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致幻——寄屋之祸（完）

风中之尘

4/27
    萤露坐在椅子上发呆。书包随随便便地搁在课桌上，放午餐的袋子也没有收进抽屉，就那样丢在地上。
    摸着右手边的口袋，微微凸起的触感说明刚才的事不是在做梦。
    怎么可能……萤露摇了摇头，不想承认目前为止看到的一切。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手伸进口袋把东西掏了出来。
    摊开的手掌上，一个红色的圆点跳进视线。
    这是什么？萤露把它拿起来放在桌上，仔细观察。
    陌生的东西像是个有小指一半大小的红色圆形玉石，表面非常光华；乍看之下像颗圆润的超小型樱桃，泛着鲜亮的光泽。
    好漂亮！萤露欣喜地把它放在掌心玩弄，似乎已经忘了当初所受的惊吓。

    这天早上，萤露像往常一样走路去学校。
    出了小区右转，就能看到大片的灌木。一米多高的植物呈圆形，并列地排在行道右侧，它们紧密地挨着，就像一条连绵起伏的绿色长廊。
    萤露就是沿着这条路上学的。
    提着装了午餐和零食的塑胶袋，萤露一边走一边想着昨天晚上的灵异节目——
    “这种叫做‘寄屋’的妖怪，据说是和人类居住在一起的，有点年代的房子里几乎都有‘寄屋’存在。关于它们的传说有很多，最普遍的说法是‘寄生在家中无关紧要的小妖怪’，这也是其名字的由来。”
    “呦~~那不是和灰尘一样？”颇不得人缘的特邀女嘉宾插嘴道。
    被打断介绍的主持有些厌恶的看着她，“可不能这么说，日本传说里‘天花板上倒吊着的掐颈女妖’，据说也是‘寄屋’的一种。”
    “啊……是吗？”那个胖女人脸色发白的样子，萤露现在想想还觉得好笑。
    寄屋……是什么样的妖怪？
    萤露歪着脑袋，轻轻晃动肩膀，袋子随着走路的节奏发出有规律的“嚓啦嚓啦”声。
    忽然，她有些奇怪的看着四周。
    袋子明明在左边，为什么右边也有“嚓啦嚓啦”的声音？
    狭小的行道上，并没有人和她并排走着。
    奇怪……
    女孩没有停止脚步，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嚓嚓”与其说是塑胶袋的摩擦声，倒更像是枝叶间相互摩擦的声音。
    难道是从那里传来的——树根哪里？！
    即使这种想法诡异到让人害怕，萤露仍然没有停止脚步，只是紧紧盯着灌木上下打量。茂密的叶子遮挡了视线，使她无法看到灌木根部。
    “嚓嚓”，声音跟着萤露，在她右侧持续地响着。
    到底是什么？好像有什么在灌木下和她并肩而行。
    老鼠？兔子？小鸟？蜥蜴？蛇？……
    就在萤露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前紧挨着的灌木丛露出了一片未连接上的地方。春天清冷的晨光照在铺洒着落叶的褐黄土地上。
    “嚓——”一条细小的腿迈上了枯叶，接着，腿的主人从灌木下走了出来。
    “啊！”萤露被眼前的东西惊呆了。
    暴露在日光下的矮小物体大概只有三十厘米左右，全身呈现土褐色，细瘦的四肢和躯干却顶着巨大的头颅，但是似乎都只有皮和骨头的样子。
    离奇的生物佝偻着背，双手紧紧贴在胸口，好像在保护什么。
    听到萤露的惊叫，它诧异地抬起头，一双几乎占据了全部面孔的黄色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狭长的黑色瞳孔，让萤露的惊讶转换成了强烈的恐惧。
    “唉……”心脏不可抑制地猛烈收缩，颤栗的麻木侵蚀了全身，女孩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
    那双巨大的黄眼眯了起来。它皱起眉头，顿时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小怪物张开嘴，露出细密的尖牙，用低嘎嘶哑的声音说：
    “你看到我了。”
    毋庸置疑的语气，使得萤露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
    “你看到我了。”它伸出干枯的手指，指着女孩，像确认似的又说了一遍。
    “不……”勉强后退了一步，仍然没有逃跑的力气。
    “既然如此，就给你吧！”小怪物跳起来，向萤露扑过去。黄色的眼睛泛着绿光，映衬着像肉食动物般的瞳孔，攫取了她的思维。
    “不要！”忘了躲闪，女孩吓得紧闭双目，尖叫起来。
    但预期的冲击和疼痛并没有袭来，萤露只感到右边口袋沉了下去，连带着跌坐到地上。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令人恐惧的矮小怪物已经无影无踪了。
    身边的路人依旧顾自赶路，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4/28                                               
    这是什么呀？萤露拨弄着那颗珠子，让它在桌上滚来滚去。
    随着光线角度的变化，女孩逐渐看清珠子中心似乎有什么存在的样子。
    “老师来了。”同桌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已经到了上课时间。
    “你一个人在玩什么啊？”
    虽然丢下问题，但似乎并不期待答案。同桌没有多理睬萤露，径自回到座位上，翻着书包找起课本来。
    下意识地避开同学的目光，萤露把珠子捏在手里。
    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是不要让别人看到的好。
    随着“起立”、“老师好”之类的惯例，萤露思索着要把它放到哪里才安全。这时手心的珠子似乎动了一下。
    “！”女孩扭曲着五官，上半身蜷曲着趴在桌子上。
     同桌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手……好痛……”勉强挤出这几个字，萤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种疼痛是难以想象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咬破了掌心，钻进右手的骨髓里。指尖的骨头像要胀裂开，钻心地疼，皮肉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有一阵阵麻木的刺痛；整只手掌好像要炸裂一般。
    剧烈的痛楚模糊了女孩的感知，身体瞬时变得无比沉重，她瘫软地倒在地上。
    萤露的异常引起了教室的慌乱。任课老师指挥几个女生，想把她扶到保健室去。
    女孩仰面倒在地上，苍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渗出的冷汗把散乱在面庞周围的头发黏结起来，贴在脸上。
    对于同伴的呼唤，萤露毫无反应——她已经昏死过去了。

    萤露的班级似乎没有受到事件的影响——放学时间刚到，教室里就已经空无一人了。
    黄昏的夕阳静静地把光射在桌椅上，整个教室都泛着柔柔的金黄，景色十分安宁。
    在光线制造的阴影里，一个小小的黑色物体趴在地上快速的移动着。类似头部的地方不断低下又抬起，好像在找什么。
    少顷，黑影愉悦的发出一声低叫，随后跃出教室，消失在走廊尽头。
    小小的黑影飞快地在校舍之间穿梭，最后，停在了围墙外的树荫下。
    “辛苦你了。”男人从黑影手中接过东西。是上午那颗令萤露痛苦不堪的红色珠子。
    男人把珠子朝着阳光转动。
    “果然，已经不在了。”
    脚边的黑影失望地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没事，不是你的错。”男人蹲下身，轻轻地拍了拍它，“不过，还是要找出来，在那个女孩那里……”

      
4/29
    女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白色床单映衬下的面孔已经恢复了红润。阳光穿过薄薄的窗帘洒在女孩脸上，泛出一层光晕。平静的表情好像在说，折磨她的痛苦已经烟消云散了。
    柯野站在女孩身边，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一点也不安分，他想发癔症似的，不断绕着病床走来走去。
    所以，萤露一睁开眼，陌生的人影就晃进视线。
    “醒啦！”男人扬起笑脸，用熟人的口气跟她打招呼。
    尽管疼痛已经消失了，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唔……”
    萤露困难地眨着干涩的双眼。这个男人是谁？
    她挣扎了一下想要坐起来，但全身软绵绵地使不出力气。
    看出她的意图，柯野连忙过来帮她拉起床榻下的支架。
    无言地接受了男人的帮助，萤露怔怔地看着他。不是不想道谢，而是现在的自己完全无法思考任何问题。
    男人似乎了解萤露的处境，对着呆呆望着自己的女孩，他苦笑着自我介绍：
    “我叫柯野，是来帮你的。”
    帮我……
    这句话激起了萤露的反应。怪物的黄眼和小小的红色珠子，飞快地闪现过脑海。
   “那是什么？”带着害怕的语气，女孩抓紧了床单。这时她才发现，右手掌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怎么了？……难道……那东西钻进去了？！
    身体不由得为这个可怖想法而颤抖不已。
    不……不会的！
    她发疯似地拉扯着纱布，想把它解开。
    那是妖怪的东西！在我身体里！怎么办？会死吗？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柯野上前拉住女孩的手：“没事的，你很好，一切都很好。”
    在恐惧蛊惑下盛满泪水的双眸，对上了男人的微笑：“没事的，放心好了。”
    他眼里流露出的认真和平静，不知不觉的影响着萤露。手腕被抓着的地方热热的，好像在把男人内心的安定传给她。
    双手无力地垂下，女孩低着头耸着肩膀，开始啜泣起来。
    太可怕了，这是什么呀！这一切……
    “没事了，没事了。”男人坐在床沿，像哄小孩一样，笨拙地安慰萤露。
    “呀……这是怎么了？”来巡房的护士惊讶地看着他们。
    柯野站起身朝她笑笑：“她已经醒了。”
    “啊？……啊！”察觉自己的失态，值班护士连忙向病人走去，“怎么样？好点了吗？有没有那里不舒服？”
    检查了一下萤露的状况，护士按下床头铃把医生叫了过来。
    “我……睡了多久？”女孩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一整天吧，昨天你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送进来的。”
    居然对病人说这种话！柯野对这护士的粗线条颇为不满，但萤露没什么反应。
    “一整天吗？到底怎么了……”女孩皱起眉头，绞着床单。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为什么？
    看着萤露在不安中越陷越深，柯野立即想出声安抚。但嘴还没张开，话就被医生的声音打了回去。
    “觉得怎么样？”医生走到床边拿起诊断卡翻了翻，“再做一下基本检查，如果一切正常的话，今天就能出院了。”
    女孩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她默默地坐着，没有把情绪在人前表露出来，这一举动让柯野安心不少。
    在确认萤露无恙后，护士随即撤掉了点滴，给女孩的母亲挂了电话。
    在电话那头听到女儿平安无事的消息，萤露的母亲松了口气，表示因为航班的关系要下午才能回来。
    而在母亲赶到医院的这段时间，柯野一直守在女孩身边，静静地听她叙述昨天的经历。
    萤露发现只要他陪着自己，就会感到莫名的安心。
    这个人，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她怎么想。
    “是这样啊……”听完了女孩的“供词”，柯野低头沉思起来。
    “怎么回事？”看这对于自己的询问毫无反应的男人，萤露有些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来帮我的吗？”
    “这……”男人有些为难的瞅了瞅她。
    “以现在这种情况，我无法向你做太多解释。只能说，你不会有事的，请放心吧！”
    男人含糊的态度惹怒了萤露。
    自己受了那么多苦，却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眼前的家伙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肯说！
    原本就是鲜明的个性，只是由于一连串事件的打击，才显得有些消沉。现在被柯野放宽心的女孩，一下子又恢复了本性。
    “你……！”
    女孩生气的表情使得男人一阵心虚，他连忙摇着手解释：
    “作为受害者，不告诉你真相的确说不过去。但是请了解，对于妖魔的世界，人类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怎么可以这样？！”
    虽然对帮助自己的人发脾气，有点忘恩负义；但迫于自身的安危，萤露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难道你不是人类吗？”冲口而出的语句立刻让她感到后悔。但说出去的话是没办法收回来的。女孩只能低着头，等待对方的反应。
    他会生气吧！不会再帮我了……
    但柯野只是挠挠头，一脸歉意地说：“等风波平息了，我会以最小范围的解释让你了解清楚。所以现在还是请你忍耐一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锦做的小袋子，“请把这个一刻不离地带在身边。”
    “是什么？”萤露疑惑地看着他。
    “类似护身符的东西。我经常和妖魔打交道，带着这个会安全一点。”
    “还没结束吗？”听他的语气，似乎还有什么事要发生。
    “不，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谢谢。”女孩接过袋子，把它捏在手里。
    “那，我也该告辞了。你休息一下，令堂也快到了。”
    “等一下。”看着向门口移动的背影，萤露不禁出声叫住他。
    “怎么了？”柯野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却有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
    你是谁？想这么问，却说不出口。女孩犹豫着。
    “那，我走了。”没有多给她思考的时间，男人转身离开了病房。
    “啊……再见……”一眨眼，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萤露只能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道别。
      
    医院门口
    目送着来接萤露回家的车子离开。男人站在树荫下，自言自语地说着话：“的确在她那里。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子……呵呵，真是让人期待啊！”
    脚边的黑影发出赞同的低叫。
    男人低头看着它，“必须把她好好保护着，要是出什么意外就麻烦了。”
    说话间，男人和黑影已经消失在树荫里。
    春日下午的景色依然平静，但空气中却飘散着不祥的味道。


5/1
    翌日，当莹露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同伴们纷纷围上来和她打招呼。
    “已经可以来上课了吗？”
    “没事了。”
    在母亲的要求下，莹露在医院作了更为全面详细的检查。但除了右手手心上自己用指甲抓出的伤以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医生和母亲异口同声地说，是压力或错觉之类引发的神经痛。尽管莹露知道真相，但她并不打算说出来。
    反正也没人会相信。说那种话，只会被他们当成傻瓜而已。
    柯野给的小袋子就放在制服的口袋里。
    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用，莹露也不清楚。只是放在身边会有种很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对现在的女孩来说，是再重要不过的了。
    回到座位上，女孩轻轻地缓了口气。
    已经结束了吗？就这样吧！不要再发生什么事了。这种恐怖的经历要是能忘了就好了。
    拉开课桌右下角的柜门——每张桌子都是这样。那里可以放置书包和替换的运动服，有点像杂物柜的样子。
    莹露准备把书包放进去，但从柜子中伸出的东西让她全身僵硬。
    细小的手抓住书包，发散着微微绿光的狭长瞳孔像见到猎物似地凝视着女孩。粗糙的暗褐色皮肤在阴影的笼罩下，显得愈发黑暗。
    这个恐怖的存在，使女孩陷入了绝望。
    “还给我！”怪物抬起一只手，向莹露伸过去，“还给我！”
    “啊——！”女孩甩开书包，尖叫着跌到地上。
    不理会她的嘶喊，怪物从箱子里跳出来，向前逼近。
    “还给我！”
    “不要……我不知道！”坐在地上的莹露视线几乎与它平行。瞬时，女孩觉得那个矮小的恶魔，已经大到可以把她吞噬的地步。
    “怎么了？你没事吧？”有人上前询问。
    “救我！”无助的女孩抬起头，意识到还有同伴的存在，为她带来了光明。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刹那间，希望被现实无情的打破了，莹露明白了同学眼中的困惑和不解。
    不可能！大家都看不到吗？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
    “不……不要……”女孩摇着头，看着距离渐近的怪物，她声嘶力竭地大喊：
    “不要过来！”
    同学被她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没有人再敢上前。
    在恐惧的强压下，已经失去判断能力的莹露除了“逃跑”就再没有别的想法。
    她爬起来，在狭小的教室中，慌不择路地躲闪着。
    不断地被桌椅绊倒，起来，再绊倒。女孩狼狈的样子，已不仅仅让人觉得可笑而已。
    苍白面孔上那双瞳孔剧烈收缩的眼睛，在显示着主人强烈的恐惧。不管看上去摔得多痛，她都没有哭喊，只是一个劲地向前跑着，还时不时朝后张望。
    “不要过来！”
    女孩抓起身边的东西向后扔去，好像真有什么在追赶她。
    班中的学生诧异地看着她，似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莹露的恐惧。胆小的女生挤在一起，战战兢兢地缩着身子。胆子大些的男生首先恢复了理智。
    “快去把老师叫来！”
    教室的门开了。
    视线的角落似乎有什么在发光，像一个出口在召唤着女孩。
    出去！离开这里！
    莹露直直地跑到门口，推开发抖的同学，冲了出去。

    如同突如其来的风暴嘎然而止。人们的心跳尚未正常，教室就恢复了平静。


5/3
    噩梦并未就此结束。
    不管是在室内还是室外，它就像女孩的影子一样紧紧跟着她。
    “还给我！还给我！”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响着，提醒着女孩的绝望。
    救我！谁来救我！
    我叫柯野，是来帮你的……
    男人微笑的面孔浮现在眼前。
    那个人……他能救我！在哪里？在哪里！
    长时间的奔跑已经使莹露筋疲力尽。偌大的城市中，要在有限体力用完前找到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即使女孩明白这一可能的微乎其微，她还是紧抓着不放。
    拐过一个街角，熟悉的身影使莹露欣喜若狂。顾不得周围的目光，女孩扑进男人怀里。
    要是有奇迹的话，这个就是吧！
    “怎么了？”温柔的声音在女孩头顶响起。
    “救我！”
    “……什么也没有啊！”在莹露看不见的地方，男人挥舞着手臂似乎在赶走什么，但他仍用轻松的口气跟女孩说话。
    女孩转过头，身后的怪物的确已经消失了。
    “骗人……”街道上空荡荡的，因为还是上班时间，路上只有几个老人在散步而已。
    “啊……”这是……怎么回事？
    怪物的消失并没有使她安心下来，相反，它的出现表示一切还没有结束。不论何时何地，那双来自地狱的黄色眼睛，都在黑暗的角落里，窥视着女孩的一举一动。
    一想到这里，莹露就无法阻止身体的颤栗，泪水从眼眶里大滴大滴地滚落。
    柯野拧着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回去吧，暂时不要出门了。”
    女孩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把头埋在他胸前。伴随着哭泣的呜咽，双肩微微颤动着，手指紧紧攥着男人的衣襟，发白的关节显示着她有多么地用力。
    柯野不知所措地看看四周。被泪水打湿的地方凉凉的，但女孩紧贴的地方却是温热的。
    人类，有时真得很麻烦。带着绝无恶意的想法，男人露出轻轻的苦笑。
    柯野只能任由女孩在他怀里，宣泄着两天来的所有恐惧。
    他揽着女孩的肩，轻轻拍着背，用和医院里一样的口吻安慰着莹露。
    “好了，好了，没事了。”
    女孩的抽泣变成了哽咽，看来她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下来了。
    “我送你回去吧。”
    女孩点了点头。

    “乖乖呆在家里，不要出门。”柯野像要出远门的母亲，站在门口嘱咐着莹露，“有什么事就打这个电话。”
    女孩低着头，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条，不安地问：“那……那个东西还会来吗？”
    “不会了，放心好了。”
    听了柯野的保证，莹露仍显出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
    “相信我。”
    就算你这么说……
    “对了，我给你的护身符还在身边吗？”
    “在。”女孩从胸前的口袋里把它掏出来，“可是，好像没什么用。”
    “我知道……这个力量还不够，”男人把袋子拿走，又放了一个在女孩手上，“这样应该可以了。”
    “为什么？当时为什么不给我？”莹露觉得自己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对不起。”对她的生气，柯野只有先道歉了。
    “因为当时不清楚它的力量，所以给了较弱的。如果一开始就把守护力强的拿出来，虽然低等的妖魔不会靠近，却会招来力量强大的妖魔。‘那个人身上有什么？为什么用如此强力的守护符？’天性好奇的妖魔，不管出于善意还是恶意都会聚拢过来。
    因为魔界事物本身就对人类有着或大或小的影响，所以，就算只是呆在身边也会发生不幸的事，比如生病、意外甚至死亡……
    那个，好像解释过头了。”一说到妖魔，就开始长篇大论的家伙，终于意识到了。
    “所以，在没有完全了解的情况下，只能给你那种程度的护身符。没想到，它的力量比想象的要大。真的对不起。”
    “它的力量很大吗？”
    听出女孩声音中的颤抖，柯野发现自己又说了多余的话。
    “对于人类来说或许很大，但对于我则根本不成问题。所以，放心好了。”
    “是吗……”不可思议的，在和这个男人的交谈中，自己的心总能安定下来，“我知道了。”
    “那就好，进屋去吧。在我说能出去前都不要出门。”
    看似有些霸道的叮嘱，女孩却安心接受了。
    “再见。”
    “再见。”
    相互道别后，他们又回到了各自的世界。
    但是莹露至今没有想过，只是第二次见面的人，就已熟稔到了这种程度。
    为何这么信任他，为什么从来没怀疑过……

    夜晚的风夹带着春天的落叶，在地面掠过。路灯照着光线昏暗的街道，而男人站在更为阴暗的地方。
    “不行啊……还不够……”
    男人弯下腰，把一个小纸包递给蜷在脚边的黑影，“把它放到那女孩身上去。”
    只见影子动了动，随后飞快的跃上围墙，向那扇黑暗的窗户跑去。


5/7
    莹露回到家没多久，母亲也回来了。
    看到安然无恙的女儿，她松了口气。
    “老师打电话来，说你有些不对劲。课也没上就跑掉了，没事吧？”
    看来，今天的事，老师没有全说。
    “稍微……有点累。妈妈，我这几天不想上学，可以帮我请假么？”
    对于从小到大从未看过女儿请假的母亲，这一要求令她吃惊。
    “呀……不舒服吗？很严重？还是去医院看一下的好，有必要的话，就算休学也可以……”
    “那个就不用了。”急忙打断母亲的臆想，再让她这样说下去，搞不好还得进疗养院休养一阵子。
    “我只要在家里休息一下就好。”
    “这样啊……”母亲想了一下，“那我给你请一星期假好了。不过在这之前，得去医院再做次检查。”
    “我不想去医院。”柯野说过不能出门。
    “那就叫到家里来好了，反正我们家也有私人医生。”
    “好。”
    所有问题就这样解决了，莹露非常庆幸自己有个易于沟通的母亲。

    接下来的日子可以说是十分清闲。护身符似乎起了作用，那个怪物再也没有出现过。就连一个星期的假，也在班主任的极力劝说下，变成了半个月。
    现在从表面上看是太平了，只等柯野的“门禁”一撤，莹露就可以恢复往日的生活。但有件事，女孩并没有告诉他——
    每天晚上，那个怪物都会出现在女孩梦里。
    好在大部分影像已经模糊了，所以莹露并不害怕；但它和自己每天重复的对话，却在记忆中越来越鲜明……

——“给我。”
——“那东西我已经丢了。”
——“撒谎。”
——“是真的，那珠子已经不在我这儿了。”
——“在的……我闻得出来……在你这里……真是不错的味道啊……在你这里长得很好嘛……不过，等到成熟就来不及了……”

    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总觉得好像忘掉了一些。
    莹露把护身符拿出来，放在桌上。
    仍然是黑锦的袋子，扁扁的，似乎没放什么。
    为什么说那珠子在我这里？明明已经丢了啊！自己晕过去的时候就丢到……哪里去了？……
    当时那个感觉……的确是有什么钻到骨头里……
    难道……真的！
——“没事的，你很好，一切都很好。”
    是啊，柯野都怎么说了，那就肯定不要紧。反正只是作梦而已。
    如果告诉他的话，应该也可以解决吧。但连这种事都要麻烦他，自己未免太孩子气了。况且比起和那怪物面对面的接触，梦境什么的根本不足为惧。
    细致的黑锦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华丽的感觉。一股奇怪的味道悠悠地环绕四周，只有贴在上面才能闻得出来。
    像是潮湿枯木的味道。是什么呢？
    看来莹露仍然没有吸取教训。她好奇地把袋子拎起来，内心挣扎着。
    开？不开？开？不开？开？不开？——怎么办呢？
    完全进入放松状态的女孩，开始为这种无聊事情伤起脑筋来。
    还是不要打开吧！不是说有些东西被看到就不灵了吗？
    作出以上决定后，她又转而思考柯野现在在做什么。
    男人的脸像水中的倒影一般浮现在眼前。
    他看起来有二十四、五岁。五官端正、举止斯文，全身散发着一股神秘的气质，像有层空气把人间和他隔开了。还有他的笑容，虽然让人觉得可靠，却总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但是，他低沉、温柔的声音，宽阔的肩膀，还有伏在他胸口感受到的温暖和安全……
    “呀！”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莹露一下子涨红了脸，她慌张地拍着面颊，“真是的，我在想什么呀！肯定是太闲了。不行，得找点事做。”
    红着脸，女孩毫无目的地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乱转。过了好一阵子，她才镇静下来。
    说起要做的事——卫生，每周都有钟点工来打扫；晚饭什么的，妈妈也已经准备好，放在餐柜里了。
    “那我来整理房间好了。”
    请来的阿姨只会把一切弄得干干净净，因为可能触及雇主隐私，所以整理之类的事情还是得自己来。这点，莹露是很喜欢的。
    “咦？这是什么？”从床头与墙壁的夹缝中，女孩找到了许久未见的项链和一只陌生的白色小纸包。
    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东西吧……
    女孩把它扔在书桌上，并未在意。
    但随着整理程度的加深，越来越多的纸包堆积在桌上。
    那是……什么啊？！
    莹露不安的看着它们，它们分散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床下、桌子下、衣橱里、抽屉里、甚至于洗脸台的柜子里。闯入的纸包像凭空出现似地，一个接一个在女孩面前显现。不只自己房间，父母的卧室、客厅、书房、厨房和洗手间，凡是莹露能想象得到的隐蔽地方，几乎都有它们的存在。
    那堆不断累积的东西，像在预示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预示着不祥的事情。
    什么啊！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东西啊！
    疑问在女孩脑子里翻腾着，搅起心底阵阵不安。
    可能因为纸包太多的缘故，那堆物体开始散发出淡淡的气味，逐渐浓重的怪异味道充斥了整个房间。
    莹露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个味道……
    她掏出黑锦袋子，不可置信地瞪着它。
    一模一样的味道……为什么？
——“在的……我闻得出来……”
    明明是梦境中的话，却清晰得像是那怪物附在女孩耳边。被遗忘的语句借由魔性之音唤起了她的记忆……
——“那个男人不会救你……他一直在看着，等着那东西在你身体里慢慢长大……把你藏起来，以为我找不到吗？……”

    这个袋子……
——“我知道……这个力量还不够……”
    一瞬间，莹露面前一片黑暗，男人温柔的笑容扭曲成狰狞的面孔。
    他骗了我！那东西真的在我身体里，在他的保护下长着！我会怎么样？！
    无法想象的绝望在女孩身体里蔓延，侵蚀了一切思想。
    “啊——！”她打开窗把护身符用力扔出去。
    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来帮我的！
——“进屋去吧。在我说能出去前都不要出门。”
    不能相信他！不能待在这里！不管去哪儿，出去！一定要出去！
    女孩发疯似地拉开房门，冲到屋外。
    脚刚踏上街道的路面，令人窒息的沉重突然压上右肩。
    莹露转过头，瞬时冰冷的血液流遍全身。前所未有的，她看到自己与死亡的距离。
    狭长瞳孔收缩着，随着嘶哑的声音倏然张开。
    “找到你了。”



5/9
    逃不掉了……
    压抑住莹露的已经不是恐惧，而是丧失生存意志的绝望。
    结束了……不可能逃得掉……已经不行了……
    女孩低着头，跪在地上。冰冷的泪水顺着面颊不断滴落。尽管没有任何思考，本能还是驱使身体表露了自己的情感。
    怪物趴在女孩肩上，干枯的手从脖颈后抓住右胛。
    “怎么？不逃了？放弃了吗？这就对了。不管你到哪儿，我都能找出来……”
    隔着薄薄的衬衣，被抓住的地方传来阵阵钝痛，女孩却只是木然地跪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
    “……快成熟了……可以拿出来了。”
    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怎样恐怖的事情，莹露不由得紧闭双目。

    “你们！给我滚开！”
    伴随着男人的怒斥，女孩感到肩头一轻。她诧异地抬起头，柯野就站在她面前。
    “没事吧？”
    看着帮了自己的人，莹露却没有要感激的意思。
    “……你也是来杀我的吧……和它一样……”
    对于一波波袭来的恐惧，莹露已经无力再思考，要怎么样活下去。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一切弄明白。怪物也好，柯野也好，不管是谁目的都是一样的；所以，不管选择哪边，结果也是一样的。反正已经逃不掉了，但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
    “……在我身体里放了那种东西，想等它长大了，再拿掉吧？……”
    女孩木然地看着柯野，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毫无起伏的声音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是这样吧？那东西根本就一直在我这里，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那一切不过是骗我的吧？”
    不知为什么，明明已经无所谓了，却还是希望他会摇头，会解释说：“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没错，那东西的确在你这里。”
    启合的双唇似乎不知道什么是残忍。对着快晕厥的女孩，继续吐露着无情的语句。
    “要不是你身体里的品种十分稀有，我早就把你带走了。”
    男人嘲讽地眯起眼睛，不带感情地盯着莹露。
    “你真以为在妖魔世界中长大的人会帮助人类吗？我和那家伙都是妖魔，即使躯体还是人类的……很遗憾让你失望了。”
    男人扬起冰冷的微笑向自己靠近——这是莹露所看见的最后一幕。


5/21在20楼

6/5在33楼

(完)



此贴由 风中之尘 在 2005-05-09 21:28:25 最后编辑
       

此贴由 风中之尘 在 2005-05-24 13:57:14 最后编辑
       

此贴由 风中之尘 在 2005-06-05 16:59:50 最后编辑

香蕉西西

期待接续

HOGWARTS的猫

悄悄的告诉楼主，有人跟我夸你那，加油啊

风中之尘

谢谢——
不过今天贴不了了，外地旅行准备中，九号或十号再上来贴。
谢谢各位的支持！！（感动中）
       


回楼下的：本人更靓

此贴由 风中之尘 在 2005-04-30 20:26:02 最后编辑

谢谢西西夸奖，不过这种帖子还是发到广场去，或者我们私下里聊。
       

此贴由 风中之尘 在 2005-05-01 07:45:09 最后编辑
       
旅行取消，敬请期待。

此贴由 风中之尘 在 2005-05-03 08:05:08 最后编辑

liquidx

楼上的MM不光文章写的好，头像也很漂亮

香蕉西西

本人就长的和头像差不多，信伐？美女一个哦

风中之尘

累死我了——第一次写这么长的东西。晕倒

香蕉西西

累也值得嘛 好东东就要和大家一起分享

风中之尘

大家？还有谁？
       


口气不太好，写太多了，有点抓狂……

此贴由 风中之尘 在 2005-05-03 20:37:59 最后编辑

香蕉西西

4号没有接续啊 期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