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

文刀虫工 · 发表于 2005-10-10 13:2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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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个朋友一行四人费了老大的劲才找到那家叫“部落人”的酒吧，天已经快黑了，暮色中的沈阳街头飘起了漫天的雪花。
酒吧里的暖气让我措不及防，光线很暗，男男女女们很自在地围坐着，抽烟，喝酒，聊天---还有几对情侣，在烛光的摇曳中窃窃私语。我们进去后，找了个地方坐下，后来我终于见到了这个北方城市里的摇滚人群----这里几乎没有北京酒吧里的那种奇装异服，狗链子还有鸡冠头----一个个看起来都很彬彬有礼：依照我经验的判断，这里面有白领，摇滚乐手，隐士，更多的还是学生，背着书包神色平静地在人群中穿行。
10元钱的门票还是算便宜的了，演出在酒吧二楼，空间不是很大，几乎被观众挤得满满的。在一阵子的调音后，演出在憋闷的，充满汗臭和各种气味的空气中开始。我站在靠近舞台的音箱边上，很是兴奋，被我刚脱下的外套塞得鼓鼓的军挎放在角落里，管它呢，来吧，音乐！
第一支上台的乐队“异养”无异是一泼冷水----我想说的是，他们实在是不怎么样，偏向旋律化-----当然，旋律化并不是就不好，该怎么说呢，反正我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完他们唱完歌然后下台，一动不动的还包括我的心。
“不可能”算是有点名气的了----我所指的名气是因为至少我以前还听说过他们，来自抚顺。失望还在延续，我忍受不了主唱媚俗的唱腔和更为旋律化的音乐，以至于在临下台时他们一通solo后引起的尖叫声中我真实地感到了恶心。别骂我，我说的只是我自己----听音乐原本是多么自由，多么个人的事啊，你说呢？
我所期待的“死药丸”还没上场，一只叫“钠碎岚”的乐队倒是上场了。这个名字很奇怪，我的确不知道这代表的是什么---我被它勾起了兴趣。酒吧里的人还在陆续增加，的确过于拥挤了一点，我溜到后面去抽了一根烟，还没抽完音乐已经再次响起了----“大家好，我们是“钠碎岚”。”他们是说唱！-----主唱的台风有点像“病蛹”，做嘶喊状，不过的确是太次了，这样的歌词“我们现在只剩下发泄，发泄完了还能做点什么”（大概是这样）居然还能引起台下的一片欢呼和齐声的合唱，由不得我开始怀疑沈阳乐迷的素质。省了吧！这样的无病呻吟我确实看得够多的了---说唱并非不好，关键是你得拿出你自己的东西。在重型音乐遍地开花的当前，我所认为中国只需要保留一支“痛苦的信仰”已经足够，最多再加上“病蛹”。
我已经汗流夹背了，不是蹦出来的，是被硬生生给挤出来的。在我看来他们还是过于安静了，偶尔有几个铁托和乐队的果儿在人群中恬躁一阵子，我只能恶心----他们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引得别人特别是异性的注意，还剩下些什么呢？我心中的火焰和流动着的热血在一点点被消磨着，简直是失望透顶---台上的，还有台下的。我又溜到后面去抽了根烟，在挤出人群的同时我注意到靠近音箱的几个学生摸样的人，耳朵里清一色地塞着一团棉花。
中途又有个叫什么名字的乐队上台，乱七八糟的唱些什么我也忘了，我一直在等着“死药丸”。终于来了！沈阳地下最有名气的“死药丸”----上场之前已经有很多他们的铁杆在高喊着他们的名字，有点胖据说是医生的主唱走上台，戴着眼镜，我不知道怎么的
看着他就想到了太原“隐患”的白军，同样的眼镜，同样悲天悯人的气质。他手里提了两只小白兔放在台前的小桌子上，身边的朋友告诉我“死药丸”多半又要玩他们拿手的行为艺术了。
兔子在桌子上放着，全场突然安静了下来，我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兔子是活的，在桌子上到处乱窜，主唱付多用手把它们提着不让它们跑下台去，那眼神是戏谑般的，还有点残酷的快意，他从嘴巴里缓缓挤出一句话：“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我们的生活。”音乐响起，灯光在猛烈闪耀，恶毒的呻吟和凄惨的悲号伴随着冰冷的音乐，一瞬间就向我袭来了----我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准备或者反抗。人群开始骚动，有的在嚎叫着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我看见的是付多的肢体语言----在黑暗中痛苦地扭曲着身体，扭曲着音乐。我绝对相信这痛苦感的真实可靠----因为我也开始发狂了，我戴着帽子，我想把它摘下来撕扯我的头发。我最终还是没能摘下来，但困兽还在尤斗，“死药丸”试图表达的是社会对人个体自由的摧残，一串串模糊不清的词句被付多以发自心底的愤怒和惨痛吐出----音乐急促的停下，付多手起刀落，一只兔子被当场杀死！血四溅！
有胆小的女人开始尖叫，然后吓得仓皇逃窜，全场再次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血腥的气息，付多的眼里又露出了那种残酷的快意。我很想呕吐，很想。
我所认为的悲剧开始了----另外一只兔子不见了，台下的人开始笑，有的人低头在忙着找那只失踪的兔子，他们的脸上满是轻松和笑意，仿佛是看完一次杀戮后的兴奋和刺激----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妈的！就这样天生的悲观主义又开始笼罩我了，我狠狠地吸了几口烟。兔子总算是找到了，被重新拎上了台上的小桌子，第二首歌也开始了----大概沈阳的乐迷已经是耳熟能详，很多人都在跟着唱，跟着蹦，那只死去的兔子装在一个袋子里，我望着那个袋子久久地出神。最后付多把另外一只兔子扔下了台，在离去之前甩下一句话：“它解脱了。”和诅咒一样，那时他的脸上很平静，就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我以为我就可以走了，10元钱听两首歌已经足够----惊喜开始出现：我蹲在人群的后面靠着墙再次点燃一根烟的时候，一支叫“暗烟”的乐队上台，据说新组不久。第一首歌就把我打动了----《蔷薇花》----我以为这是另外一支“木马”，唯美的，抒情的，但
后来事实证明我错了，在接下来的几首歌中音乐逐渐转向狂暴，有关青春期的惨痛，晦涩，苦痛和无休止的折磨以及挣扎。到最后我已经完全被带有强烈黑色歌特气息的噪音淹没了----心也剧烈地疼痛，我想哭，因为一些不是原因的原因，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痛哭一场----我知道像我这样感性的人还有很多，后来在演出结束和我一起迎着雪花前行的朋友说，她当时也想哭了。
沉思的声音是很容易被打破的，“废铁管”又是一支说唱乐队，主唱状态还不错，嗓子足够狠。我所期待的pogo算是开始了，就那么几个人---我也加入了，我还想多流点汗。后来朋友给我说他们看我撞得那么厉害老是怕我被撞残。
再接着的是来自锦州的死亡金属“冰冻的月亮”，四个人化着恐怖妆披着黑风衣。我不喜欢死亡金属，更别提中国的了，所以无论那个主唱的嗓子再怎么兽吼，甩头发的频率再怎么高，台下的那个铁杆歌迷（也算是我朋友）的衣服挥舞得再呼呼作响，我还是提不起兴趣。这算怎么回事啊，人家北欧有那宗教背景，有那历史，那是人家民族的气质----而在中国，这算怎么回事啊，中国没那魂儿啊。
观众已经走了差不多一半了，我耐着性子听完了最后一支乐队“Who Are You”的一首歌，然后我说咱们走吧。
走出酒吧的大门，天色已经很晚了，一切又重新变得具体而熟悉：雪纷纷飘落，远处的街灯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光影，出租车在空无一人的午夜的大街信马由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给我那朋友说：“MD，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