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社区里有个二痞子

皙子

前些日子，二痞子在自家屋里皮洋火，本来也不算多大的事体，最多就是失手玩个自焚什么的。问题是他点了个巨大的三踢脚，而且是往阳台外面胡抡，邻居们都有可能遭殃，就不能不出手管管。二痞子姓朴，闹起来可把不住边儿，前两年就扔过二踢脚还点过煤气罐儿，只是产品质量不过关，二踢脚臭火，煤气罐里没气，不过还是把大家吓得够戗。

朴二家的邻里关系很复杂，一两句话还真说不清楚，需要把来龙去脉理顺了，才能找地儿说理去。他们家住401，跟隔着墙的402是几十年前打得不亦乐乎，最后分了家的朴大，朴大最近这些年可比二痞子家阔多了。一个单元里还有老陈老罗两家，那次打架都是参与者。我们陈家去了好多人，也流了不少血，总算帮着朴二他爸把家业给保住了。罗家没去几个人，尽忙着在后边递个棍子送个毛巾，顺带手的还没忘了煽风点火出个主意什么的。

对面那幢楼里的田家从前是社区一霸，把我们陈家和朴家给欺负得不善，也算是有些历史宿怨。隔着好几幢的还有梅家，以前好不容易把田家给制服了，也大剌剌地住下了一段时间。朴家分家那会儿，老梅家领着社区里的其他几家还有保安，用物业公司的名义帮朴大家打架，最后基本上是闹了个平手。陈、罗、梅三家是社区里的大户，现在都是业主委员会的常委，具有决议的一票否决权。前一段其实就有过一个决议，主要内容是不许朴二痞子往阳台外边儿乱扔危险爆炸物。只是朴二依旧我行我素，不搭理这一套。

朴二痞子在家里头胡闹，也有自己的考虑。一来最近这些年太穷，过得苦哈哈的，闹得凶一点儿，好指望邻居们多少得接济些，他要真玩儿自焚对大家也没什么好处，光是烟火气就能把人熏得七荤八素；二来是朴二最近身体越来越差，还中过风有些半身不遂。担心来日无多，惦记着把家业往下一代传，无奈几个儿子都不济事儿，不是岁数太小，就是吃喝嫖赌。一帮子叔叔伯伯都对这份家产虎视眈眈，前几年还在二痞子回家的路上下绊儿，差一点儿没把他给做了。朴二拿三踢脚把内部矛盾转移到外面，也能让家里头先别自个儿掐起来。三来，朴二还老大看不惯老梅领着朴大在楼下绿地里头舞枪弄棒，练习武艺。整天嚷嚷着要哪天再打一架，把朴大家全给灭了，顺便也教训老梅家，不过讲到真动手要下的决心可不老小。

各家从自身的利益出发，都有自己的打算本身也无可厚非。可我们这个社区风气非常不好，邻里之间的关系，最后起作用的还是实力和实利，表面上的客客气气那是给大家看的。从老陈家来讲，最低限度要在朴二家保持足够的影响力，予取予夺不说，至少不能让他的胡闹影响到我们的根本利益：

第一，各家之间现有的实力平衡一旦被打破，要重新恢复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朴大家和田家很可能以防止二痞子乱来说事儿，要求准备自家的三踢脚四踢脚，还有大号煤气罐什么的，这就很不好玩儿了；第二，朴大朴二两家的分合问题要和我们陈家的分合问题捆绑解决。我们这边也有一个兄弟分了家，跟当年打的那场架不无关系，这层意思当然是可做不可说。不见得四方两边能够同时解决，可起码必须是互为充分条件。这里还要插一句，有一段时候二痞子没安好心眼儿，还想把他的煤气罐三踢脚什么的，卖给我们分家的兄弟，只是接触了以后没下文了；第三，需要将朴二家作为一个制衡器，梅、田、朴大三家或多或少地利用分家的兄弟制衡我们陈家，我们也可以时不时地把朴二痞子放出来闹一下，好让他们不至于太过放肆；第四，必须要在朴二家将来终究来临的家业振兴中扮演重要角色，不能让梅、田、朴大三家占据其中的大部分利益，金二家现在的确是很破落，跟社区的平均水平有很大一段距离，就意味着以后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分润一些也一点不过分。

连续几年，我们陈家都招呼有关另外五家到自家客厅里开会，也曾经达成过些一致意见。只要朴二痞子不胡闹，就得给他些甜头。朴二也做出过一些表示，譬如把自己家里做药捻子的互助组给封了。可那些甜头时断时续，二痞子也总觉得是老傍着我们陈家不靠谱儿，琢磨着要跟社区里头的老大——梅家单独聊。两家眉来眼去好几回，实质性的成果几乎没有，老梅家惹了一身的骚也十分恼火，他们家最近的麻烦事儿也不少，就没再理朴二这碴儿，让他急得直搓火。朴二对于老梅家是爱恨交织，既想从人家那儿得点糖渣儿，所以经常撒泼打滚耍横还外带撒娇，又怕人家给了糖渣还给上铐子，先把自己弄得龌龊八剌的，好让别人不敢靠得太近。

罗家从前姓苏，那可是撒泼骂街的祖师爷，号称什么都能跟老梅家对着干，还一度试图在社区里面另立山头。没曾想人家没把他怎么样，老苏自个儿割了脉，请的蒙古大夫把他给救了个半死不活，家道破落以后连姓都给改了。前些年家里管事的是个雄赳赳的小个子，罗家没改姓的时候，混了很长时间的黑社会，管事以后用的还是黑社会那一套。去年把管事的换成一个绍兴师爷，小个子还想凡事儿大拿，假模假样地给师爷当二把手。无奈年景太差了，他们家不论谁管事儿，都混得十分艰难。罗家虽然跟我们陈家和朴家兄弟住一个单元，可房子的朝向完全不同，二痞子胡抡三踢脚对他也不会造成多大的损害，对事情的关心程度就很不相同。可罗家还想多少在社区里保持一点影响力，好歹还是业委会的五个常委之一呐。于是，罗家腆着脸愣说朴二抡的根本不是三踢脚，就一个浏阳花炮，也总挡着业委会通过决议制裁二痞子。

田家住在对面楼里，正好窗户对着朴二家的阳台，三踢脚要绷得不好就窜他们家去了，田家着急上火要傍着老梅把三踢脚给切下来。二痞子过去常扒田家的窗户，偷鸡摸狗不算还顺带掳人，让田家很难咽得下这口气。从前跟我们老陈家、朴家兄弟的旧帐一时半会儿还倒不清楚，现在满世界地吆喝想要制裁二痞子，把朴二的眼睛都给气得一会儿紫一会儿蓝的。田家过去是让老梅家彻底给打服了，现在总是唯他的马首是瞻，老梅交代给办的事儿，一般田家不太敢打折扣。将近二十年前，他们家有个屋长写了本书《田家可以说不》，想表达出一股子怨气，也反映了家里的一部分民意。我们老陈家也有照葫芦画瓢的，可惜都不成事儿。田家一户的实力不足以把二痞子给办了，况且家里家外掣肘的力量太多，也让当家的麻二杆子挺窝火。

老梅家其实离得八丈远呢，可人家是社区里的超级大户，还给物业公司拨了间屋子办公。剩下的其他业委会常委凑一块儿还没他胖呢，社区里的大事小情，老梅不发话也就算了；老梅要是发了话，不听他的还真的不行。何况老梅家跟前后楼的这几家都是渊源颇深，先是把田家打得拉了胯，随后又领着头替朴大家开片儿，还连着好几十年跟我们老陈家和从前的苏家水火不相容，最近这十几二十年也是面合心不合，动不动还在社区的BBS里贴上帖子互相指责。虽然朴二总想着绕开别家跟老梅家直接聊，可老梅也明白就是谈成了，没有陈、罗两家的点头，因为都跟二痞子住得太近，把事搅黄了那简直跟玩儿一样。这世道变得也太快，老梅家今年刚换的当家的叫大嘴叉子，侃起来煽动力很强，至今也没办成几件大事，对他的执行能力还得观察一段时间。再者说了，目前社区里的街面上市井萧条，还开着买卖的生意都灵光，大嘴叉子的烦心事也是前后脚跟着来，能有多少工夫搭理朴二这档子事儿，也很难讲。

朴大朴二家原来是堂兄弟，当年分家的时候上一辈儿都惦记着把对方的家产给占了，打得头破血流兼鼻青脸肿，结果是谁也没占多大便宜，早知道还练个什么劲儿啊。朴大也晓得要是业委会通过决议严办朴二，二痞子急了眼一准儿拿他出气。朴大虽说不至于打不过朴二，一顿老拳招呼过来，破个相贴个防水邦迪什么的，那是免不了的。再说分了家的兄弟还是兄弟，让别人家教训还不如哥俩私下谈谈。问题是朴二老驳朴大的面子，不谈不说还骂骂咧咧的，嘴里还总不二不三兼不干不净。朴大家也是去年刚换的当家的叫眯缝眼，以前在街道工厂当过厂长，办起事来的劲头永远像个车间主任。老觉得现在的物业公司经理也是从他们朴大家出去的，总能在里面给起点作用什么的。但业委会的五个常委没怎么把那个经理当干部，最多也就是个召集人的角色。眯缝眼的眼睛是很小，脖子可不细，宣称朴家兄弟要是合起来过日子，五年以内就把朴二家的生活水平提高好多倍，也不看看自己的塑料体格拴上朴二家这个铁坨子，非把腰给勒折了不可。

二痞子这样的小玩儿闹，说起来也很可气，家里头的老老小小都快饿得当裤子了，他还用三千万美金在外面订购游艇，那种质量的三踢脚据说还花了成亿的美刀。朴二家的人都爱吃泡菜拌饭，那颗三踢脚的每一片落地的纸屑里，似乎都带着烂菜帮子和馊饭的味道。对付朴二这号的，说困难挺困难，说容易也很容易，驯兽师就会这一手。驯兽师训练老虎都一个路子，先把老虎饿得晕菜，然后给点儿吃的就必须钻个火圈翻个跟斗什么的，老虎来了精神想反抗就拿电棍电它。这种路数简称就是胡萝卜加大棒，几个回合下来要是还不服，那就要让老虎来训练驯兽师了。这事儿不是没有发生过，朴二就曾经利用过另外五方相互之间利益诉求的不同，在中间巧妙地闪转腾挪，追求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我们陈家过去总说上一辈儿是一块儿打架的发小，想感动人家二痞子，还拿同在一个会道门里说事儿，信的还都是什么太阳教，最早的总坛主都是在罗家的前身苏家里边儿选。自打分坛坛主歇菜以后没多久，我们就光认钱不信神了。朴二可是那边前任分坛坛主的儿子，人家既认钱也信神，外带还要看是什么人在施舍，所以二痞子跟我们老陈家一直不怎么合牙。从今往后，从我们的最高利益出发，得给朴二上个头箍，定点儿喂饭，让干什么还就得干什么。当然，喂的是好肉还是泔水，要视二痞子的表现来定。朴二近来瘦得形销骨立，走道儿都不顺溜了，所以在下一任分坛坛主的人选问题上亟须早作准备，我们老陈家一定要发挥决定性的影响。总之，朴二耍混点煤气罐儿这种事情决不能再次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