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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3 21:11
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15-7-4 18: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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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18 天 [LV.4]偶尔看看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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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上车没多久,便开始念起家来。
我的房子不大,两个房间,一个洗手间,客厅与厨房是一起的。我一个人住,所以一间房间堆满了书。卧室里摆了一张床,一张书桌,除了塞满唱片之外,跟廉价旅馆的房间并无两样。
我坐在车里,这么想着。
本来这个月实在是过于平淡无奇,偏这恰是我所需的。
我的人生到明年这时候就算是过去了三分之一了。到了我这个年纪的人,大都或多或少经历了一些事情。好的坏的,到头来也没什么可念念不忘的。或许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识到,人们祈求的其实只不过是某种解脱感罢了。
一艘破旧的渔船/无所事事的一天/天边无际的海洋/还有出现的那道彩虹/来到了伊塔波安/放松慵懒的身躯/携一枝柳条/喝一杯椰汁/妙极了/在开米海滩度过的下午/是烈日炎炎的/是能听到海的声音的/是可以谈情说爱的/在这海天交汇的地方/蓝色的海水金黄的夕阳/若能忘情地注视彼此/那就妙极了/度过这样一个美妙的下午/静待一切慢慢改变/夜晚的微风令人愉快的耳语/在寂静的角落/哪分昨天明天/在臂膀中安睡/在伊塔波安的月光中
是的,在1987年伊塔波安的美好阳光中,我决定记述关于四个朋友的事。或许应该说五个才对,可是……
算了,我已经打算把它写到我的笔记本里去。我习惯不了长时间的写字,那样我的手会抖得厉害,而且越来越无力。但是我想如果每天写一些的话,也费不了多少力气,所以才能这么继续下去。
以后会不会有人再想起我写的东西?我只是怀疑人们是否会相信我所写的。多半不会吧。但没关系,我在乎的可不是别人相信与否,而只是我的念头能否得到释放。这样起码能令我体会自由。尽管有些东西写出来之后就会神奇地永远忘却,就像古老的羊皮纸,风吹雨打之后渐渐褪去了墨迹,最终只剩一片空白。
2
在那一年那一天的笔记本上我首先记下的是一个受到了抛弃的丈夫地愤言。他说:“有的女人确实能够做到既享受婚外恋的乐趣,又能自认为于丈夫无愧的。这难道不是令人非常惊讶嘛?毕竟有过这么一件故事:一个女人躺在情人的怀里,却绝对拒绝接吻,若问为什么,她认为这便是亵渎了曾向丈夫起过誓永守贞操的嘴,在良心上便是不被许可的。但若是肚子下边的器官,却从未说过什么,自然也没有过任何誓言,所以没有妨碍,可以尽情放纵。嘴可没有约束身体其他器官的权利,而其他器官也不必对嘴做的保证负任何责任,所以借给别人用或者给予别人,都并无不可啊。”
若真是碰到这种事,大概会令人生气都生气不出来了。
“女人通常对自己被抛弃念念不忘,而对自己抛弃别人的事却完全可当成未发生过似的。本来不就是这样的么?”我只能如此说。
男人何尝又不是如此?只不过……算了。
谁都会时不时扯些闲话,大概如此。
所以现在让我们回到事情本身。
我写下丈夫的愤言是在起床不久的时候。
因为并没有睡好,所以醒来之后觉得昏沉乏力,甚至感到满嘴锈味,仿若喉间正进行一场征伐。
自然当时的心情也并不怎么好。而至于那时候的天候如何则记不太清,反正能做的和所正在做的与平时并无二致便是了。
可自从被人二话不说拉进车里之后,那家伙便开始不断地向我絮叨:“你妈可好?”“你爸可好?”“你兄弟姐妹可好?”
例如这般……
直到我出乎本性毫不掩饰地显露出不耐烦来,他才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下定决心开始说。
这个朋友是以写字为生的人,难免有这种不知道好或不好的习惯。姑且称呼他为苟投,因为他曾形容过自己为了生活而不得不将东西投之于那些根本不了解他所写的东西的那些书商那里苟且投生。
由于这个缘故,我决定以他的身份来叙述这件事情,以便让人更易理解他为何始终停留在三流水准的缘由。
码字骗钱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坏之分通常只在于码字得是否过于明显。
3
有关青荫镇的小路,自己实在记不得走过多少遍了。
每个晨曦,笼罩在或浓或淡雾气之中的整个城镇,始终处在一种死寂之中,看上去像是被某种神秘的灾祸洗劫过一样。
这样零散的小路上绝没有几个人经过,何况是这样一个阴雨绵绵的周末清晨。
因为被各种各样的念头纠缠不休,我彷徨了半宿最终无法入睡,鬼使神差的在天还没亮便跑到了街上。
起初还有歌儿在耳边唱着:抱起吉他,哼着歌/那一年,12月24日,有些冷/街上没有人/谁来为我跳最后一曲摇摆舞?
但是突然之间雨飘起来了,歌声也嘎然而止。我无法愉快地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得相当远了。
本来我完全不曾打算走的离家太远的,所以在不遥远的几天之后,我开始将之视为一种命中注定。
但在当时,我只能低低的发着牢骚,紧紧衣领往来路加快脚步。清早的空气没有意料之中的使我心情好转,反而更添阴郁。
在雨中走了数百米,迎面忽然出现一个身材肥硕穿着雨披的人。宽大的雨衣裹紧在身上,使之像一辆作了伪装的重型机车,仔细倾听定能听见盖过风雨的隆隆行进声。
对面走来这么一个人的时候,我没办法不注意到他,况且我仿佛听到他轻微地唤着我的名字。我站住脚步,那人起初只是看着我,不过他开始说话时我便确定了刚才听到的并不仅出于风雨造成的错觉。
他用一种平淡却离奇的语气阻止住我继续向前的脚步。
“果然是你。”
对方掩盖在雨帽下大而苍白的嘴往两边撇了开来,隐现的森白牙齿衬托出他的笑意。我犯着嘀咕。因为打开始便自认只是半永久性徘徊在二流与三流之间靠笔杆子勉强过活的家伙,绝无可能享受在路上被书迷认出吹捧的待遇。何况我从未在任何一篇东西之前加贴过本人的宣传照。
所以当他开始说“老同学,真的是你”时,我毫无波澜地恍然应答。
我很不喜欢在街上突然与人相遇并且探讨彼此在以前某个时段相识过这种事情。被人无端端挖掘出自己曾经的过去,难免使我产生一种无所遁形之感。因为已经淡忘,所以无法对存在于他人口中自己过去的所为进行任何辩驳的情况比比皆是。
感觉上对方抱定我必然认出他是某人的态度,开始油然而生20年一别却并未物事人非的欣慰。
“原来如此、你也完全没变”,类似这样并无内容的话随口而出。这当然不过是敷衍之词,就跟与以前的同事偶然相遇对答几声你好吗、最近贵干,而事实上对方有没有用过饭,或者好不好你完全就没有想过要知道一样。
只是他称呼着我儿时的绰号,以及二、三个迄今不曾淡忘过的朋友的名字,想来不会有产生尴尬的结果发生。于是顺着对方的兴致随意圆滑地回答几句廖表礼貌也无不可。
他着重回忆起了别十、饭团、胭脂几个人,而这几个恰好直到现在也时常凑在一起打发共同的无聊时光。这让我一度有不大不小的惊讶。因为我仅觉得他的确似曾相识,却无法从长达三十年的记忆库里搜寻到他的名字。
什么人会是熟悉我们,而我却对之毫无印象的?
“当时你用本田君这个称号取笑我,害的全班所有人都这么叫我。”他咧开的嘴里露出的森白愈来愈多,可惜我很难认同这是可笑的。
“抱歉。”我说。不为了当事人的感想,仅是弥补不懂事的我当时取笑他人的过失。
“我非常不喜欢这个绰号,即使现在想起来也非常讨厌。”他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下去。“可是,如果能忍受取笑,就能跟你们一起玩的话,取笑本身是否就可以看作另一种友情的象征呢?你知道,完全没有人愿意与肥胖得玩不了游戏,又无法一起奔跑的我成为同伴。但是只要能和你们在一起,被取笑又有什么关系呢?”
“抱歉。”这回确然带上了些微的愧疚之心说的。紧接着我立刻不由自主嗫嚅着表示还有事必须离开,并且违心地说希望有机会能坐下来好好说说儿时的事。
幸好他没想起要我的联系方式,只是站在那里,像被我突如其来的告辞打懵似的愣愣盯着我看。
我只想马上离开这个老同学。不知怎么,觉得实在很冷。在这么一个春天的清晨我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雨又大了些。我转身离开,之前的愧疚便立刻而又自然地被抛在原地。
身后的老同学发出轻微的叹息。
我充耳不闻急急往前走。相当的距离之后,不自觉的回头,发现他还站在那里面向着我。自然更无法看清他的模样,却错觉似地仿佛依旧能看到他露齿而笑。
太冷了。
我终究没能想起他到底是谁。
4
几小时后的中午,我坐在离家不远的茶餐厅里,饭团坐在左手边,别十坐在右边,胭脂在对面,与别十在桌底下牵着各自的手。这两个最近开始恋爱。饭团常讥笑他们干脆凑个黄昏恋的热闹得了。
望着窗外转晴的天空,我提起了早上的老同学。三个人于是各自露出思索的模样。
“你说他自称什么?”饭团放下茶杯,问。
“本田君,”我回答,想形容他裹着雨衣的模样好博大家一笑,却发现连自己都没办法对此挤出个笑意来。“天晓得,他说这是我取的绰号,然而我根本对此并无印象。”
本田君。胭脂闭着每次见面必定红的过分的眼睑,细细念叨着。
别十是我们当中与儿时同学保持联系最多的,他拨了电话问人。我提醒说,他反复提到20年,推算上去应该是我们12岁,也便是小学时的人。然而过了几分钟他回答说没人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老同学。
事情本该就此告终,然而只因为我的一时好奇,几人之间的话题被引至到了儿时的回忆上。各式各样、依然深刻或者印象淡然的过去于是纷然跃出。
他们说起了毗邻土方山的那片废地。
第一次去那里(据回忆)是在12岁的时候。微风轻拂,天空晴朗,不知名的鸟儿在这城镇偏僻的一角欢畅。
我们想起了在那里钓龙虾,飞石子,刨坑寻宝的嬉戏,当时的一切就如同电影回放般隐现在脑海里,一度把方才的困顿驱赶于了无印象一处。
“对了,”别十打个响指,指点我说。“如果你当时的日记本还在,倒有可能查出他是否曾属于我们这一群。”
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尽管心中随之萌起些许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可回首的事隐藏其中,此时正开始蠢蠢欲动般的。
只是我答应了。
回到家,我打开电话答录机,边跑到厨房冲泡咖啡。
起初与往常一样,只是几个短暂而无新意的留言,充斥着编辑婉转的训斥与威胁,我冷笑起来。但是紧接着,一个意料不到的声音让我目瞪口呆。
房间里只有我自己,于是那平淡而离奇的语气确实地正从冷冰冰的机器里慢慢溢出。
他叙述起与我们在废地玩耍的情境。但这并不存在于我们之间任何一人的记忆之中。
我站到答录机前,厌恶不已地按下快进。这段单方面的回顾令人讶异地长达半个小时,我忍耐着播放结尾,这个老同学并没有留下回电,这是否意味着他依然有可能用这种方式令我坐立不安?
我删除所有留言,犹豫一番,终究没有拔掉电话线。
似乎到这地步,所能作的就只有探究到底。别十的方法或许值的一试。
12岁生日时,我接到的礼物是一本封面有着“记录现在,以便在未来回顾过去”字样的日记本。于是我开始着魔般记下身边琐碎的一切,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只可惜就算将来,也不会有哪个编辑对我的过去表示兴趣,否则这一大摞倒或许能骗得不少存款。
我费了点力气,从日记本堆的最下面拖出整个12岁的过去,拍去上面的灰尘,坐回到客厅的沙发上翻看。
什么人会是熟悉我们,而我却对之毫无印象?
已死的人。
我的脑海里突然有个声音这么说。
这便是答案?
5
他的叙述暂告一段落。理由想来无非是翻弄整个儿时日记本的过程实在是漫长枯燥毫无乐趣的事吧。
开始时的滔滔不绝便也仿佛被一同留在了那尘封许久的12岁的过去之中,连个回音都不会有似的。
“其实在她走之后,我一直想动手写一部恐怖小说,如果不会变成老套的爱情故事,那就代表我成功了。”为打破突如其来的沉闷,我说。
“一度那非常具有吸引力,或许只是想转移注意力罢了,但是直到现在,还是完全没有动过手。”
“很难说清楚。”他点点头。
我从车窗往外望出去,半空中尽是飘动着的枝干。汽车音响正放着普莱斯利的唱片,音量被调的老高。如果不是坐在方向盘后面,如果不是这样的气氛,或许我们就会学猫王那样扭动屁股。
但是在看到“青荫镇,距此10公里”的路牌时,他还是突然怪叫起来,大声喊着‘欢迎来到青荫镇’,并且重复好几遍。
“青荫镇,距此10公里……”这真是奇妙的说法。虽然完全发掘不出任何值得感到滑稽的地方,但是车子飞驰过界牌之后,我确实被相当怪异的心情攥紧了。我分辨不出那到底是应该被如何形容的心情,所以只好压抑地笑起来。
“我们回来了。”他叫着,似乎误会了我的笑是出于他的耍宝,总之他双眼像是兴奋至发光(可能与我此刻格外想家的心情相似),把车靠到一直延伸下去大概有十公里之遥距离的田地边上,停下,然后冲出驾驶室,站到田埂旁边掏出鸡巴扫射起来。
麦田遍布在公路两边,望出去看,乡村歌曲节奏爽朗的旋律便无法被局限于车内。而在这背景之中,一只兴奋的猴子正站在那里作秀般的撒尿。
尽管这一切凑在一起来看实在有些怪异得可笑,但心情却确实正变得逐渐明快起来了。
我从口袋里摸出小酒罐,拔开塞子,灌了一大口。火烧儿到心口似的。
好怀念那……如果不是为骗取小姑娘那种崇慕的眼神,便去他的什么洋酒,一瓶廉价二锅头就足够解决一切烦恼的那些日子。
苟投钻回方向盘后面,埃尔文此时一曲刚罢,接着换上约翰•丹佛。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我们驶进青荫。
6
请你问候我一下。
好吗?
看着胭脂眨动地粉眼,张阖地红唇,我只能从中体会出这般意思。
我靠在窗边,漠然抽烟,直到忍耐不住,才对屋子里的几个人直言:“关于这件事在来的路上我便大致知道了。老实说,接下去该作甚么我不太清楚,甚至要我来作什么也并不太了解……”
“要你来干什么?!”胭脂尖声尖气地叫起来,“当然是要你来帮忙,这种事情不是你经常做的么!”
这种事情……那。
我苦笑起来:“虽然我不知道我能作甚么,很有可能与事无补使你们失望。但是在这之前,恳请、烦请、拜托你们说出真相。”
别十停下翻弄报纸,饭团不再把食物往嘴里送,胭脂也噤了声别过了脸。
我看着这几人的反应,只有心中叹气,除此无他。
“真相啊……”苟投慢慢趟过来,讨了根烟点着,烟腾起来,迷糊了他满脸的苦笑。
说到12岁那年与本田君的关系,自从苟投他们四人仔细研究了当年的日记本,被贴上厚重封条遗忘在角落中的记忆渐渐清理出后,得出的结论是果有此人。
12岁那年的新学期开学,本田君才新进到青荫镇小学。父母是颇为成功的商人,于是第一次出现在学校的时候,是他的父亲开着本田车送他来的,这在当时无疑是相当引人瞩目的一件事,所以也迅速为他“博得”了这个绰号。
苟投当时的日记本里相当详细地记下了初始。出于他当时年纪的关系,可以说是完全不带任何额外想法的真实记录。
本田君(因为日记本的记载上,皆以此为名,以至如今没人记得他的真实姓名)是个患了肥胖症的少年,由于家境在当时与众不同的缘故,同班同学并不愿接纳他(人是相当古怪的动物,一旦有人不为部分人所喜,其余人哪怕不怎么厌他恨他排斥他,也自然会随同那部分人而疏远了他,尤其是在学校这种环境下,如果最起初的这部分人偏又是比较活跃、受瞩地几个,影响便更甚),而苟投更是直接以车名为之取了绰号,无疑更是强调了他与其他学生的不同。不难想象,在他突然从日记里彻底消失之前的日子里,甚至在刚踏进这里时,就等于开始了一场新的寂寞。
“本田君这个绰号,应该并不如何过分吧?”说到这里的时候,苟投曾自嘲似的自解道,“我们并没有针对他的体形或者缺陷进行嘲笑。而我们几个人也有绰号,都并不是那么动听的。”
问题出在你们自成一群,一切的嘲讽与取笑自可当成一种善意,而他却是被排斥在外,并且由于你们排斥的缘故而一同不为其他人接受了。人在孩时就习惯于恶作剧似的去嘲弄别人的缺陷。因为是并没怀有任何利益性地,所以这种举动可以说仅仅是出自本能……
我闷闷的想,却不便说出。
大约在本田君不再出现于任何记录中的一个月之前,苟投他们在一次跑到相当远的玩耍中,发现了毗邻土方山的那一处废地。在这相当于一座规模中等的游乐场般大的土地中央,有一处标准游泳池大小的圆形深坑,怕是亘古便有,油漏似地深插地底。从无记载这个深坑是人为抑或天力而成。
就是这样的地方,一度成为他们十二岁的年月里其中一个月左右时间的临时基地。
自然,这个他们迄今仍可回忆的地方是不会属于本田君的。
在本田君出现的一个月之后,也是这个名字最后出现的那天(唯一可疑的,是之前缺了数天的日记,出于什么缘故使苟投并未记下那几天的事,如今连他自己也记不起个所以然来),这个班级里所有的学生包括教师都受到了警察的询问——因为这个胖胖而被摒弃的男孩失踪了。
苟投的日记本里记录着他们的回答:因为从不曾一起玩耍,而他也一向独来独往,没有学生注意过他的去向。
自此,完全没有了任何消息。直到20年后的今天,他一如消失时的毫无前兆,重新出现在了苟投的面前。
“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他,”别十说,“这就是我们所知所记的全部真相。直到如今,也只有苟投一人再次同他碰过面。”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次偶然。”苟投自从刚才起便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如此也无法打消他想克制却反而暴露眼前的烦躁。“当时仅仅是觉得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这个人相当古怪,言行举止看不出任何恶意,却不由得令人感到害怕,只想着要快些离开那里,离开他越快越好。”
“他是特地回来找我们的。”胭脂忽然道。从刚才起,她就在不断地拨弄着她五花八门五光十色的手指甲。而现在她的动作与表情合起来看,则显得有些神经质。
“为什么?”别十沉重重地说。
胭脂咬住了唇,一会儿,从张阖的红唇里终于辛苦地挤出两个字来:报仇!
“别神经了!”饭团扔下手里的面包,不耐烦又不屑一顾地斥说。“他只是极偶然的离开,然后又偶然的回到这里,恰好又碰到并且认出了苟投。一连串的偶然并在一起却让我们神经紧张。仅仅是因为我们当初排斥了他,没接纳他进我们这一群便时隔20许年来报仇?本田君?你们当初还管我叫大卵泡呢!”
“你神经不紧张……不紧张你还一刻不停的吃东西?”别十咕哝道。
饭团的脸瞬时涨的通红,气势逼人地站起来(由于他的体形相当壮硕的缘故),却只是挣扎了一番,又忿忿的坐下,重新大嚼起来。
我掏出酒罐,递到嘴边恶狠狠灌了一口,如此才能烧灼神智似的。
“你曾提到他打来的电话……”
“没用,是公用电话。”苟投拿过我的酒罐,也灌了一口,脸上泛起自嘲的神情。
在我与他相识并且颇为相熟的经历中,这种情况绝无仅有。
“这不奇怪。确实,我除了写东西与遇到烦心事,其余时候根本滴酒不沾。还有他们:胭脂觉得烦心的时候通常会拨弄她的妆;别十会翻看找到的任何书报杂志,却通常连拿倒了也发觉不了;饭团则拼命的吃,跟食物有仇似的。谁都会有抑止不住的时候,今天更是这样。”
确实如此,谁都会有自己独有的一套对待烦心事的办法:有人爱逛街,有人会购物,有人宁可睡觉,在睡时恶狠狠的磨着牙,仿佛这样就能把麻烦的事咬住磨碎吞噬了一样。而我,则通常会喝酒,安心大被入眠,或者干脆不想不问不顾。如此,说不定醒来之后或者过段时间,大部分麻烦之事就已经不再成为麻烦了。
地球在转,我们也在转,但是麻烦却被留在了原来的地方。抽象些形容,便是这么回事来着。
于是我苦笑:“事情或还远不至这么严重。事实上我到现在还不太明白你们找我来的缘故。若是要回忆有关他的事,一个催眠医师该更有效,而若想把他找出来,则就是警察的本分了……”
“这是你的本分。”别十叹着气,打断我的话。苟投满神情若有雷同,非你莫属地盯着我看。
我无疑是个相当怕麻烦的人,可是麻烦的事却总会由麻烦的人带来紧随在我身后。
于是很多时候,我通常只能在心里说上一句:请别只有在遇到麻烦的时候来找我,好么?
“这个本该不会出现的人正在令我们觉得害怕、觉得无所适从,更可能会伤害我们,你就不愿帮助我们一下么?”胭脂泪水欲滴地低低说。“你帮过一个女子不受诅咒的伤害,甚至还教过一个人使死去的亲人复生,现在这种事当然得找你才能解决啊。”
听上去我就像是个神棍似的。
的确,因为自小热衷于研究一些别人看来古怪奇异甚至不可理解的古籍,到如今也着实收集了不少。但是向来认为这些自古多少流传下来的东西,无论是否与现实观念及科学相悖,总会有其本身的理论及意义存在,绝不可因迷信而一棒子打杀。也正是其中的神秘难解之处令我深陷于中。
为了这个缘故,在学生时代我也没少受过因为这个爱好而遭到他人的嗤笑,诋毁甚至排挤,以至朋友寥寥。老实说,我甚至同情本田君更多一些那……
“雨。”苟投忽然说,指指我身后。“这些日子以来,一共下过三回雨。第一次,我与他在街边偶遇。第二次,我的电话留言里存下了他的留言。而第三次,也是电话,他说会来看望我们。”
我顺着他的手指转身望向窗外。远处天空的阴晦之气正缓缓笼罩而来。
“怕是今天也会下雨。”他沉闷地用同样隐晦地语气这么说。“如此,够有点兴趣了吧?”
雨?
雨多了会成潭。
而深潭,有时候的确是比广漠无边的江海更俱神秘更会令人怀畏的。
“所以我们齐集一处,因为他今晚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希望能使怀揣猜测不安的日子尽快过去,所以你不得不在。”
我深吸一口气,潮湿而霉意的空气涌入鼻端。雨将至,而那个人,究竟是雨伴随他而来,还是他的出现造就了雨?
我回过身,看着屋里的四个人,他们也正望着这边。我说:“好吧,不管事情如何,我留下来。”
“我会叫他后悔出现在我们面前!”饭团朝空中挥了挥他钵大的拳头吼。
“谢谢。”苟投撇开嘴挤出一丝笑意:“到天黑还有几个小时,我们需要作些什么准备?”
“睡觉。”我说。
“什么?”
“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你们紧张太久了。然后,”我说:“等。等他来,见机行事,走一步算一步。”
7
我从沙发上醒过来,确切的说是依稀听到雨在淅淅呖呖因而醒来的。
屋里的灯亮了起来,窗外则是无精打采的街灯,看着雨有愈大的势头,真担心那柔弱的光亮忽然因此而灭。
那四个正各做各的事,很少说话,气氛沉闷压抑。
我坐起身,苟投递给我杯咖啡,然后在旁边坐下。
“还没来。”
“恩。”我喝口咖啡,应声。
“怕是不敢来了。”饭团捏着拳头,冲着面前看着晚报的别十挥了几下,却不小心打泼了面前的水,引来别十一阵白眼。
“哟,怕不怕是不知道,就怕真来了,也指望不了你什么。”胭脂一撇红唇,讥嘲他。
饭团涨红了一张大脸,冲着胭脂一通狠瞪,要辩驳什么,却只你、你了半天憋不出句话来。
苟投摇着头轻笑起来,说:“年纪都不小了,只在一起的时候,就免不了露个孩童般的脾性来。”
我喝着咖啡,边可惜带着的酒罐一早已空了。淡淡的接着说:“这样挺好……”说了一半,忽然见他神情紧张起来,挺起身子,挥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敢情是神经绷的太紧,甚至颈上的筋也突兀了起来。
脚步声!
霎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盯向大门,像见了老鼠的猫,神情格外贯注,连毛都快直起来似的。
确实有脚步声。塑胶鞋踩在水中的空洞声响,正由远及近,由轻渐响的踩过了楼梯,一直走到门前,然后静下来。
门内的所有人都成了定了格的镜头,仿佛看到一个穿着雨披命中注定会从新来找他们的那个人,刚穿过雨幕,恰站在门外,还穿着雨披伪装,正悄然无声地窥听着门内的声息。所有人都失了主意,只隔扇脆弱的遮羞的门对峙着,门一开,那一刻彼此的现形,就足够使眼前的一切俱烟消云灭了。
直到。
敲门声响。
我惊醒过来,起身,走前,绕过家什,穿过客厅,义无反顾而难免战战兢兢地立到门前。
呼吸。伸手。开门。
门开。
他。
正湿哒哒的站在门外,雨帽褪下,一张显得幼稚而苍白的脸,头发乱而湿的糊弄在一块儿,额上也粘着了几捋。大件的雨披由颈及腿的遮掩着,脚上是能发出空洞声响的塑胶雨鞋。
看到门开,看到人,他笑。
甚至还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你……好。”我下意识回答。抓着门把,让在一边。
“你们都在啊,那真是太好了。”他露着白森森的牙看着苟投他们笑,然后又朝我看看。“不过你是谁呢?”
“朋友。”我说。“这里的,都是朋友。”
“朋友呀……”他极开心的样子,笑眯的眼透出奇异的光彩,朝里走了几步,雨水随在身后滴落。我轻轻关上门,站到一边。
除了苟投稍显镇定外,其余三人无不表示出极强烈怀疑及戒备的神色来。
“你们变了好多呢,”那人看上去毫无花假地笑着,一个个上下打量着他们几个。“上回看到他的时候,差点不敢认,结果还是叫了,幸好没认错人那。”
他得意似地一个个喊出他们的名字。“但是如果你们站在一块儿,还是很容易就能认出你们来的。”
“为什么?”苟投皱着眉,神情严肃的脸上硬是挤着笑容,看上去比这个人还要怪异。“都已经20年了……”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真正的朋友,可是不管隔多久,不管对方变化多大,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的。”
“是有仇必报,就算对方化成灰也能认出来的意思吧!”饭团低吼说。我赶紧打着手势要他少安毋躁。
“我不明白……”他一瘪嘴,疑惑不已。“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是朋友,哪有仇来的……”
胭脂慢慢的把大半个身子藏到别十身后,小心翼翼轻声问道:“你……真是本田君?”
“对啊,”他从新咧开嘴笑,“我还是很好认的吧。和以前一样的胖,一样没法跑,长相也完全没变过那……”
“你……找我们,”别十结巴着插嘴,应该看到我急着做着‘别刺激到他’这般的手势。“是想……干什么?”
“当然是,继续我们的友谊啊。”本田君歪过头,露出诚挚(但是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是得意洋洋目的即将达成)的笑容来。“我好辛苦才回来,为的不就是当初我们约好的那件事么。”
“我们哪有跟你约过什么事!”饭团又乱吼起来,完全没把我急得翻白眼的暗示放在眼里。
看他把拳头握得嘎巴作响,俨然一副‘不管你打算作甚么,什么来头,打了再说’的劲头。
“我说……本田君”我忙插问,“这20年,你在哪里,做什么呢?”
“我啊?”他侧着头,回忆似的。很快干脆地回答:“我不知道。”
“哎?”
“我确实不知道。”他摇着头,颊上的肥肉随之抖动。“自从当时下水之后,我就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别十兀地喊起来,戟指着他,手发抖不已。
他们一定是更多的想起什么了。苟投的眼神里分明也闪过刹那的惊惶与疑惑。
“水?能说的仔细点么?”我小心翼翼问。
“当时,在水边,我们约定好了一件事。”
“是在废地的那个水潭边?”我惊讶不已,在日记本里从未提到他也曾出现在过那里。从字面上看来,这里的几个人应该也记得才是。然而……
“我并不是跟踪过去的,因为我的家其实离那里满近的,自从来了这里之后,依然没什么人跟我玩,所以有时候我也会去那里散散步。结果那次去的时候,却看见你们也在那里,我很高兴,还有点慌张。我可不是跟踪啊,真的。”
“可是,他们并没有提过在那里遇见过你这回事。”
“大概时间太久了吧,”本田君笑着,闪过一丝落寞。“毕竟仅此一次,然后就隔了这么久了……现在我连父母都找不到了。”
“说说当时的事吧,尤其是……有关那个约定。”
我看看苟投,他略微颌首,未表反对。别十的脸色却愈见差了。
他们一定又想起了什么。
“看到我的时候,他们一开始显得非常惊讶。”他开始回忆。我听着,边注意着苟投他们。如果没猜错,缘由便隐藏在这两者回忆间的矛盾里了。
那个下午,下着无关紧要的细雨。本田君出现在苟投他们面前的时候,像在一群鸡里扔进了一只鸭,几乎引起一阵喧哗。
饭团主张赶这个碍眼讨厌的胖小子走,胭脂则建议换个地方去,反正这个空旷的地方没有风景看,时间久了也玩腻了,除了无人干涉之外已经一无是处。
挂着笑脸,局促不安不知会被如何对待的本田君并未听到这场短暂的有关他的争议,慢慢想着该如何使自己被接受边慢慢走向他们。
看着本田君远远挥手打着招呼,别十忽然灵机一动。几个人觉得有趣,迅速而一致地统一了意见,既不想赶他走,也不想自个儿躲开了,站在原地,一概装出惊讶而欣喜的表情来。
可以想见本田君看到他们候着自己的到来,并没有以前不分青红皂白地排斥,当然惊喜十分不疑有它。
然后,就这样,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的,他们达成了某个约定。
8
在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大概这么推溯辈分的时候,或许是雨也或是地下水的缘故,这个泳池般大小的深洞化为了潭,深不见底神秘难辨的无底之潭。
传说自从那之后,这个潭里随之出现了不明却凶恶地东西,凡是接近或者下水的生物会被吞噬,尸骨无存。于是除了自杀的人,绝不会有人靠近,而自杀的人一旦下了水,连不想死了也不成。
这个传说一度盘桓在这块废地上,本身便如怪物般地吓阻着青荫镇上的人们。以至于这诺大的一片土地闲置至今。
“听过这个故事吧,本田君?”别十故意冲他挤眉弄眼。“你是新来的所以不知道,但是我们可是从懂事起就被长辈‘不听话就把你扔进深潭里’这么吓唬的哟。”
他们围坐在潭的附近,听见别十这么说了,另外三个忙附合地点头。
本田君感叹一声,战战兢兢地看着不远处那死水似的,因为传说而神秘可怖起来的潭。
“可是传说当然是假的啊,”别十见他相信了,得意洋洋而作戏十足地劝解起来。“没人知道它到底有多深确是真的,所以看起来才那么怕人吧。”
本田君连忙点头表示同意,生怕因为胆小被看不起而使刚刚建立起来的“友谊”再次破败了。
“你会游泳吧?”胭脂忽然问。
“会,会的。”他忙不迭的点头,“虽然我的体质不太适合过于激烈的运动,可是游泳是学会的。以前常跟着妈妈去室内泳池做锻炼,虽然游不快,但是……”
“那就好。”别十笑起来,冲着其他几个人眨眨眼。
“我们不是刻意回避你,因为你是新来的,加上家里有钱,能不能和我们合得来需要慢慢观察。”别十说,“现在这一个月左右相处下来……”
“怎么样呢?”本田君露出希冀而热烈的神色来。
“性格上完全没有问题。”别十十分高兴地说着。“但是,在加入我们这一群之前,还有个考验,如果通过,我们就可以永远都是朋友。”
“考验?”本田君一张胖脸浮着红晕,肥满的颊肉随着按耐不住的兴奋而抖动着。
“对,不大不小的考验,我们所有人都做过,所以才会成为好朋友。”
“好,我愿意接收考验。”本田君飞快地点着头,对友谊的期盼令他从未有过的兴奋,一直以来被排斥嘲笑的自卑与懦弱一时间就仿佛从不曾存在过似的。
“那就是,”比同龄的孩子高大不少的饭团神色狂热地握紧拳头挥舞,大声说着。“勇气!”
“你入水,从这头游到那一头的话,就算通过了考验,证明你拥有勇气,那样就完全可以加入我们这一团体了。”别十故作认真地模样。
几个人站到潭边,望着死气沉沉黝黝地水面,本田君缩了缩脖子。
“你们都下去游过了呀?”
“那是当然的。”饭团挺着胸膛,也不顾自己其实也正在害怕,昂然地一口咬定。
本田君立在潭边,雨帽褪在脑后,头发濡湿着,纠结着贴在脑门上,他仍在踌躇。别十却偷偷走到他背后,推了一把,他立刻扎手扎脚惊呼着掉到了水里。
岸上的人笑起来,别十催促着他快游。
潭水冷,衣服裹紧在身上更是难受,雨披却像是水母似的膨胀开来浮在水面上妨碍了行动,本田君却依旧朝着对岸游了起来。
“这样不好吧,他看上去相当的认真那。”苟投不忍自己这些人这么欺骗本田君,况且本来自己就并不如何讨厌他。
“大不了等他真游过去,我们当他朋友就是了嘛。”胭脂不以为然的回答。别十与饭团还大声的在那里嘲笑。
这时候,潭中却起了变化。
辛辛苦苦但好歹平平安安游着的本田君,突然停了下了。他留在潭的中央,忽然扑手扑脚地惊恐喊叫起来。
他奋力拍打着水,叫着:“有东西拉我,救我。”
整个水面起着波澜,甚至溅到了岸边,扑湿了岸边人的脚。这个情况吓坏了他们。
苟投与饭团起初还想跳下去救人,别十却死死的抓住了他们。
“水里有东西,”他惊惶地喊,“别下去!”
看着越来越像沸腾的热水似的潭面,想救人的些微勇气也随着本田君逐渐无力起来的扑打而立刻丧失殆尽。
直到目定口呆地看着本田君最终沉了下去,潭水慢慢恢复平静了,他们才对视一眼,不知是谁先呼喊了声,几个人终于转身拔足而逃。
这是20年前发生的事情,明媚阳光中下着微微细雨。
除了发足奔逃惊惶失措的几个孩子,没人知道在那块废地上曾发生了什么。
他们之后没再去过那个地方,也没告诉过任何人有关这件事情,时间一旦久远之后,连他们自己也刻意地将之紧紧的封存在记忆深处。
再大的不幸,再深的惊惶,最终难免被时间吞噬。同样的,还有事实的真相,与无奈的追悔。
9
这样啊。
我闭着眼,仿佛看到自己浸在水里。水是黝黑的,再热烈的阳光也无法渗透进来。这让我升起一种奇妙的绝望。因为完全望不到陆地,只有乱七八糟各式各样发着微光的小东西在我四处欢快飘荡。
起初我一点也不慌张,这一定是幻觉,因为我根本无法在水下待这么久,而思想还能如此清晰。
我看着它们,水很冷很冷。我继续被缠在腿上的东西往深处拉,感觉像被绑在锚上一样无可奈何。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往下沉,可是感觉很好。
那就随它去吧……
本田君当时一定也是同样这般感受的吧。
对于他的叙述,苟投他们没有进行任何冲动的辩驳,大概终究是使他们有意无意隐藏在深处的儿时的秘密渤涌而出了。
房间里一片沉寂。我叹口气,睁开眼来。
“我想我终究还是免不了被抛弃。”本田君停了阵,继续说。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显着幽异的黑色。“直到前不久,我忽然重获了自由,并且偶尔碰到了他。我忍不住想看看他们,想问问有关那个约定的事。毕竟我无事可作,也没有地方可去。只有下雨的时候,我能够在外面待的久些。那里太安静,太孤独了,可我只能回去那里。”
“虽然说上去并不动听,可是你已经无法属于这里。”我深吁着,说(此时他轻轻的点头)。“以后打算怎么样?虽然这么问起来实在有些奇怪……不过毕竟你正在我们面前。”
“无论形容的多好听,说到底我只不过是个孤独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他显出一抹苦笑。“所以现在能寻找的无非是另一个能互相吸引的孤寂的灵魂罢了。至于以后会怎样,等以后再慢慢说好了。”
“对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如你先回去,已经很晚了哟。”别十说。胭脂早已脸色苍白着靠坐在椅子上,别十虽然勉强说话,却轻微发着抖,脸色实在好看不到哪去。
这个时候,饭团突然攥紧了拳头,猛的冲出来,在我们制止之前,他已经一拳打在了本田君的胸膛上。
但是,他那钵大的拳头击打在身上,发出怪异的声响。好像一拳打入了水里,除了声响大,却没有任何效力,反而溅了自己一身水。
胭脂发出一声急促地惊叫,瞬即满屋子又归于死般的平静。
本田君只是呆滞的看着看看胸前的拳头,轻轻问了声:为什么?
“为什么?!”饭团缩回手,面目狰狞及恐惧。“别装的可怜,你来分明就是想害我们!什么约定不约定,别说的好听了!”
本田君撇撇嘴,挤出的笑脸无比沮丧。
“为什么?”他低喃着。
我慢慢插进他们之间,面对着本田君,苟投则籍机把饭团拉开。
“哪怕明知必会费心伤心于当时的那一番苦心,可当时你还是无法眼睁睁的放过了机会。形容单恋通常是可以如此伤感的,友情呢?会不会也是这样?”
他默默注视着我。
“你一直在努力,哪怕遭受了耻笑,遭受着冷落,可你直到现在还依然尝试。你比我强。我也曾尝过类似的滋味。并不好受,可是其实那又算什么呢?”
“出生与死亡,都不是由自己来控制的,偏偏却又是头等大事。”我叹口气,继续说。“我不是安慰你,更不是在同情你。世上总有些事是别人说不得,帮不得的,只能自己去想去做去忍去斗去克服。”
他点点头。
“你比我们都强,人们总是对自己所不拥有的,进行诋毁批判,对不如己的则枉加嘲讽。人多可怕!把自己造成的错误,对他人的伤害,抛弃进而遗忘。而你,不是这样。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其实你一直与众不同,完全无须为此自卑为此去恳求。相反应该我们感到自卑,来恳求你原谅。请你原谅我们的冒犯与曾经给你的伤害。好么?”
他低着头,水顺着发滴落下来。过了一会儿,从新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脸上又现笑容。尽管看上去勉强。
“我明白的。”他说,“我并没有怪过他们。”
他眯紧了眼,看了看我身后的那几个人,挥挥手,“我确实该走了,回到那里。”
我用力点头。
“再见。”他的身影正慢慢模糊起来。“雨也快停了。”他冲我眨眨眼,扮个鬼脸。
“本田君……”苟投站到我身边,看着他渐渐透明起来的身体,忽然大声说起来。“那个约定,就算过了再久也依旧有效。相信我,我们会遵守它,并且真心诚意将你视为朋友,最好的哦!”
本田君咧开嘴笑起来,终究消失不见。
“对不起。”苟投低喃着。背后传来胭脂低低的抽泣声以及饭团急促厚重的呼吸。
“他走了。”我吁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尽力露出轻松的笑意来。
“谢了。”他说。
我摇摇头,看着地上那一摊水渍,想自己也该走了,最好回头看一眼惊魂未定的都可以免掉。
“这么晚了,不如明天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走到门边,“正如他说的,雨已经停了。”
“屁股是天生的。”他忽然说,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幸好他马上接着说:“你看,猫王有个世界上最性感的屁股,而我不管努力,也不可能让屁股变得像他的那么出名。人们最多会说:嗨,你的屁股很像埃尔维斯。”
而已。
“谢谢你,你帮了很大的忙。你明白的。”
我笑起来。开门,走出去,然后轻轻让门在身后碰上。
我慢慢走在路上。天空已不再漆黑一片,云散开之后,星星便显露了出来。尽管是三三俩俩,可都是在竭力露着微光的。
雨果然停了,空气变得相当好,适合贪婪的大口呼吸,如此定可扫尽心中的污浊与阴霾吧。
10
这件事过去接近两个月之后,一个阴雨的早晨,我收到苟投寄来的信笺。两页的信纸,一张照片,以及一本上个月的《国家地理杂志》。
我坐到桌边,喝着速溶咖啡。刚把信笺拿到手里的时候,我就知道必定是有关这件事的。
苟投在两页的信笺里这般述说着。
在事情结束之后的某个日子,苟投偶尔的认识了一个心理医生,对方将他们从儿时起有关本田君的记忆中断称之为:群体强迫性失忆症。皆由极度惶恐害怕自己曾做过的事而起。
苟投认为确实如此。但是事件一旦重新赤裸裸摆放到面前会产生什么后果,却不是任何人可以预测的。
自从那晚之后,苟投与另外三人仅见过一次,大迥与常。而那一次,也是因为告别而聚在一起的。
饭团在那之后寝食难安。别十与胭脂约过几次会,但是就算在做着爱的时候,却也由于这件事以至根本无法勃起,最终分手了事。他们甚至责备起苟投不该最后还无事生非答应了那个约定。这让他们时常生活在幻觉与过去的压力之中。
“我们都以为过去的事只要彼此心照不宣就不会有什么影响,其实那是错的。很多事哪怕久远之后才显露出结果来,这种结果通常是任何人不想承受却又不得不承受的。它会使你的现在产生巨变,就像一枚你自己都遗忘了的定时炸弹,在你丧失了戒备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现在便支离破碎了。偏偏你无法责怪什么,因为设下时间,把它深埋下去的,就是你自己。”我仿佛看到苟投苦笑着这么形容着。
他们必须得分开,因为见到彼此就难免想起这个人,然后在所难免地想起这这整件事来。
这个结果已经无法逃避了,只有分各一方之途而已。
一旦人际关系开始搅动起恶意的漩涡,那绝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如果没有牵扯到我,我绝不愿意自动投身其中。
所幸只有苟投的信笺,尽管这也使我回想起来就有难以遏制的厌恶感。
我看完信,随手翻开杂志来。其中的一页被折上了角,想必是他要我看的。
那上面登载着废地的事。
看来终于有人想到整理这块地方了。那些建筑商在潭边设置了大型水泵,抽了一天一夜的水,水位却下降寥寥,自然依旧没能发现它到底有多深。而一旦停止下来,不用多少时间,水便又填满了。
有人推测是地下水的缘故,甚至这个潭的底部根本就是与海相通的,完全没可能抽完。
但是却在水位下降的时候,人们拍到了这么一幅照片:在潭中央的地方,从岩壁生长出去又长又粗海藻般植物缠绕裹紧着某件东西,隐约能分辨那是一个人的骸骨,因为露着一双塑胶雨鞋,而雨衣也仿佛有生命似的随着那海藻般的植物飘动着……
本田君……
我下意识的低低呻吟起来,压制着内心不知是悲还是反胃的感觉,合上杂志。
坐了好一会儿,喝干了杯中渐渐冷却深色的咖啡,我才想起那张照片。
那是苟投、饭团、别十、胭脂作出各自分别,仅苟投一人仍留在青荫镇上的决定之后唯一也是最后一次聚会的留影。
那上面瞧不到朋友即将分离的依舍,甚至也没有解脱的愉悦。仅仅只是面目呆滞,牵扯的笑容。唯一不同的,只有站在他们身后,依稀不明但分明在那里的那个身影——依旧是穿着雨衣,头发濡湿贴在额上,咧开着嘴角露齿而笑……
看来这只是又一场寂寞。
分别当然会造就孤独与寂寞。或许以后会消解,但目前看来,他们只是从一场寂寞,走到另一场寂寞而已。
就像本田君的那个时候。
我忽然想,应该是这样的:
我们必将走向未来,但首先我们会经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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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 | 开心 2017-7-11 02: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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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5 天 [LV.2]偶尔看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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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头不好 没直接进入主题
少了情节 太多空白的叙述消耗了读者的热情!
能坚持看完的人要点动力 ……
用了近半小时
我还是无法完全看完!
找不出这篇故事的卖点在哪
用什么来吸引读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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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15-7-4 18: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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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18 天 [LV.4]偶尔看看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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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楼主 |
发表于 2005-10-1 21:5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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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故事开头不好 没直接进入主题
少了情节 太多空白的叙述消耗了读者的热情!
能坚持看完的人要点动力 ……
(读者的热情不消耗还有啥别的用没,砸哪儿不是砸啊。)
用了近半小时
我还是无法完全看完!
(无法看完就别看完了,谁也没说吃东西一定要吃完不是)
找不出这篇故事的卖点在哪
用什么来吸引读者?
(只见着青楼女子斜倚高楼红袖翻飞的,没见好人家的女子这么着的。既然不以揽客为营生,不施粉黛也就不能说人家没有职业道德了不是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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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 | 郁闷 2018-9-13 1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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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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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姐姐(只见着青楼女子斜倚高楼红袖翻飞的,没见好人家的女子这么着的。既然不以揽客为营生,不施粉黛也就不能说人家没有职业道德了不是么?)这句说的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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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小猫不开心了呀
是我不好拉
多喝了点
说的话没经大脑过滤
得罪得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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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15-7-4 18: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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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18 天 [LV.4]偶尔看看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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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楼主 |
发表于 2005-10-2 00: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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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楼上的乍一看是在说自个喝多了说话没经大脑过滤,实则暗指自己是酒后吐真言,阴险狡诈 
此贴由 HOGWARTS的猫 在 2005-10-02 00:05:25 最后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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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原文由 HOGWARTS的猫 在 2005-10-02 00:05:02 发表
楼上的乍一看是在说自个喝多了说话没经大脑过滤,实则暗指自己是酒后吐真言,阴险狡诈 
我就这么点小小伎俩也被你看穿拉
惭愧啊惭愧 不愧是老大
太好了 我们有这么明智的老大 心怀坦荡 虚怀若谷
以后还请老大多多提携
我“ 陵南.红峰 ”愿为嘉网 赴汤蹈火 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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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15-7-4 18: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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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18 天 [LV.4]偶尔看看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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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溜须拍马起来倒挺利索,还成套供应,哪儿学的 
提携?要么提鞋。这年头管理员就是以为人民服务为宗旨的,哪儿敢在人民面前牛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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