起的,外婆忽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我做的一切,还不是想让这个家兴旺起来”。
我楞了半响!

    我的心里忽然对眼前的这位老妇产生了极大的同情。从前产生的隔阂及疏远感,消散得踪影全无。在我的心里,只是充满了外婆苦难的经历。

    我是知道她的处境的。知道舅舅们一年到头难得给她钱用。不是舅舅们不想给,只是他们生性懒散的性格,从未勤奋地好好参与生活。他们是属于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的人。等到了一定的年纪,还无所成就的话,几乎就是自暴自弃了。而她的丈夫,我的外公,他是从来身无分文的!

    这就是乡村的生活,纵然你身无分文,只要你的物质欲望不强烈,而且又肯付出体力劳动,养育生命的土地,总会赐予你生活下去的希望!所以陶渊明即使不做官,不开小店,也是照样可以悠哉悠哉地把他的生活过下去的。

    可我的外婆,她是带着良好的出生及社会条件嫁入这个山岙的。到目前为止,属于她娘家的脉系亲属们,个个依然是风光体面,在社会上有着一定的身份地位,在生活中有着一定的目标希望,唯有她自己的这些儿子们,却个个颓废无望,她心里是那样的急,那样的痛!
倘若一年到头外婆能从她的那些孩子们手上拿到钱的,那么一定是三个女儿给的。三个女儿,为她们的父母尽着自己力能所及的照顾。

    所以,当外婆说出那句“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时,我的心没来由地一悸!倘若生活不给予她难堪,谁能否认眼前这位身材娇小却有着兴家安邦之志的老妇人,会有一番极大的作为呢?

    而如今,饶是外婆再怎样的豪气冲天,斗志凌云,却只能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外婆是个热爱生命的人,我们都知道她自己是极不想就这样离世的。因此,她自己也在努力地自己好起来。

    当她问我她的脸色看上去如何时,我也只能尽力地说着安慰她的话!而实际上,她的脸,瘦得教人心疼!
   
    母亲这几日正好牙痛,躺在病床上的外婆硬是要大姨点上三支香,要母亲弹了香烬泡茶喝,意为可以保佑母亲牙痛消失。母亲没说什么,只是照着外婆的指示弹了香烬。

    其实在我们的眼里,外婆始终只是外婆,一个和旁人并无两样的平凡外婆。哪怕每次探望她老人家时,她都会和她的“神人”祈祷着带给我们幸福,我们也不觉得她就有多特殊,但我们会由衷地接受她的祝福,这是天下每个为人长者爱的表现,我们怎会不由知道这样可使她安心。

    我也曾拿她那个“神人”开过玩笑,结果外婆神色严厉地阻止了我,我这才意识到,那个“神人”的存在真的已入外婆的骨髓。如此,我不得不尊重外婆的信仰了。

    既然每个人都有信仰的权利,外婆信仰她心中的那个神又有什么不好呢?只要它能够给外婆带来安心与快乐,管它是迷信还是其它!

    梅兰,这是外婆的芳名。当初我太婆婆和太公公为他们的女儿取这样一个名子,肯定是寄寓外婆的一生能够过得芳香四溢,幸福满钵。虽然现在他们的女儿没能得到这样的生活,但倒底也同我们这些孙辈人一起,走过千僖年,进入新时代。

    最主要的,倘若不是因了外婆生发出的那根枝脉的滋润,我们这一代人又何来“生”的养份?又怎能茂发出新的枝,新的叶!

    即使外婆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就凭这一点,作为千千万万普普通通的确良老百姓中的一员,外婆这一辈子,也值得我们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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