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情殇

亦掬由由

<<情殇>>

（一）
秦王政十四年

见到他那一年，我14岁，是陪着小姐嫁到项家的。
项家历来是将相之家。项老将军犹以豹首燕颔，面相严厉著称，这是项家的标志。
所以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有瞬间的呆滞。
原来一个男子也可以那样俊容娟秀，儒雅斯文的。
只是，那眉宇间却依稀有着淡淡的忧郁……
他，不该是存于乱世之中的。

第一次见我，他只是用他那亮若寒星的眼睛淡淡的扫了我一眼。
就像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一样。
他将眼光落在了小姐身上，颌首，含笑叫了一声二嫂。
那声音中的温柔似柳，我想我一生都不会忘。


（二）
秦王政十五年

时值深秋，满地的黄叶，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土中，再也没有动静了。
这是小楼，项二夫人居住的地方，感觉永远是最安静的地方。
可是那一天，小楼里却人来人往，满地的黄叶翻飞，急促的脚步不停地出入于这片本该宁静的地方。

这是头一回看到三公子有些失了常态。
他苍白着脸站在小楼的长廊外，指挥着奴仆们不停地忙碌，
热水，毛巾，还有血，眼前晃着的就是这些我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我慌乱地朝他走去，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是他扶住了我，我瞬间心跳加速，可能连我的呼吸都是不稳的吧。我紧张地抬头望着他，他却用不太满意的眼神看着我。
“麽麽说小姐胎位不正，恐怕……”我颤抖着说出了这些话。
“该死的，那你还等在这里干什么？”他向我咆哮，“还不快去请大夫。”
“可，可三少爷，我……我，不知道……”我低着头，一阵鼻酸，不知道该怎么做好。“我不认识路。”
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来项家以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项家的门。
“回二嫂身边去吧”他对我挥了挥手，“我会叫人去请大夫的，让二嫂坚持着点，一定……一定要等到二哥回来。”他说这话的时候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还有，刚刚，对不起了……，我是有些心急……，可你一定要好好看着二嫂。”他用拜托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我不会拒绝他所说的一切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顾及一个下人的感受。
这样的男人呵……

好端端的外面却下起了大雨，还有闪电和响雷，空气也似乎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不是详瑞之照。

随着一记开天破地似地的响雷，小少爷出世。

前方来报，二少爷战死沙场。
小姐因失血过多也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的眼睛一直睁着，我知道，她是要看她的相公最后一眼。


（三）
我现在已改名叫公孙春了。
是小姐对我的爱护，临死前收我做了义妹。
小姐嘱咐三少爷要照顾我一生。
我心中一振，小姐，她终究还是知道我的。
我望着她，那美丽无摺的秀丽脸庞早已没了原本的血色，苍白地接近透明，可仍是那样的华贵。
她浅浅地笑着，
我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个在花园中扑蝶的少女，娇柔羞涩。
又似是那快要嫁入项家的女子，时而巧笑莞尔，时而皱眉沉思。
还有就是那个常常半夜起床，不顾冷月凉风，跪倒在项家祖宗祠牌前为夫君祷告的少妇。
我还记得那几句话：
我愿用我的阳寿抵去相公的杀戮，只愿相公能够平平安安。

小姐死了。
我还活着，
而且，活得更有地位了。
因为现在，我也是小姐了，将来，还可能会是三少爷的妻。
那个我只敢用眼角偷偷看着，只敢从丫鬟仆人口中知道他的一些事迹的三少爷。
那个学府五车，允文允武，项家的好儿郎。

我不知道三少爷会不会娶我，
他在听到小姐要求时的那个神色我不会忘，
那绝对不是同意的眼神，
他也不是一个会听命于女人的人，
可是他也还是没有拒绝，
我，终究是有希望的。


（四）
籍儿六岁了。
我也２１了。
这是个颠沛流离的年代，
可我在这里一住就是７年。
这个小楼，什么都没变过。

前些年有不少的官宦子弟向我求亲，
不少人的条件还真的不错，
三少爷也一直鼓励我找一个安定的归宿，
可我不相信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我的心意，
如此看来，
他对我，确实无意。
而我呢，
也是时至今日才知道自己的坚持也会执著到这个地步的，
我回绝了一切的求亲者，
安心地在小楼里照顾籍儿，将家里打理地井井有条。

虽然不能成为他的妻，
但至少我能为他承担掉一些肩头的重担，
我就要照顾好他最重视的人，
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五）
秦王政二十六年

秦统一天下
我终于离开了那个小楼，
离开了埋藏着我初恋的地方。
可初恋的对象却仍和我在一起。

我们举家迁移到了吴中，
我们家中多了一个人，
名叫虞姬，
很美的一个小女孩，悠柔委婉，
她有一双很美的眼睛，可是也透出了淡淡的哀愁，
听说那就是勾魂眼。

自从虞姬来了以后，
籍儿乖多了，也能定下心来学兵书，学近身搏击那些他认为枯燥无味的课程了，
籍儿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他有着双瞳，
据说只有上古的尧帝才拥有。
我们都相信，
籍儿将为我们项家，乃至我们楚国带来前所未有的崭新局面。


（六）
始皇帝三十五年

这么多年来，三少爷都是忙碌的，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我不能了解的，也无需我了解的。
但我知道，
他是在等，等着籍儿的长大，等着上天迟迟未来的机会，
这一天，终会到来的。

籍儿长大了，
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有着他爷爷的气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就是将相之后的风范，他，终会有出息的，不是吗？
而我，却老了。
２１年了，
人生能有几个２１年？

这是个冰凉的夜，
来到了吴中以后，总会被这份寒冷给冻醒。
披着外衣，静静的走出了房间，长廊上洒满了月光。
罗衾不耐五更寒，
我渴望的是那真实的怀抱，
双手环肩，靠在了阁楼的栏杆上，
望着楼下悠悠的湖水，
月光柔柔地随着湖水荡漾开去，
原来月亮也是可以残缺到这个地步的……

这里的布景和小楼一模一样，
所以也就自然而然想起了很多，
而最深刻的是我当初见他时的情景，
那是从门外走向大厅的一个片段，
想来，也是从那时候爱上他的吧。
爱上一个人，有时候可能只需要一眼。
当时的他，喜好白衣，面如冠玉，衣诀随风，有如神人。

肩上突兀地付上了一双手，
轻轻地搭着，
“怎么还没睡？”如温玉般的声音。
“睡不着，出来走一走，这里的夜要比小楼里的冷上好多阿。”我淡淡的回到，嘴角勾起了一道弧度。
“籍儿也大了，我想，我们回小楼的日子也不远了吧。”我轻问。
背后的手突然紧紧抱住了我，让我感觉有些窒息，那是个温暖的臂弯，我魂牵梦萦的归属呵。
“这些年，辛苦你了。”

泪，从我的眼眶中滑落，
我是从来不哭的，
小姐去世的时候，我痛哭。
可我知道，项家的女人应该是坚强的。
所以那以后，我就不再让眼泪随意的落下，
可现在，我止不住眼泪，只能任它绝堤。


（七）

秦二世二年九月

杀戮
不可避免的杀戮

民不聊生，
楚国的复兴，
男儿志在四方……

我终于知道了小姐当年在祠牌前祷告是何种心境了。
冷冷的吴中夜，
我跪着，凄楚的祠堂，印下了多少项家女子的悲凉和那份沉重的心。
身边跪着的是虞姬。
我们都在祷告，用着同一句话。
希望心爱的男人能够平平安安，
纵使是用我们的命去换他们的。

在我跪着的时候，听到了外面一声声乌鸦的叫唤……
这里，怎会有乌鸦？？？

我曾经对三少爷说过，
他酷爱白色，可别终究为其所累，
白色的衣，白色的马，在两军对垒时，实在太过明显了。
他笑笑，不以为意。
“也许到时候天上就会有白眉老道将我领上天庭呢，那不是比留在这乱世中更为快意。”

前方传来消息，
项梁已死，
他，终究为白色所累。
在杀敌时被一箭穿心而亡。

我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哭。
只是缓缓的走向了祠堂，跪下。

（八）
当我醒来的时候，
眼前是虞姬，
她哭红了眼，
“春姨，为什么？？我和羽哥还需要你的，季父如果知道你这么做，他又怎么会安心呢？你千万不要再去寻死了，虞姬很心痛呵，我知道您思念季父，可是虞姬和羽哥是您亲手抚养长大的，您就没有写留恋嘛？您不想看着我们成亲嘛？”
我无语。
也许还是爱他最深吧，
如果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命，
我愿意。
而现在，
我能做的只是随他而去了。

“你们都出去。”
看着站在我眼前的男人，是他的大哥，那个离家多年的男人。
传承了项家特制的男人。

房中只剩下我们。
“你知道为什么项梁一直未娶嘛？”
我望着他。
“他一直爱着你。他以为不和你成亲是帮了你，可这么多年来，我想连他也明白了，他的决定是害了你。”
“不可能”我的双手抓紧了被褥，十指泛白。“这怎么可能？”
“他曾经对我说过，身处在这么一个杀戮泛滥，狼烟四起的年代，作为项家的男人，根本就没有权利让心爱的女人陪着自己受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战死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让自己的妻子守寡，如此，又何必去蹉跎了一个女人的青春呢？可谁知道，他未与你成亲，却还是蹉跎你。”他说着摇了摇头。“我这三弟聪明一世，可偏偏对你却糊涂了。”

一直以来，
我们不仅没有夫妻之名，
更没有夫妻之实。
所以，
我也就一直认他对我的就只有感激，没有其他了。
       

此贴比较适合文学专栏，特作此移动~

此贴由 自在逆流 在 2002-08-26 21:51:58 最后编辑
       

此贴由 亦掬由由 在 2003-01-27 17:49:12 最后编辑

何丽莹

好文
难怪似曾相识，原来是去年的文字

罗衾不耐五更寒
不过这样的文字似乎不应该出现在秦朝
历史错误吧

leftshore

这样的文字
我从来没有尝试过

一直习惯拥有真实的东西
一直和历史保留着距离

很久没有看言情了
正好体会一下

写的不错

瓜田李下

呵呵……真的是绝好的文字！
看这个真的是心情舒畅，故事叙述有条有理，情真意切！
只是这个题材……呵呵，永远摆脱不了的爱情，我想前人已经写得够多，所以觉得俗了点，个人意见……

Lotus

是呵，因为这个文字，这个题材，我要拜她为师，她不肯来着……

风盈袖

麻烦转东西的时候，把我这个原作的名字贴上，谢谢

不戒和尚

楼上的,麻烦给个连接我们确认一下,会处理的

claire

作为版主，不要只关心自己的事多出去看看呀

不戒和尚

楼上的，网络这么大，看不过来呀

现在正在想办法，希望能起些作用拉

舞月

好像很久就看到过这篇文章了~~

带有些古风的东西还是遭人爱的~！

偶还记得n年前的 那篇 贞节牌坊烟花巷 ~~~还有榕树下的一篇讲七世情缘的~~~~

ps 楼主有严重的rpw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