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我的故事

若冰结 · 发表于 2004-4-30 16:2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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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95年的夏天，我被人包装得干干净净的从乡下送到了城里。在那天之前，一直习惯于在农田间奔跑的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穿得那么漂亮整洁过。送我进城的那个男人在送我进城前的那个晚上告诉我，他和他的女人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黑夜里他抬起那苍劲有力的手臂，指着遥远的北方告诉我，你的亲生父母在城里，很有钱，比我们有钱上百倍，去了那里你可以享受到你所该享受的生活。我沿着他的手指向北方望去，除了黑漆漆的山什么也看不见。
　　进了城后，我才发现那个被称为是我今后的家的地方确实比乡下那个家要好的多，送我来的那个男人谦卑地对着城里的那个男人笑着，局促的他坐着时都不知道该将手放在哪里，吃饭的时候，不胜酒力的他居然也破例陪着好酒的城里男人喝了几杯，兴许是喝多了的缘故，在他坐上返乡的客车的时候，透过车窗我看到他黝黑的脸上滚下两行混浊的泪水。那泪水让我想起他的女人，她没有来送我，她要在乡下照顾她亲生的孩子们。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她临别前替我梳头发编辫子时哭了好久，那两条辫子也因此编了快两个小时，不过她也和她的男人一样，临别前什么话也没对我说。直到他坐车离开城里的那一刻，一阵微风吹来，我清晰地闻到了脑后麻花辫上残留的乡下农田里的味道，莫名其妙的，泪水奔涌而出。
　　那年我13岁，小学毕业。

2、
　　城里的这个家本来有四口人，除了那个好酒的男人和他的女人以外，还有一个比我还要大上五岁的女孩以及一个比我小两岁却同样是小学毕业的男孩，加上我就成了五口人。与我所担心的相反，那两个孩子并没有像看不速之客一样看着我，反而都对我十分友善，于是我很快就接受了他们，我喊那个女孩叫姐姐，因为那个男孩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喊他弟弟，我只好喊他的小名——阿杰。
　　阿杰和我一样，同样是从乡下送回来的。那个重男轻女的喝酒的男人一心想要生出一个儿子，于是一产再产，碍于计划生育，生下来的孩子自己又不敢养，只好生下来后立即偷偷地送到乡下去托人代养。据说我是生下来三天后才抱走的，而阿杰生下来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被一对老夫妇抱走了。每当有人提起他的童年时，他总会咧着嘴笑道，俺没喝过人奶，是喝牛奶长大的。
　　喝牛奶长大的阿杰比我送回来的要早上五年，因此他已经完全地适应了这边的生活。每当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城里的那个女人总会不厌其烦地告诉我，其实我本也早该被送回来的，可是乡下的那对夫妇一直不肯拼死不让，直到现在我该要上中学了，他们才愿意将我送回来。每当说到这里，她总会叹一口气，瞄了我一眼后故作坦然地道，等孩子已经长大了，心里记挂着的自然都是把她养大的那家人时才肯送回来，真是老谋深算啊。
　　我不知道乡下的那家人是否这样想的，但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适应或是接受去喊那个男人和他的女人为爸妈，他们曾用尽无数的方法来诱惑或者逼迫我喊他们，其中也包括动用那两个唯一能与我亲近的说客，可是我始终不肯。久而久之，他们对我丧失了耐心，也就不再管我。
　　于是就从1995年的夏天起，我开始生活在城里，从此之后告别了乡下的生活，告别了一望无尽的绿油油的稻田，告别了散落吃草神情懒惰的羊群，告别了那些流水潺潺供孩子们捕鱼捉虾的小河，与阿杰同在那个城里的女人工作的那所中学的一个班级里开始了我们的中学生涯。
　　阿杰是个活泼的孩子，他能与周围所有的人都玩到一起，由于他很软弱经常被男孩子们欺负到哭，所以女生大都把他当成弟弟一样保护着。但是我与他不同，周围的一切无不我感到陌生和孤独，当身边的女孩们一起讨论着名牌、谈论着歌星、争执麦当劳里新出的汉堡比之以前的好吃了还是难吃了时，没有共同语言的我只能将头埋在双臂下，试图将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可是那声音却似乎变得更加响亮，最终并化成疯狂的讥笑，那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仿佛就是她们中的异类，是她们的耻辱。
　　渐渐地我感觉自己与周围人几乎都是格格不入，这样的生活过了两年后，当某一天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时，我突然想到了自杀。

3、
　　我想也许至今都没有人知道我曾有过想要自杀的念头，包括当时和我关系最密切的阿杰在内。但是这个念头就像一个受惊的雀儿，在我脑海里停留没有多久，就振翅飞远消逝不见。
　　让它受惊的是姐姐，那是个美丽的女孩，可以说到目前为止我依然没有见过比她还要漂亮的女孩。1995年的那个夏天她刚刚高考落地，那时她已经复读一年了，当时她虽然很悲伤，可是依然微笑着接待我照顾我，让我感到了一丝温暖。这份温暖伴随着我度过两年最难熬的生活后，突然消失了。
　　可以说她的成绩是十分的优异，但是每当走上高考的考场的时候，却总会出现一些类似头晕发烧的问题。于是她复读了一年、两年，终于在第三年再度落榜后，她放弃了复读，独自一人跑到学校最高的教学楼的楼顶上，俯瞰着脚下那个可笑的世界，然后完成了一次优美的滑翔。我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之前她曾和我说过，如果有来生，她最想做的就是一只小鸟，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中，体验那种自在飞翔的感觉。
　　那天却是万里无云，我本以为老天会如电视剧中所播放的那样下一场豪雨的，可是我的头顶上连一块乌云都没有。正是因为没有雨，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地上那个血红而狰狞的笑脸，我突然感到胃里一阵抽搐，就在我俯身呕吐的时候，脑海里的那只小雀儿已振翅飞远。
　　我再也没有想过要自杀。
　　那段时间里，喝酒的男人变本加厉地喝酒，边喝酒边诅咒着老天诅咒着其它，常常忘记了工作忘记了生活而醉得一塌糊涂。他的女人的双眼也哭得又红又肿险些失明，我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吐出两个字，妈妈。她怔怔地望着我，然后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