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

葛佳君

     电影还没有结束，我就走出了房间。我没有看清电影结束，看见火车起飞的是不是一个孩子。或者那个孩子是我？那个孩子拥有明亮的眼神，看着阳光直射入他的眼睛。而我只是无力的看着窗外，没有太阳的午后，今天是阴天。冷冷的灰尘已经将我包围。
　　下午三点，小区里一个人也没有。从我的窗口望下去，可以看到无人的街。没有故事的日子，我心里这么想。决定出去买点东西。出门正好看见邻家的女孩回来，想是放学了。自从父母离开这个城市以后，我就很少出门，不记得上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了。她应该高三或者大一了吧。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却几乎不记得她的样子。观察她，修长的腿跑一起来一定很快，修长的手指这些年没有听到她练琴，丰满的……她长大了，我回过神来。
　　简扬哥，好久不见。我听见她叫我。
　　原霞啊，放学了啊。公寓的门之间是四米的距离，我和她的距离也是四米。
　　我看到你的新文章了。然后她挥动手上的杂志。我知道那本杂志，也知道我有文章在这期发表。只是她不知道，一旦发表一切就已经成过去了。有时候发表和写作之间的周期很长。她不知道，我已经半个月写不出东西了。任何状态我都被灰尘包围。
　　简扬哥，什么是灰尘啊？灰尘，她怎么知道我在想灰尘。灰尘就是我们现在看不见的物质。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没准她懂我？！还是不要想太多了。
　　原霞，我要出去一下，以后再说吧。不等她回答，我匆匆走下楼梯。
　　　　　　　　　　　　　　　　　
　　原霞让我想起陈雁了。这个让我爱了七年的女人，不知道她现在跟谁在一起。街角的梧桐树落了一片叶子在我头上，我觉得很幸运。抬头，却发现它几乎不剩叶子了。入冬很久了，加上今天没有太阳，它也很冷吧。我笑了，我有什么资格怜悯它呢。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和大多数同学缺乏联系。以至于我现在几乎失去任何人的消息。陈雁走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觉得学校的梧桐树在那里唱：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我回到一个人的公寓里。父母离开的时候，给了我足够的资本可以让我靠利息过日子。我找不到找工作的理由，我停了下来。我深居简出，我节俭得过分。
　　　　　　　　　　　　　　　　　
　　夕阳突然爬了出来。它总是在人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人致命的一击。街边的小店在放音乐，有人在唱：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我在等谁回来呢？陈雁，你又在哪里。我听到风中自己的呼吸声变得很大。你的眼珠子里，怎么有一道彩虹啊？这是电影台词。但是我并没有看见。我倒是看到，风中有一条丝带飞扬了起来。这代表希望吗？
　　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六点的光景。几乎什么都没有买，几袋方便面，一罐可乐，还有大学时代最喜欢的薯片一包。门前，却又看见了原霞。简扬哥，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这是给你煮的面。简扬哥，我大致知道你对于灰尘的定义了。
　　　　　　　　　　　　　　　　　
　　什么是灰尘啊？
　　灰尘就是你不愿意看着我的时候，我心里积压的灰色的尘土。再一步，爱就会粉身碎骨之前，灰尘却将我托起。我知道这些灰尘便是我爱着你的证明。无论在哪里，在飞扬的时候，在坠落的时候，在你的私人抽屉一角安睡的时候，它都是一种证明。证明我曾经存在过，并且一直存在着。我是你的灰尘。
　　我才发现自己误会了时间地点人物。我甚至想不起来这些文字出品的年代。那是那年写给陈雁的情书吧？怎么会在杂志里出现。我没有去深刻追寻原因，只是决定立刻送原霞回家。原霞，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好！杂志借给我一天，可以吗？可以！
　　　　　　　　　　　　　　　　　
　　那什么是彩虹啊？
　　彩虹就是你看不见我的时候，我在地平线尽头看到的一些希望。坠入海，我可以看到，升上天，我也可以看到。我知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这些彩虹便是我唯一赖以生存的力量。那么彩虹是怎么来的？彩虹就是灰尘在绝望的尽头，钻入阳光想求一个粉身碎骨。却看见自己飞扬起来。飞扬、飞扬，梦想的尽头不再走样。你知道，我是你的灰尘。那么彩虹就是我自己的变化。
　　看见这些年代久远的文字，我心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只有陈雁有可以完全收藏。那么她为什么要替我投稿呢？又为什么我可以看见？一定有更多的秘密藏在这个事实背后。我却发现自己无心了解。不要想太多了，累了，睡吧！
　　　　　　　　　　　　　　　　　
　　　　　　　　　　　　　　　　　
　　难得看见清晨的阳光。清晨就醒来，再难睡去。只得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步，像是午夜一样。拉开窗帘，下意识的躲避刺眼，却发现阳光温和的投射到眼角。我突然有疑问，阳光什么时候才刺眼。我忘记了答案，或者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答案。探头窗外，看到原霞匆匆上学的脚步。好早啊，我叹气。
　　空气的逆流直直的向上冲，还是感觉到冷。虽然这是上海连续第四个暖冬。12楼的前方是一片空白，所以我一直习惯往下看。午夜的时候喜欢独自张望，总是感觉有一天我一定会摔下去。而那些张望更像是一场战斗。结束了，我总是无力的静坐在阳台的一角。
　　　　　　　　　　　　　　　　　
　　我想起那个重复的梦。我很难分清楚这是我潜意识里的记忆，还是只是一个梦。梦里应该是一个空的校园。起雾的日子我一个人在里面奔走。之后我总是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我身边飞驰而去。我总是在一刻醒来。醒来的时候，第一眼我总是看见那个杯子。
　　那个杯子是原霞送给我的，而我总是用她想起陈雁。那年原霞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我的面前，简扬哥，你的生日礼物。原霞小我七岁，那年她在我眼里还是一个小孩。那年我高三，一个月以后我看见陈雁，也是穿着白色的裙子出现在我眼里。那是我第一次在女孩子面前迷失。
　　关于那个杯子，居然有一个传说。那是陈雁几年以后告诉我的。你应该有这样一个杯子，杯子上刻着她的名字，在半个世纪以前你获得了全部的支持。然后是一些反射的事实，你们失散。也一样是九十九年。我现在在想，那时候是不是陈雁在暗示她要离开我。
　　　　　　　　　　　　　　　　　
　　现在我在想，那个梦的暗示是什么。我又瞥见昨天我抄写的电影台词。时间变得无所谓，因为我已经丢失了睡眠。我是一个失眠病患者，我怕亮。父母已经移民出国三年了。毕业的时候，他们就叫我跟着出去。可是我拒绝了，我一个人留下来。在他们留下的房子里，我不工作。每个月写上三五千字，赚取一些稿费。生活原来也像电影一样，无法区分白天黑夜。
　　其实身体就是一扇门，泪水也可以让这个城市变陌生。恍然间，我反复在狭小的空间里游走。我们可以回到过去的吧，但是我们回到过去，过去就不是过去了。而这个城市，也在那场泪水的大雨里突然变了模样。
　　　　　　　　　　　　　　　　　
　　心灵一角的黯然，是因为望不到记忆的彼岸。而梦想尽头的冷，是记忆那段的疼突然再次泛生。整个晨光里，记忆里的每个画面清晰而模糊。阳光斜射入我的眼睛，我突然感觉到疼。也许是因为隔着泪水，记忆依然的缘故。阳光让记忆突然放大、升腾。这个城市就是因为有太多背景，才变得没有背景。灰尘飞进了我的眼睛，变成了彩虹的假象。
　　其实人生是不需要对比的，我的选择必须是我要的选择。我的幸福必须是我要的幸福。生命里的某些崎岖像是必然。在我的房间里，难以区分午后还是午夜。因为那样的时刻总是无力。我紧紧拉起窗帘，是为了躲避阳光制造的假象。有时候我以为时间停止了，片刻之后午后却变成了午夜。我没有意识到，我把星光也阻隔在窗外。
　　　　　　　　　　　　　　　　　
　　这个午后就这样来了。我像是在等什么人回来。意识让影像变模糊。开门的时候错以为陈雁来了，自己一看才发现是原霞。于是将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当一切的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的时候，我开始无法言语。在某一瞬间原霞好像变成了陈雁的样子。深色的棉布长裙，紫色的紧身上衣。不同的是原霞还没有到像陈雁一样，抽着烟毁坏自己的清纯形象。
　　哦不，也许是我的记忆混乱了。那大概是她最初和最后的样子吧，我把它们结合在了一起。
　　不知道原霞为什么要变成陈雁的样子，前一天还是假小子。在加上我的错觉，我几乎拥抱她。我知道孩子气的外表之下，其实有一颗睿智的心。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说：你的。我一下子木了一下，是陈雁的字迹。你怎么会有她的信？楼下门卫交给我的。哦，好。要不要一起喝点酒？恩，行。
　　我想，我一下子觉得晃了起来。迷乱的感觉。你一直站在街对面，只是流泪。一直不言不语，突然之间飞奔而去。忽然你坐在我的身边，又安静的看着我。我们一周年了，真开心。我也是，认识你真好。又是沉默，月台。我一直没有靠近你，我一直远远的看着你。思念很悬，悬到难以自治。汽笛声。你听不到我的、我也听不到你的，最后的说话。
　　　　　　　　　　　　　　　　　
　　我想，我开始做梦了。梦的具体时间我不清楚。大约是我和陈雁临近毕业那一年。阳光和满满的春意一起撒在她的脸上。我们奔跑，然后大口喘气。黑夜里我们大声唱歌、大声笑，在无人的操场或是冷清的街角。春天，一切都开始不可思议。在深夜里，我们一起看《伤心街角恋人》、《三天两夜》；我们一起喝酒，睡大觉，导致上课迟到。生活快乐而腐朽的样子。似乎一点危机也没有。
　　我开始写情诗。那一天你的山顶上，我们一起闯荡；那一夜我的梦境里，你带我回故乡……你带我上了火车，一夜，我们欢笑、难眠。清晨我们到达你的故乡，你立刻带我去你的山群。一天，我们在山间流连，清水、绿草对应我们狂喜的心境。你的山顶上，我们看见日出日落。夜，决定露宿。夜黑里，我看见她的长发缓缓落下。而她的紧身上衣也失落在绿草间。我轻轻掀起她的棉布长裙，试图看见底下的究竟……
　　　　　　　　　　　　　　　　　
　　最后关头我收住了自己的脚步，我终于发现眼前的是原霞而不是陈雁。我轻轻的用毛毯掩盖住她裸露的上半身，起身独自走到窗边。我看见了陈雁给我的信：明天，老地方见。信没有邮戳，像是亲自投递的。老地方是什么地方？……我再次回到床上的时候，原霞已经因为过于兴奋而深深睡去。我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小女生，很对不起，我不可以爱你。
　　　　　　　　　　　　　　　　　
　　　　　　　　　　　　　　　　　
　　环绕的希望树，时而深时而遥远。在昨夜睡去之前，我已经在心底答应了那个只知道地点、不知道具体时间的约会。真假似乎已经不在重要，我也突然很想重返三年没有去的母校。早醒了，还没有看见阳光，却已经感觉到了希望。所以，在清晨、在阳光降临我的窗口之前，我走出了家门。去寻访那些熟悉的老地方。
　　　　　　　　　　　　　　　　　
　　冬日的清晨，一切显得冷漠而冷清。我走在一个人的路上，就像往日独自夜归的日子。清晨的校园出乎我意料的宁静，我这才明白我的时间、地点。我想这个时刻里，大多数人还睡着吧。我首先想到的是去我们的老地方——红树林。我一个人坐着，看天、看树、看自己，记忆就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我一个人去寻找那棵刻有我们两个名字的树，我没有找到。西南角有一片树桩，想是已经被砍掉。
　　阳光越来越温暖，我发现我的想像竟跟着阳光一样，变得越来越温暖。在路的尽头你看见了她，爱情，空中飘动的爱情是一条彩虹。事实上，我看见的是我的大学中文老师杨。我急忙闪身，可是还是像多年以前被他发现。简，你回来了啊？老师，我从来没有出国。啊，是吗？这些年没有你的消息。我一个人写作过日子。回来教书好吗？啊，我可以吗？我快要退休了，想培养一个自己喜欢的接班人。好啊，过些日子我来向你报到。陈雁好吗？我没有她的消息。哦。
　　我继续寻找下一个老地方，街角的茶坊是那些日子我们去的最多的。独自坐下，照旧点西柚汁。我喜欢那种苦的味道，就像此刻的思念越来越明显。雁，你现在在哪里？多年以前为她写的诗开始浮现在我的脑海。春天，你终于来了，我们站在街角，张望。阳光刺向我的眼睛，在那里变成七色。你是我的彩虹吗？
　　转眼两个小时过去，我心底出去很明显的怀疑。我冥想，难道我又判断错了。我再次走回校园的时候，已经到了放学时间。校园里满是学弟学妹。我还是觉得自己无法融入。一个人走到操场的一角，坐下。从来我只看人运动，自己不运动。我想起陈雁正是在这里发现我的。一个人思考、一个人写字的我，是怎么被陈雁发现的。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她今天真的会出现吗？还是一切只是我的一场梦？
　　阳光斜射的角度，证明时间已接近黄昏。我的身体有些匮乏无力，整天在阳光里寻觅彩虹。我快连自己都要找不到了。我的眼前有了幻象，我的记忆却突然清晰起来。是不是遗漏了一个老地方。那个老地方就是我家门口。你总是喜欢留下一些不可解的谜语，让我一个人在城市里迷路。当我彻底失望的时候，你却出现在我的眼前。然后欢笑痛哭，狂喜狂悲一阵。你总是让我看不清你。如同我们的分手，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
　　　　　　　　　　　　　　　　　
　　我一直坐在小区的秋千上，等待夜色的降临。不想被阳光模糊了视线，所以静静的整理思绪，试图让思想清晰起来。当我抬头的时候，却还是看到那个紫色的背影，远远的站在我的大楼楼下。陈雁！那个身影却一下子窜进了大楼里。我到电梯口的时候，只见电梯在12这个数字停留了一下。我确信那是陈雁了。
　　我到达家门口的时候，看见的却是原霞。深色的棉布长裙，紫色的紧身上衣。哦，上帝！我竟然忘记了前日她的这身打扮。我开门，把她让进房间。一直孩子气的她突然又沉默起来。怎么又像昨天一样！我骗了你。啊？我心中突然有反射。信是你写的啊？是的，那年我偷看过她给你的情书，所以我学会了她的字迹。怎么会这样！简扬哥，我喜欢……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的心，可你勾起的是我对她的回忆，所以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原谅你，虽然你用错了方法。你走吧！我想安静几天……
　　　　　　　　　　　　　　　　　
　　我没有再出门，也不接任何电话。一直在下雨，最近似乎再难有看日出的机会。家门被敲响过几次，总是在午后三点。我猜大概是原霞想要解释什么。她没有错，我却不愿意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三天三夜，我彻夜难眠。一直坐在那块可以照射到阳光的地板上。我想冬天是已经离开我了，我没有获得那种重温的感觉。思念被勾勒出来，像是一小杯浓浓的烈酒。却不曾让我睡去。我想，我想离开了。
　　就这样，我无意识的坐上了出租车。在同样阳光明媚的午后，目的地是机场。最后一夜，收到父亲的电子邮件。说他那里正好有一个很好的工作，问我是否高兴立刻办出去。我说好，但是我还要在国内游历一下。接近机场的时候，我看见半条彩虹在我眼前闪动。我只是感觉到一切的远离，才难以自治起来。是泪水让阳光在眼底变成了七种颜色。
　　这个狂飙的城市，我孤单的像是在等待消失。其实身体和彩虹一样，一直都很单薄。还有三十分钟我就将从这片土地消失。无论我眼前的彩虹多么耀眼、多么真实，都已经与我无关。只是闭上眼睛，还是体会到那种被阳光穿越的疼痛。我被旧爱情刺痛，所以难以忘记。就让这种痛伴随着我的离开吧！这是一条永不消失的彩虹，因为我再也看不见。

雨石狼zell

长，苦长，枯长……

moonsisi

好长哦
我没有看完

影子√

文章中的简扬是一个活在过去,封闭自我,逃避现实的人,难以忘记过去的人又怎能从梦中醒来呢?我讨厌.

酸奶猫

阴霾的文笔，我不敢看，让我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可还是耐着性子又看了一遍。
因为一个人，为了想体会他的心情，揣摩着他的痛苦。
我想，爱一个人，能够爱到如此地步其实已经失去了当初的本意，
只是用寂寞和回忆作调料，活在过去的男人啊，让人怜惜，疼爱，那种颓废的神情，零星的关爱，随而又逃避退缩，恣意的伤害，只会让多个人掉到地狱。

yaya.cn

太长了
看了眼睛有点痛
不过还好,总算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