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第十一场雨（II）

水鬼

第四场雨  蝴蝶与蝙蝠

在以前，我是一只丑陋的毛毛虫，为了追求美丽。我把最后的生命变成飞舞。很高兴，最后我能和我的爱死在一起。
饿，那种饥饿，可以让胃酸融化身体的饥饿。所以我知道，我必须去觅食。如果我在这里昏迷，地上有蝎子在等待我的尸体。它们才不会管我的鼓瘦岭峋。它们和我一样，需要吃的。我用颠倒的方式嘲笑整个世界的虚无，世界用它的完整颠倒我的生命。不过现在，我又要投入这种完整。外面雨很大，但是我还是必须去觅食。
我根本看不见，但能听见。听见感觉之外的声音，这是我对这个世界的感知。雨水在翅膀上，这让翅膀变的很重，要飞，很难。天上没有任何昆虫在飞舞，它们现在应该都躲在巢穴。我在这森林，在这场雨中迷失方向。但我可以感觉这森林有谁在哀号，是只蝴蝶。它快死了，但至少，它可以先满足我的胃。
雨，该死的雨，让我的生命变的承重，听觉受到干扰。我一次又一次的撞到树，这是世界嘲笑我颠倒的方式。
疼，也许我会死在今夜。但我的听觉还在告诉我，我可以找到那只蝴蝶，我相信，它属于我的胃。
隔着雨帘，我可以听见它的翅膀。它有双大而孱薄的翅膀。还有那优美纤细的足。重要的是它婀娜的身体。修长柔弱。味道一定不错。有临死的蝙蝠说过，蝴蝶是最美丽的。我不知道它们是否看见了。总之，它们看见后就很快死了。对于我们活着的蝙蝠，更愿意用最去品尝美丽，而不是用眼睛。现在，它始终停在那里。在半空中一动不动。不清楚它是怎么了，我的胃也不允许我想那么多。冲上去，我会咬住它，并很快的让胃把它消化。
那是什么？是讨厌的黑寡妇？原来它一直在蜘蛛网上。该死的黑寡妇，这个时候也来和我抢。我不能吃它，因为那和自杀没有什么两样。所以我要快，在黑寡妇之前，得到那只蝴蝶。可是蜘蛛网很麻烦，如果翅膀沾到了，会飞不起来。该死，我该怎么办！

我知道，我的爱在朝我飞来，在我生命最后一刻。它也许看不到我的美丽，但是我很高兴
这样，它同样的也看不到我以前是只丑陋的毛毛虫。慝憝的蜘蛛用它的足抖动着蜘蛛网来确定我的存在。我的爱，你是否知道，我将葬身它腹。那只黑寡妇，它从来没有丑陋过，所以它从来没有美丽过。它可以轻易的吃掉它的所爱，而我不能。……

静静的，我躺在地上，毒液从我的胃慢慢蔓延到我的身体。那只蝴蝶躺在我的身边。我知道它死了，而我也将离去。第一次，我用这种姿势去感觉整个世界。雨还在下，下在我的翅膀上，这让我的生命无比沉重。


第五场雨  伞的故事

你撑着我的脊梁，撑开我的骨头。我没有雪没有肉，有的只是一张黑色的皮肤。但却可以为你带来安全感。
人类因为害怕被感觉，被控制，所以造了伞。其实，我们每个人需要的只是一个屋檐。

我是鲁班，一个工匠。在很多地方，都有我造的亭子。虽然我造了很多很多的亭子。可是在下雨的时候，还是会有人被雨淋着。那天雨很大，整整下了三天。有一个祁人说天会塌下来。所以在一个木舟里一直夺着。我会在每个雨停的时候赶工。去造一个又一个亭子。那是因为我的师妹，要在这几天离开我。所以我必须为她在一路上造一个又一个亭子让她避雨。也为了她赶路。有一点我很清楚，即使我造再多的亭子，她还是会在没有亭子的地方淋雨。

我的师妹很聪明，在某个下雨天，她突然想，她能让这些亭子动起来。她拿了张很大的油纸，然后削了些竹子。她造了一个可以移动的亭子，她称那叫做伞，因为她要离开我。于是我知道，我不需要为她打造一个又一个雨亭。她只要带着她的伞，而不是我的亭子。

这些年，总有晴天和雨天。在每个下雨的日子我都会想起她的背影。最后她的背影穿过一座又一座雨亭，消失在没有雨亭的地方。
她走了，没有回来。

那天晚上又下起雨，照例，那个祁人躲进了他的扁舟。
雨很大，所以连我亲手盖的房子也在漏水。瓦片被一个个的揭开。我必须去修理。不然，会被人嘲笑说鲁班自己盖的屋子都会漏水。爬上屋顶，发现屋檐下有个雀巢。连那里都是雨水。两只小雀依偎在一起，它们不敢看我。我迅速的修好了屋顶。又用稻草造了一个新的雀巢，这对我并不难，我把它挂在屋檐下，希望它们夫妇可以收下。但是它们并没有收下。因为里面没有它们共同的东西。对于它们而言，只是一个陌生而已。

我真傻，为什么不造一个屋子，一个可以留下她的屋子，而造那么多一个一个送别的亭子。为什么不和她亲手打造些什么？这个房子，都是我造的，包括桌子椅子，连她的影子都没有留下。
那些亭子，只是我为了让自己更伤心的证明，不是什么伟大的证明。对于后人，也许会想起那是我鲁班造的，可是谁又会知道那是个离去。

（来世）
“我已经等你下班很久了，天气预报说会下雨，所以我就自作主张给你送来了伞。”
“恩……”
“我能送你回家吗？”
“这个……好吧。”
“我们的家，行吗？”
“什么？”
“我是说，嫁给我吧。”


第六场雨  云端

人是那么脆弱，所以渴望飞翔。人是那么渴望飞翔，因为在空中，生命变的脆弱。但神经却变的坚强。

（驾驶室）
“这里是波音757，ＢＤ１８９航班，我们遇上暴风雨云，要求紧急迫降。OVER”
“这里是指挥中心，不能迫降，重复一遍，不能迫降，机场附近有龙卷风。OVER”
“见鬼！这该死的天气！”
“机长，该怎么办？”
“怎么办？拿本圣经祈祷。就这么办！”

（动荡的机仓）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请保持镇定。我们现在只不过遇上小小的风暴。我保证把你们完整的带到目的地。不过现在，请你们个人都系好安全带。你们瞧，乘务小姐都很漂亮，她们的笑容比阳光更灿烂。……”（又一下剧烈动荡）
（驾驶室）
“机长！左引擎失灵！”
“机舱内气压过低，自动氧气罩已经打开。”
“自动操作改为手动。”
“我们正在穿过一片巨大的暴雨云系。”
机长：“兄弟们，知道我最高兴的事是什么吗？就是能和你们死在一起！小林，呵呵，我知道你一直和我老婆有一腿，不过我现在原谅你了。但是你好歹要写个遗书留给你自己的老婆。老李，你欠我的钱不用还了，算是我给你的送葬费。还有你，阿宁，你现在有３０秒给你没有出生的儿子想名字……”

（电视新闻）
“最新消息，一架从上海飞往重庆波音７５７ＢＤ１８９航班昨夜遇上暴风雨。现已失去联络。距估计已经坠毁。搜索队正在搜索其残骸。机上１６４名乘客与工作人员无一生还。”

（电话）
“看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
“你在家不？在，在床上呢。”
“我到你家来，别走开啊。千万别走开”
“妈的，到底什么事？……喂喂！见鬼”

（家）
“来了，别敲，妈的！”
……
“到底什么事？”
“能不能进去说？”
“不，就在这里。”
“……”注视的眼神
“好吧，进来。”
一个女人躺在床上，看见一个陌生男人进来，下意识的提起胸口的被子。
“你，出去。”主人指着那个女人。
“天，你至少让我穿上衣服。”女人很愤怒。
“就现在，你马上出去。”主人很暴躁。
“见鬼！”女人抱着被子捡起地上的衣服，进了洗手间。
“妈的，你快给我穿上！”
“砰”甩门声。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什么事情。”
“能不能，先坐下。”
“说吧，什么事情。别婆婆妈妈我不喜欢”点烟
“你老婆，你老婆的那个航班出事了。”
“呵呵，你开玩笑吧。”
“……”注视的眼神。
“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的新闻里面。说飞机出事，还没有找到残骸。……”
“你瞧，他们还没找到什么，不能说就这样出事了。也许只是无线电坏了。”
“现实点好不好！见鬼，你到底在想什么？”
“那你想我怎么样？在你面前哭吗？啊！？”
“咚咚咚”巧门声
“敲什么敲！家里没人，给我马上滚！”
又是一阵敲门声。
“好吧，来了，别敲，该死的，我头疼！”
“您好，我是保险公司的，您的夫人……”
“听着小姐，我老婆没死，瞧，新闻都说没找到残骸。如果你想被我肏的话我很乐意。”
穿着整齐制服的女人打量了一下这个只穿着内裤的男人。转身走了。
“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等他们找到尸体，然后请一堆亲戚朋友吃饭，在吃饭的时候让火葬场把她烧了。就这样。”
回到位置的时候烟灭了。一下子找不到烟盒。“有烟吗？”
“有”给了根，并帮助点上。
“妈的，什么烟，那么难抽。”

（三天后的航空公司）
“很抱歉先生，还没有找到残骸。不过可以确定已经出事了，因为飞机上的油不可能让它在天上挂三天。”
“你们T.M.D到底有没有找过！”出公司，在路边抽烟。

（三年后）
飞机就这样失踪了，三年里，没有任何消息。很多人把这件事情忘了。可是我没有。时常会想，她会从云端飘然而下，告诉我她很好。可是究竟没有。
在每个下雨的日子，我都会听见她喊我的名字。从那天起，我没有和任何女人上过床。因为我害怕她会在窗外看着我伤心。
保险公司给了我２００万的人民币。可是却不能把她带回来。
三年了，我无数次去寻找过关于她的消息。后来发现什么也没有。除了家里她的照片，别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三十年后）
医生告诉我，我还有一个月的寿命。突然我很怕死。我怕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还那么年轻，而我却那么苍老。但如果我继续活下去，我就会更苍老。这种害怕日益加剧。
我请求那些给我办丧事的人把她的照片和我的躯体一起烧了。这是唯一值得我带走的东西。
我想，我也会死在一场暴风雨中。


第七场雨　烟

烟花最美丽的消失的姿势，是从指尖离开之后，空中就可以泯灭，而不是掉到地上之后散落出火星。那样的感觉容易让人想起殷年早逝的英雄或者诸如孤独感什么。可是即使雨再大，要达到这种效果也很难。所以会出现最难看的一幕，当烟头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转之后，掉到了水里，你连吱~~的一声也听不见。可是却这样灭了。不那么突然，但让人很难接受。

人生如烟，在生命燃灭的一刻总有烧不完的一段在那里。那是种不耐。

丁火和雾水，永远美丽的搭配。

雨还在尴尬的下着，那是南方的夏天特有的霉雨季节，潮湿，阴暗，没有尽头。一旦出霉整个城市就热的好像在湿润以后达到了高潮，干渴，焦急，不可理喻。

这种天气下，男人会不喜欢女人的依偎，因为不喜欢那种蔫呼呼的感觉，与其如此不如烟头来的干爽。点一根烟，那种烟草被燃烧的味道和感觉可以暂时忘记炎热和潮湿带来的烦躁。在咖啡馆，在地铁站，在街角，在屋檐，在床边，在屋顶，在各个角落。都有人因为各种原因抽一根烟。

每个人抽烟的姿势和感觉都不一样，但抽完的心情都一样。烟头会用一种黑白相间的颜色存在。在黑白之间还有辉煌。如果放在水里，水会成为另人恶心的油黄色，那是一种麻木，这种麻木代表这神经。蒸发的雨水未必都是干净。里面有很多杂质，但在上升气流的作用下，会变成洁白的云，什么都没有留下。当然，会下雨的云不是白色。

那种精神之精神的东西通常都能给别人带来折磨。有科学家说过，人类每抽一只烟，就消耗了未来五秒钟的生命。可是如果那五秒中的生命可以带来五分钟的沉思和沉淀，我认为值得。生命和感觉一直在做交换。在这世界，有人拒绝这种交换，他们认为，只要有更多的生命就会有更多的感觉。那比无数个刹那要美丽的多。

但这种时候，这种南方城市特有的季节，如果没有烟，我真不知道怎么活。在外表潮湿的侵蚀下，我们更需要那种内在的干爽，从肺开始。直到整个人变成一具干尸。

这样就不会有激情。是的，干燥不能给人任何激情，从肌理到精神，我们都用一种蔫呼呼的方式生存。在恒久以前，当地球只有水的白垩纪世代，我们的祖先就好象蛔虫那样存在于海里。当然那不能算做人类。但却是人类可以认识的人类自身最初的形式。那么，我们体内的那些蛔虫是否会在若干年后变成我们这样有手有脚的我们呢？恐怕不能。只要人还在抽烟，那种迷醉就会让我们体内的蛔虫停止它的净化。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我始终认为我们所表达的，所写的，都有我们以外的意志在干扰，比如蛔虫，它存在于我们的体内，在它还是卵的时候就伴随着我们的血液周游了我们的全身，包括脑部最精密的血管它们也都参观过。所以，我现在说它们，或许是它们想让我写它们。我可以直到它们讨厌我抽烟，喝酒。让它们不能通过我的神经感觉。烟通常会带给人的感受就是没有感受，可是人太庞大，也许蛔虫更能作为一种无感受的思考。

窗外的那个男人一直在抽烟，他靠在那个角落，地上都是他扔的烟头，一个又一个，每一个都有不同泯灭的姿势，好像生命。那些烟遇到水之后把油黄色延展开，成为别人不愿意去踩的水坑。

这个世界，每天都生产100亿根香烟，即使在下雨潮湿的日子，我们还是会继续这种生产。这么庞大的数字，更多意义上代表着人类的无助和妥协。

再初

以为原创最近没人了
看来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