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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2-7-23 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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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阵子,也就是半年前吧,我在靖安区的一家REA EARTH分店遇见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当时我们已经有七年未见面了,但我却能一眼认出她来,我隔着一个货柜,只看到眼前晃动着一张白净,有些熟悉的脸,再定睛一看,更熟悉了,我有些不敢确认,带着疑惑,并压抑着激动和兴奋,再仔仔细细把她从每个角度都看了一遍,但让我谅讶的是,在我对她进行长达三分多钟的仔细辩认的时候,她竟然可以做到镇定自若,没有丝毫不自在,甚至没有瞄我一眼,旁若无人的继续选购。最后我试探性的喊了一声:“陈、洁?” 她慢慢地回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略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消失了,我则高兴得失态在这不足十平方米的小空间里喊了出来:“真的是你吗?!”(多土的对白,这让我想起了一句拙劣的台词)与我的高昂的语调相比,她的口气似乎平静得多,在她面前我简直象个孩子。也许是我的变化大,她似乎极力地想把眼前的这个我与七年前那个瘦瘦的,好象还没有开始发育的小女孩相联系起来。而她却没怎么变,七年前多高,现在还是多高,以前皮肤有多白,现在仍然是那样白,宽宽的脑门叫人觉出她的稳重、睿智。我肯定了她的猜想,“对,就是我!”我对她说,她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不知道她遇到别人时会不会也是这种微笑,或者是更为热情一些,但我知道,这种微笑是这种类型孩子的标志性的微笑,因为她不可能有兴奋得突然喊起来,也不可能会有愤怒的跳起来的举动,平实,淡迫,从容,似乎是她对人生的全部态度。
我和她都是知青、知内的后代,都有着特殊的家庭背景和复杂的家庭构造,我们有着一半的内地血统,一半的上海血统,这种关系不仅给了我们一个尴尬的身份,与周围其他孩子不同的家庭氛围,社会关系和生存环境的突然变动,也让我们更加早熟,和懂事。我不知道这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悲哀,但就我眼前所看到的,这层关系给这类孩子带来的利应该大于敝。我从小就羡慕陈洁,成绩优良,心态稳定,她比同龄的孩子甚至要早熟超过两到三年,当其他的孩子都在父母的怀里撒娇的时候,她已经过早地褪去了这份稚嫩,但她的父母和奶奶是非常疼爱她的,记得有一次我打电话去她家找她,是她奶奶接的电话,她奶奶误以为我是她,一听到电话里女孩细细的一声“喂”,声调立刻提高了八度,那种兴奋溢于言表,我从电话这头听出了老人在那头抑制不住的激动。但当我这次对她提及这件事情,并且表示感觉她姐姐非常疼她的时候,她的反应却很平淡,不是冷淡,而是一种宠辱不惊,一种从容的平淡,她微笑着说:“在一起生活十四年,当然是应该有感情的。”
我和她却不同,我对亲情的依赖性非常大,曾经一度我对亲情感到失望的时候,我采取了极端的激进态度。
她问起我,现在在哪里,我告诉她我在某某学校读书,也许是因为我以前的成绩不太好吧,她有些惊讶,说道:“不错呀。”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唯一一次看到了她有些过大的表情,但仅仅是相对她的平静而言,如果不是仔细,很难察觉出来。我笑了笑,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还欠一个身份,不是吗?”听得出来我是在埋怨。于是我又问她现在的状况,她说她已经工作了,我以为她大学毕业后工作了,这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她一直都是那么拔尖、优秀。当得知她并没有上大学,上完高中后就开始工作之后,这回轮到我惊讶了,我连声可惜到:“你不上大学,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她笑了笑,笑容很纯净,不掺有一丝抱怨,或尴尬,“我也觉得可惜,很多人都觉得可惜,但是没办法,我们没有考大学的权力。”后来我才想起来,当年这些知青的后代(“支内”在年龄的限制下有一个名额)允许调回沪上,但却没有给他们考大学的指标,这些孩子回沪只能进高职。我为她喊冤,“这太不公平了,这将直接影响到一个孩子的前途,更何况你这么优秀的孩子”。她淡淡一笑:“我后来上了夜大,已经拿到大专文凭了,现在正在读本科,而且非常顺利。” “那么你高中后,也就是97年就开始工作了?” “恩,从学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伊都锦’实习三个月,做售货员……”她平静地说着,我却无法平静地听下去,在我眼中,这个性情温和,聪慧典雅,倍受人们宠幸的女孩,不会屈尊去做一份在别人眼中卑微的工作,可她却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因为她知道,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至少目前是这样,她只能去接受,就象当初要接受不能上重点高中的事实一样,而以她的学习能力要考上一个重点高中,甚至重点大学根本是不用让人操心的事。“那你现在呢?”我问。“后来我实习结束的时候,”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也很犹豫,是该继续与他们签合作呢,还是去找别的工作呢?如果要继续签下去,必须要签半年,那时候,正好有个机会,我去面试了一份外销员的工作,而且成功得面试上了,于是我在这家公司一直呆了下来,”说到这儿,她的电话突然响了,听上去象是工作的事情,而我们见面的那天是周日,她用流利的上海话与人交谈着,看上去精干和自信,谁也看不出,这个坐在我面前,长相有些稚气的女孩手中却掌握着数量惊人的外销业务,看上去她(他)们的谈话非常愉快,她总能与人相处得很愉快,虽然不会亲密无间,但也从来不会发生矛盾,很典型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在她与我交谈的时候,我已经强烈感觉到我与她的差别,虽然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存在的不足,但可怕的是,由于某种隋性甚至虚荣,我从未想过要去改变,或者没能改变。我眼前这个孩子,可以说是与我这一类年青人截然相反的典型,能吃苦,体谅人,委曲求全,并能面对现实和接受现实。健康的心态和健全的人格更使她天生就有着良好的心里承受力,能够从容地面对各种压力。而我呢?甚至现在的大部分年青人与她不一样的是,虚荣,依赖性强,性格偏激,不能面对挫败和承受压力,甚至因为不能面对现实而急功近利。难能可贵的是,这个孩子,虽然踏入社会多年,却没有沾上一点世俗气,她的气质和谈吐清雅宜人,而且没有丝毫的做作与伪饰。这点足以说明人走向社会不一定要变得世故,狡猾,攻于心机,也能体现价值。
我再问:“你现在和谁住一起?”
“和奶奶,爷爷,你呢?”她反过来问我。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问她:“你爸爸妈妈呢?”
“还在内地啊。”她好象很奇怪我的问题。
“你爸妈舍得你吗,我记得你母亲是非常疼爱你的,她可以放开你让你独自回上海?”
“有什么舍不得……。”她没有说太多去修饰自己的观点。但我知道,这个出生虽不十分富裕,但发展较为平稳的家庭里的孩子,尤其是一个独生女,是整个家庭围绕的中心,她母亲对她重视的程度是学校和周围亲属能够看得见的,但是却能在她只有十四岁的时候独自将她送回上海并且一直与爷爷奶奶共同生活,她难道就真的放心两个老人和一个未成年孩子可以彼此很好的相互照应吗?现在的母亲,有的担心孩子的自理能力,宁可放弃孩子在外求学的宝贵时机,有的出于想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的自私心理,宁可毁去孩子的前途也不肯让她们去飞、去闯,我能理解父母的一片爱女之心,但他们这种狭溢的爱,无疑是束缚了孩子,这似乎得不偿失。或许只有正确的方式,坚定的舍弃,才能给孩子真正受益的爱。这是她母亲与我母亲的区别,也直接导致了我与她的区别。
陈洁谈到了与爷爷奶奶的相处,说爷爷的脾气不好,可奶奶非常疼她,记得她在商场做销售的头一天,奶奶担心她卖不出去衣服,不好交代,于是老人来到商场,自己掏钱买了两件T恤,以作为对孙女儿的鼓励。“伊都锦”不是一个廉代的牌子,90代中期的普通的家庭在一般情况下很少考虑购买,而且这种服装是将市场定位于年青人,是给赶潮流的年轻人而设的。老人为了孙女儿的面子,掏钱亲自上门在孙女儿手中买了两件她自己根本不能穿的衣服,说到这儿的时候,陈洁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激之情,看得出来她内心是非常感激的,但她不是那种感情强烈的人,也不是非要把这种感激之情动情地扬于脸上才足让世人认识自己的人。
我们离开的时候,她一再强调:“不要失去联系,千万不要失去联系。”我答应了她,可是后来还是失去了,因为我们这些孩子,其实还有一个属性,那就是不稳定性。在离开的时候,我看着她穿着棉衣胖胖的身影,忽然开口喊到让她“路上小心”,因为我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有理由叫人疼,乖巧,懂事,聪慧,可是,也许我没有意识到是,这个孩子虽然只比我小几个月,但她却比我成熟得多,让人放心得多……
我记得我们约在见面的那一个下午,她足足迟到了近半个小时,后来她连声道歉,并且解释道,由于自己要洗衣服,所以来迟了,她不是那种喜欢迟到不懂得尊重的人,为了洗衣服而迟到,想必要洗的衣服数量还不小,并且从宝安赶到市内,还需要很多一段时间。想想自己现在连洗一件衣服也想要靠洗衣机,袜子塞了一箱子才彻底清除,有时甚至还要靠朋友帮忙洗晒,从适应能力这方面比起来,我是不是比她“小”了很多岁呢?而且她非常成稳,会把觉得主要的事情料理完,然后再去处理别的事情,而在她的心目中,料理好家,才是最主要的。想想我自己,有的时候为了见一个朋友,或者去看一场电影这种事情,甚至可以去逃学,还不停地给自己找着借口说什么“难得、难得”,不知道,这样受损失最大的其实是自己。有的时候为了一个旅游,或者为了一件高兴的事情,可以兴奋地难以入眠,幼稚得象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而自己的任性,和苛刻,却总是能让别人成长,给别人带去重重的负担,这样,在心智方面,我又比她小好几岁……
我在心里祝福着她,希望她能达成心愿,而事实上,其实我自己才是“更需要”祝福的人,祝福自己能够快一点“成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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