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做成秋

barryd311 · 发表于 2002-7-25 17:4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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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我洗濑完毕正准备安息，被一阵凄婉的唢呐锣鼓声吸引，忍不住跑了出去——是一队人，出殡。
纸扎的白马青牛在前开路，后面跟着提着灯笼的仕女，后面跟着灵幡，一大队人逶迤着向前，锣鼓咚咚咣地唱，唢呐呜咽着，在朦胧的夜色笼罩下，的确有那么一缕悲凄。车马摇摇晃晃，阴曹的路，真的那么难走吗？送殡的队伍里有人在笑，围观的人群也在笑。笑什么呢？一场闹剧？一幕几千年来久演不衰的闹剧？我不知道这闹剧完整的礼仪是起于何时的？商周？？《诗经》里也不乏关于祭祀的记载，最明显的是《周易》，六十四卦里就有几卦是关于祭礼的，那么狂放的屈子，对死亡的祭礼也是充满了崇敬，《九歌》里飘然着巫神的身影。……我望着招摇的灵幡胡乱地想：有一天，我的生命也会化成那缕飘动的风吗？
送亲的人好多。他们都是他或她亲人吗？我死的那一天，会是谁来为我提起那盏照路的灯呢？锣鼓喧闹，我不要，太吵了；唢呐萦绕，还可以，可迎亲的时候好像唢呐也会那么呜呜地唱，白幡在眼里晃动着。我也不要唢呐。
我喜欢白色。我想我死时也会一身雪白的离开的。那么，我要什么陪我呢？我想起了海，想起了箫。一直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要是离开这个世界的话，我会选择去投海。海潮翻卷，就让海水带走我前世今生所有的一切……箫声冷凝，低缓，让海水和着箫声为我送行……夜无风，城市的天空看不见星星，我一个人伫立在清冷的长街，海在遥远的梦里哼唱着，海，还会有一汪纯净的水为我留存吗？我想听箫声，而吹箫的那个人又在哪里呢？
我从来就没把死亡当做一件很可怕的事，只是，我不想我死时是在床上。我在床上歇息，在床上胡思乱想，在床上和情人幽会，床，承载了我太多的喜悦悲伤疲惫欲望和狂乱，它已经被我的人生故事涂抹得太混乱了，死亡是圣洁的。就像我生时会是曲折惊险一样，我要我死时也飘逸离奇。时常走在街上的时候忍不住想，如果我只能城市里飞翔的话，我会选择一种什么样的死亡。车流如海，过街的路口总是很混乱。我就想，能死在街上也不错，让一辆飞驰的汽车结束我的生命，然后我在最后的一刻身体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推动，象一只断线的风稳一样轻飘飘地飞出去，让一声凄厉的哀鸣伴着我的鲜血，蝴蝶一样飞溅，洒在灰色的路面上，象一片绽开的罂粟。因为我常爱这么想，所以每次我过马路的时候都想这一刻是不是我生命的结束？红绿灯闪烁，每次我都安然地过去了。于是我就想，这一天还不是时候，老天爷那么执着地非要我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他一定是还有什么事没干完，等着我去做完它。
我耐心地等着。只有一次，我等不及了。我一个人躺在深冬清静的小屋里，被泄露的煤气压在了床上。房东已经睡了，我喊不出来也无法行动，但我的神志还有一丝清醒着，我迷惘地想就这么结束了吗？在床上？！我的心脏在一片火海里挣扎着，我的眼前开始慢慢黑暗，就在那时，我床头的呼机开始响了，一声接一声不停地响着，我的朋友们很少在夜里联系我的，但那呼机却偏在那么深的午夜在我似清醒似晕眩的状态里清晰地响了。我的心脏被那声音拽着，在火海里一点点上浮，恍惚中，我又听见母亲的声音在我耳边一声声叫着我的名字——在北京，是没人会那么叫我的，能那么叫我的只有母亲。我听见她在叫我，那声音好清晰好清晰，以至于让我怀疑我是不是躺在家里？我想看清我倒底躺在哪里，我努力睁开眼睛去看，光线就一点点重又展开在我眼前。
第二天我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三天我可以行动了，我第一个就是先回那晚那个朋友的传呼。她在电话里焦急地声音问我，她说那晚我呼你你怎么不回话？我告诉她那晚的经过，她命令式的在电话里朝我叫，她说你不要再一个人住了，不要！，她说你去住学生公寓吧，我帮你找……
这就是我的朋友。我在异地他乡，萍水相逢相识相交的朋友。握着电话的听筒我轻笑，泪水汹涌而出流过脸颊。我说谢谢。我说我会照顾好自已的，从今以后。我说那晚的经历告诉我，我生命真的绝不仅是握在我自已手里的。一直到现在，我都在好好的活着，闯过生命里的一重又一重风雨，熬过痛苦一轮又一轮的侵袭。我说我会好好地活着，为母亲的期盼，为朋友的呼唤。我活着，我就会尽力去燃烧我整个的生命，用我心里的灵思，歌唱。
我走时，我依然会选择一种我想往的方式。让我的歌声和我的生命一起在海里或街上嘎然而止。
不要灵幡，也不要锣鼓和唢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