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眼（1）

流浪云

第一章
  1
  
  黄昏。
  太阳，正在被都市的地平线所谋杀，天际的一片片云彩被最后的阳光勾勒出金色的轮廓，而后那金色渐渐褪去，只是眨几下眼的工夫，就边成了如血般的艳丽。那艳丽给整座城市镀上了一层暧昧的颜色。接着那红色又渐渐加深，云彩转为嫣红，深紫，接着就被最浓的墨色所渲染。
  不知道城市中有多少人正在看着这斜阳的，至少，丁宇在看。
  他站在六十层的办公室的窗前，用他那深邃的目光近乎贪婪地望着那落日。他的兰色的纯棉衬衫和陈旧牛仔裤也被夕阳染成了淡淡的紫色。
  当时选择朝西面的办公室，就是为了欣赏这近似残酷的日落，因为他觉得相比日出，晚霞更有它的独到味道，那是一种沉沦的召唤，一种绝望的呼号。
  
  “滴滴，滴滴。已经六点了，主人”桌上的电脑发出了模拟的女声报时。
  他回过头来，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
  这是间五十多平方米的房间，装潢之现代显示出了拥有者的不同凡响的前卫意识。
  左面的墙面是用电脑喷涂出的乞利马扎罗峰，绿色的非洲草原上，一座皑皑的雪山拔地而起，它那白色的顶尖仿佛是要刺破蔚蓝的苍穹。
  右面的墙被设计成了一块灰色石壁，突兀的岩石犬牙交错地展现着，参差的罅隙如同一张张怪兽咆哮着的嘴。
  “为什么这么设计？怪怕人的。”曾有个刚进公司又胆子特别大的女秘书问过他这个问题。
  “怕人吗？”他微微笑着回答：“只要你曾经征服过这样的山岩，你就不会再有恐惧了。”
  他是一个热爱徒手攀岩攀岩的人，他喜欢在岩壁上匍匐着，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自己的足尖和手指，感受到身体上肌肉的每一丝抽搐与搏动，山风在他的耳边掠过，擦过他的鼻间，把死亡的气息送入他的胸腔，掠起了他的头发，如同掠起了一簇飞扬的黑色火焰。但正是那种临近死亡的感受，才是让他深深沉迷的。
  “在岩壁上的时候，你不会想很多，只有直面每一次挑战。你的每一秒钟都是如此的不能确定，每一块松动的岩石，每一个并不坚固的支点都是你敌人，而你最大的敌人，就是你自己。那时候，你只能什么都不想，一直向上，直到前面的眼前的岩壁突然被蔚蓝色的天宇所替代，那时，你会感觉心脏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清新的空气呼啸着钻入你的体内，让你知道，活着有多么美好……”他是这么对那女秘书说的。
  也许正是这种向上的精神给了他无尽的力量，让他在同龄人还不知道什么是成功的时候，就已经站上了财富之神的圣坛。
  想到这里，他微笑着点点头。
  正对着他的墙面的上半部是一块巨大的单向玻璃，透拖它，能看到外面有两个篮球场这么大的员工办公室，即使现在已早过了下班时间，但办公室里的人依然不少，许多员工们在用塑料隔板隔成的小办公空间内埋头工作。为公司创造着无尽的财富。
  翔宇公司是可以说是国内，甚至可说是亚洲最成功的企业之一。也可说是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公司，十年前，两个刚从大学毕业的都喜欢攀岩的学生借了家里的五千块钱创办了它，他们是陈翔和丁宇。从最初的做一些小游戏到后来专营安保软件的开发。现在他们所设计的“实时全方位监控系统”已经成为了市场上最热销的保安产品，国内外的定单纷至沓来，无数的银行，办公楼，商住楼都采用了这套系统。两年前，公司的股票上市，两位创始人的身价也凭空添上了十几个零。
  面对这辉煌的一切，有几个人能不心满意足呢？
  
  桌上的内部通话器响了。里面传来陈翔的声音。
  “丁宇，现在方便吗？请过来一下。”
  “OK”丁宇说着，打开门，向陈翔的办公室走去。
  陈翔的办公室在大办公室的那一头。当他穿过大办公室时，所有的员工纷纷抬头向他致意，而他微笑着点头，如同一个年轻的君王，看着自己的帝国。
  陈翔的办公室和丁宇的完全不同，地上是名贵的波斯地毯，一堵墙被一个高大的书架所遮蔽，烫金装潢的精装书如同一列列整齐的仪仗队，炫耀着主人的无尽学识。另一面墙上挂着陈翔与各界名流的照片。名贵的桃木办公桌上摆整齐地摆着一摞摞文件，舒适而宽大的老板椅上，端坐着身穿名贵西服的陈翔。
  “下班了，就别穿得那么一本正经了。”丁宇开着玩笑一屁股坐到了陈翔对面的椅子上。
  “呵呵，我还想说你呢？穿得跟装修工人差不多，搞得我都不能向别人介绍公司的副总裁。”
  “别介绍我，当时我们不就是这么定的？你负责门面上的事情，我负责技术开发。”
  “可客户是因为你的技术能力才来我们公司的呀。有的指名道姓要见你的。”
  “是啊！以后你就问他们，如果他们吃一个鸡蛋觉得味道不错的话，是不是一定要认识那只下蛋的鸡？”
  “哈哈哈哈……”陈翔忍不住大笑起来。
  丁宇理了一下头发，把一缕搭到眼前的头发甩向了后面。
  “对了，施塔夫对我们给他设计的保安系统怎么说？”
  犹太人施塔夫是公司的一个重要客户，也是他们所在的这所全市最高的威远国际金贸大厦的主人。算是丁宇见过的少数几个客户之一。下个月，在这幢大楼里将举行一次阿拉伯文物的展览，而翔宇公司将负责此次活动的全部保安设备的安装及调控。
  “恩，我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他对这系统非常之满意，准备从下星期开始就开始安装。”
  “哦，四个月的时间没白废。”丁宇的唇边挂上了他那自信的笑容。翔宇公司的一大特色就是能根据客户的需要为客户度身定做他们所需要的保安产品，从家用的报警器到金库用的整套安保设施，也正是由于这种特色，才让他们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呵呵，是啊，等忙完了这一段，我们也该去休休假了，我准备去夏威仪，海滩，椰林、热情的热带女郎……你呢？”
  “我？我准备去云南，先爬道两百米的岩壁热热身，再爬一道五百米的。”
  “哈哈哈，你还是这么疯狂！”
  “当初你可是和我一样疯狂的呀！那时我们可是最好的登山拍档。”
  “也许吧！可现在我已经失去这种力量了。”陈翔轻轻拍了拍略微隆起的肚子，自嘲着说。
  “或者说，你的那点力量都转化为赚钱的力量了。”
  “是啊，两者的感觉都那么棒！”陈翔起身走到屋子角落的酒吧台边，倒了两杯威士忌，递了一杯给丁宇。
  “为了我们的帝国。”他举杯。
  “为了我们的帝国。”丁宇也举杯。
  这是他们以前经常说的一句祝酒词，那时公司还刚起步，两个人挤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彻夜编制着程序。那时他们就幻想着有一天能建立自己庞大的帝国，而今，当初的梦想已经成为了现实，而且那现实比梦想更加辉煌。
  
  “滴滴。”丁宇的手机响了。看着显示的号码，他禁不住微微笑了。
  “是女朋友雪依打来的吧？”陈翔问道。
  “是啊！”
  “喂，宇，我在你的大楼下面。”她那甜美的声音即使在手机里也依然充满着诱惑。
  “好，你在大堂里等一会儿，我马上就下来。”
  关上手机，那笑容依然没有隐去。
  “看来你这次真的是FALL IN LOVE 了。”陈翔说道。
  “也许吧！先走了，明天再见吧！“丁宇说着，向门口走去。
  
  2  
  雪依是本市一家报纸的记者，六个月前，她来到翔宇公司，提出要采访老总。当时，陈翔正好不在，而丁宇破天荒地在他的办公室里接待了她。
  会见出乎意料地漫长，据进屋送咖啡的女秘书说，采访者和被采访者大多数时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在对视。当晚就有人看见这对金童玉女在本市最豪华的一家西餐厅共进晚餐。
  透过观光电梯的玻璃，丁宇看到了站在大厦中庭中着一袭白色的长裙的雪依。正在低头看着什么。
  “HI ，宝贝。”丁宇轻轻地吻了一下她那白皙的脸颊。
  “哦，你到了呀。”
  “是啊，看什么这么出神呢？”
  “这个呀！”雪依扬了扬手里的一张将于下月举行的阿拉伯文物展的介绍。
  “怎么？这么有吸引力？”  
  “是啊，能带我去看看展厅吗？”
  “还在装修，挺乱的。再说展品还没进来呢”
  “不嘛，我要去先看看，这次的保安系统不是你们搞的吗？”
  “是啊！是我公司最好的产品。”丁宇不无得意地说着。
  “那我更要去看看了。”
  “好吧！”丁宇装作叹了口气说道：“女人的好奇心为什么总是那样强？”
  “因为男人总想隐藏，那女人就只好学着做最好的矿工。”
  
  展览会设在宽大的如一个足球场般的宴会厅，大厅有四五层楼这么高，对空间的极大浪费塑造了它那种豪华与奢侈。地上铺着沙黄色的短绒地毯，地毯上支着几个阿拉伯式的帐篷，整个穹顶被漆成了如同夜空般的蓝黑颜色。
  站在这里，给人正 站在中东无尽的瀚海中的感觉。
  “好美。”雪依由衷地赞叹道。
  背后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丁宇和雪依转身看去，只见两个外国籍的男士正在边争论着边走进房间。由于他们说的是意第绪语，所以丁宇和雪依一点也听不懂。
  这两人丁宇都认识，一个就是施塔夫先生，而与他争论的是本大厦的经理里昂先生。
  施塔夫先生已经年过七旬，清瘦而精干。穿着件没有一丝褶皱灰色的双排扣西装，瘦削的脸上满是皱纹，浓密的扫帚眉下是深陷的眼窝，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闪着冷峻的光芒。
  里昂先生四十才出头，穿一套深色的三件套西装，那张本来英俊的脸现在涨得通红，他不断地对施塔夫先生解释着什么，而当他看到了站在大厅里的丁宇和雪依后就止住了话头。脸色一下变得阴沉起来。接着就匆匆向施塔夫先生告别，转身离开了大厅。
  “HI ，MR 施塔夫。”丁宇开口打招呼道：“很抱歉我们提前来参观了。”
  “没事没事。”施塔夫说着走向前来。丁宇给他和雪依做了介绍。
  “那儿是放什么的？”雪依指着大厅正中的一个高1.8米的圆台 ，那是个圆台型的台子，上面有一个银色的托盘。
  “那里将安放‘死神之眼’。”  
  “死神之眼？好可怕的名字。”雪依不禁说道。
  “可怕？那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奇石了。”施塔夫走上前几步，从雪依手里接过了那本说明书。指着其中的一张照片用一副老师对着不怎么聪明的学生的口吻说道。
  照片上是一块黑色的椭圆形石头，并没有太多的与众不同之处，唯一奇怪的是上面有一个符号，仿佛是阿拉伯文。
  “我好象并不能看出这有什么特别的。”雪依看着照片说。
  “‘死神之眼’是在十八世纪的一支沙漠驼队在旅行途中发现的，呈不规则的椭圆形，长三十五厘米，最宽处二十厘米，它那上面的符号是天然形成的而非人工所为。”丁宇说道。
  “哦？是吗？”雪依开始注意看那照片了“这个符号有什么意思吗？”
  “这是阿拉伯文‘死’的意思，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丁宇接着说：“据说这块神石会在黄昏的阳光照射下变得通体血红。发现它的人认为这是安拉给予人类的启示，于是他们把他献给了他们的酋长。然后这块石头辗转于中东沙漠，伴随它有了一次次谋杀，掠夺，最后在一次战役后，就消失了。直到最近几年，这宝贝突然出现在索斯比拍卖行中，被一名不原透露姓名的人士用一千万英镑的天价买下。”他故意顿了一顿，看了看雪依脸上惊讶的表情。
  “今年你初，那位拥有者宣布将把‘死神之眼’在全世界展出，而中国是它的第一站。”
  施塔夫先生赞许着点点头：“年青人，看来你是下了一番工夫的。”
  “既然我要设计整个保安方案，至少我得知道自己正保护着什么。”
  “这次的保安有什么特殊吗？”雪依问道。
  “当然，这可以说是我接手难度最大的一次设计了。”丁宇说道：“首先是这次展出规格很高，不少阿拉伯国家都派出了高级官员来出席这次的开幕活动，其次，为了不影响观看的效果，这次将采用全开放式的展出，而不会在展品外面加上一层玻璃什么的。所以这次保安是全方位的。宾客从进入大厦到进入展厅一共要经过四道安全检查，包括武器，炸药，化学药品都不可能进入这间大厅。而每件展品都会由一整套防卫措施保证其安全，就比如说这个放置死神之眼的圆台，它周围两米的范围内的地板上就安装了压力感应装置，一米范围内装了热感应装置，台子底下装了震动感应装置，最绝妙的是，在天花板上装了五个激光发射器，从东南西北中四个方向聚焦到‘死神之眼’上，只要有哪怕一毫米的移动，都会触发警报。”
  “ 哇，这么厉害。”雪依情不自禁地惊叹道。
  “我要的是绝对安全。”施塔夫先生又一次重复道。
  “还有一个特点，那正中的激光是红色的，在它的照射下，整块石头会被渲染成血红的颜色。就如同在夕阳的光辉下一般。”
  “这一定会引起轰动的。我要写个报道。”雪依说。
  “新闻发布会将在下星期一召开，想想吧，一个月后，这里将聚集全世界的目光。”施塔夫老人高声说道，目光扫过整间大厅。
  
  3
  都市的午夜是什么颜色的？相信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说法。
  对于寂寞的人来说，午夜是浓黑色的，如一团无法被驱除的迷雾，种种恶魔正在角落觊觎，要跳出来，吞噬人的灵魂。
  对于猎奇的人来说，午夜是斑斓的，光怪的世界一如变换的霓虹，有无数个亮点让你去追寻，去享受。
  对于相爱的人来说，午夜是玫瑰色的，诱惑、甜蜜。是每个人都不想逃离的天堂。
  丁宇正从这样玫瑰色的梦中醒来。
  一盏床头灯给宽大的卧室渲染上了一层宁静的昏黄，枕边仍留着雪依温暖的体温，但却不见人。
  转过头去，才看见她披着一件白色丝绸睡衣，站在窗前。
  白色的睡衣裹挟着她成熟的胴体，黑亮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如同发射出的射线，吸引着人的目光。她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暗夜的精灵，
  在丁宇所接触的女人中，雪依可说是最让他消魂的一个，她那柔顺的外表下面潜藏着无限的激情，让他一点点发掘，一点点享用。
  丁宇禁不住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从后面温柔地将她搂住，默默地吻着她的脖子。
  雪依轻轻地喘息着，转过头来，享受着他的拥吻，她的身体慢慢地变的热了起来，甚至开始发烫了。但她又一下子僵硬住了。
  丁宇感受到了。
  “HI，宝贝，怎么了？Anything wrong?”他一边继续动作，一边问道。
  “是的，是有问题。”雪依轻轻地说道。
  “什么问题？我来替你解决。”
  “丁宇，我们需要谈谈。”雪依挣脱出丁宇的怀抱，走到了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OK，谈谈。”被女人推开是丁宇少有的经历之一，他一时感觉十分气愤。
  雪依理了一下头发，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哀愁的神色。
  “丁宇，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
  “我……我……我有了……”雪依费了好大劲才把话说完。
  “有了什么？”丁宇先是困惑了一下，接着说：“天啊，是孩子？”
  “是的。”雪依低下了头。
  “多久？”
  “两个月了。”
  “哦，天啊！”丁宇忍不住低声叫道。
  “你想怎么办呢？”丁宇的话语中已经透出了冷漠。
  “我知道我们那时候说过，彼此不牵绊对方的，可是现在……”雪依开始抽泣了。丁宇顿时明白了，她想要的是“婚姻”。
  对于丁宇来说，自由一直是他追寻的唯一目标，他喜欢的是玩命地工作，玩命地休息。女人对他来说更多的是生活的点缀品，当然对于雪依，他的感受是独特的，但还没独特到能让他放弃自己原则的地步。
  “是啊，我们都说过的，现在要变化吗？”丁宇有点敌意地看着雪依，这就是女人，每每用泪水来软化你，用孩子来牵扯你。
  “我……我……”
  “难道我们以前说的都不算吗？”
  雪依抬起头打量着丁宇，似乎这才认清了眼前的这个人。
  “我知道怎么做了。”雪依的声音冷静了下来。她站起身来，开始穿衣服。
  丁宇在一旁看着，没有做声。
  雪依穿好了衣服，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丁宇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悔恨，逼得丁宇不敢直视。
  门关上了，可以听到她走过客厅，开门关门的声音。随着那关门声，整个房间一下寂静了下来。
  丁宇转过身来，开始沉思。
  窗外是无边的黑夜，他的心灵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