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离归

寂寞幽魂

初夏的海风，还是有些凉，一丝丝地缕过我的脸颊，扰乱我的鬓发，一如许久之前，她的手，温柔而调皮。
我凝立船头，一袭白色长衫随风飘袂。视野中已经出现了港口的建筑，传递着人世间的繁华。
自从落脚在青竹岛上，我与这份繁华的接触不过每年一二，每次亦是稍留即循。无他，只因这份繁华，让我不堪重负。但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因为我觉得，我的心，已经够静。
这里曾是我最喜爱的小镇。十年前，我也是从这里匆匆地离开，离开繁华，离开她，只为了静，只为了避免对她造成伤害。我知道这本身就会对她造成伤害，然而身不由己。
我徜徉在湖边的街道上，感受着南国特有的暖洋洋的氛围，感受着游人如织，感受着纸醉金迷。但这一切恍若烟云，只因，没有她。
我在一座小酒楼上喝到微醺，伏身在桌上假寐。长剑秋水，安静地被我压在身下。却不知如今的武林中人，能有几人还能记得这把曾经杀人数排名兵器谱第三的凶器？
朦胧间，耳旁传来几声俗人的阔谈。
“那吸血魔女，这次可闹大了。巡抚公子连同下人十几口，尽数被杀了个干净。听说巡抚大怒，悬赏了十万白银捉拿凶手呢！”
“这魔头的确是了不得，十万白银又如何？只能说明官府耐她不得。要我说，这些狗官的家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可惜没死了狗官本人。”
“嘘，你不要命啦？这要让人听了去，你这吃饭的家伙就要搬家啦！”
一道寒光架在其中一个的脖颈上，冷得他一激灵。
“你们的谈话我可是都听到了哦。”看着剑下这个颤抖的俗人，我轻笑道，”侮辱官府，我是不是马上杀了你，也是应该的？”
“好汉饶命！”俗人告饶着，说着些博取同情的好话。
我对俗人的性命并无兴趣，秋水剑早已饮腻了俗人的鲜血。”只要你把有关那吸血魔女的事情给我说清楚，我就放你生路。”
俗人颤抖着，一五一十地将街头巷尾听到的那些传闻道来。却让我愈发地心惊。到最后，我如疯了般长啸着离开了酒店。深夜鬼魅，饮活人血，这等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神秘恐怖之事，我却知道确有其事，因为我曾经便是如此。
宛若一潭死水般沉睡了十年的心再一次不可遏制地悸动起来。尘封在记忆中的一幕幕如同昨天发生似地浮现在我的眼前——赤血摧心，这套让我无敌于江湖的剑法，却荒谬地需要修炼者不时地吸食活人的热血以保心脉。长此以往，心魔乱性，让我痛不欲生却欲罢不能。为了避免永坠魔道，我不得不求助师门。救我那日，师尊的教诲至今依旧响彻耳旁：”你心已乱。若要脱离苦海，唯有静心。为师在你的膻中穴打入一颗钢钉，助你静心。若心再乱，触及钢钉，则疼痛会提醒你，勿越雷池。”就这样，我的胸前被打入钢钉，而后我远离了繁华，遁入青竹岛修身养性。
然而，因为错误，因为害怕，因为报复，更多地是因为无奈，我没能告诉她，这个叛逆得有些可爱的女子。若是她知道了，必然会跟随我。而和她在一起，我的心，无法静。
赤血摧心，这本是她师门中的不传之秘，被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弄了出来。我没能禁住武道的诱惑和她的怂恿，开始修炼，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剑谱被撕去了扉页。直到后来我不得不时时以活人鲜血来滋护心脉的时候，她才告诉我这两句话：
男者修习此法，永坠魔道。
女者修习此法，天地诛之。
我决然离开了她，这个爱我至深却又伤我至深的女子。或许我本就不该同这样一个不是名门正派的女子缠绵。十年的时间，在我想来，纵然以她的性格，尚不至于嫁为人妇，但总也能将我忘却。却不料在我重温这份繁华的时候，却遇到了这样的事。虽然在听到她说那两句话之际我毁掉了剑谱，虽然她那时也的确没有修炼那套剑法，但剑谱是她给我的，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将剑谱背下来呢？
只但愿，那不是她。
然而我还是很容易地找到了她，这种带着猩红色魔性的杀气太让我熟悉不过。夜林，残月，寒鸦，她一袭白衣站在我的眼前。我几乎就要想起她的热情，她的温柔——如果没有她跟前这具被割开咽喉的尸体。
月光下，我看见她的嘴角还挂着血迹。
“果然是你。为什么？”没有想到，分别十年再相遇，却是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询问。
她邪邪地笑了：”不为什么，只因你的离开。”
“为了避免成魔，我选择了离开。”
“因为你的离开，所以我变成了魔。”
我的心陡然痛了起来，不知是因为钢钉，还是因为心乱？
“如果取下钢钉，你的功力会瞬间提升，压抑越久，提升越多。但一个时辰之后，你就会变成一个只知杀戮的疯魔。”师尊的教诲音尤在耳，我却别无选择。十年前，我向师尊谎称已经将给我剑谱的人诛杀，却不料是一个持续到今天的弥天大错。现在，是结束这个错误的时候了。
的钢钉被我拔离了胸口，带起了一串长长的血珠。瞬间剧痛闪过，我感到了前所无比的轻松。不再有更多的言语，秋水剑起，一线寒光向她刺去，带着我深深的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