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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沙似雪

　半夜，蚊子把她给吵醒。或者一直是醒着的，只是一直固执的闭着眼睛。   
　　蚊子在耳边的嗡嗡声让它无法无动于衷。扭亮台灯，“啪”的一声，在她白皙细腻的手掌里留下一点点红色的血迹。   
　　“原来我的血还是鲜红的”她笑了笑，爬下床来到书桌前，将窗打开，初春的深夜还是有些寒意的。她吸了口气，还是不习惯夜里睡觉，九点多就躺下了，可到现在还是睡不着。摊开信纸，拿起笔，希望写点什么，给谁写点什么。许久，纸上留下了行字：森：夜深了，睡不着，想你羽   
　　　　　　　　　　　　　　　　　   
　　对于森，她一向自称为羽，然而雨儿才是父母给的名字。父母给予她的只有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名字和每月寄来的钱。前几年父母离了婚，然后各自结了婚，她不愿跟任何一方生活，于是独自搬出来住。父母从未来看过她，只是不断的寄钱。她并不恨父母，也不怨。她对森说过，父母有追求的自由，她了解，所以，她也有放纵的自由。钱是收下的，她并不想任何人对自己有亏欠感。再者，钱总是有用的，她打工的那点工资并不很够花。而名字，不要也罢。母亲说过，她和父亲相识是在雨天，雨滴溅起的每个水花，便是爸妈之间的一个浪漫细节，所以他们的女儿叫雨儿。她曾多么地羡慕父母的爱情，以至让她觉得比父母更年轻的自己，这辈子也无法遇到比这更浪漫的爱情。但现在，都过去了，浪漫褪色，名字也随之没有意义。雨儿，多纯，多怜悯的一个名字，父母一定希望女儿出水芙蓉，一举一足都散发着高雅，文静的气息，为他们的浪漫爱情画上等号。可不是有句话说残缺的美才是完整的美吗，所以，婚姻不是他们爱情的延续，女儿也不是锦上添花。是不是感情一决裂，就会连过去或所牵连的都割断？另一个儿女代替了他们对她的希望。于是她很自由，上完大学后没有再考研，在这个城市里混着。夜里在酒吧打工，她很喜欢这份工作，可以站在自己的世界里看这个属于黑夜的喧闹的世界，那是和白天的大街完全不同的感觉。白天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早晨也会送送牛奶，挨家挨户的送。这样昼夜两种性质不同的工作让她很有活着的感觉，也让她觉得生活没有使她的血液凝固。   
　　羽喝了一口水，反而更清醒了。   
　　羽把打过蚊子的手按在信纸上，纸上有了一小团红色，在上面的一行字下写：PS：森，这是我的血哦。   
　　　　　　　　　　　　　　　　　   
　　　　　　　　　　　　　　　　　   
　　2   
　　　　　　　　　　　　　　　　　   
　　打开信箱，正如羽所愿，安静的躺着森的回信：羽：你失眠的时候我正睡大觉，呵呵……   
　　不过你想我的时候，我也有在想你啊，做梦梦到你了，但没看清你长什么样。所以我要每天晚上都睡的好好的，希望梦到你啊。   
　　你的血也收到了，我会好好珍藏的。但下次不要划破手指也涂到信纸上来，那就很恐怖了。   
　　　　　　　　　　　　　　　　　   
　　……   
　　　　　　　　　　　　　　　　　   
　　森   
　　　　　　　　　　　　　　　　　   
　　森每次都如此，信的开始总没有所谓的问候。羽很喜欢，好象森就在身边和自己很自然的谈话一样。   
　　认识森是在一年前某个杂志上看到他的文章，和朋友打赌给他写信，他会不会回信。她把信寄出去了，但对于他是否回信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因为信的内容不是交友而是交易。她记得信的大致内容是：给你写信是因为和别人打赌，请不要生气。只要你给我回一封信，一张白字也好，信封有你笔迹和大名就行了，拜托了。这样我就可以得到一包瑞士糖和一顿肯德鸡了，我会把一半的瑞士糖给你寄去的。   
　　之所以这样写，是因为担心他有太多的读者，一般的信引不起他的注意，只好实话实说了。之后的一个星期，羽就收到了森的来信，是一个雪白的信封。于是羽在一片羡慕的眼光中接过瑞士糖和吃了肯德鸡，回家后，拆开信封，里面竟真的只是一张白纸！羽一边愤愤的吃着瑞士糖，一边骂森错失了一个认识美女的机会。但羽还是给森寄去了瑞士糖，一共有65个，羽寄去了33个。   
　　在很长一段时间后，以至羽以为她和森只会是陌生人时，羽收到了森寄来的包裹，里面竟然是一大袋牛肉干！而且还是森自己阉和晒的！羽一下子哭起来，她想到了妈妈，这应该是妈妈的举动。住宿舍时，舍友的妈妈常拿来自己熬的汤还是什么的，虽然也常叫一起吃，但羽都谢绝了，那份感觉不是属于自己的。羽抱着牛肉干哭了很久，那是爸妈离婚后的第一次哭泣。   
　　也是那次，森进驻了羽的心里。   
　　他们在不同的城市，没见过面，虽然都有上网，但都没有在网上联系，信笺代替了显示器，笔代替了键盘。都说现在网络信息时代越来越进步，人们越来越懒，可羽不这么觉得，有很多人还是愿意以笔的方式来交流的，只是像她和森不把好友加入QQ的却不太可能了。和很多通信的人一样，他们聊身边的事，写下某一刻的心情。偶尔，羽会在信封里放一两个扁扁的糖果或是一两片漂亮的叶子。   
　　羽看完了信，嘴角还延续着笑意。把信装进信封里，信封是特别的，因为是森亲手做的，纯白的纸折成的，很简单。信封背后总会印着一个图案，是“森”和“羽”两个字和一个笑脸的合成，是森设计的。森说这个图案有一个故事：在一个原始森林里，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着未苏醒的一切，显得那么柔和，使森林的沉绿变得富有年轻快活的气息，空气里充满了野草的味道，也有着一些不可思议的事。这里有着一个忧郁的少年，他不属于人类，而属于这个森林。他叫森，是由三枝木棒结合而成的，是森林的成果。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却不知道森林为何要造出自己，比其他森林里的事物多一分思想，多一分情感，而让他多一分忧愁。他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什么，森林里的任何事物都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进程，除了他。森林每次对他提出的问题都只有一个回答：每一件事物的存在都是有目的的。他对于森林的回答已经烦厌了。决定有一天一定要走出森林，开始另一种生活。   
　　于是，一天黑夜来临时，森林渐渐沉睡了。少年和一只要好的鸟儿摸黑地找着出去的路，少年需要鸟儿的帮忙。经过了摔摔爬爬，在天黑前终于走出了森林。呵！这是一个多么不同的世界，外面的太阳是强烈的，微风是温暖的。   
　　少年努力的呼吸着这种完全不同味道的气息，高兴的和鸟儿欢呼着。但很快的，少年感到了身体上的不适，体内的干燥使他无所适从。鸟儿也有着一样的症状，或许鸟儿更弱些，倒在身边。少年不知所措，紧紧的抱着鸟儿，问鸟儿要不要回森林。鸟儿不答应，说你回去了，森林就不会再让你出来了，他一直都想控制你的。少年听从了鸟儿的话。少年为了让鸟儿舒适些，从自己体内拿出了两枝树枝，给鸟儿作了巢。靠三枝树枝存活的少年此刻体内只剩一枝了，终于体力不知倒下来。鸟儿哭了，少年对鸟儿说反正我快死了，把最后一枝给你吧。鸟儿说不，你死了，我怎么活呢？我的翅膀我也用不了了，给你或许还有用。于是，少年有了翅膀，鸟儿有了小巢。他们就这样用自己身上重要的东西给了对方，帮助了对方，也给了自己快乐。他们选择了一座高山住下来，慢慢的，适应了外面的生活。   
　　森是用了三张纸才把这故事写完的，他还说成语“栩栩如生”就是这样子来的：有木和羽毛的结合体才能生动。羽回信骂他牵强，森说是啊，编了这么长的一个故事只为了能把我们的名字连在一起而已。羽问少年本来就属于森林，为何不会去呢，对他和鸟儿都好。森说，没有人本来属于什么，你也不是本来就属于你父母所在的城市。很久，羽给森的信上写：那么，我离开这个城市，到H市去好吗？H市是森在的城市。但，森的来信时却没有回答也没提及羽的问题。   
　　想到这里，羽黯然了，也许森并不喜欢她。羽把信放进盒子里，里面装着这一年多来的信件和想念，信件已一大叠，思念也早溢出来了。   
　　　　　　　　　　　　　　　　　   
　　　　　　　　　　　　　　　　　   
　　3   
　　　　　　　　　　　　　　　　　   
　　昨晚酒吧里客人不多，羽提早下了班，夜里睡得很好，所以很早便出来送牛奶了。   
　　早晨的空气特别好，也使人的心情特别爽朗。羽哼着小调，把装着牛奶的箱子往自行车上搬。这辆自行车是羽的第一份工资换来的，她喜欢骑着自行车在城市里溜达。   
　　“光明路B栋501号，第一个目的地，努力咯，小羽！”羽对自己大声说，然后笑了。其实自己还是挺活泼可爱的不是吗，羽心里想。   
　　一辆奶白色的自行车在街道上穿行着，像只快乐的鸟儿。   
　　“你好，送牛奶来了”羽转了转头上的鸭舌帽。   
　　门很快的打开了，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她接过牛奶就要关门，里面穿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别关门，爸爸现在就要出去了。”   
　　羽正走下第一个阶梯，一个很干净的经理摸样的男人走过身边。身后的门关上了。羽认出了这个熟悉却陌生的身影，对方却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林先生”羽不晓得自己的心理，似乎想要这个人难堪。   
　　“雨儿？你怎么会在这？”看到女儿，男人的表情复杂。“边走边聊。”   
　　“您住这我倒是不知道，环境不错。”   
　　“还好。”女儿的轻松让他这个爸爸内疚起来。“为什么要去送牛奶，钱没了吗？过几天我给你寄去”   
　　“哦，不用了，我正想告诉您，以后都不用给我寄钱了，我会去送牛奶是因为我喜欢。”   
　　“不是因为缺钱而去送牛奶？象话吗？！”转眼间男人的嗓门大起来。   
　　羽愣住了。   
　　“你不怕丢脸？你可是我女儿！”   
　　“是么？我以为您不记得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了呢。哦，我也忘了，您是个董事长。”羽笑了笑“我还有牛奶要送，你放心，我会告诉别人，我和您没关系，您的女儿是那个在高级中学里的乖乖女。走了，拜拜。”羽在转身的一刹那，鸭舌帽遮住的眼睛湿透了。   
　　　　　　　　　　　　　　　　　   
　　　　　　　　　　　　　　　　　   
　　4   
　　　　　　　　　　　　　　　　　   
　　羽反复读了森写的那个少年与鸟儿的故事，那是自己吗？在同一个城市里有着制造自己，却不关心自己的人。不关心也就算了，竟还要遗弃物不要到处现脸而给他抹黑！她在做自己乐于做的事，这个城市里却有着一股不痛快的空气在笼罩着她，不用时时在眼前，却刻刻揪心。   
　　“你们是我的爸爸妈妈啊，怎么可以这样……”羽早以泣不成声。   
　　羽坐在电脑前，打开QQ，输入森的QQ号码，这是早就记在心里的。他在，他在！羽顾不得擦眼泪，很快的发去信息：你喜欢我吗？   
　　森很快的回了话，没有问羽为何加他为好友，只发来了两个字：喜欢。   
　　“有多喜欢。”   
　　许久，森没有回答。   
　　羽急了，紧握着拳。快回答啊，你迟疑越久，我的心会越乱的。快坚定我的决定啊！   
　　终于回话了！   
　　“有少年喜欢小鸟那么喜欢。”   
　　“那么，小鸟需要少年体内的树枝呢？”羽破涕而笑。   
　　“就给她啊。”   
　　轮到羽沉默了。   
　　“你今天怎么了？”   
　　“等我，我去找你。”羽下了线，没等森的反应。   
　　羽简单的收拾了衣物，给妈妈寄去了一封信，里面只有一句话：以后不要给我寄钱了，我开始另一种生活了。   
　　　　　　　　　　　　　　　　　   
　　　　　　　　　　　　　　　　　   
　　5   
　　　　　　　　　　　　　　　　　   
　　找到了信上熟悉的地址，森住的地方。   
　　两层楼，前面是一个倘大的阳台，羽一眼就看到了那株和自己手里一样的鸡冠花，顿时眼睛又湿润了。森给羽的鸡冠花种子已经长得和森种的一样大了。   
　　森说过，鸡冠花很易长，很坚强，他希望自己的生命同鸡冠花一样。   
　　“找谁啊？”眼前出现了一个很胖的妇人，这一定是森的房东了。森说过他有一个胖胖的和蔼的房东。   
　　“我找齐森”。羽有些不好意思。   
　　“你是小羽吧？”   
　　“啊，是的。”   
　　“这是他让我给你的房间钥匙，他让你先进去做会，他呆会就回来。”   
　　羽在房东的带领下，走进了森的房间。   
　　“你先坐会，对了，他说桌子上有给你的一封信。”房东给她倒了杯水，就出去了。   
　　羽还没有打量的房间，就拆开了森写的信：羽：现在我也许坐在某个公园里，请原谅我的懦弱。   
　　我从来没告诉过你，我是个残疾人。在一年半前，也就是我们相识的时候。   
　　我就失去了左腿，你也可以想象，那段日子我是不愿和任何人交谈的。可是你却给我来了封荒唐的信，但荒唐的我也回了信，虽然没写字。再不久，你给我寄来了瑞士糖，我渐渐的喜欢上了瑞士糖，也有自己去买。也知道了你买的那么大的包里，一共是有65个的，而你给了我33个，一半多一个。于是，我喜欢上你了。后来和你通信中，我爱上你了。   
　　就这样，你可以在我回家前回去，也可以留下。树枝还是为你留着的。   
　　　　　　　　　　　　　　　　　   
　　森   
　　　　　　　　　　　　　　　　　   
　　　　　　　　　　　　　　　　　   
　　羽看完信，想了一会。慢慢的起身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这是森的世界啊。   
　　羽把带来的鸡冠花和森的放在一起，满足的笑了。   
　　9点，门打开了，羽很快的抱住森不稳的身躯。   
　　羽看着森：“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好看。我决定了，我需要你的树枝，我也想给你我的羽毛。”   
　　森笑了，笑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