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男人

caizijia

1
星期三一大早我接到电话。那时候正躺在一家二流商务宾馆小小的床上。
“喂喂！”电话里的人说。
“喂喂。”我回答。
“客人，您要求提醒起床的时间到了。”应该是宾馆服务员身份的人物说。我想象着她先被闹钟吵醒后的模样。
“谢谢。”啪，对方挂了电话。
我取过扔在床头柜上的手表。7时05分。算是相当准时。但是哪怕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对我而言也毫无用处。
55小时05分钟，如果不算我眨眼的时间，那么几乎这么长时间没有合过眼。
柔和的轻音乐彻夜回荡在这个陌生房间的陌生空气里。从1数到100，再从100回数到1。不管如何我也终究无法入眠。
昨天晚上的话……我先花了1个小时补足了前2天份的日记——进高中的时候我开始动笔记日记，然后发现自己并没有勤奋到每天都写，但是依旧努力地不时弥补着。7年来写满5本厚厚的笔记本。内容始终只是“今天的天气；自己在哪里作过些什么；上课时的感觉”之类。然后，3年前突然想：某天觉得难以忍耐的时候再写成一篇完整的文章吧。甚至昨晚还动过“既然怎么样也睡不着，干脆开始吧”这样的念头，然而终究只是躺在床上，听THE OCEAN DREAMS，看着墙纸褪色的天花板。
此外，喝了5罐啤酒，吃了1包薯片，抽了23根烟，看了50页的书。
我满腹狐疑地回想。不过，神经似乎并没有在自己不知觉的时候突然在某处断掉。不仅精神十足，而且思维也未迟钝多少。值得庆幸。值得庆幸。
我利索的起床，光着身子跑到浴室。打开水龙，热水便哗哗地流入浴缸。趁此机会刷了牙，刮了胡子，然后抽根烟。
直至泡到热水里身心俱松的那刻，我终究没能回想起来，为了什么理由要求柜台务必打这通电话。

2
我轻轻叹着气，把衣服穿好，把书塞进行囊里。然后一边喝咖啡一边补昨天的日记。
“睡不着的话就不要喝这么多咖啡，不然喝再多酒也一样睡不着！”
“这种清淡的速溶咖啡让人睡着倒是有可能！”
我抬头看看四周，并没有发现身边有争辩着的人。重新低下头的时候，恍然发觉原来是自己如此写着，边轻轻读出声来。
从没有人指出过我这样的毛病。类似“一看稿子就知道你从没有重复看过”的抱怨倒是听过不少，但是始终没人因为自言自语而责备我。
尽管奇怪，不过我没有把责任推给咖啡的想法。再如何挑剔也只是速溶的罢了。
我的日记上，有时候大致就会以旁人的口气找麻烦，然后自己再进行辩驳的方式继续下去。这是我写日记的方针。但是，是何时开始自言自语的呢，今天？昨天？还是一直以来……
然后电话响了。

3
“喂喂！”
“喂喂！”
“客人，您要求进行提醒的时间到了！”
我说：“谢谢。”
电话啪的挂了。
等等。这不是我要说的。
我什么时候要求提醒的。提醒我做什么，或者我有说过我要做什么。
这些才应该是我要说的。
有一条隔阂，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之间。昨天的我和前天的我，更久远前的我与我之间是否存在这样的隔阂则已经无暇顾及。如果不是梦，那就能如此解释。
算了。我仰头喝完剩下一半的已经凉了的咖啡。无须自问什么，只要走下去，把手按在柜台上，然后对着看待神经病一样看着我的服务员，强迫或者恳求她告诉我昨天嘱咐过她什么，答案就可一清二楚。
我穿上衣服，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发觉没电，便又扔下。揣着房卡出门的时候，正好瞥到窗外：没被窗帘盖住的天空与隔着窗帘望出去的天空一般阴郁。
似乎快要下雨了。
我想。
关上房门。

4
楼道里轻轻响着“答答”的脚步声。我站在电梯前，回头张望幽暗的楼道时，脚步声便也停了下来。这样的沉寂反而更令人窒息。
幸好电梯很快在我面前敞开她的怀抱。我匆匆走进去，几乎撞到塞满换洗床单和毛巾的清洁车。看上去年纪相似的服务员睡眼惺松地瞧了我一眼，然后立刻低下头。我则望着楼层显示灯。
电梯的移动出乎意料的缓慢。紧握推车把手的服务员偶尔发出不祥的轻咳。我开始想象电梯外的空间是否已经成为黑洞那般的虚无。电梯，以及其中的服务员和我，就停留在这片什么都没有的区域。在降下，却永远也到不了底。一直到这个鬼地方发生大爆炸，才可能得以解脱。
这个念头一度使我在电梯停在7楼的那刻逃出去。但是最终也还是看着服务员推着车险险地走出电梯门。电梯再次缓缓下降的时候，我的情绪随之一落千丈——这回的虚无中仅余我一人。
更长时间的静寂与随之而来的不安之后，我跌跌撞撞终于踏在终点站的地毯上。这段距离仿佛使我有限的价值观完全失去了其存在意义，并为此深受打击。但是既然走到这一步，错或对不妨就等到盒上棺盖，被堆上了厚厚的泥土无力推翻的那刻再研究也不迟。这都是无能为力或者说已经注定了的。
电梯前是宾馆自开的便利店。因此里面的东西，从打火机到啤酒，明信片还有烟，任何东西都比外面贵那么一点。缩在柜台后面的店员百无聊赖，听到动静便稍微抬起头来。不知放在何处的收音机轻轻播报着早间新闻。
他讶异地看着神情紧张的我，随之笑笑。
昨天唯一的一次走出房间便是在这边买了啤酒。或许就因为这么一小会儿对方认出了我也说不定。但他一无所知，无法解决我的疑惑。
我走向大堂，站到厚重得仿佛坚不可摧的木质柜台前。想来我的神情不善，因此服务员同样披上警惕的外套。
大堂上方的吊灯垂射而下的光芒，让我的神经更为紧绷不已。
我说：“请帮我打印一份文件。”边掏出磁盘放到桌面上，用手指压着，尽量推到她面前。
“和前天一样么，客人？”
“对，设置什么的便请留意。”
我的话正在违背我的意志，却比本意更自然无比。或许这才是我一直以为的？因为是设计好的，所以无法按剧本之外的所说所作。凶悍的编剧此刻或许正插着腰站在某处。在严密的监视下，由不得我自作主张。
假如无法表达，那便等于不存在。谁会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愤愤地抱怨。对方在我的注视下按要求进行工作。没有任何破绽。
对方从容不迫地完成我的嘱咐后，把磁盘按在打印出来的纸上，重新推回我的面前。和前几天办理入住手续时相仿，无论做什么脸上都挂着事务性的笑容。我付了纸张费，小心翼翼把纸折叠起来，和磁盘一起塞进口袋。
接下来，在宾馆的大门前徘徊了一阵，确认自己大概是重获自由了之后（姑且不论是否是错觉），便再次转身进去。错愕不已的服务员盯视着我。
“是否还需其他服务？”放弃吧，再如何挣扎也无法从其他人处得到答案。对方的笑容背后似乎这么嘲笑着。
不是！不是！我只能在内心大声疾呼。看来终究会只差那么一步，那层束缚迅速再次将我的反抗压制。我平静地重新掏出纸张（只是外表看起来如此），在反面写上传真号码。
“麻烦按上面的号码传真一下。”然后沮丧不已地按剧本念着台词。
等待的时候，我的脸上同样挂起无可奈何，事务性的笑容。
   
5
周遭渐渐嘈杂无比。从毫无结果步出宾馆，背后开始充斥起让人烦闷不已的嘲笑那刻，我塞上耳机。
现在想起来，刚入住的头夜，我发觉大多事要理出个头绪绝对不比整理我乱糟糟的行囊容易。就如我搜肠刮肚曾想给自由下个定义，结果只能以“自己觉得开心便是自由”，草草了结罢了。那么我现在算不算自由？也自然成了一笔糊涂帐。
如果撇开这些不谈，我可以随心所欲的把音量调到让我感到满足的程度；我可以凭自己的勤懒决定工作的时间。并且起码在这四天里没人会说三道四，或者为我的健康和生活状态担忧。目前来说，这样便足够了。

随风而逝之后便是SMELLS LIKE TEEN SPIRIT，一首首就这么自然而然延续下去。
自由或者囚禁。我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两个字眼。短暂且冷漠的回忆，熟悉的曲调，以及对之毫无准备的字眼，就这么纠缠在一起百般折磨我痛苦不已的神经。
“恋人？或许就像各式各样的菜色，怎么看觉得都不错，每样都试图尝遍，但是在尝过之后也决定不了到底自己最喜欢哪一样。这大概就是我们这个年龄的女人最觉得痛苦的一件事。”归纳出这些话的几个女人活生生重现在我面前。
8年前相仿的年龄，单这方面来考量，8年后自然也相差不远。但是脸虽然熟悉，看上去却终究陌生了。
就在这样别扭的感觉下，对着这几张脸我苦笑着喃喃答道：“天天对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却连碰一下都难，对神经纤细如你们来说当然是件痛苦的事，但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习惯之后就什么都不觉得了。”
“没错。你是个冷漠又自大又爱面子的家伙，现在连血的温度也不如意料里那么热了。”
以上的事应该发生在几天前的初中同学聚会上。25岁和17岁，看来已不仅仅是8年这样的距离了。因此……有些人就必须得脱离8年这段距离长短的囚笼。这是毫无办法的事。改变或者随风而去。
我虽然算不上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也绝不太多话。大概也不属于擅长说话的那一类。
总之，对我的评价大致如此。

6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筋疲力尽坐倒在江边的石椅上。在我的价值观崩塌此后——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正如失去一件毫无用处，却已经习惯带在身边的小玩意儿，短时间里必定难以自然。一路行来，唯恐发生什么的心情让我噤若寒蝉：生怕遇到小偷的光顾，过马路时必定细细左顾右盼。加上无法控制住的胡思乱想，如此走了不久，神经质的举动便让我疲惫不堪。
现在是一周的中央，而我正是实实在在活在这个中央的人，此刻正坐在观光道中央的石椅上。但是这种想法未能带给我任何真实感受。
耳机里传来轻微的吱嘎声。是自动重放的非功能提醒，顺便告诉戴着它的人：已经过了1小时又30分。再稍等一下，前奏便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熟悉。由轻至响，由缓至快。
我试着跟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THE SOUND OF SILENCE》曲调打口哨，结果除了突然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外连像样的喘息声都没有。我就坐在那儿，弯着腰，拼命的咳。眼泪很快将要流出，呕吐之意慢慢涌往嘴边。能这么感觉到，却完全停不下来。可以痛恨，却完全没办法制止——就如痛苦之后更大的不快。
咳毕，我忍着体内翻涌的胃酸，慢慢喘息。音乐于是从刚才的支离破碎重新变得听上去完整。
我调低音量，支起身子，泪眼迷朦，侧耳倾听。提供立即成像服务的摄影铺，随着时间慢慢多起来的各类人，所幸似乎完全没人注意到我。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下来之后，归终，只能无所事事坐着不动。我是为了什么离开宾馆，刚才的痛苦以及随之而来的不快，仿佛已经成为遥远过去的事，依稀记得而已。
我背靠椅子，再次调高音量。《致爱丽丝》。转眼盖过风声与人声，毫不费事。
爱丽丝？
我感到汗正从手心沁出来。某处出了差错。我从没往碟里压制过这首曲子，任何一张也没有过。刚才的1个小时又30分钟，还有更早之前的数个1小时又30分钟，也完全未曾记得有过《爱丽丝》的踪影。我拿下耳机，周遭没有丁点听上去像音乐的声响。再带上，爱丽丝还在那里。

7
我停止摆弄机器。无论如何努力，爱丽丝总是固执的在那。就象今天起始便一直在固执困扰着我的那些征兆。
我拿下耳机。并不是因为无法纠正而只得放弃，准确来说，是由于眼前毫无前兆的出现一双脚，穿着老式样的白色运动鞋。记忆中大约是6、7年前的高中时女学生常穿的那种。虽然手工精良，但是现在很少有女孩子会去穿。
我抬起头，正好看到对方确认似的对我细细端详，然后轻轻点点头。女孩子穿着休闲套装，我看得出来，不是17就是18。眉清目秀，前额饱满，但不算漂亮。总之，和穿戴一样普普通通。至于满大街一路走来则尽是时髦得多的同龄年轻女性。
年轻的女孩子冲我说了句：“没关系吧？”但只是口形看上去像是这么说的变动着，完全没听到声音。看上去并不像是我坐在这里碍了她选景留影的缘故，于是，我拿下耳机。
“抱歉。”我说。“刚才你有说过什么？”要知道，这么说实冒着点风险。尽管看见她似乎确认完毕后的冲我点头，但其实是对我背后的花坛说话，或者在我不知觉的时候，她的某个同伴站到了我身后也说不定。如此，我这么说无疑会显得很傻气。
“不用担心。”年轻的女孩子微笑着，在这阴郁的天候下看上去多少有些不可思议。“我确认了好久，不过确实是在对你说来着。”
我看着她转过身，坐在我身边的位子。然后带着眺望的眼神望着隔江而立林林总总的楼群。
“似乎很痛苦。”
“只是咳嗽了好一阵。大概是烟抽多的缘故。”我说。“还有糟透的电梯，怪的要命的音乐，瞧着叫人生气却无可奈何的宾馆和宾馆招待。”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像是格林故事里的女巫那般熟练地打个响指。然后回头冲我说。“再听听看好了。
我插上一个耳机。爱丽丝这回不在那儿了。从头至尾翻遍磁盘也没有，好像根本就没存在过这回事似的。
“可真奇妙。”我说。
“不过致爱丽丝可不是怪的要命的音乐啊。”年轻的女孩崛起嘴，颇有点生气。
“很喜欢的曲子？”
“差不多。怎么形容呢……每天不听几次大概就会睡不着觉吧。应该是这样的程度。”
“那是相当的入迷了啊。”
女孩拈起另一个耳机，注视了一会儿，然后塞进耳朵里，打个响指。
致爱丽丝。当真是相当奇妙的曲子。

呆呆鹤

哇撒，这么长看也看不完

晨曦之

咳咳……未完待续好像忘打了吧

征岚

怎么越来越像端木的唠叨了

Lance

此外，喝了5罐啤酒，吃了1包薯片，抽了23根烟，看了50页的书。

我看到村上了。

caizijia

这是端木同志写的.

征岚

果然，又掉进郎窝了。

晨曦之

见鬼
谁发的就是谁的，干我鸟事
尤其是那个给我发短消息的秃驴王八蛋，damn it!

不戒和尚

这篇怎么看都象是楼上的裹脚步,

打倒楼上的

Lance

烂木头烂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