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都市网

标题: [原创]美人劫(去年写的) [打印本页]

作者: 椒盐花生MM    时间: 2004-7-19 21:47
标题: [原创]美人劫(去年写的)
美人劫之桂花怨

我本不该说什么,孽缘、良缘,我这一生所发生的一切在旁人看来合该是我的宿命。

我的命运不好,是出生的时间不好,正好是两国交战的时刻,地点不好,刚好是在交战的那两个城市,是遇上的人也不好,母亲在战争中不知道去了哪里,父亲把我当菜人卖了。知道什么是菜人吗?就是没什么吃的了,拿人来吃,像猪一样宰了论斤两来卖。所以我不敢想我母亲去了哪里,可今天到了这里不想也不行了,因为我现在就在这个店。到了这个杀人成了合理合法的世道和地方。

“这个女娃我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进我雷声轰鸣的耳朵里,多日没有进食,我早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耳中也因虚弱而鸣响不已。就这样我逃过了做菜人的命运。

你可别以为我是被富贵人家的太太看中,而他们正好无有子息,认我做女儿了。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好事。我是做了人家的女儿,却是做了金陵飞凤楼的牡丹春的女儿,不错飞凤楼是妓馆,牡丹春是妓女出生的老鸨,也算是个有胆识的女人,竟然敢到这种烽火连绵的地方来收购女娃,不过,现时现刻买咱们是二两银子足够了。吃人肉的都是穷人,其实是自己的女儿不敢也舍不得吃,所以卖了,别人家买去吃,而自家去买人家女人的肉吃,这就是所谓的“易女而食,易妻而食。”由此可见,女人的轻贱。富贵人家是断断不会吃的,他们吃牲畜的肉,所以现下人肉一斤是三个铜钱,而猪肉是二十个铜钱。牡丹春是这座城市解围后第一批进来的人,她出的价格是那些人肉贩子的两倍,所以那些想卖女儿的都找上了她,卖给她多得一两银子不说,女儿的命至少可以保住了,但她也挑得很,最后她买了二十六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回去。

七年了,当年买回去的,粗笨的做了差使丫头,色艺颇佳的也挂了排,而我绝对是其中出类拔萃的,所以,我成了秦淮河畔的名妓,当真是一曲舞罢,几斛银。若是不遇上王魁,我想我会在我年老色衰时嫁与商人为妇,那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归宿。王魁是我今生的劫数,是我命里的魔星。

听王魁自己说是出身于江南王家,此话应该不假,这些日子来他挥金如土,在我身上花下何止万两。而且他文采飞扬,在言语之间自然流露出的神态让我倾心不已,因此我有了从良的打算。所以这些日子我也就推拒了其它的客人,专心的和他相处,耳鬓厮磨之间我日益喜欢他了。

有千金,也就有散尽的一天,这样的事情在这里天天有,可真轮到我头上了,我还真不敢相信,妈妈真的让人把他的日常用的东西都扔了出去,我不顾钗斜鬓乱跑过去拉住他,替他挡掉迎面而来的拳脚,我赌妈妈舍不得我这张脸的,果然,他们停了下来,我和王郎紧紧相拥。

我被妈妈拖了回来,在房间里妈妈开口了:“桂英,不是妈妈心狠,只是这世间男子多薄幸,我看你是把真情用进去了,听妈妈一句,不要用情了。”鸨为鸟名,喜淫无厌,鸨儿爱钞这是千古通例,我是她苦心培植的一棵摇钱树,她怎肯就此拱手相送?

万千思量之下,我言道:“妈妈宽心,我刚刚是被油脂蒙了心了,竟然不顾脸面去护他,但妈妈也有不妥之处,好歹他也在女儿这里花消了不少,现如今他是没钱了,可看他当初的样子,那的确是家道殷实的人家的子弟,今儿个你如此作践他,他日他如何还肯来啊?这等花钱的主也不多啊!”

妈妈思忖了半晌答道:“也是,可这打也打了,你看怎么办?”
我双手一摊:“这就难了。。。。,要不,我去见他一面,跟他说句好话,咱们做事也不要做绝了?”
妈妈到底是见过大阵势的人,我这么点伎俩竟然叫她识破了:“桂英,我知你怜惜他是真,我也不绕圈子了,我留他不得是怕你动真情,把你自己给毁了,这再大的恩客我也不在乎,我在乎桂英你啊!”

听她如此说,我自然是泪眼婆娑扑进她怀中道“我知道妈妈疼我,如果没有妈妈,桂英早就不在人世了,妈妈我只想见他见,成吗?”再这样的恳求下妈妈答应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再次见到他,是在一家破旧的客栈里,平日里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发起了烧,见他憔悴的病容,我走上前:“王郎!”

他目光呆滞的坐在床上,原本丰润的嘴唇因为发烧而干涸、发白,上面的皮翘了起来。那时那刻,那种样子,让我的心揪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扑了上去,他将我揽进怀中,轻抚我的脸,为我拭去接连滚出的泪滴,到后来他粗糙的嘴唇印上我的脸,柔软的舌头舔去我的泪珠。

他越是对我如此,我越是惭愧,他有今日皆因我而起。。。。。。
想到这有可能是我们今生最后一次相会,他的心当如我一般,我俩紧紧相拥,两具身体间不留一丝缝隙,我此时只想用我身心倾诉我全部的爱恋。

清晨,看着晨曦中他熟睡如婴孩般的脸,我抽身离去,留下了我几年以来的积攒的八百两纹银、一点首饰,还有一枝桂花。。。。。。

花开花落又三年了,想来也无人相信,一个娼妇竟然为人守节。而我却办到了,我这三年卖艺不买身,在我寻死觅活之下妈妈答应了我,其实我知道她也是有点怜惜我的,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大方到如此地步:“桂英啊!今天是你跟了妈妈我整整十年,从今天起你就是自由身体了,妈妈我不管你了。”

她拿出了我当年的卖身契,经她的手撕得纷纷碎。“你愿意留这也行,不留也罢!不过妈妈劝告你趁自己年轻有姿色早日挑个老实的汉子嫁了!”妈妈真心劝我。

“莫非妈妈也叫我嫁个卖油郎?”我打趣,我总有奢望想要等他的出现。

“卖油郎有何不好,总比薄幸郎好!你莫要想那个王魁了。。。。。。”又来了,三年来她每日必然给我提三遍,真是受不了她。

得了自由,我真是高兴至极,王郎说他会去京城应试的,京城兴许能找到他,找不到就去江南-他家乡,想到能见他一面我走在路上也会笑出声来。

世上真的有心有灵犀,我和王郎便是,我还没有上路,他就已经派人来接我了,可见妈妈是多虑了。

这女人还真是水做的,这喜事憾事,到头来都要付诸一哭!
我不期然又笑起来,嘴角一扯开,就尝着了那咸咸味道,真是的!
王郎,我魂牵梦萦的人,正站在我面前。

如我在路上心里重复了千百遍的样子,我无法自控得扑了上去,泪水湿濡了他的肩头,他轻抚我的背安慰我。

我和王魁成亲了,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天地为证,日月为鉴,婚后我们住在他的府内,瞧我高兴的,竟然把这件事情忘了交代了,王魁这三年里先是中了状元,进了翰林院又外放到这湖州做了知府。

每日我必亲手料理三餐,他看卷宗我绣花,他读诗文我奏琴。每晚枕着他的臂弯、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含着微笑睡去。
可是这两天我又做起了多年不曾做过的那个梦,与其说是梦到不如说是童年真实而悲惨的回忆。

梦中我回到了小时候,我和娘亲在河边洗衣,那水清可见底,映出娘清丽的面容,我看见河里的鱼儿游来游去,听见有人在叫我,我回头看见爹举着刀边喊着我的名字边向我走来,越靠越近,那脸换成了王魁的。。。。。。
我被他唤醒了,两腮挂满泪痕。
他温柔得为我拭泪,问我:“桂英,怎么了?”
我怔怔的看着他,双手抚上他的脸道:“王郎,不要伤我!”
他笑着对我说:“犯傻了不是,睡吧!别想太多了!”
说完将我拥紧睡下,没多久我听见了他均匀的鼾声。
这一夜我无眠。

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今天一个自称是王家大管家的人找到了我,他告诉了我一件事情,王魁在他高中状元的时候就成亲了,和他成亲的是京城李相爷的九小姐,我不知道他下面还说了什么,我再也听不进去了。。。。。

我晕过去了,等我幽幽转醒时,他在我床边深情地注视着我,轻声地呼着我的名:“桂英!”我马上推开他,我浑身颤抖,蜷缩在大床的角落里,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瞒我?今天的他是如此陌生。
我爬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臂,泪眼迷蒙得看着他。

“桂英,我对你是真心的。可是我的妻子她出身高贵,他父亲是当朝首辅,她能让我平步青云,可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你不能为我带来利益。”他在那里急切地说道。

我心如刀绞,可事实就是事实,那是我无法也不能否认的,我不能给他带来他想要的,还有更致命的,那就是说我是普通女子已经是留情了,我算什么?窑子里的一个娼妇而已。我能要什么?我有资格要什么?我都没有。

我没有离开他,我不要名分的,我可以不要的,只要他在我身边就足够了,虽知不该,心却早已陷落。 再、不、复、返,再也不能复反了,了然于心后,我微微的笑了。

因为他真正的妻子要来了,所以我要搬离府衙了,他帮我在城东置了一座宅院,我就住在那里,衣食无忧。衣食无忧啊!我的心里有一丝的不服,我怨老天的不公。人总说大难不丝必有后福,我的后福在哪里?就是这些吗?

我黯然神伤,已经七天了,他没有过来过,来看我一眼,今早在市集我见他和一位贵妇相协出游,眼中漾满柔情,比对我犹过之。看到这一幕,当真是一如一盆冰冷的水从头顶灌到脚底,把我冰个通透。神情恍惚地回到屋里,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几日来,心理千般委屈一并发泄了出来,哭累了也哭罢了,抬头看见菱花镜里映出一个披头散发、污糟邋遢的女人,当真吓了一跳。赶紧梳洗干净了。对着镜子里鼻子通红,眼睛血丝满布,却依然楚楚堪怜的女人,我深信王魁只不过是因为那个相府千金能给他带来权势。

她的容貌和学识未必就如我,更何况我的万种风情是多年积累而成。我要抓住王魁的心。黄昏时分,他的贴身家仆过来道:“奶奶,今儿个爷不过来了,您自个儿用膳,爷叫我送来点点心,请您用。”我叫他搁我的桌上。

我还有力气心痛吗?没有,看来真让妈妈说中了,天下男儿多薄幸。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妒忌,我妒忌。

支开了身边的丫头,我知道那点心其实是那位相府千金送来的,我在上面洒了点巴豆粉,等丫头们送晚饭进来,我将那些点心赏了些个给她们,我自己也吃了一块。

别奇怪我身边为何会有巴豆粉,其实我们为了要飞燕般轻盈的身段,平时常服这种药末的,只是量少而已。吃了这么大的量各人都狂泻不止。终于,盼来了他,他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什么都没有说,不用我说我身边的丫鬟都说了,说还不是吃了他叫人送来的点心才会这样的。我想看他的表情,可他没有表露丝毫的情绪,只是急急地回去了,我知道起效果了。

他为我请来了医生,在我身边片刻不离的照顾我,我好象又回到了前些日子,和他只有两个人的日子,我害怕他的离开,一刻也不行,因为那样他就不属于我了。

我猛然发觉我自己原来是这样的贪心,原来我只想看他一眼,现在我真的好想要他的全部,他的整个的心。我不能和原来设想的那样和别人分享他,不能。就象一个穷人过了富贵日子以后,对于回到贫穷身份已经恐惧了,我就处在这样的恐慌中。医生在他那边跟他说了些什么,他面露喜色。

他在我耳边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喜讯,我有身孕了,老天真的很眷顾我,在这个时候让我有身孕。在知道了我有身孕以后,他对我更加呵护了,我轻抚着小腹,希望母凭子贵。而且也如愿了,王魁带了车马来接我回了大宅,第一次,我真正见到他的那位相国千金的夫人,连我也要感叹世间竟有如此绝色女子,除去那天仙般的容貌是我不能相及的,还有的就是一份凝聚于眉宇之间的高贵闲雅,举手投足,一言一语,雍容不迫。我想在容貌上胜她的希望破灭了。我给她奉了茶的时候没有亲热地将我拉起,只是给了一丝笑容。我想她是不愿意我进府的。

我已经不住原来的院子了,搬到了小一点的修竹馆,不知她是什么意思,把我安置在这个院子,“天寒薄翠袖,日暮依修竹。”出自杜甫的《佳人》那是写一个被夫婿离弃的女子的幽怨的诗句。是暗喻我已经到了旧人哭的时刻了吗?我轻抚着小腹,恐怕不能如她愿了吧,只要我肚子争气一举得男,恐怕她也未必好过。

每日里,我都起早做早膳,一日三餐我都亲自下橱。在我不经意的暗示下,王魁以为是她让我做那么多的家事,故而对我格外怜惜,她竟然也不解释,其实就算解释他会听吗?更有一件事情,让他更加证实了这个看法,那日我在厨房做菜,她的管事丫头进来说她想吃芙蓉羹,我说没有,那丫头就说怎么没有,这些菜叫人怎么吃云云。。。。。。

到后来,还说叫我要好好休息了,别老是到厨房里来,也别老是勒根细腰带,搽脂抹粉的,当心小孩保不了。这分明是诅咒我吗!因为有人在场,我不和她计较,众人都同情我这个出身低微的二奶奶,这些话也刚好被来找我的他听见。

“够了,桂英,你不是下人,你用不着做这些!”王魁心疼地喊道。
那个碧玉不服气地顶嘴:“谁叫她做来,她自己没事找事!”
这句话引来了王魁的一个响亮的耳光,这个丫头在她房里很得势,哭跑了回去。

王魁去了她那里,她没有依王魁严处那个丫头,王魁回到我这里的时候,火暴异常,我细心得伏侍他,消了他的气。温柔,永远可以克敌致胜,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从此,虽说我有身孕了,王魁几乎每夜都在我这里过的。

如果说母凭子贵是我做的美梦,那这个梦未免醒得太早了,今天我知道了一个本就不是秘密的消息,她早就育有一子,已经半岁了。多么可笑,我竟然现在才知道。王魁的母亲今天带着她不足岁儿子来到了府中,为了给婆婆一个好的印象,也为了在容貌上不输于李氏,我精心地装扮着自己。

那是一个极具威仪的中年美妇,坐在了首位,我听王郎曾经说过他父亲早逝,是他母亲把她养育成人,撑起了王家偌大的家业。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犀利的目光让我不敢抬头。我屈膝向她行礼之后侍立在一旁,听她和李氏说话。太太看了我一眼说:“二奶奶,你有身孕了,要什么尽管说。别让人以为我们王家不仁厚。”听了这一句,我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定然是李氏跟她说了什么,才让她对我如此,我心里更怨恨于她。

晚间,我与王魁哭诉白天的种种,甚而流露出怨恨之情。
王魁对着满脸泪痕的我大喝一声:“够了,你还要闹多久,你当真以为我会信吗?以宁是何等样人,会搬弄是非,会处处刁难于你?你现在已经要名分有名分了,你还要什么?难不成你当真要王家主母之位?”说完转身就走。我顿时跌坐在地上,名分?从几何是时起,曾经那不变的情变成了的名份?我感到阵阵腹痛,一阵热炽正沿着腿徐徐地泌出来。

为什么老天要如此待我,那一夜,我失去的不止是我的孩子,还有我赖以为生的那一点情,我绝望了。天下男子皆薄幸!!皆薄幸!我疯狂得恨如洪水般狂泻而出,但这恨是如此的无能为力,到了外面不过就是山间的小溪。除了自己谁都伤不了。
前尘往事一幕幕从我眼前掠过,我这一生悲多欢少。而不管是悲亦或欢,每每都让我心痛。

前世的冤孽,今生还在纠缠,带给我的只有更多的悲哀与绝望。
无论有多少情与爱,恨和怨,我只愿今生缘尽于此,来生永不再相逢。
心已去,身又当何存?
将胭脂点于唇上,对着镜子再次理了一下鬓角,吞下了准备好的毒酒,腹部一阵抽搐,绞痛。我开始神智模糊,朦胧中,朦胧中,我似乎看到他悲痛欲绝的脸……,我勉强吐出:“我恨。。。。我恨。。。。”之后,我看见我娘来接我了,她来接我了叫着我的小名:“桂花。。。。。。”


       

此贴由 椒盐花生MM 在 2004-07-19 21:52:14 最后编辑
作者: 红雨妖刀    时间: 2004-7-19 21:49
楼主将文章编辑一下,这样看的话不舒服~~~~~
作者: 椒盐花生MM    时间: 2004-7-19 21:54
美人劫之别离恨
今天是我的新婚之夜,床上坐着我的新娘,我不想要,却不得不要的新娘。面对着眼前盖着喜帕的人,我忽然有点后悔当年为何要去赴秋闱了。如果这喜帕下的人是桂英该多好啊?可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妄想。揭开喜帕,这喜帕之下的,是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蛋,虽说,现下于我,不是桂英是谁都无所谓,可在这一刻我似乎有丝窃喜。

洞房花烛我照样过,其实这个和吃饭的情况一样的,未必是美一餐都能吃的尽兴,很多时候只不过是到是时辰就该吃的,说粗一点也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不禁觉得好笑,天下间如我这般的新郎官恐怕不多,把这个比做和尚撞钟?
我内心还是轻轻叹息。
看着她初试云雨后,疲累睡去,已经有均匀的鼻息声了。她是一个温柔娴雅的大家闺秀,在她身上我无法找到那种巨波狂涛中翻滚的感觉。

可是客栈里的那一夜,我当真是几生几死,让我彻底的爱上了那个女子,那个风尘中的女子。
小小的房间,只有一盏油灯在燃烧,那幼弱的火苗乎明乎暗,照着一室的旖旎。
豆大的汗珠滴落在粉白中透着红晕的胸脯上,肉欲的惊涛骇浪也能将人淹没,满心的征服,让本来病体有了强劲的力量,身下女人,泣叫声,让我越发兴奋。郁积在胸口的愤怒也好,委屈也罢,在此刻一倾而尽。。。。

之后,也如身边的她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清晨醒来床头放着几件东西:八百两纹银、几件首饰,还有一枝桂花。
思及于此,我再也睡不着了,去到书房,打开抽屉,拿出锦盒,打开,里面的首饰纵然看了无数遍,还是让我的心一阵刺痛,这支玉簪上面依稀还留着桂花香,我凑近闻了闻,桂英的头发上喜欢抹桂花油的。

当年,我用桂英的这八百两纹银上京赶考,这枝桂花,是桂英,也是蟾宫折桂之意,发下誓言定要夺魁,定要风风光光将桂英娶进门,可转眼成空。
再多的山盟海誓,都及不过寡母的一句:“我儿,能娶到相府千金,总算没有负你的祖父的重托。”当年,我尚在襁褓中时,父亲为一农家女与人大打出手,以至伤重身亡。祖父与我母共同撑持这个家,祖父弥留之际要母亲答应两件事,一件是不得改嫁。二则是为我成家,娶的女子必须出身高贵。母亲从江南赶到京城为我操持婚事,望着母亲洋溢笑容的脸,我连跟母亲说桂英的存在的勇气都没有。我恨自己懦弱。。。。。。

桂英,我王魁今生当真要负你了,我的心再次抽紧,往事历历在目。
那日我与几个书友结伴游秦淮,见到桂英,我们都被她那解不开的愁眉吸引,立下了赌约,谁能让焦桂英,解开愁眉一个月,就算赢了赌局。
原未有真情,只想赢得赌局,可相交日深,对她愈是怜爱,她的身世让人唏嘘不已。而她本身又是这样一个灵秀的女子,让我忘却赌约,将身上母亲与我进京的赶考的万两银票与值钱的配饰一并花尽,如所预期的那样,我钱财用尽了,老鸨开始赶人,先是冷嘲热讽,但桂英依旧和我相伴,后来老鸨叫人赶我,将我那一点行李连人一起扔到大街上,还要拳脚相加,谁说婊子无情,桂英为我挡下了拳脚,她眼中的坚定,令我刹时觉得眼这个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的女人比平时倍加觉得可爱。

我长叹一声,枯坐到天明。
在那些传奇故事里,象我这样男主角要么是对富贵出身的夫人言听计从,从此将那个苦守寒窑的女主角完全忘记,把过往当成过眼云烟,还没心没肺得怕新人知道旧人的存在结果这个负心汉还要杀人灭口。要么就是仍然深爱那个女主角,把新婚妻子冷落一边,甚至怨恨她的存在,每天苦苦思念,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其实这样有情或无情都是一件好事,即不用如我这般每夜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怕在梦里把“桂英”的名字叫出声来。也不必和身边的妻子相谈甚欢的时候,油然而升起一股罪恶感。
一场秋闱,我独占熬头,竟然引来了当朝首辅的垂青,愿意将爱女相许,李以宁,我的妻子,这位才名满京城的女子,眉宇之间罩着一层难以形容的贵气,那种气派架势尽在于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之间。 她很得母亲的缘,以前难得在母亲的脸上看到的笑容现在常常展现,甚至那天她说:“以宁比你更像我的孩子。”对于母亲的这句话我不知该是喜或悲。

照理来说,我刚中状元应是入翰林院做个修撰的,日后再行外放的。我今天被皇上封了杭州知州外放了出去,而且所任之地就是我的家乡,这是绝无仅有的,上一场的状元现在不过是个通判,由此足见相府权势。
对于我的妻怎么说呢?可以和我一起探讨河道治理,可以为我出谋划策,筹得灾民的救济款。我对她应该是只有敬,没有爱,可我也曾设想过,如果没有桂英,我想这场婚姻,我会很满意的,她有足够让人痴狂的理由。可我有桂英了!我再次提醒自己,不要再把心也背叛了!

我两年的知州任上政绩卓然,我被升迁为湖州知府,此次是以官员考绩而来,可是其中也有我妻的一份功劳不可埋没。
我妻没有和我一起赴任,除了她刚产子,不宜舟车劳顿外,还有就是她和我母亲现在共同打理王家的家业,也抽不得身。
路过一家青楼,看见那些浓妆的女子在依门而笑,看在眼里,如针扎进我心,桂英也过着这种日子吧?
又是一个展转难眠的夜晚,好象整夜不眠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这一夜让我下定决心,要把桂英接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是在期待中度过的,见到桂英时我竟然在心头闪过一丝陌生的感觉,让我暗暗震惊。
我和她成了亲,但没有禀明老母,我知道这样的日子是不会多的,犹如偷下凡界的织女明知是犯了天条,还是和牛郎在一起。管他呢!

我真的很奇怪,看不到桂英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她,在一起了,我又不时地想到我妻,今天我在看案卷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你来看看这件案子!”
桂英就很奇怪地看着我,然后温柔地笑着说:“爷,奴家是个女人,怎么知道这案子的事情。”

我这两年来每次办案和公事上拿捏不定,都会问问以宁的,她都会有精辟的见解,为我分忧。桂英不是以宁,我此刻有点失望!
晚上,我照样没有睡着,我看见桂英在极其惊恐地挣扎,泪从她的两腮不停的涌出,她是做噩梦了,不知做到了什么?我昨天做的梦也很可怕,梦中我把桂英遗弃在雪地里,哪怕她如何呐喊,我也不回答她!我越走越远。。。。。醒来,让我单衣浸透的汗液。我是如此狠心的人?

推醒她后我轻轻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泪痕,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问她:“怎么了?”
“王郎,不要伤我!”她捧着我的脸,声音哽咽地说。
难道,她的梦里的我也是如此不堪?我的心剧烈震荡着,努力定了定神,笑着说:“犯傻了不是,睡吧!别想太多了!”
说完拥着她睡下,假装睡着。这一夜过得再苦不过,我知道她没有再睡着,也知道她总是对着我痴痴看,我除了假寐还是假寐,我怕她再问什么。
该来的也总是要来的,今天,我们家的管家福叔先过来了!母亲已经知道桂英的存在了。她让以宁先过来,福叔是先来通知我的。我娶了桂英没有告知母亲也罢了,而且,这几个月桂英在府内一直是以夫人的身份出现的,这样的话置以宁于何地,我不禁后悔起我当时的冲动来!

丫头来报,桂英晕倒了!看到躺在床上的桂英惨白的那张脸,我心除了痛还是痛!我一遍一遍的呼唤,她终于醒来了,醒来后瑟缩在床角,又急切地爬过来紧紧地抱住我的臂,在她脸上用泪水写满了疑惑与哀伤。
我惊慌万分,脱口而出   :“桂英,我对你是真心的。可是我的妻子她出身高贵,他父亲是当朝首辅,她能让我平步青云,可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你不能为我带来利益。”此言一出,我在她脸上看到了绝望。而我也被我所说的话震惊了,这是我的心要说的话。
我是个男人,我可以爱桂英,在她身上我得到的是无私的爱,对我的千依百顺,使我可以感受到一个男人无比的尊荣,她是以我为天的。但我也爱以宁,她的才气可以为我出谋划策,她的名望家势押得住阵,出得场面。我可以在她们身上得到我想要的。普天下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我又有何不可?

我的心一下放宽起来,桂英同意了,我给她在城东购置了一处宅院,把她安置在了那里,以宁要来的日子里我是异常忙碌的,桂英喜欢的布置,不合她的胃口,我把各间房间重新布置好,就等着它们的女主人的到来。
看着以宁优雅得掀帘从轿子里走出来,经过长途跋涉的她在脸上丝毫不见倦容,从容地坐在当家主母的位置上,接受家丁们的见礼,我有一丝错觉,觉得她有点象母仪天下的皇后在接受命妇的跪拜,她竟然有这等威仪?

回到房里我等着她开口问桂英的事情,没想到她只字未提,说道:“相公,妾身累了,我们就寝了?”看着她的暖和如三春的笑脸,我能不说好,这一夜我出奇得睡得好,其实,自从我理清了我的感情归属后,已经能很好地睡觉了。
早上,我迫不及待地跟以宁提议,带她去湖州最繁华的市集,让她看看我这半年的辛苦已经见到的成效,看见她目光里的赞许,我不禁看痴了,我早知道她是人间绝色,可在绝色的女子脸上挂上睿智的光芒,对睿智的光芒。

好古朴精制的凤钗,眼前这对凤钗凝重而不失灵秀,富贵雍容,纯黄金的东西极少能打造得如此出彩的,在进来了这家店以后我就看见以宁被这凤钗吸引,拿在手里出神。我立刻买了下来。
“夫人,为夫为你戴上。”我说。

她对我浅浅一笑,“恩!”我将凤钗为她戴在了她如丝缎般的秀发上!“再也没有谁比你更适合这双凤了!”我由衷地赞叹。
“是这对凤钗好看,谁戴上都好看!”她说。
“这位夫人,这对凤钗可不是每个人戴了都好看的,不是谁都有夫人这种华贵的气度的!”那个掌柜的忙说道。
以宁听了后笑着说“谢谢掌柜谬赞了!”
男人也是有虚荣心的,在听别人如此赞美自己的妻子的时候,真的是如同服了一碗温热的汤,通体熨贴。
回到府里,她特别高兴,亲手做起了点心,原以为身为当朝首辅的女儿,当然是口含银匙而生的千金小姐,她从小到大,都是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这自然是锦上添花了!于我实在是意外的惊喜。

看她高兴,我试着提起桂英的事情,她听了以后,半晌都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实在猜不出她的想法。
“今天的点心给她送点过去。”她说道,而且还语中带笑。
她不介意!看她这种口气,应该是的。可是我真的有点失望。我打心里期望她介意的,长久以来,她做好妻子应该做的每一件事情,几乎是贤妻的典范,可正是这样益见她未曾用过心,自从我知道了自己对她有情后,总期望她对我能有桂英一样的深情。
傍晚,我正在书房批阅公文,对于范县的歉收一直困扰着我,这个县别的县邀功,而是报忧,可今年风调雨顺按理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的。

“相公,范县处于穷山恶水?”我妻问道。
“那里会啊!我湖州是鱼米之乡,那有这等地方?”
“今年,有水患?”
“水患是有,但比起往年小很多!断不是这个道理。”
“知县刚上任?”
“是啊!刚上任与今年的歉收,应该没有关系啊,这一季他基本没有参与啊!”
以宁微微一笑,“这就是了,我听说那里的上一任知县,是因为贪赃被抓的,而且年年报喜不报忧的,而且还是相公经手的案子。那么新任知县当然以为相公喜欢他哭穷喽,最重要的是今年越糟糕,只要他明年稍稍有一点改善就是一大功绩了,说不定你还给他批下一笔为数不小的救济款,今年,他想你是不会怀疑他的,明年,只需老老实实上报已经是颇有政绩了,后年虚夸点你还会怀疑么?三年过后,也许就已经高升了,有功劳好处是他自己的,过失全由上任承担,好处如此之多,何乐而不为?”

以宁的分析如醍醐灌顶,让我不得不由衷佩服。
“少爷,不好了,二奶奶病了!”桂英身边的丫头水莲闯进了来。
我望了一眼以宁,满脸不悦得说:“真是没有规矩!”
以宁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相公,你快过去看看吧!”
我马上说:“哦!好!”
说完要跟着水莲出门,看见水莲跪地起身的那一刹那,一道怨恨的眼光射向以宁,不知道以宁看到了没有。我跟着水莲出了门口,忙问:“你二奶奶怎么了?”
“二奶奶,今天吃了府里送来的点心,就上吐下泻,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了!”水莲哭着说:“嫣红和梅花也都一样!”
“那请大夫了吗?”我大惊之余,有一丝窃喜,以宁这样做是不是代表她在乎我?

“没有呢!”
“你先回去!”我说,“我请大夫,过来!”
等我请了大夫过去,桂英原来的朱唇没有了一点血色,冷汗直流。
大夫说是吃了巴豆中毒了,这是意料之内的事情,还告诉我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桂英有身孕了,真的是个好消息,我兴奋的告诉她,她欢喜得不知怎么才好。
桂英一直闹腾到半夜才睡,我陪了她两天,回到府里,我找到了在看书的以宁。她恬静地在凉亭里看着书,这一刻我真的不想打扰他,可是,一想到有身孕的桂英,一想到她害桂英,一想到她还对我有情,那些爱恨交织的感情中纷扰的问题,我坚实地迈开脚步走向她。。。。。

“你们男子在门外不管是如何低眉弯腰,可却要妻子儿女把自己奉若神明。在狭窄的家中摆足一家之主的气势,多了一石米就要多一房媳,这样就可以让你的女人们为你妒恨得要生要死,争了个头破血流,这时你的虚荣就满足了?你通体舒泰了?天下间还有比这更自私的吗?你要如此自私,可我却不肖为你演这场戏!”这是李以宁面对我的质问回答我的话。说完她翩然离去把我留在了凉亭里,其实我早该想到了,她的教养和骄傲都不许她做出这样的事情,今天更能确定她于我没有多少真情的。

我去到她房里冷冷得告诉她:“桂英,有身孕了,她要住进来!”说完转身就走。是她不肖我这个丈夫的。
把桂英接了回来,桂英给以宁敬茶的时候,在桂英的眼里我看到了羡慕和妒忌,可李以宁完全没有,还是没有任何情绪。
桂英跟我抱怨,住修竹馆是暗喻她即将失宠,而她也每天都起早做早膳,一日三餐她都亲自下橱。我其实是知道李以宁的性格的,这种事情被她根本不肖为之,甚至是不屑一顾。她的心中还留不下这些事情,于她这些小手脚实在太侮辱她的智慧了。桂英和她根本不能成对手。

今天,在厨房桂英和以宁身边的丫头碧玉起了争执,那碧玉盛气凌人的样子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我打了她,并且到李以宁的房里要求把碧玉赶出府去,未料及,我妻竟然在那里发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眼神中充满了忧郁。看到这样的景象我不禁心生怜爱,到底是夫妻,我过去揽住她的肩,说:“怎么了?”
她情不自禁的一把抱住了我说:“相公,请别走,求你!”话语中的悲戚声,让我的心柔软而震荡。我无法相信这是真实的,这是我高傲的小妻子?

“以宁我不走!”看着她这样彷徨无助,我如何不怜惜?她没有回话,紧闭着眼睛,享受着我的拥吻,长长的睫毛在那里招手。 我细望着她整个闭着眼睛的表情,捧住她滑嫩的脸,抚上丝缎般的秀发,柔软温暖的身体在在我怀里,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这一切都让我把持不定,禁不住为拥有如此一位干娇百媚的女人、兴奋、骄傲、开怀,我的心在此刻轻快无比。确如她所言,男人的成就感有时就是在女人争宠中得来的。
“你真美,你有使三千粉黛无颜色的魅力!”我看这她娇艳如牡丹的面容由衷地说。

以宁身体一怔,马上将我推开,说:“相公,你还是去修竹院好了!”
这是何等样的凌辱?到口的肉被硬生生从嘴里挖出来!我盛怒了。谁有这个本事戏弄我?她李以宁有此胆识!她在戏弄我,是意图以这种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手腕表示她的权威,报复我的移情别恋?愤恨中的我扬起手,啪的一声,清清脆脆,我赏了李以宁一记耳光。这一记耳光打在她脸上,痛也彻我心扉,我的真心被她无情的践踏。

我的心已经被那一丝的希望破灭后的失望所笼罩,我也忘了要和她提碧玉的事情了!
回到桂英的屋里我余气未消,桂英温柔似水,把我安抚下来,其实,女人还是要象桂英这样的。从此,我就一直待在桂英房里过夜了。这样的情形一直维持到我母亲带着我的儿子过来的那一天,寡母抚育我成人不容易,更由于父亲曾经为了一个农家女子而死,对于出身名门才貌双全的母亲来说,那一仗输的凄厉与狼狈不是他人所能想象的。所以她的到来未必是来看看我这个儿子,定然是来怪我还和桂英纠缠不清,也怪罪以宁处理不力。我只得来求以宁,只有她也许能保住桂英。
“相公的意思妾身明白了!我尽力便是了。”在听完我的来意后,以宁回答了我这一句。

有她的这句话,我一颗心完全放下了,毕竟和她也是做夫妻以久,深知她比男子更重信守诺,所以在晚上,听见桂英向我抱怨的时候,我知道今天以宁已经是尽力周旋了,在看到桂英的怨恨的眼神的时候,我出奇的感到厌恶。
也因此做了一件让我悔恨终身的事情,我大喝一声:“够了,你还要闹多久,你当真以为我会信吗?以宁是何等样人,会搬弄是非,会处处刁难于你?你现在已经要名分有名分了,你还要什么?难不成你当真要王家主母之位?”说完转身就走。

在愤怒中的我没有留意身后的桂英,没想到,她跌坐在地后会流产,我实在是后悔末及,尽管,听大夫说她的流产是必然的,因为她长时间用的胭脂水粉里含有麝香,能有身孕已经是奇迹,要保住孩子是很不容易的,更何况她近些日子焦虑过度。我没有勇气将真相告诉她,现在如果告诉她将再无怀孕的机会,她恐怕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我这些日子也不敢去看她,母亲这些天恨不得马上把她赶出去。我只能交代水莲好好照顾她,只能如此。
直到今天传来,桂英自尽的消息。。。。。。。

我紧紧抱住桂英,期冀我的体温能将她越来越冰凉的躯体温热,一只手慌乱得擦拭她嘴角、鼻孔里流出的血液,她的脸已经满脸都是血污了,爱美的桂英竟然选择如此可怖的死法,我的泪滴落在她的脸上,冲洗出她苍白的肌肤。
“你真是想闹笑话不成?哪家的丫头婆子死了不是烧了灰完事,你还真破土开丧啊?就算她也进了你的房算你房里的,可也就买上口薄板子,钉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了。”要桂英回我杭州王家的祖坟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想给桂英选个安稳地,买象样点的棺椁发丧。问以宁去支点银两,母亲正好也在,回了我这么句话。

我转身就走,回到桂英灵前又大哭一场,往事历历在目,缘何她会处处与以宁相争,也就是因为这地位低下的二房妾室之位,她想牢牢抓住我就是想要一丝保障,想必当日在母亲面前,她所受的比之我今日要难堪千百倍,有了我父亲的那桩事,母亲对于桂英自然也不会有好言好语的。我更是未曾细细思量,以至于说出那等致命的言语,一想到这里,我的手使劲地往自己脸上狠狠地掴了两巴掌,脸上和手心的火辣疼痛,分了我心中一点一滴的愧疚与疼痛,我再次抬起手要抽自己时,手被人抱住。。。。。

“少爷,别这样,奶奶地下有知也舍不得您这样的啊!”是水莲,红肿了眼睛,在旁边哭叫道。
看见她伤心的样子,比我犹过,难得有这样的忠仆。我定要好好相待了。
不知何时碧玉进入内厅,向我一福道:“爷,奶奶叫我来,送上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我真是惊诧,只送来三百两,当真要把桂英往乱葬地上埋了完事?当我是延街乞讨的要饭的不成,李以宁还有点人情味没有?我怒目以对正要发作,水莲已经抢了先去。

“你给我滚!” 水莲力竭声嘶得狂叫着扑上去,要揪住碧玉,未料及碧玉往后一退,一手抓空抓空的水莲,身形不稳,跌坐在地上,哭骂道:“那妒妇花言巧语,外作贤良,内藏奸狡, 二奶奶性情温淑、和蔼可亲,这等样一个好人儿,被你们这些污言烂语的短命蹄子逼得含恨而死!” 说完又要爬起来,扑过去打碧玉。
我起身挡住了水莲。
碧玉转身还欲对我说:“爷。。。。”
话才出口一字,就被我截住了,我说:“你走!桂英不想见你!我也不要见你!”
碧玉对我看了一眼,那眼神极端怪异,有不肖与不信,然后,就不急不慢的走了出去,在她的莲步中我竟然看到了以宁的傲气,我是眼花了!

三百两,我现在该有骨气得扔到李以宁的镜台前吗?自从李以宁过来,府里的一切开支用度都由她调配,我手头几乎没有多少现银,外出也是记帐,外头单子自然会送到府里来结算的。现在她只肯支三百两,就算我外头去记帐,她也未必会肯结,到时候恐怕满城风雨,以讹传讹,更是不堪了。攥这着三百两银子,我撑着起来,到内室开了桂英的箱子翻看,里面那里有半点银两,衣物虽然时新却都不是什么好料子的,那些的破簪烂花也值不了几个钱的,只有那支猫眼儿蝴蝶钗,还是年前我买与她的,她珍藏的什么似的,层层包裹着,禁不住又是一阵心酸!我拿起那钗,眼泪有涌了出来,只得把它当了去买付好板。

随着一阵嘈杂的声音,管家王福进来了,老王福微微佝偻的背,弯得更深了,向我作揖道:“少爷,二姨奶奶的寿材已经抬进来了,少奶奶说了,让您赶快让姨奶奶入殓,家里是停不得七日的,停个三天,就送到城外的净云寺里,做个几场道场,就停在那里便是了,来年再把灵柩迁回杭州,日后扫祭也方便。”
我哑然,以宁的安排比我周详了甚多,既是如此,这三百两给我做什么?
“刚才,我碰上碧玉,她叫我转告,三百两银子是让您到庙里打赏和尚们的。”王福又说。

原来是这样,她总是八面玲珑,哪里也不疏忽,这样的女人没有男人也许会活得更精彩,桂英却是个以我为天的人,她只是棵藤蔓,必须依附我而活,想到此地我悲从中来,这一天我哭哭停停,停停哭哭,浑浑噩噩过着,吃不下,也想不着要吃,就这么过了三天,在庙里陪了两天,我回了府衙。

我不是不伤心,不是不痛心,桂英的死是因我而起,有人在看了我的表现后直说男人有几个长情的,前个要生要死,不吃不喝才不过几天,已经神采奕奕,回到府衙,认真操持公务了。是,我只用几天去哀悼逝去的桂英,哀悼我逝去的情,当我手里抚着她的猫眼儿蝴蝶钗的时候,当我以为那一刻想随她去的时候,衙里来人报,又有一名妙龄少女被害,午夜色魔,在我辖区内流窜已经有月余了,被害的都是双八之龄的良家少女,手段残忍狠毒,令人发指。可此时的我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中,在凄惨的案子都入不了耳。他们请来了以宁,以宁站在了我面前,对着颓废的我,她轻轻摇了摇头。

“你何苦这般糟蹋自己,人死自然是不能复生,既然无力改变,你这样自我深责又有何用,生者难过,死者被你如此,恐怕也更难堪。”她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我听说我母亲为了这件事情责怪她了。

她竭尽所能说着开解的话,当她说及我的理想和抱负的时候,我发癜似的狂叫“当年,当年,我要向上爬!你出身富贵之家,无风无浪,父母双全,不知道我的苦楚。我自幼父亲死的不光彩,各房各户都想占了我和我母亲的栖身之地,甚至是我母亲的人,若非母亲鼎立支撑,我们娘俩早就流落街头了!不论我母亲多么能干,我的学业多好,周围的人老是能发掘各种攻击我的理由,我父亲更是他们竭力侮辱的,他们容不下我们的风光的。”

“所以,我决定娶你,你的背景可以帮我压住所有的言语!我直到桂英死了,我才知道那也是我的心意,这样的我,不该牵缠桂英的,是我给她希望,又抽尽她的希望,将她活活逼死的!我是罪该万死!”

我放肆地说着我心里的话,宣泄着我心中的痛。
以宁看了我半晌,最后叫人拿了桶水,往我身上泼来。
冰凉的水刺进我骨里,我看着她窈窕的身姿,步出大门,未曾回过一次头,我刚才说了什么!?清醒过来的我努力回忆刚才所说的话。。。。。。
我旁边的有人再说,说“午夜色魔”。。。。。
在我治理下的湖州是不容许有这样的事情存在的。
可以说是化悲愤为力量,我的不眠不休,日夜亲自压阵换来的是十日后匪徒落网,在湖州民众的青天老爷的呼喊声中,我受到了皇上的褒奖,这就意味这我再次升官之期不远了。

时间并不能冲淡记忆,只能尘封记忆,这是三年来我得出的结论,我认真得封存我对桂英的点点滴滴,直到我荣升江淮都转运使,到了金陵,能封存就可以打开,故地重游我遇见了故人——牡丹春。。。。。。。
牡丹春依旧是浓妆艳抹的风流模样,今天在街上檫肩而过,她看了我几眼,定然是认出我来,我居然鬼差神使的,跑遍了当初我和桂英曾经游玩过的地方,只是物是人非了。

就在这香火不盛的海王庙,我和桂英进来避雨,情浓之下,许下誓言,定然两不相负,否则,就由海王爷的处置,哪怕是葬身翻天巨浪中。今天看到海王爷的怒目圆瞠,我心骇然,急急回到府里,惊魂难定,胡思乱想,到晚上已是寒热大作,独自一人来赴任,我与以宁自从为了桂英死后,已大不如前了。

思及于此,我顿时觉得无可依傍,越发伤心了,恍惚之间似睡非睡,只见有个红衣女子,向我款款走来,近些才看清是桂英,“桂英没死!?”我心里想着就脱口而出。“爷,桂英没死啊!”桂英在那里说道。我顿时欢喜万分,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她把我拉进了我家的后园的池塘里的亭子,那亭子旁边荷花缭绕,以宁最喜欢做的就是,把一撮茶叶用纱布包了放进刚开的荷花心里,经过一夜荷花上的露水均被茶叶吃透,第二天,清晨拿出来,用旧年的雪水冲泡出来的茶,香韵更是绝妙。怎么又想起以宁来了?桂英在我身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温言软玉,说到开心处痴痴而笑,问我:“王郎,你会为了我而舍弃相府千金么?”我一听,随口就说:“男人本就三妻四妾,你们能成为好姐妹的。”忽然之间,桂英满脸怒容,我急呼:“桂英!桂英!你怎么了?”她在那里飘忽而来说:“王魁!你负我!我今日断不能饶你!”说完向我扑来!我眼前出现了一个满脸是血的女鬼,向我索命,我退无可退惊慌之下抽出墙上的龙泉剑猛然砍去。未能砍到,此时白天庙里海王爷忽然出现,要捉我,我惊恐挣扎中,双目睁开,发现在自己的房里,贴身侍婢水莲在我的身边,叫我,才觉是一梦,身上衣裳湿个通透,水也拧得出来了,待丫鬟们忙着将我的衣物被褥换下,我细想这梦太离奇了。

从此在我心里心病越发沉重了,这普通的寒热经历了一月有余,以至于后来,夜夜噩梦惊醒,日日精神不济,骨瘦形削。
水莲服侍于我也算尽心,只是这丫头,因为一心向着桂英,往往对以宁语出不逊,现在在我跟前也常常要搬弄些个是非,人有所好,也必有所恶,我并不计较,只是她的话不大搭腔罢了。
当真是君恩难测,先皇今年驾蹦,新皇登基,我岳父招猜忌,辞官归了故里,舅兄也放了个礼部的闲差,原本权势滔天,位及人臣的门楣,已是鞍马稀疏,我怕以宁心里不好受,将她接了过来,她平静如水,言道,伴君如伴虎,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万幸了,反而是我何故消瘦到如此地步,我无言以答。

那天,楚王来到,对于这位王爷我是很钦佩仰慕的,但是他是当今天子最猜忌的嫡亲皇弟,这次我岳父回乡,舅兄调职也是和他大有关系。见了他以后,我不禁对这样一个人物亲近起来,外边所传他文韬武略,样样皆能,我原是不尽相信的,想他出身在帝王之家,这一般好也被阿谀谄媚之人说得千般,既然能得平定西北,应是位勇武的将军模样,未料及进来的竟然是位儒雅俊秀的书生,态度更是温和怡人,与我谈古论今,当真博学多才,我是越发佩服了,更何况皇天贵胄的架势尽在举手投足之间。我这么个痴呆的书生也就犯起傻来,认真交结于他。

在府中设宴招待,园子里和我夫人不期然相遇,我也不避闲,大大方方地介绍起楚王,楚王道:“我与尊夫人原是旧识,只是贤伉俪大婚之期我在塞外,未有幸讨得一杯喜酒来,今日定然要补了。”
以宁言道:“愚夫妇草草婚事,岂敢劳动千岁大驾!”
席间我和楚王相谈甚欢,直至午夜方才散去,回到卧房,我兴高采烈的说着楚王的种种,以宁说:“还是敬而远之吧!皇上最忌讳的就是朋党。”说完就睡了。

我还以为,她会比我更高兴呢,至少楚王也是从京城而来,虽然以宁祖籍不在那里但也是在那里长大的啊!细想一下也是,岳父明是告老还乡,实则是被罢黜的,想岳父一直以来都是两不得罪尚且得此下场,我若认真交结,岂不。。。。。。一时之间,背脊内升起一阵寒意。

但楚王在我辖区内,我不能也不愿简慢于他。
那日楚王来访,也只是逗留一小会儿,而后,几位知府来我府里,商议这次佃户抗租的事情。江淮是富庶之地,人都道,在这里做官实在是个肥缺,可各地有各地的难处,这地方乡绅与佃户素来不和,乡绅逼死佃户,佃户放火烧乡绅宅院,集体闹事的时时发生,这已经是宿弊了。

原因无非是朝廷当江淮是鱼米之乡,故而赋税比别个地方多出几成,而平日里赏赐重臣也多是用这里的官地赏的,也就多出了这些个世袭的侯爵王府,这些人家占了众多良田却用不着交赋税,那么朝廷要的赋税就定然要从那些乡绅富豪那里出了,那些个人的钱粮哪里来的,也就是那些个佃户所交租税了,一到收成不好的年景,就是把田里收上来的全交了上去,还是不够的,佃户们是活不下去了,可如果少交?我也出身于富豪之家,自然知道富豪们也有其难处,想我家中除去田地,尚有酒楼、布庄等也在这样的时候,钱钞掉转吃力不少,何况他们平日里大多是阔度惯了,用少了自家看了难看,外面更是没门面,到这时候,都是寅吃卯粮着过的,谁不等着银子使?

按理说这样的年成就该由官员们上报,请求减负啊?可欺上瞒下是由来已久的了,上下同心还好,不同心,下面的个别官员往上报了,上面的压着不说,反而还在考绩是说你治理不善,为何别的州县都好好的就你交不出来啊?而且,赋税征收任务完不成,朝廷历来是要按比例罚俸禄,轻则从此升迁无望,重则丢了寒窗苦读挣来的乌纱帽。所以上头也就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富豪逼佃户,逼急了,佃户们想:与其饿死,被你们逼死,不如一起拼了干净。也就生出这样的祸患来!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情,瞒是瞒不了的,如何上报真是难啊!一下午也没个结果,谁能担待呢?
 一时之间也没有好对策,晚上回到房里我将这件事情说给以宁听了,这几天以宁的心情也不好,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她父兄的关系,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担心失落的吧!

“哼!你不是书生意气吗?你自己往上报啊!你今天不是又和楚王在谈诗论画了吗?你连皇上在意的事情都做了,这么点小事不是锦上添花吗?你是君子坦荡荡,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从来都不知道,可以从以宁嘴里出来,如此尖酸刻薄的话语,说完她扭身走到梳妆台前,径自拔下头上的珠花。我无趣地跟了过来,说:“以宁,你何苦来哉?这般样的心浮气燥,这事有什么不妥,你我好好商量,总能有个计较的。“
“有什么好商量的,你需要我商量么?”
“你讲点道理,我那里得罪你了?”我实在是不知道何处错了。
“我是不讲道理,我说了你不是早有道理了吗?看不顺眼不是?那你就慢慢习惯吧。”
“以宁!你叫我怎么说呢?”我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真不知道怎么个通情达理的人怎么会这样?
“有什么好说的!”她怒容满面。

听了这一句,我无言以对,时值今日谁心里没有点不称心的事情,向来只有我对她如此说话的,今日临到自己头上有说不出的难过与不适,我意兴阑珊得走出了房门,到了书房,水莲给我泡了一杯热茶,我一下子没办法可以静下心来!打开抽屉赫然在目的是桂英的蝴蝶钗。

“爷,过两天就是二奶奶的忌日!”水莲才说一句,就直抹眼泪。
睹物本已思人,更何况经过她的提醒。这几天的我的梦更加频繁了,无非就是这些,我叹了一口气,桂英恨我,以宁也不见得就不恨我。今天的话句句刻薄。我这个人还真失败。
“爷!我想问你?你晚上,是不是老是做噩梦?”水莲的话一出口,让我一怔,她怎么晓得?
“爷!你时常睡在这书房里!到我晚上就常常惊恐的呼唤着二奶奶的名字!”

这个丫头还听见什么?我继续问,在她的回答里,我知道她已经知道了十之五四了,本来我的心事已经独自负荷不下,我索性就把她当倾吐的对象,除去以宁的相关的事情,其他的我都细细地讲了出来,这个故事异常沉重,几次我泣不成声,水莲陪着我落泪!
“那是你情非得已啊!你不要这样自责,二奶奶地下有知不会怪你的!”水莲不顾主仆之别,过来抱住痛哭的我,从她身上传来温暖,柔软的感觉让我的心平静了下来!我的头靠在她柔软馨香的胸口,心无所依傍的我期望有暂时的栖息地,我一把拉下水莲。。。。。。

看着水莲堪称娇艳的睡颜,短暂的发泄并未减轻我心中的负荷。起身看窗外月光阴冷,一时之间有些心灰意懒。算了,就算有什么事情我一力承担好了,索性写起了奏折来。
在折子中细细写,句句发自肺腑,祈望君王能够减免岁赋税,让这里的百姓能调养些时日。本省的经略使(总管一省的官员,王魁是掌一省之民政、财政的官)是个颟顸糊涂之人,这些事情他是不愿做的,其他官员品级不够没有权利直达圣听。

奏折写完已经是鸡鸣破晓了,我思虑再三,还是把奏折交给门下,叫他递出去。
桂英的忌日如去年一样,只有我和水莲。
这几天,我天天留意邸报上的消息,没有任何收获,民怨也是越来越大,我对皇上的裁示也就越加盼望!
我无意中和以宁说起我已经写了奏折上去了,没想到她在听了内容后大惊失色,直叫我书呆子,其实我心里也一直惶惶然,但是她这么说反而让我反感了,我大怒拂袖而去。

焦急的盼望有了结果,可惜不是赈灾的旨意,而是我贬官的,我被贬为江西河道,我原来以为我被贬官也能换来朝廷的拨款,可是,我想不通。。。。。。
可件事情被以宁知道后,她却可以用欢喜来形容,忙着叫人收拾行李,准备赴任,我一直以为和她为夫妻,虽无法恩爱情浓,却也算相知,可现时现刻我却无法理解了。

我心情郁闷的在花园里走走,现时节是姹紫嫣红都开遍了,春色满园,我无心观赏,只是闷闷的走,今天卸下了官印,经略使下命把所有涉及的佃户全部下狱,唉!恐怕到时候难以收拾了,前面凉亭有人窃窃私语,我抬头看过去是以宁和楚王,我的心紧了一下,差点无法呼吸,躲到柳树后面,听是听不清在说什么。可眼里看到的是楚王把以宁搂住,以宁推开的景象,后来不知道说了什么,楚王走了,以宁暗自垂泪,这些天她的精神恍惚就是因为他了,我心头的怒意和醋意在翻腾,心情越发沉重了。

船行在运河中,看这这条断送隋朝江山的大运河如今繁忙的景象,我不禁在想隋炀帝当年想要的不是就为观琼花,而是这波涛汹涌的大海曾经吞没过多少来往的运粮船只,先如今漕运发达,将江南的稻米送往北方也把北方的棉花送到了江南,不要经过那狂啸的东海。东海,我想起那年海水倒灌,我和母亲就曾经差点送命,我打了一个冷战。

 到了任上,我一路看长江江堤,果然和我来时估计的不差,甚至更坏些!今年汛期将至,在我任上就是我的职责啊!所以,我一到就叫人囤积准备草包,以备不测,而且还向上头写了帖子,望能拨款修理江堤,我是江南人知道这水患的可怕!我和母亲就曾经差点送命,没想到上头银子一文没有,还说我危言耸听,让我碰了一鼻子灰,还要我少做草包压库,说什么柴薪也要钱柴,不拨给我一个子儿。

我的想法果然是得到了验证,就在今年的立秋时节老天爷就没有开过眼,连续的暴雨成了灾。多少良田村庄全都浸泡在了这水乡泽国里,浑浊的江水怒吼咆哮,卷浪而来,像是要吞没一切,雾腾腾,浊蒙蒙。我已经连续守了半个月了,没有多少时间合眼的!

我在堤坝的缺口上和那些乡民一起堵着那些缺口,已经是眼冒金星了,我咬了咬已经麻木的下嘴唇,用袖子擦了一下,袖子上红红的,是血了,我早就咬破了都不知道,眼前生死未卜,不禁想起了家里的老母、娇儿和我的以宁,到今天我方始明白以宁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是我心里唯一的爱,对桂英只有负疚,可以宁和楚王幽会的场景啃嗜着我的心,阵阵的发疼。我到帐里,磨了墨提笔写起了家书,头上的水,染糊了纸,我用干的衣服包住头写,嘴角的破口里流出来的血滴在了纸上,化开,泪水滑落又晕开了,我似乎要写尽一生的言语。我把写好的书信装在两个匣子里,叫我的贴身仆人长兴嘱咐他要是我出事一包交给以宁,一包给老太太。

过了一天,我刚要休息一下,有人来报东边境内又出现了大口子,我忙赶过去,江水固然汹涌,可我这个官一过去和百姓一起堵,大家的劲头还是有的,我也顾不得脚底打滑了,忙叫手下,快调运草包来。我万万没有想到功亏一篑,沙包用尽,汹涌的江水冲过江堤,全完了,全完了啊,看着眼前的景象,百姓四处逃窜,我泪刷刷的流,水漫过了屋顶,可能已经淹进了城里了,而我刚才在把最后的民工撤退完了,再旁边想看看还有人没有的时候,脚底滑在了泥塘里,连日来的身心疲惫,让我站起来跌到了几次,我想要活下去,可一个大浪,把我卷进了涡流之中,我在上面浮沉着,看着这一切,景象越来越模糊。。。。
我知道我是活不了了。

海王爷吗?他在我眼前说什么????誓言应验了!
我王魁注定要淹没在汹涌的波涛中的,桂英但愿我能以这种方式还你的深情,以宁你要好好活下去,母亲、我的儿啊。。。。。看着桂英漂浮的脚步越来越近。。。。我伸出了我的手。。。。


       

13万的长篇,到什么时候贴完啊?还要一贴隔一贴地粘。

此贴由 椒盐花生MM 在 2004-07-19 22:00:39 最后编辑
作者: 什么颜色的猫    时间: 2004-7-20 08:53
欢情薄。呵呵。王魁是个正常男人。才子佳人那是传说。

还有吗?楼主加油了。

作者: 菱子-洁    时间: 2004-7-20 18:41
男人的心与身是分开的,果然没错

赞~期待~
作者: 椒盐花生MM    时间: 2004-7-20 20:05
牡丹行

第一章        成婚
九月十九,是取个长长久久的好口彩,秋高气爽。前两天的一场秋雨,第二次催开了花园里的桂花,金粟万点,香气溢人。
“太太,您真是好福分,小爷今天成婚,桂花二度开,可是预示着小爷早生贵子。”春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不过这些讨喜的话于我还是很受用的。
今日这样的豪门盛宴,别说江南难得一见,就连京城恐也难得有。
王家独子娶新妇这样的盛事在坊间又可以流传经年了。
碧玉在我的发髻上压上了红色玛瑙蝴蝶,拿了菱花镜在后面照。
“太太,我已经照您吩咐的,一切都打点好了。不知道还有什么不周到的,请太太示下?”春红问。
我揽着镜子照说:“你看着办吧!”
“春红还真看不出,当年那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如今这么出息了!”碧玉看着春红的背影说。
我看着碧玉,如今的她,也是颇有气度:“论出息,你可胜过她百倍了,二品诰命夫人,何等荣耀?”
碧玉此时呵呵傻笑,把刚才的气质破坏殆尽。我不禁觉得好笑。
“瞧瞧,我梳的可好?”碧玉把梳子放下,让我仔细看。
碧玉的手艺当真是炉火纯青了,梳得细致精巧,珠宝佩带得也匀称得体,望着镜中的华服美人,多年以来我保养得极好,依旧容丰貌盛,富态逼人,再次整了一整衣襟,转身走出内室,一路上门帘八次掀起,走到我婆母的所住的院落。
我和婆母具是青年丧夫,她更兼青年丧子,若非我二人互相扶持,两个寡妇岂能将王家撑持到今日的地步,江南王家赫赫威名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婆婆也穿戴整齐,银丝满头的她,今天是最最畅快的一天了。皱纹在她脸上舒展开来,和我携手到各处去看看,可有所缺失。。。。。
纵然是如今富贵双全,我王家的起起落落一直是坊间最热闹的话题。今天怎么可能例外?新妇是本城一所私塾先生的女儿,虽是知书实礼的好人家的女儿,可这家世到底是差了几重天,与我善者,都说我是不嫌贫爱富云云,自然全是赞扬的话,我听着自然是心欢。说我娶房媳妇,好像是杭州城过节也不为过的。这街坊四邻的,家家都像自己家里办喜事似的挂起了红灯笼。我看着这红火的场面,心里暖暖的,所以说着人心是公道的。
可这人活在这世间,全数人说你好是不可能的。是以不可避免的也有一些其他的流言在坊间流传。姑且拿来听听,博个一笑也好。
一说是王家两代男人都对贫贱女子始乱终弃,最后都未有好下场,所以王家第三代要娶一个贫贱的女子,方能保证无性命之忧。
另有说法,是王家独子和其父一般,喜爱上了出身清苦的这个姑娘,已经珠胎暗结,我这王家的掌权者是被迫同意的。
还有一说,是我这个掌权者不肯放下手中的权力,所以弄个无有靠山的女子做儿媳,我好继续执掌王家,甚至是江南的商业。
听得这些,我真想放声大笑。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我还是被说中了。
人生是很奇妙的,聚合、离散皆有其定数,强求不得。人们常常说“宿命”,其实,真正的定数是人心——你有什么样的性格就决定了你会有什么样的选择而后就造就了你的人生。两代的男人皆多情而痴情,也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他父母的命运太凄苦,我不要我儿有这样的命运,所以我没有以仕途为目标,让他苦读,我更没有在他喜爱上婉清后对他大发雷霆,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强匪出身,有何不可?这一切在外人看来都是我居心叵测。不肯放权,我肯放吗?我自问。
久经沙场的老兵,一朝无丈可打是如此的落寞。记得京城在东巷桥边驻扎着西征归来的将士,在战场上万夫莫敌的勇士,一旦归来了,就颓废了起来,原因就是他们不知道能做什么!京城的酒肆、赌坊就常出现他们的身影。
多少年驰骋沙场,披荆斩棘,已经由不得以成了习惯,由习惯成了乐在其中,要我立马脱下战袍,实有千万重舍不得,漫漫的余生,想想我都有些畏惧了,儿子长大了,娶了媳妇,我就应该一概不问,养花种草,了此残身。在一刹那间空虚席卷我心头,整个心空荡荡的感觉让人难受地要生要死,可惜这种场面上我面上还要浅笑盈盈。直到那个挺拔的身影浮起,我方始舒服了点。眼睛在人群中搜寻,他不知道今天来不来?
宾客如云应接不暇,现如今我是江南王家的当家主母,九品居、济善堂和云锦坊的真正主人而声名显赫。想起当年我是一朝名相之女才貌双全而晓谕京城,那种风光丝毫不输给现在。可谁知道我这样一个新娘子,非但没有独得夫婿的全部宠爱,反而败给了一个青楼女子,夫婿也因她的死而抑郁过度,致使在一次洪水中英年早逝。若是父亲知道王魁会因一欢场女子而亡,我想他宁愿我嫁入皇室一博,也断不会让女儿在难堪与孤寂中度过漫长的余生。
二十年前,我祖父是两代帝师,父亲是当朝首辅,而我母亲又是我父原配夫人,三十五之龄方生下我,排行第九,最小。也最得父母欢心的。其间的理由除了我当真聪慧机智,八面玲珑之外,随着入世日深,也就参透了其中的缘故。
道理简单得很,我父风流有一妻九妾,妻妾争宠是寻常事。在这种家族里的女人地位保障就是翁姑的信任、夫婿的宠爱和儿女的争气。我同母所出的兄长才华出众,大家风范天然而成,得宠于祖父与父亲,已经为我母亲奠定了稳固的地位。有地位就未必有恩爱,其他姬妾何尝不巴望能育一佳儿将大哥比了下去,那时闺房专宠加上麟儿,许是能够撬动我母亲这块千斤大石。我的出生让她们这点梦想完全破灭,老蚌育珠,这是闺房恩爱未衰的铁证,何来专宠一说?只能证明是雨露遍洒。随着我日渐成长,才气纵横直比我父,我祖母常对我父亲说:“这人终究是要将出身的,你看正房好母养佳儿,将我家的贵气传了个十足,其他那几房呢?差了这一半的世家血脉,这气度就差了不知几何了。”
如此一来母亲如何不将我如珠似玉地呵护?但她也不纵容我,她尤其害怕显赫的家势,丰厚的家资会使我变得横蛮无理、独断独行。
因此,我,李家九小姐以宁从小就在李家地位特殊,更勿论我本身才名在外,深得一代儒学大家的祖父的喜爱。
想我及笄之年,京城三公九卿豪门望族谁不想攀这门亲,父亲在朝为相,母亲也就常带入宫中,拜见太后、皇后,皇后育有二子,皇四子即太子,皇十二子和我年龄相仿,是我宫中的玩伴。
犹记得我十岁时,太后五十华诞,太后指明要我随祖母、母亲进宫贺寿,真是累煞我了,太后赐宴我紧记祖母教诲,未敢多食,以免失了大家闺秀风范,况且,小孩子爱吃的东西未必是这些做工考究的御膳,到得下午已经是腹中直唱空城计了。等得太后赏众命妇共游御花园时,我心不在焉,祖母是太后的胞姐自然是随侍在侧,我实在是无趣得紧,这时皇十二子梁奕暗暗拉了我的袖子,叫我跟他过去,我母亲看见,点头后,我跟了过去,那时他也小,随着皇后住呢,到了他的寝宫,因为太监宫女,都出去看热闹了,所以里面没有人,看见他的桌子上摆放了各色宫点,甚至还有一小碗热的鸡丝面条,他把筷子递到我面前,我接过筷子,因为平日里都是玩熟了的,也不拘束,高高兴兴得吃了起来!忽然听见外面呼喊:“亭弟快来啊!”是太子的声音,奕,字亭贤,奕赶紧要关门回答说:“我要休息,等会子过去!”门硬是被太子推开了,看见我在吃东西,笑着说:“我说怎么不见人影呢?原来在这里招待小媳妇呢!”太子的话一出口,我脸上如直烧到耳根子了,我想奕和我是一般的窘迫了。这事情被传到了太后那里,当场那些命妇,都哗笑不止,我也因此半年多没有再进皇宫,后来进去了,也是看见奕就避开,就怕别人再笑话。想来那时父母长辈对我们是乐观其成的,所以我们两个在一起游玩也是没有人多加干涉的。一年中我住宫里的时间也有个两三个月,春天放纸鸢;夏天捉知了;秋天游名园;冬天堆雪人。那时起太后常戏称我俩是“小两口”也多次提及要将我指婚给皇十二子奕,只是年纪尚小未曾当真。
我十四岁那年,奕作为皇子代父亲征。母亲跟我说普光寺的护身符最是灵验,我忙去求了一个来,亲手把它交给了我的奕哥哥。“奕哥哥,以宁盼望你早日凯旋。”
那时他认真的凝视我问:“以宁,你会等我回来吗?”
我记得我是郑重的点头的,可惜这个承诺我并未兑现。
奕在众皇子中无疑是佼佼者,文韬武略俱精,连祖父也夸赞他是当朝的曹子建,与曹植一样多才的皇子必然招忌。太后的一句玩笑在太子心里生了根,当已经册封楚王的奕在西北征战之时,皇后招我母亲入宫,告诉我母,奕出征前的心愿就是当他凯旋归来之时与我完婚,同时也同我母说太子有意纳我为夫人。她请我们自行决断。
自行决断?当真能如此?这一夜相府,合府无眠。眼前的景像太明显。
太子忌惮我一旦和奕成亲,必然我祖父与父亲全力支持奕,那么同为嫡出的奕,加上他的战功,极有可能让皇上有废长立幼之意,皇后自然不愿意骨肉相残,但也不得不顾忌我家在朝里的权势,当真我要嫁于楚王又能耐我何,而我要是纳入太子宫中,奕征战归来如何肯罢休,兄弟也定然反目,所以方才屈下皇后之尊与我母商量。
我从未想过,我的婚姻竟有让大好江山为之变色的能力,我对奕有自然有情愫在的,但那时也未分清是男女之爱或是兄妹之情,但如果让我选择我一定选择奕,这是不容置疑的。
祖父痛心地说道,“宁儿,你背不起祸国红颜的罪名啊!”
如果说这句话于我是五雷轰顶是一点也不过分的,“祸国红颜”!?,不错,这件事中无论怎样,都会是一场兄弟相残的宫廷惨剧的开始,哪怕这样的戏码没有我也会演。
但是历朝历代谁不是将过错怪罪于女人头上的。
而像褒姒、西施、貂禅、杨妃、这些为政治所牺牲、所利用,最终却落个红颜祸水名声、落个凄惨下场的薄命女子,似乎与爱无缘,与恨相连。她们的生命尤如昙花一现,没有留下千古绝唱,只是空徒伤悲,空留余恨。
坐在窗前,月光皎洁,嫦娥为后羿之妻,缘何要独自住在凄凉的广寒宫里也是因为作为帝王的女人比这更加的孤独吧,母亲为我端来点心:“儿啊,你祖父和父亲商量下来决定,让你嫁个才华出众的年轻人,只是我们不求门当户对,只要家世清白即可,一来有才华也不会辱没你这个京城的女才子!”说到这里母亲怜爱的抚摩我乌云般的头发,“二来,家世与我家相当的世家子弟都有纨绔习气,家世差些我女儿过去反而不会受欺负,公婆定然待若掌上明珠。”
她停了停,拿了块点心给我继续说道:“男人不是对女人无情,而是男人多情。“以你父亲为例,他爱我,是因为我的名望家势押得住阵,出得场面。他爱老二,是因为她好生养,一下子给他生了双重保险,李家有后。他怕是最爱张玉梅,因她留给他一段美好的回忆。从来都是不在身边的是最好的,让他偶然沉醉在无暇的回忆中,误以为自己是情圣,你说多好。至于你其他姨娘,花枝招展,燕瘦环肥,情欲双全,更值得爱,都真心诚意,怎么办?轮到今天自己要嫁女儿了,他们心里也恐慌的,生怕你过去遭受同样的处境,所以今天在那里讨论出这么个结果来。你父亲最是疼爱你的。我女儿最是有福缘的!”母亲说话的时候还有些酸味。
听着这些话,不禁脸红了起来,暗骂自己刚才胡思乱想,祖父和父亲怎么舍得委屈我呢!
当这次殿试结束,前三甲来我家拜见我父亲的时候,我的贴身侍女碧玉瞧去,看了过来对我如此这般的形容,听的我啐她这个小蹄子,没个正经的,晚上祖父亲自叫我到他书房里,说他看中了新科状元-王魁。
我的终身就这样被定了下来了。
十七岁的小姑娘能懂个什么啊?祖父说好就是好,心里的影子只能藏起来,埋起来,想着碧玉的形容,想来也是不错的,和碧玉一起绣我的嫁衣,绣上鸳鸯交颈,绣上荷花并蒂,绣上蝴蝶共舞,绣上鸾凤合鸣。
母亲叫人抬来首饰箱。
“宁儿,你坐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只好如言坐下。
“女儿啊!”母亲摩挲这我的脸,“我女儿果真是个美人”
“娘!”我娇嗔,听着我母亲的话,我真的不好意思了。哪里有自己亲娘怎么夸女儿的。
母亲看我一眼,说:“是成长的时候了,从无知、无牵、无挂的少女到为人妻、为人媳、为人母,是很重要的阶段。你得有充足的心理准备。”
“娘,我什么都不懂。”
“不懂就细心听着我给你逐宗逐件的数说好了。从前我嫁进李家的前夕,没有人指点过我什么,闹的笑话,可真太多了,这婆媳相处不比母女,轻不得重不得,我为你准备了九十九套首饰。。。”
我看着满箱的珠宝说:“母亲哪要那么多东西,你知道女儿不喜欢这些累赘的。”我打断了她的话。
“这王家虽不是官宦人家,却也是江南望族,腹有诗书气自华是没错,可是珠宝却是最能压住阵的,这世道里谁不是锦上添花?父母不在身边,这珠宝就是家世,气派,断乎少不得一件。。。。时间过的可真快,一转眼我也要嫁我的宝贝小女儿了!”话的尾声是她捏了捏我红嫩的脸蛋,是如此的不舍。。。。。
时间还真快,从我嫁作人妇,到我把别家女儿讨进来为媳,一晃眼就是几十个寒暑。
那一夜,我端坐在母亲跟前,细心地听着她的每一句教诲,生怕有半点遗漏,到时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唯一的想法是到时候去认真做个善尽本分的大少奶奶,就这样那个身影被我藏起来,琐起来。
整个一天的木偶似的被牵过来拉过去!总算坐定到新房的床上!头上盖着喜帕,所以只能看见走来走去的各式鞋子,小丫头们轻盈,老嬷嬷们稳健,但都来去匆匆,看来看去,我不得不说碧玉的鞋子最是好看,她的花色绣的极好,样子也秀巧,我一直知道她是个灵巧的丫头,我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口,随着脚步声走来了一双粉底皂罗靴,上面是红色袍服的下摆遮盖着。我知道是谁了,我的心直跳到嗓子眼了,脸一下子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听母亲说过,我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紧张的手里直冒汗,千万千万脸上别冒汗啊!他用秤杆挑开遮盖我的喜帕,我的脸低垂,他修长的手指开始为我宽领扣,松衣带,到里面的肚兜的时候,真是羞煞人了,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是面孔俊俏,身材纤秀.神情恬淡雅致,轻轻的抽掉了我身上的最后一个结。。。。
不是说夫妻之间就该是你侬我侬的吗?我怎么也想不通,他到现在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身上酸痛疲累,可是睡不着,真的不对劲,可我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我闭上了眼,脑子里是繁繁复复的念头。他下了床,他看了我一眼,那神情似乎有着万般的无奈,他长叹了一声,那低微的声音让我难受到了极点。他走出了房门,听见门带上的声音,我的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一晚上没有回来过。
天未亮我早早起身,用热水捂着自己浮肿的双眼,碧玉问我怎么了,我说了声没什么!她还要追问,被我双目一瞪说了声:“别没规矩!”她噤声了。再大的委屈不能说给下人听,下人之间容易乱嚼舌根子,容易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这个在我家里早就是屡见不鲜的了,几个姨娘之间的挑拨内斗多由于这个,所以哪怕是碧玉,我不也和她过多的吐露心事。等我让碧玉和我陪嫁的容嬷嬷为我梳妆停当。新娘子照例有三个月要给家姑家翁奉茶,穿戴也要讲究,不是着龙凤壁金礼服,都也是用名贵软缎缝制的褂裙,绣着各种美丽缤纷的图案,把新婚燕尔的气氛依旧烘托得喜气洋洋,母亲为我准备了一百套的衣裙和首饰,让我绝对没有一天重复用到。今天,新婚的第二天,我穿了一身牡丹花开,红色八宝裙,佩在头上的御赐的南海粉红色珍珠镶嵌的金钗,脖子里也是南海粉色珠链,一身的富贵姿态,跟着我的夫君,那个今天才开了一声口的人,慢慢的走到她母亲的院落,身上环佩虽多,但声音清脆齐整,纹丝不乱,这是名门淑女的闺仪。
他的母亲也是位美丽的妇人,在她母亲清雅的容貌中可以看出他的容貌多半传承自她母亲,但是眉宇之间他母亲比他多了一份精明和沧桑,和我母亲那种雍容富贵是不同的,她仔细的审视着我,我自然是落落大方,奉完茶侍立在一旁,听她的吩咐。她展言一笑说:“你的闺名叫以宁,我可不可以就叫你宁儿?”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开口跟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一句话,那种惊讶实在是难以形容,只有我后来跟我的儿媳说出同样的话的时候,我在儿媳的脸上看到不可置信而慌乱又惊喜莫名的表情,我才知道我当时也是这样的。就这样开始了我们婆媳缘,正是这份缘分让我心甘情愿的挑起以后我那沉重的担子。



第二章   惊梦
才刚刚初夏,天气就闷热异常,手中的绣线因为手汗的关系,不再如往常那样灵活了,心头也被这天气弄的烦躁了。
“小姐,您尝尝今天早上那几个人送来的鲜杨梅。”碧玉端了一盘杨梅进来,一颗颗浑圆酱紫的杨梅躺在碎冰渣里,冒着白色的雾气,看着都让人心里一阵凉快,我拈起一颗含在嘴里,轻轻咬开酸甜的汁液流进喉咙畅快无比。
“碧玉,你有没有给太太送一盘过去?”我问。
“早送过去了!还给姑爷了一盘呢!”
“那多下来的就分了下去,让大家尝个新鲜!”
“哎!”碧玉高兴的下去了。
我又吃了一颗,这些个杨梅真的是精挑细选的,听碧玉说是那些农家老汉早晨天刚亮带着晨露的时候摘下来,赶了五里路给送过来的,一起送过来还有其他的山珍海味,看着这几个饱尝冤狱之苦的苦人儿,实在是不该说什么好,我留下了杨梅,其他的退了回去。
王魁刚到杭州赴任的时候,死牢里有五个待斩的囚犯,只等秋后问斩了,那是一件离奇的杀人案子。
发生在蒲竣县石家村,蒲竣县多山,县民以垦山为生。有一个山民叫王春的,是十年前单身从外地来到这里,依山筑庐而居。王春有个叫王二狗的族子,一年里也来个两三次,每次来总是住上三五天。时间长了周围的邻居也就认识了。一天,王春的邻居们在大风雨过后发现,他家的门被吹开了,王春的尸体赫然躺在床上已经开始腐烂了,但头不见了。无知的乡民,一时手足无措,竟然不去报官,商量下来,凑了几个钱去买了口薄皮棺材把他埋了。不久那个王二狗又来看其叔,邻居就告诉他王春因病死了,并将安葬的地点告诉了他,他大哭一场就离去了,几天后,又回来,请邻居们吃饭,席间他感谢邻居们做的好事帮他安葬叔叔,但他表示要把他叔叔的遗骸带回故乡。邻居们一听知道瞒不住了,就把真相告知,这个王二狗要报官,说是邻居们杀了他叔叔,邻居们害怕了,就要用钱来平息这件事情,因为王二狗要价太高,穷乡僻壤的山民哪里有怎么多的钱,而且这样一闹事情就弄大了,官府知道了,就把当初埋尸的山民统统抓了起来,严加拷问,酷刑熬不过他们就全诬认了自己就是凶手,但又说不出来头在哪里,胡乱说了烧掉了,就判了个秋后问斩。
王魁为了慎重起见重新阅览了案卷,在查阅中王春有无钱财,谋财害命实在是说不过去的,而且王二狗这个人也不像有能力将王春的遗骸带回故乡的人,但他坚持要开棺,说明他已经知道尸体无首了,谁又能说人不是王二狗杀的?再说了死人没有头,有怎么确定是王春?于是,王魁带着这些疑问,微服私访求证。
记得升堂的那天,人山人海,好像是全杭州城的百姓都来看了似的,这个案子闹的实在太大了,谁知道王魁一上堂就叫人拿出各种刑具,厉声对王二狗说:“是你杀死了王春,你要从实招来,否则大刑伺候。”这话一出,百姓哗然,上一任是大刑逼供,这一个又是这样。正当在外面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的时候。王二狗却叩头连连,说他叔叔没有死。在追问之下王二狗说还在他家,王魁派出差役去拘捕王春,到王二狗家,果然开门的就是王春,王春到案后如实招供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哪天有一个过客来王春家避雨借宿,正巧王二狗也在,他看见此人的包裹中带有金银,便起了歹意,与王春一起把他杀死,然后割下他的头藏了起来,并给他穿上了王春的衣服,他们两个连夜逃走了。后来王二狗听说邻居们误认为是王春而将尸体埋了,他又想借此事再“敲”邻居们一笔,没想到反而败露了罪行。
案情终于真相大白,百姓都称赞王魁断案神明。在这个案子里王魁有张有弛,机智过人,让我看到了文采华丽,容貌俊雅后的另外一面,其实儿时的那些不过是孩童间的玩笑而已,岂能做真。今时今日,我已经为人妻我自然就该认真和我丈夫相处,王魁-我的丈夫,要爱上他其实不难的,他是这么出色。
刚刚那些人来的时候王魁不在,他们一定要见我,当他们掏心挖肺的说的感谢的话,我真的与有荣焉。女人真的是有点不可理喻的,哪怕是有我这样的身世,一样对做男人的附属品甘之如饴。我当下立下心志,好好地遗忘丈夫从前种种不是,只着眼目前,祈盼将来,尽心尽力做个好妻子,由相亲而相爱,或是由相爱而相亲,都不打紧。从这开始,我开始看的书不仅仅是悲月伤春之类的,而是和地方治理有关的我都看,更何况婆婆还让我管着家里的事情,我渐渐的也就通了这经济一学。
努力没有白费,王魁从乡间查看归来的时候几天闷闷不乐,我看在眼里,忧在心里,几次想要上前去问,可又不敢问,终于我鼓起勇气说:“相公为何忧心啊?妾身也许可以分担一二。”
“我今天去乡间,看到这里的百姓还多是泥墙茅草屋,一到风雨来临,岂不真应了杜子美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度江洒江郊,
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
归来倚杖自叹息。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铁,骄儿恶卧踏里裂。床床屋漏无干处,
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我想起了这首诗作。看他在那里一直反复念这两句:“床床屋漏无干处,”和“长夜沾湿何由彻。”
我沉思一会儿,我们的济善堂不是现在推出了“赊药”吗?那些没有钱看病的人家可以拿自己家里的任何东西做抵押,也可以用在我们药房或者其他地方打零工的方式抵消欠的药钱。那么也许可以由州府里出银子,兴建砖窑,以平价的价格卖出砖,实在没有钱就到窑里来做工,一工算几块砖的方式,也可以分期付帐。当我把这个想法说出来的时候,王魁那惊喜的表情,实在是太有趣了,我不禁嫣然一笑,他冷不丁的把我抱住,第一次,被他抱满怀感觉真的不错,那一夜我陪着他拟出了一分完整的计划,这里面我们有争执,也有了默契,我明显感觉我们的心贴近了,我的心此刻真的很柔软而温暖。
今天,和婆婆去看望了柜上的林掌柜家的儿媳妇,他家生了嫡孙了,粉嫩的小脸煞是可爱,婆母在回来的车上问我:“宁儿,你几时给我个孙儿抱抱?我们家子孙太稀,就盼望你开枝散叶!”婆母捉住了我的手放在她大腿,轻轻地的摩挲着。
我低头不语,我和王魁之间固然是关系好了很多,可是在真正在一起却是难得的。想要孩子谈何容易。
“我老是在想,魁儿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跟你匹配的一定不是他这个样子的!”
我在那时脑海中刹那闪过一个修长的影子,拉着我奔跑开怀,又见那房中藏面的景像,进而是离别时。。。。。我深深颤栗,再往下想我就是为难自己了。
我定了定心神说:“相公他很好!”
“是你难得。我常想,李以宁真的像我的亲生女儿。”
得到这样的赞许是我没有想到的,记得未嫁时听着母亲的叙述,当真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砖窑的事情着手的很顺利,加上他筑堤、开淤、修槽渠,鼓励发展丝织业,一下子杭州越发兴旺起来。
现在,他在批案卷的时候,总是让我坐在身边看书,随时随地有很多事情都会问我,有时候也会意见相左的,我在这个时候才发现我也很固执,很多时候丝毫不肯相让。
我们的关系也日益融洽,虽然我还是觉得有东西隔在我们中央,但这已经不打紧了,我相信有这点小小的障碍奈何不了我的。月事已经迟了十多天,是不是有可能?我还不敢确定。今天吃饭的时候我看见席上荤腻的就作呕,直到吐干净才作罢,这可让我婆婆喜急交加,忙叫了铺子的大夫为我诊断,果然是梦熊有兆。真是个大大的喜讯,我满心的欢喜。
我因为身怀有孕,更是倍受呵护,未曾想到婆婆,已然写了书信告知我爹娘了,爹娘闻讯是欢喜异常,母亲不辞千里之遥赶来我身边。所以我的怀孕时节是在整天的吃和睡当中度过的,因为婆婆和母亲的陪伴,也不觉得无趣。
这段时间连王魁也对我极好,我开始怀孕的时候吃什么都吐的干干净净,后来林嬷嬷拿来了绍兴臭豆腐。闻着有异味,吃在嘴里很是鲜美,用它佐粥吃竟然不会再吐了,所以我每天都要吃上一回,王魁看见则是掩鼻。一天,他说:“门外的小狗才喜欢吃这么臭的东西,我家夫人不知是???”
他说我是狗??我佯装生气说:“妾身是做狗儿了,今天也委屈相公做一回狗呢!”话一出口,用筷子夹了一口强塞进他嘴巴里,然后瞪着他,他看我望着他只能强自掩鼻咀嚼,初起是的那种委屈的样子让我大笑起来,看他吞咽下去以后,张口又要向我讨来吃,还直说鲜,就这样以后每天他陪我一起吃这个东西了。在这个时候我眼睛湿了。那份淡淡然渗进心头的恩爱,是有它莫可明言的震撼力。
这江南之地本就是才子聚集之所在,王魁被邀去满觉院赏桂斗诗,西湖秋游,日赏桂,夜赏月。赏桂以南山满觉陇最盛。满觉陇亦称满家弄,是南高峰南麓的一条山谷。吴越时,这里多有小型佛寺,其中有一座圆兴院,后改满觉院,地以寺为名,花大约也是寺僧所植并渐成大观。这里的山民以植桂售花为主要经济来源,一代传一代,终于造就了这一片“金粟世界”。
如今更是家家户户皆植桂,屋前后,村内外,满山坡,路两旁,一丛丛,一片片,一层层,举目皆是。每年中秋前后,几番金风凉雨,秋阳复出之时,满树的桂花竞相开放,流芳十里,沁透肺腑。
桂花有金桂、银桂、丹桂、四季桂等,花朵细小而量大盛开时,如逢露水重,往往随风洒落,密如雨珠,人行桂树丛中,沐“雨”披香,别有一番意趣。
在京城的时候我就听说了这美妙景像,因而我对极想去那里看看是怎么个“流芳十里,沁透肺腑”,我对王魁说:“可惜妾身不是男子,不能去。”他看了我一眼说:“莫非我家的扫眉才子也想去斗诗?”我回他说:“哪里,妾久闻‘满陇桂雨’乃西湖一景,总想亲历而见。”
“这有何难?你若以女子之貌去必然有诸多麻烦,可你易装而行就不用拘束了,来去自由,可以尽情赏花了。”他说完,就叫碧玉去拿了两套簇新的衣服,让我和碧玉换上,小丫头也是兴奋的不得了了。
穿上衣服,王魁就要我学男子阔步,拱手,我揽镜自照,忽然觉得滑稽,大笑不已,就这样被他拖了出去。有一件事情我甚是觉得蹊跷,王魁见到桂花时的模样,忽悲忽喜,不过这也只是转瞬间而已。我也未曾放在心头,到后来看见焦桂英我才知道他那时是想起她了。到诗会之所,王魁说我是他京城的表弟,和他们谈诗论赋,没有人觉察我我是个女子,坐久了,有点腰酸,到底是有身孕的人,虽然还看不出来,久坐实在伤神,我就起来,往外走,和碧玉去庙里游览,桂花林里有一少妇独自在那里赏花,嫩黄色的衣裙在桂花林里,恰似桂花仙子下了凡尘,风姿绰约,让人不由想亲近,我走近她身去,不自觉的按了她的肩膀。那少妇转身见我的男子装扮,慌的倒退几步,花雨飘落在她的身上。忽然听得一个响脆恼怒的声音:“哪里来的狂生,敢对我家夫人轻薄!”我一下子明白过来,马上把帽子脱了,长发立刻披洒了下来说:“夫人莫惊慌,我也是女子!”那少妇见了我这身装扮,觉着好笑,转怒为欢了。到了客房留了茶点招待我,原来她就是北地富商刘醇之妻,我和她十分投缘,要不是王魁来找我,我还不知道已经天色将暗了。
看着王魁着急的满头是汗,我拿出香帕给他轻轻抹去。
一个女人的基本幸福就在于生活上的这种情趣的栽培。
不爱你的人,原就没有这个空,跟你白应酬,不是吗?被爱的感觉真好!这是我心底里的声音。
日子就在平淡而又带一点紧张的情况之下过,我已是腹大便便,怕还有两个月的样子就是产期了。
母亲和婆婆去了庙里上香回来听见婆婆身边的那个林嬷嬷她是个顶会讨好、面面俱圆的人说:
“太太,你的福气真好,媳妇一入门就要给你添男丁的。这观音庙的签顶灵,如今求的是上上签,解签的说必定一索得男,且带旺王家。大少爷现在是杭州城难得一见的好官,我看以后既有孙子陪伴你,少爷仕途拓展又顺遂,直情是相得益彰。”
家故笑得合不拢嘴:“我说呀,我们家宁儿有福气,是旺夫相。”
“是啊!”母亲轻快的和应着,很显然她看我在王家现在如鱼得水的情况是非常满意的。
在万千期待中我儿来到了人世,真是个漂亮的孩子,为这个粉雕玉琢的娃儿,我们请了两位奶娘,在杭州城舍粥三天。就这几天王魁荣升了湖州知府,真是双喜临门啊!也验证了观音签的奇准无比。
我因为刚刚生产完毕,实在虚弱也就不和他一起去了,但是还是叫丫鬟们准备这个准备那个,碧玉说:“小姐,你以为姑爷是去哪里啊!要准备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湖州不远啊!等你调养好了我们马上就可以过去了呢!”我笑了笑,看看自己实在是。。。。。
“夫人,等到那边安顿好了,我就来接你!”他说。
这样的日子过了快一年,我儿也开始牙牙学语了,如同算命的说的一样,我家中是越来越兴旺。湖州有家富商与我谈蚕丝印染,我原本想派店里的掌柜去就行了。婆婆说叫我去,还说让我就住那里了,她等这里忙完就过来,我会她的意了。
一年没有见着,不知道相公怎么样了,我急切而热烈的盼望着,路上几乎是星夜兼晨的,总算是到了湖州地界了,下午把事情处理了我马上过去,老管家要先去通报,我说免了,今天实在想给他个惊喜!
中午在这家叫翠华楼的饭庄随便点了几个小菜吃饭,为了方便我男装示人。
旁边的的那桌坐了两位书生,一直在谈论些个杂七杂八的东西,只是一句直刺进我耳朵里。
“那个王夫人可真是标致啊!”。
“哪个王夫人?”
“王魁大人的夫人啊!那天到普觉寺上香,我看见的,真是个绝顶风流俊俏的小娘子,那身段,那眼神。。。。。”
怎么会是王魁夫人?
我的心在一刹那间拉得像条快要折断的弓弦,我宁愿在下一刻就支持不住,昏倒过去,我实在讨厌思考一些荒谬绝伦,近乎侮辱自己智慧的问题。
下一刻,我忽尔又稍稍轻松过来,给自己解释说,同名同姓的人多着呢,一个湖州之内,怕有上百个王魁也不一定呢。
我这个想法是完全对的。
名字可以有千百个相同。
湖州的知府却只有一个。
正当我的心弦稍作松弛时,我耳畔响起了一把声音来 。
“你知道个什么啊!我们知府王大人的这位夫人是原来青楼的名妓—焦桂英。”
另一说男声说:“不是良贱不通婚吗?我可知道这王大人是杭州的望族出身,怎么就娶了个花魁?”
“咳!你还真当她是知府的正室夫人啊?人家在杭州是有夫人的,那位夫人可是京城的李相爷的千金呢。”
“相府千金怎么及得,千娇百媚的神女啊?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
两人是越讲越下作,我是越听脸色越发白,旁边的福叔见了说:“东家,我看下午你就别去了。”话还没有说完,我就说:“下午我还是去谈生意,福叔你去通知少爷我五天后到。你先出去吧!我去客栈休息一会儿。”
碧玉是越来越知道分寸了,她丝毫不开口问一声,只是默默的帮我定了间上房,让我靠在床上休息。
我是明白过来了。
站起来,走到窗前,窗外春色撩人,对着花香莺啼的春色,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要爱一个人到了什么程度,才肯如此屈就,才要如此屈就,要我和一个烟花女子同侍一夫!?
也许,我要向自己的母亲和姨娘进行一次彻底的探访。
跟别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的情况对我并不陌生。
可是新奇的一点在于我爱上了王魁,而那些我父亲的女人似乎没有真心爱上他。
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互助互利的合作。门当户对之说也在于此吧?
或者有很多很多爱情的婚姻,也能伟大到什么也不再计较,只要对方快乐就好,这个我实在想不出谁可以佐证了,说老实话,这样的爱情有吗?我怀疑!
我要高唱长门赋的话,尽情去爱好了!陈阿娇的下场是最好的佐证。面对同一个男人的时候在水一方的李夫人就聪明多了,到死不让汉武帝看她一眼,不就是为保住在汉武帝心中的形像?进而保住娘家的权势吗?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有真情?实在让人无法相信。
既然如此,我宁愿停止继续爱他的想法。当这个想法一出现我的心头一阵绞痛,我刚才叫福叔去那么做已经就是想要停止了,在潜意识里我有为自己打算保护的自己的念头的出现的,我是在妻妾成群的家里长大的,虽然我曾经受那些《烈女传》等的教诲,可我也亲眼目睹了那些妻妾间的真真实实,甚至是血淋淋的争宠。我没有这种兴趣,去做这种游戏娱乐别人。
我很悲哀,我要像我母亲一样的活着,到现在我深深切切的体会到,我母亲为什么在我待嫁时会有那种酸意,母亲你的醋吃的没有道理,女儿其实和你是一样的,世间的男人都一般模样吗?看来答案是肯定的。
“小姐,不早了,我们要去赴约了!”碧玉提醒了我。
我整装出发,在这次的商谈中我一反平日里,凡是都留一点忠厚和纯良的原则,把价钱开到及至,让对方几乎无利可图。
我退出城外,在农家里休息了几天。这几天,真的可以称之为疗伤,心碎成了几瓣我不清楚。听王福说王魁已经叫那个女人出了府第,我才进了城,在他的迎接下进了府第。。。。。


作者: 小虎322    时间: 2004-7-20 21:35
不错的文章~
作者: 今天    时间: 2004-7-21 16:47
嘉定才女啊!!
作者: 慕菀儿    时间: 2004-7-21 17:17
好长,好累,可是值得!
作者: 椒盐花生MM    时间: 2004-7-21 20:24
第三章  劫数(上)
女人的爱总是带着点卑微,乞求男人的施舍。一如我,在家从父,父亲给我做主的婚事,我不要说反抗,就连疑义也没有,还认真的去嫁,努力的告诉自己要做个好妻子,所以我竭尽所能的去爱王魁,认真的从夫,在这份爱里我以他为天。
我也是藤蔓,也需要依附的。突然间把我攀附的对像抽走,我一下子倒在了地上,要挣扎着爬起来需要多少的勇气的,要忍受多少的疼痛,我不知道,我只能尝试。
我调试自己的心情,努力让自己看见我丈夫的时候无喜无悲。可当看到王魁在那里相迎的时候,胸口还是收缩了,眼泪也差点滚落。坐在了我应该坐的位置上,试图平静的看着家丁们的行礼,我眼角的余光看向王魁,他到是在那里显得局促不安。让自己的呼吸更加匀称些,当我微微的将两肩放松,将头稍稍的抬起时,我一下子找到了我在家做小姐时候的高贵、矜持甚至是傲气。天,什么时候我把这些都丢了???我一下子领悟过来,这么久以来,为了做好一个妻子,我变的和父亲身边的那些女子差不多了,卑微而渺小。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功力实在是浅薄,回到房里我真想立时就瘫倒在床算了,如果现在就我一个人,我一定把枕头哭个湿透,可惜我没有这种机会。看着王魁望着我的眼神,他想要我说什么吗?还是要我大发雷霆?我心里微微冷笑,嘴角绽出如春花般的浅笑说:“相公,妾身累了,我们就寝了?”。他点头。难得,真是难得,我和他成婚这么久,他几时这样好眠过,以前恐怕是牵肠挂肚着这个桂英吧!
清晨一早,他就要我和他去早市,吃过了本地的各种小吃,看着着热闹的市集,王魁实在是一个能吏,不论到哪里他都能做的有声有色,只不过他这样做一半是为百姓,一半也是为自己搏个好名声,这也无可厚非的。能够这样想已经是百姓的洪福了,别太奢望官员会全心为民。
走到一家银楼,当我看见眼前的凤钗的时候,我的脚下有点不稳了,这是纯金打造的凤钗,明显是出自皇家御匠之手,我的珠宝箱中珍藏有一对龙凤的镯子,花色和这个是一模一样,正是成套的东西,眼前的凤钗绝对不是外面的工匠仿制的,而这宫里的东西从来就没有重复过,那对镯子是我十五岁那年,楚王送我的礼物,因为他在边关所以书信里说,镯子是没有办法亲手为我戴上了,但愿能亲手为我添上凤钗。按道理这支钗应该是在他手里,我差点眼泪滴在这钗上,我控制再控制自己的情绪。
“夫人,为夫为你戴上。”王魁说,他已经买了下来了。
“恩”了一声,低头让他把钗戴在我头上,掌柜拿来菱花镜,让我看,好一个美丽雍容的贵夫人,我是适合黄金的,我的气质本就是这金马玉堂的气势熏出来的,富贵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所以着黄金配称我正合适。
“再也没有谁比你更适合这飞凤了!”但是当王魁这句话出口的时候,我却说:“是这凤钗好看,谁戴上都好看!”说这句话是虚伪,但是也是基本修养。
“这位夫人,这对凤钗可不是每个人戴了都好看的,不是谁都有夫人这种华贵的气度的!”那个掌柜忙说道。
我听了后笑着说“谢谢掌柜谬赞了!”
回到府里我实在很想尝尝当年的宫点和那碗鸡丝面的味道,我知道我心里实在想要温习一下那种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滋味。所以我亲自下橱做,做出各色小点心,这让厨房的一干人等大开眼界,原来我这个娇生惯养的贵夫人还会这厨房中事。
到了吃的时候,方才知道,没有那时的心境,也就没了那个味道,勉强把鸡丝面吞下去,王魁还跟我说这他那个桂英的事情,我只差没把东西立时吐出来,呕个干干净净。
看着兴致勃勃做的这些东西,心里眼角不住的泛酸,算了,既然我不需要王魁的情爱了,谁喜欢谁就捡了去,就如我,今天亲手做的点心。
我说:“那就把今天的点心送点过去好了。”
傍晚,我和王魁依旧是一个看书,一个批案卷,他有疑问的时候问我。
“少爷,少爷,不好了!”门外有个女子的声音,在她尖细的喉咙里发出了近似于凄厉的叫声,伴随叫声进来一个丫头,“二奶奶病了!”她说着,扑跪在地上。真是没有规矩的丫头,在府里这样大呼小叫,以为是茶馆吗?跪地上做什么?回话只要立定恭身就可以了。不知道这是显示她对主人的忠心还是其他的?
既然都来催了,我当然大大方方的把王魁拱手相让:“相公,你快过去看看吧!”
他马上说:“哦!好!”那种迫不及待的样子,让人看了想发笑。
到是那个丫头我几时得罪过她,怎么就一道充满怨恨的眼光向我这边射来。算了,我也没有那个精力深究,去细想。
天色晚了,我也觉得累了,睡下了下来,强迫自己睡着。
下人之间的消息传递实在快,等我第二天醒来,梳洗的时候,碧玉就来跟我说了:“听说那个花魁,吃了小姐的叫人送过去东西,中毒了!还听说有身孕了。”
“哦!”我回答,“日后不要花魁、花魁的叫,没有规矩。”
“是。”碧玉回答,我知道碧玉是在心眼里看不起那个焦桂英的,甚至连王魁,她也一直觉得是我吃亏了,宰相门童七品官,这相府的一只苍蝇都比别人家的苍蝇高贵些个。相府的家丁就算在京城也是仰着头颅过街的。
“小姐,她可真不简单那!小姐你要提防着。”
“碧玉,把我的衣服拿来。”我把话题岔开,该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了。其他的就不用了,“碧玉,今天福叔有什么说的吗?”
“有啊!他把,这个月的帐本都拿来了,请你抽空看看!”
“还有,他走的时候叫我管着家里的仆役,他说老太太过些日子要来,他回去接了,还说老太太说了,她不希望让个娼妇进门。这是老太太说的。”她说到“娼妇”的时候强调了口气,后来又撇清,这丫头实在精乖。
不过我到是相信那是婆婆的原话,她曾经偶然提起家翁当年的那件事情中的那个村姑的时候就一口一个“贱人”还是咬牙切齿的,人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何必!
碧玉还杵在我跟前,我抬头看她,“梳头!”刚说她精乖,怎么又愣起来了。
“小姐!”她怪叫起来。
我皱皱眉:“什么事情?”
“这支凤钗我见过!”她对着我桌上的凤钗叫,“那是楚王爷的,是和那套镯子一起的!”
我转过头看着她,果然是一套,是奕的,可为什么会流落到这里呢?
碧玉说:“小姐你看那钗上凤凰的腹部,肯定有楚王的名字和小姐的闺名。”
当我看到凤凰的腹部有“奕”和“宁”两个字的时候,我情愿立刻昏倒,但我没有机会,门外管事媳妇来问了,我只能收敛心神,一边让碧玉给我梳头,一边听着回话。
月底了,事情是一件接一件,直叫人焦头烂额的,整整忙了一天又一个早上,下午总算得了一点空,园子后面的荷花亭到有凉风阵阵,荷塘里小荷才探出尖角,粉嫩粉嫩的。叫丫头焚了一炉香,我做在里面悠闲的读着刚买的几本书,偶尔有一两只蝴蝶蜜蜂会飞进来吵扰,也颇有情趣,实是惬意。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得罪了哪路神仙,想要稍微休息一会都不成,对过的人影飞快的拉近了。。。。。。
看着王魁向我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我心内莫明苦笑,我以为我们虽不算相爱,却也算是相知,他应该知道我的脾性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今天看来我错了,我对他还不了解,要不怎么会没想到他会出口这些话:“桂英,只是个弱女子,你何苦和她计较?她所需要的只是那一点卑微的怜爱,难道你连这点都容不下,我不知道你的手段可以这样卑劣,在点心里放巴豆。”看着他用痛心疾首的表情说出的这番话,我真想大笑三声,是什么让一个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的青天老爷,变得这样的昏聩?
接下来的话就让我明白了,他说:“以宁,你无须担心,你永远是我的正妻。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话语里还有那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深情。
还好我这边地方还算开阔的,空气还是满流通的,所以我还不至于要呕吐出来。我笑了,眼中没有表情的笑从嘴角扯开:“你是男人所以你高高在上,所以有了一石米就要多一房媳。你希望在女人心中是神,都要匍匐于你脚下,为此而妒恨而要生要死。你无非期待我们两个女人为你争个头崩额裂,你死我活,那么,你的满足感就得以发挥得淋漓尽致,使你的身心舒畅了。天下间再没有比这种情况更自私,更属于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事了。你当真妄想!”我把我心里想的脱口而出,他开心也行,愤怒也罢。我转身而去,头也懒地侧一下。
我现在知道父亲为什么喜欢她的妻妾争来夺去了,这情况好像池塘里的金鱼,你高高在上,轻轻抛下,一点的鱼食,然后看这鱼群拢成一团,在那里争抢,那时一股施舍与人的优越感牢牢的占据着心扉。可当自己成为那群鱼中的一尾,或被以为是其中的一尾的时候,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楚的。
纵然心中是多么的难受,可我也不会放到脸上,去满足他的虚荣心的。他怒气冲冲地冲进来说:“桂英,有身孕了,她要住进来!” 说完转身就走。还把门关地振聋发聩。
“桂英,有身孕了,她要住进来!”这个才是目的。真叫可笑,连这个目的也要寻找冠冕堂皇的方式。其实前面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如果我哭哭啼啼指天誓日说这不是我干的,那么他也会对柔弱的我说这句话的,只不过是口气和情景之差而已。我重重的叹了口气,把眼里的泪水逼了回去。
我叫管事媳妇去收拾出了修竹苑,就让她住那里好了,对于婆婆一定要我不要让她进门,我只能付之一笑了。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我越是阻挠,他就越要竭力表现自己的高贵与情重。这种无聊的机会我就不给他了。
今天总算见到这个传说中的花魁了,果然是个美人儿,削肩长颈,虽瘦但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之间自有一股风流模样,眉目之间的那点忧愁自有一种我见犹怜之态,弱不禁风的样子盈盈来到我面前,撩起裙摆露出精巧的绣花鞋轻轻跪在绣团上,接住茶杯奉上茶,口里甜甜蜜蜜的叫着“姐姐。”我微微俯身接过来,在她的身上闻着浓郁的麝香味道,看她口上涂朱,脸上敷白,眉上画黛,身上又搽香粉,因为腰里又紧束腰带,高耸的胸更显突兀。我直觉想皱眉头,但马上醒悟不妥,索性微微展眉一笑。似她这样有身孕的人,还这么装扮,尤其是还用有麝香的胭脂水粉,紧束腰,恐怕孩子能否保住实在成问题。当场也不宜点破,算了,何苦让人以为我醋意浓郁呢?
她既然要诬陷我下毒,自然就欲除我而后快的,怎么会听得进我的劝告,我对我心头的一点怜悯之心,感到可笑,如果是我母亲碰到这样的情况是怎么样?恐怕是高高兴兴的回声“妹妹”亲亲热热的拉她起来,表面上是情如姐妹,私地下刀光剑影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我看我就不必了,母亲是为讨父亲欢心,我怎么做为谁来着?既然是多余的事情就不也罢,让她奉完茶就是了。
每日里忙里忙外的事情还真多,又到了蚕丝收购的季节了,因为去年养蚕的人家特别多,所以去年的蚕丝价格很底,今年,因为很多农户去年亏本了,所以都不养了,这价格又出奇的高,就有人用去年的陈丝冒充新丝,蚕丝如果收藏不好很容易变脆易断的,所以在收购的时候就格外要小心了,我大部分时间也就在忙这个,其他也就顾不上了。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碧玉说,最近的饭菜都是二姨奶奶在厨房张罗的,问我感觉出什么不同了吗?我这才想到的确这两天的饭菜味道比较淡了点。这些日子我用早膳都很早的,一般五更天就吃了,那她岂不是???女人啊!!!为了一点男人的宠爱,自己的身体不爱惜也就算了,也不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想着我自己怀孕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只祈望孩子能平安康健的生出来就行了,哪里有这么多的心思,脑海里浮现我那宝贝儿子红扑扑的小脸蛋,同为人母之心,既然知道麝香有伤胎儿,不提点她实在有失厚道,就跟碧玉说:“碧玉,你抽空和二姨奶奶说或者和她的丫鬟说也可以,叫她不要再用香粉了,也不要束腰了,恐怕胎儿有伤。”这件事情在后来看来实在是我做的多余又多余的。
碧玉应了一声“是”,我穿着男装出门了,这些日子我都是以云锦坊湖州掌柜的身份在处理事务的,装扮久了也没有人能认出来。
谈完了生意,到街上走走。想到那支凤钗我不禁莞尔,口口声声说要亲手为我戴上,到我出嫁了,就流落到了民间。要是不高兴毁了也就罢了,偏偏就把它不当回事随处一扔,如果他在意怎么会流落到这里?可走到银楼那里我的脚步还是不自觉的走了进去,掌柜的看见我踏进去,忙迎了上来,亏他一眼就能认出,叫“王夫人!”但转念我就愕然,我似乎没有告诉他我夫家的姓。当我还在纳闷的时候,掌柜的自己开口说了出来:“夫人,请里面坐,小老儿有些事情要相告。”我实在惊讶,但是心里的疑问也急需解决,也就跟着他进了内堂,坐定,看着他上茶,坐下说:“老汉我有个儿子,一直是在楚王麾下,”当他讲到楚王的时候我心头一震,“我儿是楚王的参将,那次,楚王中计陷入重围,被敌人一箭射穿胸膛。”听到这个我倒抽一口冷气,“幸亏,我儿将他从尸山骨堆里背出来,也幸亏夫人!”
“我?”我有点不明白了。
“是啊!我儿回来说那时楚王嘴里念的就是您,只要他快昏死去的时候,只要一提您的名字,就给了他力量和希望,靠着这样,他们两个逃了出来,回到营帐的时候,楚王的伤口上已经有蛆了!”掌柜说到这里,老泪挂了下来。
我心已经如刀绞般的痛,我咬住下唇,禁止我的泪出眼眶。
掌柜的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但是他还是支撑下来了,那是因为有你,而且凯旋而归,可是归来,才是他的致命伤,当他看到您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的时候,我儿子说他没有看见绝望过的楚王,真正绝望了,没有别人想像中的狂风暴雨,别人都看不出来,只有他在没有人的山顶大声呐喊狂啸,一遍一遍都是你的名字,当我儿子不放心跟过去,听见山间回响的时候,冲了上去,看见他坐在地上在用你买走的凤钗上面的针,一针一针的刺进手臂上。”
听到这里,我像是听见那针刺进我骨头的声音,眼泪遏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我无法想像这是如何的深情。
“我儿夺掉了他手里的钗,把他强背下山,他已经暗哑喉咙里喃喃的念着你的名字,下山以后,旧伤加新恨楚王大病了一场,痊愈后,就不再提起你了,后来,先皇赐婚,娶了工部尚书的女儿。”掌柜是哽咽的说的。
我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为他能有幸福的婚姻而真心高兴,他的王妃是京城有名的淑女。
“当谁都以为他已经把你忘记的时候,我那儿子,正好要告假返乡,他把这支钗交给我儿子,说一定要交给你。所以,我打听到您来了这里,就天天,叫小厮在府上门口等,看到您出门来游玩,我就把钗拿出来,您果然一眼就看中它了。总算了了王爷的心愿。我将那天的钱退给您!”
“不用了!”我说,说完走了出门,也不知道是怎样回的家,一路上混混噩噩的,到了房里,叫退了下人,一个人换了衣服,挽了个堕马髻,戴上凤钗,看着镜子里的我出奇的丑陋,通红的鼻子,红肿的眼睛,头上的凤钗似乎在淌血,一把拔下,心浮气躁的坐在凳子上,忽然间,我把那根针刺进我的皮肤,一阵疼痛叫我惊醒,看着雪白的肌肤上渗出的红色血珠,从一小点、变大、滑落、干涸。真的很痛。我其实可以做他几千几百个女人当中的一个的,我甚至觉得我当初不应该嫁的,后悔为什么不碰壁死了算了,也好过现在。立时间眼前又出现王魁的模样,我怎么这样?我是有丈夫的人,今天一再为了别的男人落泪,心底涌起一阵的罪恶感。让我浑身发颤。我的心刹那孤独无比。。。。。
我不知道枯坐了多久,连王魁进来都没有发觉,他轻声的问我:“怎么了!”
我不知道是要依靠还是要证明什么,我一把抱住了他从我嘴了吐出:“相公,请别走,求你!”
他抱住了我,亲吻我的发,我的眼睑,我的耳垂,我极力让自己能沉浸其中,他说着情话,在我真的可以认为自己沉醉的时候,从他嘴里出来一句:“你真可爱,你有使三千粉黛无颜色的魅力!”
听见这句话,当头棒喝,也未必有此功效,三千粉黛?哈哈!我原来是可以成为一个男人三千粉黛中最出色的一个的。我突然觉得自己很下贱,真的很下贱,心底里想着别的男人时候向他求欢,我说:“相公,对不起,你还是去修竹院好了!”
我看见王魁盛怒的表情,两眼放出火光,恶狠狠的盯着我,啪的一声,响亮的声音几呼让我的耳朵马上是聪,随着耳旁的轰鸣消失,脸上火辣辣的生疼,我看见他转身的时候有丝失望的眼神,该是我的错觉。
我呆呆的坐着,碧玉进来看见我脸上的五指红印,肿的老高老高,一下子哭出声来说:“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小姐!”,一边马上出去到冰窖拿出冰来给我敷,冰冷的感觉让我恢复了一些理智,“碧玉你说什么?”
当我听碧玉娓娓道来的时候,知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一场好戏。
碧玉刚才去厨房,我早上说想吃芙蓉羹的,她碰巧在那里碰到了那个焦桂英,如往常一样在厨房帮忙。
“小姐,我才刚说你要吃芙蓉羹,她就说没有!”碧玉尖着嗓子叫,“那我就算了,我想起小姐早上跟我说的,叫我跟她说的,我就说了!”
“哦!你怎么说的?”以我的猜测,肯定是碧玉语气不善了,你看她已经跟我先抱怨了,就是为了减少自己的过错。
“我啊!我就说‘二姨奶奶,你别老搽怎么香,熏了别人不要紧,熏坏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后悔可来不及了,有身孕的人就穿宽松点的,没有人和你比美!你少在厨房了呆着,累坏了,可害自己啊!’我就是怎么说的。”碧玉自己说出口来。
我实在是无话可说,我的好意经过碧玉一转述全是讥讽之词了,碧玉本来就对她心怀怨怼,是我自己所托非人,不过,到底是关乎一个小生命的生死,再多的怨气也不应该这样的,我说:“碧玉,你可知道哪里错了?”
“小姐,人家这样对你,你不对付她已经是大仁大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好与坏关你什么事情,我真不明白!你做人也该自私一点,为自己考虑一点,你没看见她到这里以后,装腔作势,收买人心,您呢,就天天忙里忙外的,好处都给她占全了。她是在处心积虑对付您啊!这么恶毒的妇人,干吗还要关心她的孩子?我今天看她那样子原来还想跟她心平气和的说,芙蓉羹又不是稀罕东西,可是她摆明了刁难我说没有,我气就上来了,就说了那些话,她到是弄的畏畏缩缩的,我起先还不知道说的还起劲,其实她是发觉姑爷来了,装出来给姑爷看的。可是没有想到姑爷会来打您,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今天为了奴婢,竟然挨打了,是奴婢的错。”碧玉跪在地上,眼泪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到底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我看着也心疼了,说:“罢了!还不起来!”
碧玉一起来就给我继续敷脸,上药膏。看着她给我轻轻的抹着凉凉的药膏,那份细心一直是我最欣赏的,许是我多管闲事了,才惹来这场风波的,命数由天定,我也不强求了,其实她那样对我,我实在无须太挂怀的。安定了自己的心神,我的脸也不那么痛了。原来刚才他进来是问罪的。
到是碧玉惊呼“天啊!小姐你手上怎么回事?”她看见刚才我戳的那个口子。
“没什么,不小心戳到的。”我敷衍了事。身边还有那么多烦琐的事情在,我连独自坐在这里伤情都变得不应该,人生本就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小姐!”
“恩?”
“老太太,就要来了!”
“哦!房子收拾好了吗?”
“早好了!小公子也来呢!”
“真儿,也带过来?太好了!”想起娇儿,我心中升起满心的甜蜜。才十个月就会自己走了,现在不知道会说话了没有。
婆婆早就跟信上跟我说了不止一次了,不许焦桂英进门,可现在都让她登堂入室了,她能不生气?这次恐怕是来责怪我处事不力的,我苦笑,现在我是两难了。
我不知道该说眼前的丈夫什么,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怜,真是可怜,昨天送我一声响亮的巴掌,今天在我面前叫我要尽力不要让他心爱的人被他母亲赶走,为什么不自己说去,难道母子之间还隔着山不成,但既然开口了,就应承下来算了,省得他还在旁边喋喋不休。
“娘。。娘。。抱抱。。。”我宝贝儿子的肥嘟嘟的小手向我伸过来,我接上去从婆婆的受里抱了过来,他会叫人了呢!“波。。。”的一声,小家伙的嘴巴亲了我的脸,“娘。。。娘。。。”
王魁过来要接手,他不肯,就是赖在我身上,大家叫他叫“爹”,哄了半天,才在他嘴里吐出含糊的声音“咧。。。。。”什么啊!弄得众人大笑不止,害得他也不好意思的脸埋在我肩头。这孩子!
进了屋里,安顿好以后,孩子也哄着睡了,我和婆婆到后花厅里说话,无非就是责怪我的话了。我是认真的听,小心的回答。
“好!看在孩子的份上,就算了!秋月,去叫二姨奶奶过来,让我瞧瞧!”话语里只有讥嘲之音。
婆婆身边的丫头马上出去了,很快又回来了,说:“太太,二奶奶就过来。”
等了一盏茶的工夫还不见人影,婆婆明显不耐烦了。
秋月就说:“二奶奶,说马上过来的,不过她要重新梳妆呢。”这一句话把婆婆的脸色弄的益发阴沉,现时节的下人,哪个不是见高的攀,低的踩,知道婆婆最是讨厌焦桂英的出身,偏叫还说一句“重新梳妆”,这不是落井下石吗?不过也要有井可落才行。婆婆冷哼一声,弄的在场的人什么话都不敢说了。一时间,厅堂里静谧地有些尴尬。
焦桂英姗姗而来了,大红的衣裙,十分醒目,装扮也十分艳丽,婆婆的脸色愈加难看了。这教养到底是差了几重,既然进了这豪门,自然就应该知道长进,眼高眉低都要认真合计,她有这等时光早早起来下厨,缘何不多用一刻时辰去问问这豪门的规矩?做个巧妇!如果她今天在婆婆下车的一刻,在远远的,却醒目的地方,默默相迎,如果她今天不让婆婆等,如果她今天不穿这件大红不合她身份的衣裙(按照风俗只有正室才能穿大红的。),如果她今天不描眉画唇弄的如此艳丽。。。。。唉,我内心叹了一口气,这焦桂英也是个吃过人间咸苦的人,想想她平日里心机也不少,为何在这个上面就不用点心?依旧浅薄到如此骇人的地步。
我婆婆连正眼都不看她,继续和我说着有的没有的,我是知道她是故意冷落于她的,过了许久婆婆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二奶奶,你有身孕了,要什么尽管说。别让人以为我们王家不仁厚。”这话出口,连我都觉得她刻薄。那焦桂英马上眼睛湿了,而且无礼地转身就走,她是青楼出身的,应该受得些委屈!现如今谁不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换口气重新再忍的?偏偏她就这么点闲气也受不得。
今天的事情恐怕她又要算我头上了,婆婆看着她直说:“果然是那地方出来的。”我也不接腔,在我婆婆的心中她已经是如此不堪了,我去多加一分也是枉做小人。
是注定,是宿命,焦桂英流产了,她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而王魁被他母亲叫住,不许去多探望,只有在这个时候我觉得婆婆异常冷酷,和我生孩子的时候如珠似宝的被呵护相较,她从有身孕开始就处心积虑,未曾有过一刻舒心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她很可怜,我吩咐厨房,尽量多做点补身体的东西给她,叫他们说是王魁吩咐的,小产也好好需要将养的。说实在话她要的只是有个男人依附而已,但是王魁,从来没有真正的把安全感给她,如果王魁有担当一点就应该现在多陪陪她。这时候,她应该是最痛苦的时候,可惜那个男人只愿意做孝子。
就算什么都想过,我都没有想到她选择了最彻底的逃避方式--死。
第三章  劫数(中)仔细想想焦桂英的死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一个完全依靠男人感情而生的女子,如果男人将依托的感情抽走,是何感觉我知道,但是她比我依附的深去许多,那结局是如何就很明了了。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她是青楼中人不错,原来青楼中也有如此钟情痴傻之人,如果她不是所托非人,恐怕今天不是这个下场。
但这样并不代表,我会到她的灵前去大哭一场叫声“好妹妹”,对于她我只有一点的怜悯而已,我现在在帐房里和婆婆说话,王魁进来了,红着眼睛进来的,问我要钱发丧,开口就是三千两,还没有等我说,我已经听到婆婆严厉而冷酷的声音:“谁家痨病死的孩子不烧了一撒, 你还认真的开丧破土起来?既是二房一场,也是夫妻之分,停五七日抬出来,或一烧或乱葬地上埋了完事。”我岂止骇异,简直就是恐怖,一向威严中带有宽厚的婆婆,怎会如此冷情,而且是对待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王魁恼怒而失望的出去的,婆婆后来没有跟我提起任何相关的话题。等婆婆走了以后,我叫福叔,去张罗买块好的棺材,给了碧玉三百两银子,交代她一定要和王魁说清楚这是给他去庙里给和尚的赏钱。这家里是断断停不得七日的,婆婆到时候又不知道会怎么样,还是去城外的净云寺里,做个几场道场,到了外头婆婆也不至于会说什么话了,来年再把灵柩迁回杭州,这样到时候也不至于孤坟无人扫祭。打发了容妈去和净云寺里的住持说去。
这些事情一并处理好,已经是浑身疲乏了,就在榻上靠了一会儿,人就已经迷迷糊糊、昏昏然想睡了。
碧玉这个时候进来了,我勉强睁开眼睛,看她满脸不高兴,问她怎么了?
她抬头看着我说:“小姐!好心不会有好报的!”,就说了这么一句,我也不问她,恐怕是她受了闲气了,这是意料之中的,要是纵容她讲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完结。“我乏了。”我说了句。她叫人拿热水来,伺候我洗了澡,我才安稳的睡到床上。
听说王魁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衙门里又说有夜淫魔的案子在催,昨天晚上又有人被害了,残忍的手段让我听着都想吐,可王魁他。。。。。
按律法如果官员不能在限期内破案也要以公罪论处的,削职,降级是常有的,所以各个县的县官们都昂首期盼着呢!王魁断案是有名的清正的,谁不巴望着他能解决?
看着眼前胡渣满下巴,头发乱如鸟巢的人,巴望他?成吗?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想着那些官员来家里拜见、恳求,想着那些无辜的良家少女,她们比桂英更需要安慰在天之灵。况且为人父母官,怎么能让百姓天天置身于惶恐之中?我只能开解他。
我跟他一句一句,一层一层的说,他真的需要发泄,他后来对我说这些话,
“当年,当年,我要向上爬!你出身富贵之家,无风无浪,父母双全,不知道我的苦楚。我自幼父亲死的不光彩,各房各户都想占了我和我母亲的栖身之地,甚至是我母亲的人,若非母亲鼎立支撑,我们娘俩早就流落街头了!不论我母亲多么能干,我的学业多好,周围的人老是能发掘各种攻击我的理由,我父亲更是他们竭力侮辱的,他们容不下我们的风光的。”
“所以,我决定娶你,你的背景可以帮我压住所有的言语!我直到桂英死了,我才知道那也是我的心意,这样的我,不该牵缠桂英的,是我给她希望,又抽尽她的希望,将她活活逼死的!我是罪该万死!”
我不禁心中升起薄怒,你可以疯狂的发泄指责?谁不是有一千一万个不得已的理由?你能堂而皇之的心痛控诉,我呢?我连落几滴眼泪都要选好时机。好了发泄完了,也该醒了,我叫人起打了桶井水,给他泼上去。。。。。。
夜淫魔落网了,只用了几天的时间,王魁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处理的,在我面前,他从此只字不提焦桂英的任何事情了,我们俩更像的协作的伙伴而已,不是为了衙门里的事情,就是为了家里的事情才在一起商讨。从此无关风月,无关情爱。
王魁又升官了,他去了金陵,那个他充满回忆的地方。。。。。。
而我回了杭州,家里的事情也不少的,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直到皇上驾蹦,新皇登基,快马来报我父亲辞官归了故里,兄长也放了个礼部的闲差,听到这个消息,我没有太大的震惊,心里还是有点庆幸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一死,朝臣跟着被诛杀的也不在少数,现在这个结果已是吉数。既然让你走了,既然不让你担任要职了,也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了。我是个惜命的人。
王魁怕我心情不好就来接我到他任上,见到他,我实在不敢相信这是我的丈夫,那个风姿俊秀的人物,看他面色苍白,骨瘦几乎如柴了,鬓角边已经染霜,一笑之间,眼角的数条细纹清晰刺目,我和他虽说夫妻已经离心,可到底是有肌肤之亲的,顿时心里酸楚异常,眼泪差点立刻滚落,我问:“相公,缘何瘦到这般地步?”他不回答,我想该是那点心病。
这时节他对我是异常怜惜,我对他也一样,都是怕对方心里事情太多,负担太多,我们的关系,居然改善了不少。今天,我又去了厨房,做了些炖品给他补身体,趁着东西在小火熬制,我回书房去拿本书看,要经过园子的回廊的,我到没有在意,直到走近才看到王魁和。。。。。可能是我昨晚没有睡好,脚下有点悬浮,耳朵旁听见王魁说:“王爷,这是内子!”,修长的手指抱拱着,对我一揖:“:“我与尊夫人原是旧识,只是贤伉俪大婚之期我在塞外,未有幸讨得一杯喜酒来,今日定然要补了。”听到这不知是何种意思的语言,我勉强自己凝紧心神福道:“愚夫妇草草婚事,岂敢劳动千岁大驾!”当时虚浮的双脚,真要走的时候又有千斤重,勉强将自己拖回房间,躺在床塌上再也不想动了,一下子心力交瘁。
过往的种种自从知道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后,我的心中越来越清晰,小时候的细节都清晰如在目。
“你给我拉!你不给我,我长大了就不娶你做娘子了!” 就这样我的长命锁被拐走了,我把锁给了,还是没有做他的新娘。那年我五岁。这点回忆让我窒息,我走到窗口透气,窗外夕阳红艳,晚霞满天,那光线五颜六色,让我眼花,眩晕,当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头乱如麻。
勉强把自己安顿在绣架前,手中拿起绣线,分出一股来,我平日里嫌外面买的绣线太粗,绣出来的花不够精细,所以总是把绣线分成几股,绣花针也是特别制作的,比较细小,素日里眼睛极好的我今天总是不能把线穿过去,我一气之下把针往桌上一放,手不自觉的一拍,那重重的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手心里有火辣泛疼的感觉传来。罢了!罢了!哪里有心思?
那手心的疼痛让我脑子里窜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为什么要来接近王魁,是来报复我当初嫁做他人妇吗?是愿我没有兑现诺言吗?是了,应该是这样的,所以他今天以来接近王魁,王魁只是个呆书生,哪里知道他是接近不的,皇上现在最猜忌的就是他了,王魁和他走得过近定然会让当今圣上的注意,必然会被皇上视做是楚王一党,而惹来祸端,我心中一阵寒凉。不会,也许他只不过是来随便走走的,我心中暗叫自己不要太过于多心了。
这样反反复复,复复反反的来回念头乱转,直到王魁回来,他已经有点醉的苍白的脸上因为有了几分的酒意而染上了红晕,他兴奋的跟我说着楚王的才华出众,风流倜傥,他每提起一次楚王我的心就猛跳一次,心要跳出胸腔的感觉真的好难受,那种激荡是我无法承受的,我一直以来过着平静无波的生活,他的到来要我的生活翻起滔天巨浪?以前的种种再不如意我认命了,我情愿就这样过下去,所以我决定对王魁说:“还是敬而远之吧!皇上最忌讳的就是朋党。”我勉强自己用没有任何感觉的声音说,我怕我的声音会发抖。
从这以后,王魁真的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我心是安定了,可伴随的还有失落,我告诉自己那比起天天提心吊胆强。就这样我度过了几天,福叔今天早上跟我来说:“少夫人,今年田地欠收,佃户们交上来的租金不足四成,有的已经三个月没有交了。“
听到这样我话,我心了一个烦躁,虽然田租不是王家最主要的收入,但也相当可观的,更何况佃户不交租金,但是官府赋税是一定要交的,我家中只有王魁的永业田那一份是不用交税的,这律法规定皇封的土地,比如各龙子凤孙的土地是不用交税的,官员的那些作为俸禄的土地也不用纳税的,而江南之富庶地,那些个阁老皇亲的聚集之所,好田好地占了多少?朝廷又以为这里是鱼米之乡,所以赋税高出三层,这些税金常常让那些财主直跳脚,而那些农户不交税金就是为了肥自己?当然也不是,他们这样的年成常常是要卖儿卖女了,所以别以为金陵街头要饭的全是外地逃难的,本地佃农也不在少数。
解决这个弊端的根本方法就是公平纳粮,按田地等级,每一亩都交税,无关是官是民。可这涉及到的是那些执掌权位者的利益,别说根本不可能施行,就是提出这个的人,也是没有好下场的。
“少夫人,我也想跟您说句公道话,我本姓林,是杭州富春县人氏,家里原来也是个佃户,虽不是富裕,却也可安身,那年暴雨连绵成灾,我家中颗粒无收,地主老爷来催租,我父亲因为交不出租金,吊死在家门口的老槐树上,我母亲带着我出门乞讨。幸亏,太老爷收留我们娘俩,赏我们一口饭吃,我才活到今天。老奴今天就斗胆给那些佃户求个情,求少夫人宽限些个日子。”
看着王福一边说一边老泪纵横,其实我怎么不同情?可这些钱都是有预算的,别以为是富贵人家就有花不完的金山银山,他们之所以富贵,是挣入的永远超出使用的,钱财的掌控也不可谓不严谨。如果你免了这家不免那家的租,开了个头日后收租就难了,可要是。。。。。
我咬了咬牙对福叔说:“跟所有的佃户说,今年年景不好免掉半年的租子。”
福叔惊喜,惊讶的看着我说:“少夫人啊!你真是菩萨心肠!”然后踏着兴奋的脚步出去公布这个好消息了。
我呢!这一声的“菩萨心肠”换来的是什么?一下子瘫在椅子上,想尽办法,期望能解决这些日子的银钱空挡。前年在湖州买的那座宅院,卖了应该能填补这个空缺,主意一拿定,我就修书给湖州的孙掌柜,让他尽快处理。
这件事情其实不是舍舍粥这么简单,半年的租金,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来年可能佃户们还会期待能免租的,其实就像富贵中人有善有恶一样,贫户不见得人人都会感恩带德,反而认为你以前收的租子高了。明年就未必肯足额纳租了。
平日里由于租子一直收不齐,有些个地方的柜上已经是满拮据了,东挪西凑的现像也是有的,人都是有点得过且过的心理在的,不是明明白白把事情摊在眼前,还不会去彻底的解决。今天,一天里要这些事情全部调配停当是不可能的,为了这件事情我一直处理到了傍晚,碧玉进来催我用晚餐的时候。她还和我说,今天楚王又来过了,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烦乱。
难得我和王魁一起用晚饭的,对着他我一时间也没有什么话好讲的,一顿饭就这么沉寂着,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我今天看他是异常不舒服。
“以宁!”晚饭快结束了,他开口,欲言又止。
“恩?”我抬头看着他。
他一开口说的事情让我当真大惊,已经到了有佃户抗租到冲进地主家里把地主一门全部杀死的地步了,我心里暗自庆幸今天我的决定不算错误。
“夫人现在这个情形看来是瞒不住了!你看要不要。。。。。。。”王魁一脸坚决的说。
呆子,呆子!这种事情怎么轮得到你去上报,上头可有经略使管着呢,可我嘴里出来的却是:“哼!你不是书生意气吗?你自己往上报啊!你今天不是又和楚王在谈诗论画了吗?你连皇上在意的事情都做了,这么点小事不是锦上添花吗?你是君子坦荡荡,有什么不好说的?”我放下碗筷回到房里走到梳妆台前,径自拔下头上的珠花。
他跟了过来,在那里纳纳的说:“以宁,何必如此心浮气躁,有什么不合意的,开门见山讨论个透透彻彻,问题总会迎刃而解!”
“你的问题太多,说了也是白说,解决不了!”我越说越离谱,几时我会如此刻薄?
“你少见的蛮不讲理!”他头直摇。
“和你讲理有用?”我更犀利的顶回去。
“以宁!你叫我怎么说呢?”
“那就统统不要说!”
‘我要你说什么?我说的话你听过吗?你为什么还和奕交往,你存心让我无法好好的过日子!’这些话在我心里说着!
我的思绪纷乱而无章,他意兴阑珊得走出了房门,此时此刻的我就算像焦桂英那样一口吞下毒酒,也好过现在时时刻刻心被啃噬的苦楚。
我心头郁积的怨气化作无比的力量,拿起手边的胭脂盒奋力往墙上掷去,嫣红的色彩刹那在粉白的墙上朵朵绽开如血花,碧玉进来看发生了什么,被我喝出去。我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十指插进自己的鬓发,狠狠的哭了出来。
也许放肆的伤心一场能解解心中的郁闷,我终于是把我的理智给捡了回来,想到今天王魁给我说的,王魁实在太不智了,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当年,作为后继的官员为人翻案,得了清官的美名,其实也在官场中得罪了不少人,比如那个前任同知,原来已经升迁做了知府,这一来,他反而降级做了个通判,而保举他的官员也受了处分,这些个人哪个不恨王魁?何况这种事情又不一件两件了。这真靠政绩升官的有几个?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刚当官的人意气风发,做地方官的励精图治,做京官的抨击时政。然而时间一长,吃过几次亏就心灰意懒了,尤其是政绩在升迁中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要能熬满年头,就轮到升了。人家是五年、十年一升,而王魁是靠年年的考绩优良而升的,这其中的原因,也就是因为我父亲的关系,谁敢埋没、得罪当朝相国的东床,这样的一层关系使得有很多人妒忌着他。王魁这些年来在仕途上可谓一帆风顺,从未真正领略官场的险恶,是以他现在还是书呆子一个。现在我娘家已经失势了,他今天要还做出头椽子,恐怕有人拿这件事情开刀,更何况他和楚王相交,这一件也授人以柄,这些事情凑起来就算置他于死地也有可能了。我是相府出身,我对于官场的昏暗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什么卑劣的手段使不出来,如果说不识字的地痞流氓,危害是在表面上的,那么饱读诗书的官员要是使起坏来,那是从骨子里毒出来的,最最不要脸皮的。更何况一沉百踩,到时候什么样阴险的辣手不伸过来?我越想越心惊,真怕那呆子做出不可收拾的祸端来。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披起衣裳,步出房门,想着还是要去劝他,也埋怨自己太焦躁,说到底是夫妻,这些事情我俩是一体的,是共荣辱的。走到书房门口看到房内灯如豆。门没有关上,我推门而进,见书桌旁没有人,许是他睡了,就往内房去了,那女人的呻吟穿进我耳朵,床上红绡帐不停晃动,床下踏板有鞋两双,男人粗粗的喘息交杂女人那轻轻的呻吟,微微的叫喊,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了,我心里冷哼,李以宁啊,李以宁,你是怎么了,你心里还以他为夫,他几时以你为妻过?先有焦桂英不告而娶,后又染指丫头,说他呆,说他傻,你更呆更傻。罢!罢!罢!从今往后万情皆休,我再也不想管了。
可我说是不管了,当我听王魁说起他上奏折的事情我还是吓了一大跳,直说他不该这么做,被我一说他是怒容满面,拂袖而去。从此我们夫妻已经可以用离心离德来形容。
来了一道圣旨,王魁被贬官了,还好!还好!总算没有性命之忧了,我叫人为他打点行装,我自己也准备回杭州了。
一切能够归于平静了,我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来金陵这些日子以来连这里的园子也没有好好看过,今天难得有这等闲情,却已经是即将离去了,在这莺声燕语的园子里,我拿了一本李白的诗集读了起来。
“以宁仍以青莲为知己?”一个朗润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曾记得,我十岁时节,已经能写诗作画很有章法了,记得有一次,皇子奕问我:“唐以诗取士,而诗中宗师则推李杜,不知卿爱宗何人?”我说:“杜诗固然真实精练,但青莲的诗句洒脱逍遥,我爱之更甚!”
“哈哈,以宁堪为青莲之知己啊!”那时他这么说。
我抬头果然看见那张英气勃勃的脸,我起身道万福。
“以宁,你我之间何来这些俗礼?”他挡住说。
“王爷,此言差矣,今日已不同昨日了。”我说。
“今日又怎样?昨天又如何?”他问,也不等我回答就说:“以宁,你在我心里永远是以宁,我的以宁!”
他紧紧相逼,我退无可退,等我被他一把抱进怀里的时候我试图做了微弱的挣扎,但是他宽阔的胸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让我很快停止了挣扎,我是个女人,我从心底里需要这种安全感,需要这种被呵护的感觉,期冀有人在我的头顶撑起一把伞能为我遮阳挡雨,这一刻我是痴迷的,那是岑寂在我心中的渴望与梦想。
“我还是喜欢你长发飘散的样子!”他抚摩我的头发说。
他提醒了我,我现在是梳着髻的妇人,是王家的媳妇,我现在的情形是什么?“不守妇道”四个字犹如一根针插进我脑海里。我推开他,眼泪淌了下来。
“你走,我求求你!你走的远远的,让我平静的过下去好吗?”我实在没有办法管住自己的心,只有远离才能让我回复到从前。
他看着我眼中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如果这是你的真实想法,我走。”他一步一回头的看我,直到最后决然而行。
他真的离开了,我的心也像掏空了一样,我从今往后可以心如枯井了吧!?
我回到杭州以后,总算是平静的过日子,我知足了。

第四章 劫数(下)
世事无法料及,没想到的是,过了半年,水莲挺着个大肚子从江西回到杭州,据说肚子里的孩子是王魁的,我信,可婆婆不信,最后协定下来是让水莲进府,等她生孩子。
日子从六月开始雨就一直不停的下,杭州城里几乎都是逃难来的百姓了,老天就没有给个好脸色过,官府也不开仓赈灾,王家虽然是富有人家,可存粮也不能应付这么多饥民啊!思前想后,我决定赌上一把,我赌老天的下雨只下到十月,杭州城里王家的酒楼饭店,全部停掉,钱没有可以再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而且“冻死骨”是成片成片的,这景象我看不下去,我下令,家里一天供应原来有三顿改成两顿,水莲、婆婆和我儿子除外,每天向外开粥铺舍粥一次,我能做的是让他们饿不死,但不是管饱,家里仓库的余粮尽量节约,能多撑些时候就多撑些时候。
今天,我走过水莲的房间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吵闹声,在门外我听见她在对我派去服侍她的丫头大骂:“小骚蹄子!你当我是要饭的啊!就给我吃这些个东西!我呸!好歹我也是少爷房里的,等少爷一回来我就是你姨奶奶!你算个什么东西!到时候看我怎么治你。”
我掀起门帘,看她还在拧着小春红的耳朵,我刹那火气升了起来大叫:“干什么!住手!”
春红才十五岁是死了爹娘卖进府里的,这丫头本身世让人怜惜,她怯生生的跑到我背后,躲在我身后,眼泪水直挂,真的让人看着心酸。我看着气焰嚣张的水莲,看见地上排骨和素菜和着碗碟的碎片满地都是,这些日子以来,外头我就去高价购进那些富户的余粮,家里每天就少量的买些荤菜,也就他们三个吃的,我婆婆心疼我平时也舍不得吃硬是要拉我和她一起用饭,我还算沾点荤腥的,碧玉和福叔恐怕已经两个月不没有尝过肉味了!所以碧玉在我身边看见地上的东西,那股心疼劲,在眼中表露无疑。我自己怎么不心疼了,那也是一样的。
我想我的脸色是难看到了极点,冷冷的看着她,她见了我到是也不叫嚣了。
碧玉开口说:“水莲,你知道你现在吃的已经是府里最好的了吗?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饿死吗?你太不知道珍惜了!“
水莲一看见碧玉,兴头就来了:“你算什么也来教训我?哼!骗谁啊?江南王家就吃这些?这水灾饥荒都是那些穷人的事情,和王家有什么关系?分明是待薄我,想让我肚子里的孩子和二姨奶奶一样,被你们作践掉!”
听见她的混帐话,我气真的冒起来了,你出身好歹也是寒薄人家,要不怎么会卖身为奴?应该可怜那些受苦的百姓才是,总说人富贵了就会忘了根本,你还没有名分没有富贵怎么就忘了根本?对于这样的人我实在客气不起来。
我跟我手边的管事媳妇说:“容妈、桂妈!上去给我掌嘴,把她身体按住,给我往她脸上扇十巴掌,给春红和这些浪费的食物出气。”
两个婆子本来就听着这些也恨了,一个上前按住她,一个扇耳刮子,我听着劈啪做响声音,看着她放出火的目光。
嘴巴掌完了,我盯着她说:“从今天起,我们吃什么,你也吃什么,你有身孕我管你吃饱,但要给我看见你浪费一粒米粒,我把你赶到街上和难民为伍,我说到做到。”
我要转身,看见她要扑过来,我眼睛朝她一瞪说:“你不信可以试试!春红,兰花你们两个全出去,不用进来了,所有家务让她自己来。”
等我出了这个院子,听见里面她在那里泼骂说什么王魁回来不会饶我的,我真的诧异王魁怎么会要这样的货色?
碧玉跟我说:“小姐,她有身孕了,没有人洗衣做杂事,会不会?”
才刚说,春红的小脸就吓得刷白,兰花忙说:“少夫人,我到您房了做下等丫头给你做什么都成,我不要回去了。”
我说:“你看这两孩子!她原是个丫头有些事情做惯的,而且不像焦桂英常用含有麝香的水粉,孩子生得牢的,碧玉你娘生你的时候有人伺候吗?”看着两小丫头害怕的样子,我打心底里厌恶这个水莲。真正的主人在厚待下人,这个自以为得势的丫头反而猖狂到极点,怎么不让人觉得恶心?
桂嬷嬷原是我婆婆的贴身丫头,后来老太爷做主配给了福叔,原来从福叔那里听的那些里觉得水莲不怎么样,她一直在我婆婆面前说不让水莲进府的,今天见了这个景象,更是她眼里从此落下了根,她说:“只怪主子好欺负了,才让这么个丫头爬到了头顶上,少夫人是要摆出威风来。碧玉啊!当年我刚出嫁的时候,有了身孕也不敢说出来,害臊,还是天天伺候太太的啊,生出我们家长荣不也健壮得很?少夫人有孙少爷的时候事情就少了?孙少爷现在可活泼得紧呢!”
“我看是活泼过头了,天天成个泥猴似的!”我这话一出就引来了一阵欢笑,把刚才的不愉快冲刷得一干二净。
“娘!!”才说到他,就飞快的跑过来,浑身是泥,往我身上扑过来,被他在我身上粉蓝的裙衫上印了两个五抓。小小的脸蛋已经成了花猫了,还要在我身上乱蹭,我一把抱起他问:“儿啊!在干什么呢?”
“恩。。。。恩。。。。”小家伙眼睛望下看了,明显是做了坏事的表情,正当我要问的时候,他的奶娘一高一低的走了过来,嘴里叫着“小少爷。。。。”身上没有一处干的,浑身上下比真儿好不了多少,看来是在水塘里摔的,的确这小子两个大人也未必看得住,我把他放了下来,说向奶娘道歉,这小子见风使舵的本事也不小,马上跑到他奶娘那里,展开三月春风般的笑颜说:“奶娘没有生我的气哦!?”
看见这个情景叫旁边的人怎么不乐开怀?
回房刚换了衣服,门外婆子来报老太太请我过去,到我婆婆房里,婆婆在那里念经,这是她这几个月来一直专心做的事情,我知道她是怕在江西河道的王魁出事,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宁儿,你来了!”她走过来和我坐下,“我这几天心口一直堵得慌,魁儿他那里不知道怎么样了?”
“娘!没事的!你放心啊!没事的!我们一直行善积德,老天不会亏待咱们的!”我其实心里也没有底,可怎么还能让婆婆再加负担。
“家里粮食还多吗?”
“还有些呢!前儿个还买进来些,前天起官府也开始放赈了。我们的撑个一两个月是没有问题的!”我说。
“官府也放赈了?阿弥陀佛!终于想管百姓的死活了!”
“什么啊!是听说前天夜里,有个侠盗去知府家里,刀架在他脖子上要他放,不放就。。。”桂嬷嬷在那里用手比画,砍脑袋的样子,“听说这城里的富贵人家全被他光顾了呢,他们叫什么清水帮的,总有个蒙面侠客,把主人制服后,其他人就去搬粮食。然后给穷人送去,所以现在杭州城的百姓说杭州城有两菩萨,一个是王家阳菩萨,一个是清水帮阴菩萨。说的就是我们是白天舍粥,他们是晚上发粮。”
听到这样的话,我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我们竟然和盗贼相提并论了。
我婆婆到是连说“好!”
后又转过话题说:“宁儿,对有些人就是要心软,但对水莲这种不识好歹的,就不要客气,赶她走,留她在这里也是浪费粮食!”
“娘,她现在有身孕呢!”
“哼!有身孕也是巴望着母凭子贵,不会安什么好心的!你和魁儿还年轻不缺这么一个孩子,要是生出来像她,还不如不要!”
“娘!这像谁也是在教养的时候形成的,更何况要是像您呢!您就舍得?”
“那也行,让她生下孩子后,孩子留下,她滚蛋!”
“再说吧!”
婆母看她和我的话不对路,也就不说了,其实她还是个开明的人,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自从把家里的事情交给我后,顶多问问,决不插手。
到晚上,我在书房里算这些天的开支,后面突然有冷冰冰的东西贴着我的脖子,“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来!家里来强盗了,我很后悔今天中午和婆婆谈到强盗,现在真的有强盗了,我的心都在发抖,身体是一丁点也不敢动。
突然身后的冰凉的消失了,然后听见一个清脆声音一个沉闷的声音,我回过头一看,一个蒙面人和一把剑躺在地上,碧玉在外室听见声音进来,张口要喊,被我低叫“别出声!”她硬声声的把话吞进去了。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我看着她好笑,低声对她说:“干什么啊!过来看看!”我先蹲下看见胸口血迹干涸了,用桌上的剪刀剪开衣服,看见有一个寸许长的伤口,碧玉看见了捂住嘴巴,我把蒙面的布拿掉,在二十五上下,脸色苍白,长相是还可以,其实谁在这个时候还俊俏得起来。
“碧玉去弄点开水来,去药房拿点药,记得不要惊动任何人!还有拿上千日醉。”我做出了一个惊人也惊自己的决定。我决定救这个人,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坏人。但是总要防着,所以叫碧玉拿点千日醉,这千日醉是王家药铺的招牌药,只要在针上沾上一点,刺进皮肉里,那片皮肉就没有知觉了,关云长刮骨疗伤,有了这昧药谁都能熬得过去这刮骨之痛,药下重点,这人就四肢无力,再重就是神志模糊。为了防备他,我撬开他紧咬的牙关,把药灌进去,门外声音逐渐嘈杂起来,我叫碧玉就在里面给他清理伤口,“记住!你只管做你的,外面由着我!别发出任何声音。”我把书房的中门带上了。
我刚踏出门口,只见门房的小厮说:“禀少夫人,门外是杭州衙门的官差,说有逃犯,逃进府里了。”
跟着进来的是杭州府的总捕头,一看见我慌忙抱拳行礼道:“王夫人,刚才有清水帮的匪首在和我等缠斗中受伤,我们正在挨家挨户的搜呢。”这个总捕头以前也曾经跟着王魁手下做事,对我一直很尊敬。
“哦!?那可怎么办才好!不过我也怕惊动了老太太!”
“夫人放心,这些弟兄多是跟过王大人的,家里也多是苦出身,这些日子还靠着王家舍粥过日子呢!一定不会弄坏贵府的一草一木的!”
“我也希望早点抓到匪徒,这样刘捕头,让他们去搜,但是我的家丁要跟着,你和我回书房,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我当然知道书房里有谁了,现在我也知道书房里的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了,我愈加要救了,可什么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个了,要是我不让搜,说不过去,让搜势必要被看到,所以我把刘捕头带到书房的外间,叫婆子奉茶,待客,现在只能看碧玉有没有这种承受能力了。
我在外室问刘捕头:“这清水帮是什么东西?”
“夫人!您不知道吧!论说这清水帮实在都不是什么坏人,要在王大人手里也许还能为朝廷出力呢!”
“哦?”
“他们专门劫富济贫,在穷人的心中可和您差不多呢!都是菩萨啊!尤其是他们的头头叫林志清的武功高强,要不是今天我们埋伏了弓箭手,我们二十几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些话也只有跟夫人您说说!哎!如果不是我们在半个月里破不了案要挨板子,我们才不愿意去抓他!”刘捕头也是一脸的无奈和惋惜。
一会而工夫,那些差役一个个过来回禀说没有。直到把他们送出门,我叫家里的人都回自己房里才算完,可我身上的衣裳也都出冷汗出了个湿透。看到里面碧玉也吓的小脸刷白,连叫“小姐!你吓死我了!”那个人已经醒了,但由于药力作用所以他也不能动,我看碧玉清理了这么久都没有清理干净,索性自己动手了,把剪刀在火上烤了烤,一点点把他伤口的烂肉剪掉,这个景像碧玉看了脸更白了,其实等我给他完全清理干净,上完药,我也想吐了。
想着他也不是什么恶人,就给他吃了这千日醉的解药,这个人看着我说,“救命之恩,来日再报!”就想走,可一个踉跄,又摇摇欲坠了。
“你先坐会儿恢复点体力!碧玉去厨房弄点吃的过来!”我说,管他什么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救人要紧,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骨子里有这么几分侠性在的。
他靠在我平时休息的榻上,问我:“夫人为何要救在下?”
“你不值得救?”我反问,玩味地看着他。
“对于你们这种人家我是该杀的!”他说。
“哦?”
“你应该怕我会来洗劫你啊!”
“那你会吗?”我问。
“说实话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是杭州城的富户,你们这些富贵人家,多的是为富不仁,能像城南王家的有几户啊?除了王家,我每一家都会去的!”他说,那眼神里是刚强,还有忿忿不平,这个人看来仇富心切啊,还好不是恨尽天下所有富贵人。
“你知道,你面前的是谁吗?”碧玉端了吃的进来,放下是一晚青菜面条。
“谁?”那人问。
“你逃的时候往哪个方向啊?”
“难道????是王夫人?”
“这才明白啊!你以为谁愿意而且有能耐把你救下来?呆子!”碧玉俏目对着他一瞪,天!我都有点觉得是小两口吵架的架势。
“你真是王夫人??”他瞪着我问。
我点头。
“快吃,罗嗦!”碧玉把面条端在他眼前。
他看着面条,也不动筷,碧玉丫头又撅起嘴说:“怎么嫌东西不好啊!这在现在的府里能有得吃就不错了。”
“哪里!”他说了句就开始吃起来。
才吃完,他就对我说:“夫人,我觉得你和别的富贵人家不一样,如果富人都像你我就不要劫富济贫了。那些富贵人都。。。。。。”
听着他在那里算是发牢骚也好,骂人也罢。
我得出个结论是---他和富人有仇。
穷人有仇富心态一来是因为有些富人的确是为富不仁,二来却是偏见了,如这次,我拿出钱来,人们就说我是菩萨,没有拿出来的就活该被抢被劫?被抢被劫的里有几家是赚昧心钱的?多数是靠自己的劳力和能力发的家,尤其是发家的第一代,每一分一毫来的都不容易啊,你能怪他们一文钱看得比月亮还大?所以说舍人一勺饭不如教会他们犁田。等天气好了,到时候试着和杭州的一些富户联合起来捐个几亩学田,办个书院。心思一下子转了起来,忘了旁边的这个侠客了。
我和他商量,他的身体没有半个月是好不了的了,现在出城盘查也紧,就让他说是我表兄,家里遭了灾,投奔我而来的,明天,天未亮之前从后门出去,等到天亮了到大门口敲门进来,我们来一场认亲。然后就住府里说要准备明年秋闱,所以用功读书,闭门养伤即可。
一切按着我的计划在走,也不知道王魁怎么样了,已经失去联系两个多月了,尤其是今天小春红跟我说,前些日子她在伺候水莲的时候,水莲同她讲的王魁和焦桂英的誓约的事情,水莲是可以在这里作威作福的,王魁莲心事都讲给她听了。她还说什么她很害怕王魁会出事。其实,她还不是借着这些来在下人面前想标榜自己吗,但这些在我看来,真的太幼稚了,也太恶毒了,何苦这样咒他呢。真正的海王爷,永远是自己的良心。只有情虚之人,才会夜夜寒心,恐惧有日批判之至,难怪我去金陵王魁会消瘦到如此地步,当日的问题今天到也在水莲处得到答案。
无聊幼稚是一回事情,两个月消息全无是另外一个情况,王魁是江西河道,九江又是长江防洪重中之重,那里情况最危急而且复杂,我这心里一空下来还是会很担心的。
最可怕的事情竟然发生了,王魁死了,长荣回来了,带来了这个死讯,而且还的确是卷进汹涌的波涛中,我不知道水莲是高兴还是难过,自从那天在书信里找不到王魁对她的只字片语,她就开始在那里逢人就说,王魁是负桂英而亡的,是报应。婆婆痛失爱子,不吃不喝,要不是我和真儿日夜在旁,求她看在我们两个的份上,要活下去,恐怕她也会随王魁而去了,
所以当水莲的话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她听了几乎气晕过去,说了一句“叫她滚!!”
的确要不是水莲顶着个大肚子,我真想把她扫地出门。快临盆了,我还是叫了两个老妈子在那里服侍她。要去江西把王魁的灵柩扶回杭州,现在是不可能的,也不知道江西那边是怎么往上报的,大堤决口,这是多大的罪啊!是要人来扛的,王魁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势力,人也死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他当替罪羊,看着他给我写的信里有着斑斑的血泪,细细读着让我的泪也止不住了,这些天来,我硬逼着自己,处理着家里纷乱的事物,用忙碌来麻痹自己,我现在终于知道水莲为什么到处去说王魁是负桂英而亡的,她其实只是想说服自己,我和她在王魁的心目中是一样的,让她自己的心里能好受点,但事实上她知道她只是王魁一次逢场作戏的结果,她不知道的是王魁于我只是一个亲人,一个自己身边的亲人,所以我才能容下她。失去亲人的滋味同样不好受,在王魁的信中他有提到楚王,说楚王是个好人,可以让我托付后半生的,让我好好活下去,他更细心的是还告诉了我一件事情,楚王和他的王妃已经和离了,我心里在这个时候有种被窥视的感受,心慌而意乱。。。。。。。
水莲产下一名女婴,婆婆命人抱了去,雇了个奶妈亲自照看,水莲想要去看都看不到,骨肉分离的确是再痛苦不过的事情了,可婆婆的话确是也不错的。
“难道让她跟着她亲娘,做一只饶舌的燕雀?腹不能容百粒米的家鼠?近朱赤,近墨黑是有道理在的!”就这么一句话,把想说情的人全部打发得干干净净,而我也是为婆婆叫好。
婆婆后来的一句话就是:“宁儿,让她身子好些了,就打发她出府。”添了个小孙女的婆婆精神已经恢复些了,洪水退去后我命人把王魁的灵柩扶回来,我所料也不差,但是我没有料及的是所有的脏水全往王魁一个人头上扑了,上头的旨意是王魁治水不力,致使江堤崩塌削职为民,他们竟然还说圣上是因为人死了从轻发落的。
水莲听见这个消息了以后更是说我们没有一个好东西,是活该,好,行啊!我们现在是孤儿寡母的要什么面子里子,我一怒之下,给了她两百两银子,撵出了府去。
这一切都如同难逃的劫数,在延着他的轨迹发生着,于我这只是个开始。。。。

作者: 下乄魚o○    时间: 2004-7-22 00:07
人是多情的!
我们不能怪谁薄情于谁
只能怪
人的贪念
因为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作者: 天天天『岚』    时间: 2004-7-24 17:01
男人和女人看代爱情的角度是不同的

所以不能去责怪哪个谁谁谁
作者: 椒盐花生MM    时间: 2004-7-24 21:39
第五章  风雨
坐在我家大厅首座的那个是王魁的五叔公,王家的族长,唾沫横飞的嘴一张一合说的是:
“我说,魁儿媳妇,我知道现在这里实际上是你当着家,魁儿也没了,我们都挺可惜的。我们原以为王家会出个大官,可谁想到魁儿不争气,还被皇上给削了职,要不是这上头给留着情面,恐怕连问罪都有可能。没给王家争光不打紧,还给咱王家抹了黑,我三哥这一房呢,实在是。。。。。你看看你公公怎么死的啊!和别人争个女人,听说魁儿也是。。。。。哎!你说爷俩怎么都这样?”
我不知所谓的笑了一下说:“叔公!您老今天究竟是为何事而来啊?”
王家虽然不是官宦世家,可也算是名门望族,这金马玉堂的气势感染下,这五叔公更是已近七十的人了,经历的人情世故也算得多了,怎么就会说出如此鄙陋的话?这教养真是差到了极点。
紧接着他那张如螃蟹一般吐白沫的嘴里终于说出了来这里的真相:“魁儿媳妇,你是个大家闺秀,你也知道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
他那老花的眼睛盯着我,看我没有反映,就继续说下去:“你们一房呢,一直子息单薄,男丁两代都早夭,我原就早跟我三哥说了,我三哥就是你太公啊!要不要我们几房把子息过继给你们,这样呢,借着我们那几房一直多子多孙,也许也能让你们这房也枝繁叶茂起来,可我那三哥没同意,现在你看魁儿也没了吧?我今天也就只能来就是旧话重提了啊!为了防止万一,真儿也有个闪失,我看我老大家的孙子我就做主让他过继给你!”
话听到这里,我心里的火苗直往上窜,你王家早在你这一代就分了家的,我这里贫穷富贵与你何干,你们那几房的人平日里不事生产,每月我这里还要给每房一份不少的月例,已经是格外的施舍,到现在都妄图来用这种手段谋夺我家的财产,真是贪心不足,蛇吞像。王魁有儿有女,何需你那些不肖子孙来?吃着我的,还要诅咒我儿!?我刚到杭州的那会儿,你这么个老长辈还要给我作揖、求拜、阿谀奉承,说尽我们家的好话,今天,连我公公都不放过?
实在让人忍无可忍,我对着他说:“五叔公,我有儿有女,谈不上不孝,王魁再有罪那也是公罪,是为着公家的事获的罪,没什么脸面好掉的,不是这小叔私通嫂子,密谋害死亲兄的罪过,那才叫杭州的天大丑事,让我觉得姓王都没有颜面。你那一房现如今也不繁盛啊,四个儿子一下子去了两个,你那小的得了什么病,哎呀,那也不妙啊!”
他的大儿子被他媳妇和二儿子给害死了,小儿子喜欢逛窑子得了杨梅大疮了,前几天还在我们药房抓药呢。
看着五叔公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我心里微微冷笑,他瞪着我说:“魁儿媳妇,我这可是为你好,你别不识好歹!”
“多谢五叔公,我们这一房的事情就不劳您老费心,您那边的我们也不敢管!”当然也别巴望我会和颜悦色的说这些话。
他拿着他的拐杖,指着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叔公多的孝子贤孙,我们这房没什么能耐,以后只能自己养活自己了,也没有多余的银子来孝敬您那里了,您就别见怪!”既然都把念头转到这个分上了,也太不知羞耻了,反正今天要么逆来顺受,要纵容他们,就越发欺到我们头上来,要么就得罪到底,一刀两断也干净,可是婆婆那里。。。。。。
“五叔你来了!”婆婆出现在大厅里。
“你来得正好,你听听你儿媳妇怎么对我说话的?活像我稀罕你们家每个月的那点银子似的。”他冲着我婆婆叫。
“宁儿,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婆婆看了我一眼,继续说:“你五叔公家的那些个子孙,都多有出息啊!你这么说活像他愿意要我们每个月给他孝敬的那点银子了,也罢,宁儿既然你五叔他不想要,咱们也不勉强了,就从这个月停了。”
“媳妇知道了!”我回答。心里想发笑。婆婆和我的话还不是换汤不换药。
“你!!!你!!!”看着五叔公肺都要气炸的样子,我心情愉快无比。
“五叔公,您老要是身子不舒服,就回您家里歇着去!”我说。
“对啊!根发,福来,把太爷送回家去!”我婆婆叫来两长随,把着老头子送了出去。
“为什么,要让我即将忘记当年的恩怨的时候,又要来提醒我!”婆婆对着早已离去的五叔公的身影说。
“宁儿,来我房里,我们说会话!”
“是!”我回答,看见婆婆眼中含着泪光。
等我坐定的时候,婆婆对着我仔细得看了又看,“宁儿,今天这个阵仗你见到了,那天,我真的想随着魁儿到地下去。可看着你和真儿,我万分的不舍和不放心,你虽然聪慧过人,可终究还是一路平顺过来的,想着我当年的风浪,还有你太公扶持,才咬牙挺过来,这等艰辛不是用血泪可以写完的,我告诉自己不能抛下你们娘俩。”
听着婆婆含泪的话语,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得掉下来,“娘!”在今天现时现刻开始她和我亲生母亲没有任何差别了。
“你知道你太公是怎么死的吗?是被这个畜生!今天来的这个畜生给气死的!”婆婆激动的说着,眼泪话落她清瘦的双颊,“当年,你太公身体本来就不好,我到处找药给他治疗,那天我回到家中,看见这个混帐在家里的花厅里跟你太公说话,你太公气得脸都绿了,我刚要走过去,你太公就说:‘淑芳,你过来!’我依言过去。‘我说一句,你跟一句,给我发誓!’你老太公发抖地说。我当时茫然不知所措,‘我,王陈氏,淑芳,今天对天盟誓,今生不再改嫁,定然把王魁养育成人,出人头地,如有违此誓,愿五雷轰顶。’他说一句我就跟着念一句,直到念完,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太公对着他的几个弟弟说:‘你们今天来了就看见了,我死后,只要淑芳不改嫁,你们谁也不许动我的田产,要是敢动他们母子一跟寒毛,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都给我滚!’说完他就倒在椅子上,当晚就一命归阴。后来下人,告诉我说,你太公的几个兄弟,是要来把他们的孙子过继给我名下,实际上就是要分一份家产,还对你太公说,如果家产全在我手里,只怕我改嫁都全部落入别人的手里,听见这些话,让我恨不打一处来,于是那天你太公出殡前,我当着王家所有的亲戚面前,对着你太公的牌位,重新发了重誓,其一就是今生不改嫁。其二是王魁一定会出人头地,一定会娶一个富贵双全的女子为妻。因为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的,他们以后的日子里也不敢明着对我下手,只能采取卑劣的手段欺负我们母子,每次我只能和魁儿抱在一起哭,这个家的房子里的所有家具几乎都被借走,名为借实际就是抢,做生意亏了,讨债的上门,问的不是他们,而是我,到最后他们自己的家不住,就跑我这里来,这个府里的各个院子都是他们这些让人看着恶心的人,在那些日子里魁儿也一直受尽欺负,是我花钱请的西席,开的家学,他们的孩子反而在那里把魁儿打的满脸是血,就算我能够忍无可忍重新再忍,但也该有个限度。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定我要把他们全部赶出属于我的地方。在那段日子里,我一面把家里的家业更好的撑持起来,一面我巴结知县的夫人,一路上巴结上去,让那些官太太们的枕头风,能帮我整治他们,这个也是在他们身上学来的。这古人常说‘远交近攻’,也就有了这兄弟阋墙、父子反目,他们更是把这个发挥得淋漓尽致了,你刚刚有点起色他们就合着外人,来折腾你,对我真比豺狼更凶狠,硬是逼着我改嫁,不管是为了王魁还是为了这一诺,我在凄苦、孤单也坚持了下来。我这时候才明白,女人有时候比男人更信守承诺的,见过世面后心胸往往比男人更开阔。终于我把这群混帐赶出去以后,突然觉得自己郁积的一口污浊气出了。有天我出门看见他们的小孩冬天身上还是单衣,心里有些不忍,到底都姓王,也就罢了,每个月资助一些给他们,到后来他们的胃口也大了,自己来拿的也越来越多了,我本不想给,可一想何必呢!想想自己什么都不缺了去计较个什么,没想到他们还真贪得无厌了,肖想到这个分上了,真当我什么都忘记了?”
我听着这些往事,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婆婆一人独担家业时的光景,我的心在在颤抖,我觉得可怕甚至是恐怖。想着自己的前景,真叫人不由的畏缩起来。
“其实,女人和女人之间的争斗更可怕,‘嫉妒’二字都带了个女字,就好像嫉妒是女人的天性,我看不是,是给男人给逼出来的。千百年来的男尊女卑,使得女人被禁锢在称为‘家’的房子里,无处发挥的女人们,总想在这么点地方里显现自己,可这个地方有多少的竞争者?这婆媳二心、妯娌反目、姑嫂难和也就不奇怪了,更要命的是男人不论在外面如何窝囊,可喜欢在家里用女人来满足自己为尊的心态,就会娶个几房过来,让女人争个你死我活,这里面的女人的最最苦的,这些道理的是几十年的寒苦浸淫出来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我不想这样的苦难夹注在你身上,可惜天不随人愿,我没有管教好魁儿,他带进来了桂英,其实我很可怜这个女子,可惜你们两个当中我一定只能保一个,偏袒一个的,你的明慧胜过她何止千百倍,况且她身上难脱的小家子气也不为我喜。宁儿今天和你讲这些是因为我们日后要相依为命了,未来的险恶是你我无法预计的,你我之间唯有互相体谅和了解才能度过。从今往后,家里的事情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不必凡是都来请示我。”
婆婆的肺腑之言硬生生的敲进我心里,的确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正是因为我俩的这些默契而简单了许多。
这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这一日,门房的小厮来报:“杭州知府薛大人差人过来递帖子。”自从王魁死后,我这里极少和官府来往,正当我想着,这人已经进来了,我只好到厅里去接。到了这厅里我一见一个衙役打扮的人等在那里,见就我就说:“薛大人,差我过来请夫人去趟杭州府衙。
我一下子呆愣了,怎么差衙役过来,像是要拘人似的?这等样的情景是不去也不行的,想我也算行端坐正,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乘了家里的呢子小轿,随这差役到了杭州府衙,见到现如今的杭州知府坐在首座,如若是以前,他岂会像现在这样我进来连瞧都不瞧上一眼,早就忙着跑过来哈腰行礼了,可今天,他坐得端端正正,肥圆的身子重重得压在这红木雕花椅里,这次杭州放赈恐怕到百姓嘴里的少,到他口袋里的多。朝廷放赈,这舍的粥要插筷不倒,手巾裹着水不渗出,他衙门放出来的呢?勾的芡汁都比他厚。
“民妇王李氏见过知府大人!”
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出声,现如今我是民他是官自然只能低头,我再次提高声音复述上一句:“民妇王李氏见过知府大人!”
这时他才假意回过神来,对着我看了看,然后惊诧的说:“哎呀!王夫人何时到了的?你看下官一时走神,未能远迎。夫人果然貌若天仙,比传闻中的尤胜三分!夫人芳名远播,下官仰慕已久!”
“大人不知唤民妇前来所谓何事?”对于他刚才所说的我岂止是反感,而且是鄙夷,什么“貌若天仙”、“芳名远播”,这些话对于青楼艳妓可能是赞美,可对我是绝对的侮辱,而对于口出此言人,他殊不知如此是自贬身份的。这富可能顷刻即有,可这贵却是却是骨子里透出来的,现在看来传言是不假的,原他在贵州任上的时候,曾经有关于他的考绩是“性素俭,无声色之号,居室朴素,一如寒士。”可在传闻中是,他未发迹前在富豪人家做塾师,常做搂抱状,说是想抱一点“财气”。做的官以后,一有机会就拼命搜刮,甚至欺男霸女,然而他还自诩什么“江南文坛第一人”写出来的文章却都是慷慨激昂,高唱伦理教化,有人说他,他还大言不惭的说:“尔等谓吾贪吝,此乃口碑尔,历数代口碑无存,然于之道德文章尤在,足以扬吾名声。”
“夫人才高八斗,有京师第一才女之美誉,不知下官今日能否见识一,二?”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到我面前了,一股污浊之气朝我席来。
“大人过奖了,小女子闺中妄言怎能登得大雅之堂?如无事请容民妇告退!”说完,我就要走,今天这个狗官是不怀好意的了,对于这样的人我连多说一句,都嫌恶心。我欲转身,被他拦住。
“夫人!这里是我的内衙!”他肥油的脸在我面前晃,细小的眼睛眯成了缝得打量我“下官今天是本着怜香惜玉之心方才请夫人来此相会,如若不然就是将你锁了来也不为过!”他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丑陋到了极致。
我自问从不曾行差踏错半步,你又能耐我何?“那就请教大人,民妇所犯何事?”
他从桌上拿出三张状子,嘴上挂着阴笑,递到我手里,接过状子,我一张张的看,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含血喷人了。
第一张的原告人是林水莲,就是原来我府里的那个丫鬟,状告妒悍,逼死焦桂英。
“民女林氏水莲,为湖州府凌江县人氏,妆告杭州钱塘县上塘里王魁之妻王李氏,悍妒成性,逼死其夫之妾王焦氏。民女自幼父母双亡,一十五岁,在湖州卖入王家为奴,服侍王魁之妻焦氏桂英,焦氏为人温柔胆小,与世无争,然原焦氏与李氏为不分大小的两头大,但李氏来湖州后不依,焦氏万般忍让自甘为妾,方才进得王家,虽为妾室,实与下人无异,李氏令其起早贪黑做杂役,终因劳累过度而小产,焦氏小产后,李氏不许其夫探视,进而将焦氏逼得服毒自尽。民女顾念主仆情分,焦氏死后民女为其上香扫墓,这些事情被李氏知道后怀恨在心,将重病之中的民女赶出王家,流落街头。民女只为求一公理,哀哀上告,求青天大人为民女做主,还焦氏公道,严惩悍妇。”这张够荒谬的,可下一张更荒谬。
就是王家的那个老头写的状子,说我吞没王家家产,将王家族人全部赶净,名为善人实为毒妇。这话真是胡说了,说什么现在王家的大宅原是几房共有的,以前就是几户人家共同一起住的,后来想着我婆婆是个寡妇,又因为王魁要娶我这个相国千金,为了充门面所以就求着族里的老少都搬出去,那月例实际就是租金,没想到我这个毒妇嫁过来以后还真把家产霸占了,因为那时王魁为官,又有我娘家撑腰所以告诉无门,后来连月例也不给了,王家子孙都快活不下去了,正好又碰上了青天大人(眼前这个知府)所以认为可以讨还公道了。
这第三张是水莲的笔录,说我舍粥乃是掩人耳目,实是与飞贼“清水帮”勾结。因为,王家从未有遭飞贼盗窃,而且,那日全城搜捕飞贼过后的第二天,王家夫人就多了个外地来的表弟,然这个表弟身材魁梧,虽是闭门不出,可也可认为是苦读,也可认为是养伤;另外,半月之后此人就从王家消失,谓之进京赶考,即是表弟别去,缘何不饯行?
天啊!这满纸皆是荒唐透顶之言,却张张要置我于死地。我瞠目结舌,欲哭无泪。除了这第三条,是半真半假的。
“王夫人,看见了没有!这桩桩件件都能把你关个十年八年的,王夫人?你以为呢?”他说,眼睛还是没有离开我。
既然都这样说了,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大人,说你的条件!今天你给我看这个,就是说有回转的余地了!”如果要钱财,我就当送恶鬼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低头,可真要过分,我也不惜一条路走到底,只要真能到刑部大堂,烂船尚有三斤钉。到了京城,我祖父父亲的门生众多,虽不至于帮我,却求个公正也是有巴望的,他也不过小小的四品前程,这官司未必就一定输,如果他下辣手杀我,想到这里我心头一个寒战,心似乎要跳出胸腔。但镇定一想,不会,我到底在杭州还算有点名望,我真要死在他手里,也要有个罪名在的。这几条还没有实际的证据,就算有死罪也要报刑部的,拿定了主意,就等他开条件了。
“夫人,何必说得怎么俗气呢?想我‘江南文坛第一人’与你这‘京城第一才女’不是相得益彰?更何况夫人文君新寡,长夜漫漫自然难捱,下官与夫人吟诗作对之余,学一学那楚襄王与巫山神女共赴云雨,你就做我的红颜知己如何?我知夫人是红颜中的君子,女子中的丈夫,这君子有通财之义,我之权势为夫人所傍,夫人之财势为我所依,当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当这些寡廉鲜耻的话从这两瓣红了发紫,紫了发黑的嘴唇里出来,把我心头用千斤大石压住的火苗熊熊的引燃,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杀人了,我现在就想把他给活劈了,什么理智后果我全不想顾了,伸手左右开弓就是给了眼前的人几巴掌,他没有想到我会这样,所以结结实实挨了下来,等他反应过来把我的手握住,他那猪头似的的脸已经肿了起来,越发像个猪头了。
到底男女有别,他打了我一巴掌,我就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嘴角涔涔的渗出血丝来,他在那里破口大骂:“贱人,给你脸你不要脸,我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来人!”他大喊,对着进来的差人,“把她给我关进大牢!”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冷笑,高傲地站起来,扶了扶我的螺髻,被两个衙役押到了大牢里。
这杭州大牢我来过,只是曾经为案子而来,虽然是同样的阴暗,却心境大不相同,今天的我是满腔冤屈与愤恨,我当年只道做官家小姐有这许多不得以之处,羡慕做平民百姓,今日看来是幼稚得可以,相国千金可以不嫁皇子嫁状元,现在我还是富豪人家,可就没有了这官的份,就能被人到蝼蚁一样要杀要剐,就没有能力反抗,这一般百姓的死活更是无人管顾了。想想不禁悲从中来,浑浑噩噩跟着衙役到了一间牢房面前,这是女牢所以是女人看着的,有什么事情也方便点,那个女人惊讶地看着我,我看着她也有点面善,这时押我的衙役和她讲起话来,我看见我面前的是单间的牢房,这我是知道的,这牢里头的牢房也分着三六九等的,这间干净的算是头等的。莫非他们???不会啊,我一没有打点,二又没有认识的人,三又得罪了知府,他们怎么会?
这时那个牢头过来了,“王夫人,请随我来!”对我异常客气,想来她是认为我是杭州富豪之家,所以日后银钱贿赂断不会少她的,是以才对我如此客气。
她进了牢房,将我安顿好,然后一如客栈的小二,帮我把被子摊开,这到是奇了,就算我日后会答谢她,她也不必对我这么恭敬的。她出去了,而后和另外一个女人拎进来一个食盒,原来已经到了用晚饭的时间了,这食盒里拿出来的有鱼有肉,断不是这牢里犯人吃的东西。
看见我诧异的目光,她们对我一笑,虽然她们的笑不那么好看,可我确定是善意的,其中一个,就是我有点面善的那个对我说:“王夫人不要奇怪!咱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明天您这案子一定会过堂的,您也是官家夫人的出身,有些规矩你懂但有些你不知道,今晚我们就要好好给您说一下,以免您多受苦!”说着把碗筷酒菜铺开,“我原来在王大人任知州时就是这里的牢头了,王夫人,我一直很敬佩你,我们知道很多案子是您给王大人出的点子,才让我们这个杭州大牢在那时少了许多的冤魂,尤其是那件少女生怪胎的奇案,要不是你亲自去探访案情,那个女孩可能就会被活活烧死!”
“恩!夫人这件事情,我可听这牢里的人说了不下五十次了。夫人,这牢里的大哥们都说,虽然在王大人手下油水少,可干事情心安!”
她一说起这些我就想起来了,这少女生怪胎一案是这样的:
当时,杭州城有个小商贾叫陈金的,经常在外经商,难得回家,家中只有妻子和一个妹子。这妹子已经许配本城的李家,尚未过门,姑嫂相处十分融洽。一天,陈金经商路过家门,回家来看看,久别胜新婚,两人也来不及多说,就解衣上床。一会儿,妹子在外面进来找嫂子,一推门,只见兄嫂赤身裸体交叠在一起,妹子就赶紧退出来,而陈金因有事情那天也没有在家多逗留,匆匆上路了。
谁知自那日以后,小妹春信不至,乳涨腹高了。这李家得此消息认定她行为不轨,与人有染,就一状告到衙门,要求判退婚。可招来小妹一问,她矢口否认,陈金也认为妹子不可能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这件事情就一直悬而未决,直到几个月后,瓜熟蒂落,小妹生下一怪婴,全身柔软,无手。这一下不禁铁证如山,而且,还让村子里的人认为是上天的不祥之兆,要把这个女子和小孩活活烧死。
当时,我正好看见医书上说近亲交合有可能会生下的婴儿或残缺或畸形,我就假设是他们兄妹之后,王魁连说不可能,这陈金明显像是不知情的,认为另外有奸夫,我就说那女子为何不也信誓旦旦说自己并无越轨啊。王魁说那天他到是看陈妻神色有异,本着试试看的心理,我也想女人和女人说话方便,但是乡下愚妇也要一定的威吓,就在这个大牢里审讯了这个陈妻和这个女子。陈妻见无法隐瞒就说出了实情。原来那天陈金匆匆离去,陈妻未能畅其欲,小妹又问哥哥嫂子在做什么,陈妻见妹子情窦已开,就一五一十的说给她听了还不够,还手把手得交妹子,此时陈金的精液也就由陈妻的身体流进了妹子的身体,就这样珠胎暗结。自此真相大白,这件事情虽然于礼不合,有无法可依,最终王魁判这女子仍旧归于李家,而孩子则叫陈金收养,总算解决了一桩奇案,一时之间也被传为佳话。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牢里也未必全是只看银钱不认人的,眼前的两位大嫂我现在看来倍觉亲切。
“夫人啊!这现任的杭州府,是不管有错没错,四十大板是肯定逃不掉的,以夫人娇贵之躯,岂受得了?”
听到这个,我觉得毛骨悚然,这衙门滥刑是有所而闻,当真要临到身上,心里也不禁害怕起来。
“刚才那两位大哥叫我叮嘱你,你明天挨了四到五下以后佯装昏死过去就是了。你这样的贵妇人也只挨得了这三五板。”
我听了脸色更是苍白,从小娇生惯养,这种皮肉之刑从来没有受过,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活着出去。
其中一位大嫂看我脸色有异,就急忙权我“夫人,莫要害怕,这皂隶本就是靠板子吃饭的,这手法都操持熟练的了,这有时候从表面上看是皮开血流,实际是没有伤着骨肉,用不了三五天就没有事情了,有些个看上去只是红肿,但实际上是往死了打的,五脏六腑都受伤了。”
在后面和她们的谈论中,我知道了很多以前作为官夫人不知道的内幕。让我着实震惊。这些人这样对我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出身低贱,被人瞧不起,差役是不得与良民通婚的,差役的子孙也三代不能参加科举,这些人靠的就是衙门的油水养活一家老小,因为这次饥荒中有几家人还有钱打官司,有钱行贿?所以他们这些人家也挨了饿,也吃过我舍的粥。
在这个牢房里我渡过了漫长而黑暗的一个晚上,对面关的是一个小商人,官府抓他的罪名是不依法纳税,可听他说来,是因为县官要叫他出高价购买一匹马,他不肯,就把他人抓了,家里也抄了,我忙问:“怎么可能,这不依法纳税根本够不上抄家啊!”他说,对着我摇头,问我你不想想自己怎么进来的?士农工商,商是末等的,除非有官家的背景,否则你刚有点气候,就盯上你了,盗贼要抢就罢了,也就丢个一次两次的不会天天来一次,可官府抢起来是天天时时的,他起先还想讨个公道来上告,没想到他妻子状子一递,当日就被打死在杭州府的大堂上,他被关到了这里,说到这里他眼泪直滚。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答案是没有。只有官,官才是王法。哪怕是像王魁这样的好官,也是先有官再有法的。
早晨,刘嫂子给我拿了几个馒头进来,还弄了点粥和几个小菜,我想着这些也都是她自己花的钱,日后还要她照顾,看来要出去是要点时间了,就拔下了头上的珠花给她,她慌忙推辞,这个就算是礼物,银子等我家里人来了再说。后来,我婆婆来看我,我想着对过那位的遭遇,叫她为防止万一,把家里的珠宝这些东西小但值钱的藏掉点,可当我这些话出口时,婆婆哽咽着说昨天晚上知府已经来把家给抄了!
听到这个,我跌坐在地上,我考虑再周全,我毕竟是生手,他已经是无耻到了极点,已经是抄家中的高手了。
“宁儿别难过!只要活着就是希望!我带两个孩子,住到老福乡下家里去。”婆婆对着我含泪的眼中有着坚定。
我咬了咬下唇,坚决让自己的眼泪不要肆流,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这是一场磨难和浩劫,让我看见了许多许多。。。。。。。。

第六章磨难
对于堂上坐的这个知府,我连抬头都没有,看他一眼也是多余,堂下跪的是水莲,虽然穿的是布衣布裙,可嘴上涂里猩红的丹朱色,眉毛也细细描绘过的,指甲上也染了红颜色,在看到她耳朵上的付猫眼耳环时,我心里起了猜测,在顺势看到她和狗官眉来眼去时,我心明如镜,看来水莲委身于他了,今天的套子就是他们两个联合设下的。
“水莲,你说,李氏有让焦氏长时间做家务,以至劳累过度可有证据?”知府在那里问。
我听见水莲说:“有!大人您可以问和我一齐服侍焦氏的嫣红啊!”
“带嫣红!”
只见嫣红丫头瑟缩的上了堂,知府的惊堂木一拍,两腿一斗,就趴地下了。
“嫣红!本官问你,焦氏平时可有做家务,从什么时候做到什么时候?”
“有。。。。有。。。。从天没有亮做到天黑!”嫣红的这些话颤抖地说出来。
“李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有!焦桂英做这些,也不能证明就是我让她做的。你为什么不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焦氏有身孕在身,难道她就不懂保全?没有你的命令她为什么要自己害自己?”
“此事行之在她,并无任何证据,显示是我下的命令!”
“怎么没有?你不是对我下了?让我做的?”水莲忙说,可话又一转“让我叫焦氏做的?”
“这是你的一面之词,如何能做证据!?”我回她,哼!看来她不想把自己怀孕生有一女的事情抖落出来,正好是机会,我泰然自若,这官场本就是谎言场,莫说我没有做过,就算做过,我也一概否认。
所以之后的问话我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家也抄了,狗官要的他都拿了去,再下来顶多就是杀了我,于他只有害而无益,我应该还有生机。
今天,我只有被打或者更凄惨才能让水莲心头的恶气出了,这样她才会想来看看落魄中的我,宣扬她的得意,进而忘形,我才有机会。所以我很强硬得回答着每一句,包括跟匪徒勾结,我也一样。气得狗官直拍惊堂木,一声拖出去打,我就被摁倒在地,板子如雨般落下,我深深记得牢狱中刘嫂子的话,三五下晕倒了,装晕被冷水浇醒,狗官竟然还给我上“拶指”,想我一双手如白玉一般,被套了上去,狗官的一声“夹”,我就真的支不住了,十指连心啊,那个疼劲直往心里去,我一下子支撑不住了,真正的昏死过去。
等我醒来,已经在牢房里,刘嫂子在给我的手上药,“夫人,你总算醒了,你怎么这么不识时势啊?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这是何苦呢?”
望着我肿得僵直的手指,我无言,刘嫂子继续说:“夫人,什么刑讯方法都可以作假,惟有这个做不得,拉紧的时候虽然皮破肉裂,可要放松,人的手指可以动弹,要么就被看出破绽,要么不当心手指骨断裂,你不知道那些大哥,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还好你又昏过去了。”
听着这些我真心感激这些人,他们都是认真的在帮我,官场无真心,真心看来只有这些普通人才有。
我婆婆来探望我,看到这个样子,满眼心酸,我赶忙叫她别哭,叫她赶快叫人通知我父母,我父亲,虽然已经归田,但是到底是做过极品之臣的,他们马上过来保我一命还可以的。还有叫碧玉,千万不要让林志清大哥知道,以他的卤莽性子,劫大狱都会做,那样我的罪名就坐实了,恐怕到时候连我父母都连累。这些吩咐好,叫他们被担心,我一定会没什么的,但心里却十分担心水莲不会来,担心我算计错误。还好我没有失算,水莲穿着翠绿绸衫配上碧玉的耳坠子,脚上套上描着金线蝴蝶的绿色鞋面的绣鞋,一付富贵人家的打扮,可惜脸上的妆容太艳丽,可能跟着焦桂英学的,我看着刘嫂子小心的迎着她进来,嘴里还叫着:“十八夫人当心了!”哦,原来已经如愿做了人家的小妾了,都有名分了,真是不错。
“怎么样?你也有今天啊!”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嘴脸,你看看,进门就开口了,还欣赏着我,嘴里发出滋、滋的声音,我抬头看她说:“祝贺你得尝夙愿!”
“那要谢谢你了!没有你,怎么会有今天的我!?”她笑得很得意,从眼睛里面开始笑出来的,我却觉得她很可怜。
“不,没有我你也会有今天的!”我说。
“哦?我到有兴趣了!”她坐在刘嫂子搬来的椅子上,然后挥手叫刘嫂出去。
“你从进王家开始,从看见焦桂英锦衣玉食开始,那时候,你只是想好好伺候她,能够爬上去做王魁的小妾,这个念头,让你只想讨好焦桂英,期望她有一天能够留半口残肴给你,所以这一切所成的动力是你化做了无比的忠心,甚至连你自己也这样认为了。我的出现打断了你做的这个梦,所以你比焦桂英更恨我,所以你帮着焦桂英,甚至是怂恿她来对付我,但是一切徒劳,那些不入流的小动作,还让焦桂英搭进一条命,而你将这一切来怪罪于我,你甚至发现怪罪我的这些话,还可以减轻王魁的心中的罪孽感,本来你想要服侍的主子就是王魁,所以这一次你又不遗余力的来怪罪我,而在你心里还可以有一种你是为焦桂英讨回公道的感觉,这样你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来说服你自己,哪怕你后来上王魁的床和这个狗官的床,你都可以认为你是为了你以前的主子在伸冤,好一个忠仆!可实际上呢?你要的就是富贵,要不然你不会在王魁死的时候,难过的不是他死了而是他没有给你名分。你一直都在尽力的争取,不是吗?所以我说这一切都是你靠自己得来的,是好是坏是你自己选择的。”
看着她越听越难看的脸,现在已经扭曲了,不论谁的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愿意触碰的最阴暗的东西,被人恶狠狠,硬生生挖出了来,摊在太阳低下,都会痛彻心扉,“你住口!你这毒妇!你污蔑我!我让你不得好死!”
“以牺牲芙蓉?你的女儿为代价?”我闲闲的话从嘴巴里出来。
听见这句话她又发狂起来,拉住我的肩把我乱晃,我毕竟被打了,痛得我眼泪直在眼里冒,她嘴里叫:“你想把她怎么样?你把她怎么了?”
我知道我又赌赢了,一朵笑花在我嘴角漾开:“你放开我!”
她放开了我,但还在问“你把她怎么了?”还好她有母性。
“我不会把她怎么的,是你要把她怎么样?”我对着她叫,看见她呆愣疑惑的表情和刚才的趾高气扬真是天壤之别,我说:“把我整死了,你心里高兴了,可芙蓉呢?她跟着你?”
“跟我?不!不行!”
“你也知道不能跟你哦!你也知道做别人十八小夫人的地位是朝不保夕的,先别说你根本没有跟狗官提起你已经生过小孩子了,就算他能接受芙蓉,你年老色衰的时候,芙蓉要么被那些女人给整死,要么也被老色鬼糟蹋!哼!”还算有点脑子。
“但可以跟老夫人啊!”
“跟老夫人?你以为我没有命了,你让你女儿跟老夫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妇人?她要养活我儿子和你女儿能行吗?”
“我可以补贴她啊!”
“笑话了,你害死了我,你以为她会接受你的补贴?她这时候唯一能活下去的原因,是王家还有我儿子一根独苗,充其量就是一个贫困的老太太带着两个小孩过活,而以老太太对你的态度,对你的女儿会不会恨乌及屋我不得而知,当然也有可能他们会投靠我娘家,可我娘家会接纳我儿子,我婆婆。你女儿根本他们就不会接受。要是你把你女儿送给别人,富贵人家做丫头,穷人家你自己经历过,不必我再说了!这样你女儿跟着她长大也一样走你的老路。”
“那你要是活着,又能怎么样?”
“我说过了,虽然我现在一无所有,可烂船有三斤钉,我娘家总还可以遮风避雨的,有我亲自教导芙蓉,我相信芙蓉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女子,我肯定会让芙蓉有个好的归宿。”我正色的说道,其实芙蓉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没有女儿的我真的很喜欢。
看着她脸上犹疑的神色我知道我成功了,她说:“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虐待她?”
“你的心知道的!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可惜一直被功利蒙蔽了心志,其实你知道我是说到做到。而且现在相信我是最好的选择!”
“恩!好!可是你不是我说想放就放的啊!”她说着,一脸为难。
“要我死才难呢!那个狗官现在也左右为难呢!”我说。
“哦!?”她诧异地看着我。
“别忘了,我成婚是先皇赐婚的,我父亲现在虽然没有权力,但是要是我不明不白丢了性命肯定不会罢休,真要御状告到金殿上,他知府的乌纱帽还有吗?而真要刑部批我死罪,几乎是不可能,先是证据不足,还有就是还是京城里毕竟天子脚下,我父亲门生在刑部的不少呢,只要十个里面有一个给我说句话,这个案子就完结不了,你也知道我是冤屈的,时间长了翻案的可能就越大,对他的乌纱帽一样有威胁,所以现在他是骑虎难下了。你去把这些用的方式告诉他,反正他想要我家的财产已经拿了去了,留下我实在没有意思了,就丢点财产,我就算了!”
“你不也一样可以依靠你父母讨回公道?”
“那就这样,把我禁锢在杭州,我只要不离开杭州,就是他的人质,一旦我上告,他马上就可以把我给杀了!不就行了!我为了留下这条命,就不会上告了。”这些要全教会她,这样她才能说服那个狗官。
她瞪着我说:“你不会食言?”
“你以为呢?”我说,钱财身外物,没有这个官也有那个官来收拾我的,没有官府支撑的富贵,根本就是纸糊的,官府抢,暴民夺。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我去试试!”她说,耀武扬威进来,战战兢兢出去,真的有点可笑。
突然我想起来那支凤钗和那对龙凤镯子,刹时心里一下子空掉了,手上传来的疼痛让我皱起了眉。
刘嫂子在这个时候进来了,“夫人,您没事吧?”她关心地问,把手上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走过来看我的手。
“没什么!”我说,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知道了没有好处的人。看着我的手无法把东西端起来,她索性喂起我来,看着这个我以前最看不起的牢头,我的眼睛里眼泪又涌了出来,滴落在鸡汤里,她看着到急了,忙问:“怎么了,有疼了!”那样子像极了心疼小妹子的大姐。我扑在她怀里,把最近受的委屈全部哭出来,她则是手足无措地拍我的背。等我哭尽兴了,她用手帕给我擦掉了泪痕。
“刘嫂子,你要是不嫌弃,我就认你做我姐姐!”我真心实意的说出我心里冒出的这个念头。
她先是惊讶,后是高兴说:“我怎么高攀得起,您。。。。您是。。。。我不行的,不行的!”
“嫂子,你是不是嫌我是个囚犯?”我试探的说。
“不,怎么可能!夫人啊!您是杭州城的活菩萨,我只怕别人笑话我高攀!”
“那我现在就叫你一声,姐姐!”我说。
她盯着我看了半晌:“好妹妹!”就这样我多了个姐姐。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已经七天了,难道我高估了水莲?我也有点不那么笃定了,昨天婆婆来看我还好水莲没有把芙蓉给带走,要不然就没有希望了,现在希望母亲那里早点知道。心里是千思万虑,突然牢门被打开,刘姐姐跑进来说:“妹子,你可以出去了!”
当我跨出这暗无天日的牢笼,秋日的阳光在我身上洋溢着暖意,门外我婆婆等在那里,还有一顶小轿,是水莲的叫了我过去,叫我不要食言。我笑了笑。
婆婆拉着我已经结瘕的手心疼得直掉眼泪,我给她擦干泪水说:“娘,我们回家!”
“恩!我们回家!”和我一起走出了城门走了两个时辰来到了杭州郊外的一个小村庄,村口福叔,容妈和桂妈都在等着,看我们进来了,忙迎上来,走进去,里面是一排五间的砖瓦房,这地上没有铺什么石板还是泥地,正间两开门的算是客堂了,里面摆着两只板台(就是用木板子做的桌子)往里走还开着一个门,是天井,旁边是厨房,厨房里碧玉忙碌着,对过是鸡棚猪圈,真儿跑了过来叫:“奶奶,妹妹在哭!”
我叫:“真儿!”
孩子一见我就“哇”的哭起来!“娘!你去哪儿了?真儿想娘啊!”
“不哭,孩子不哭,娘这不回来了!”
婆婆进去把芙蓉抱了出来,小小的脸蛋都皱一团了,怪可怜的,都瘦了一圈了,这孩子其实还是比较像婆婆的,我想这也是我婆婆会真心怜惜她的一个原因吧。
“开饭了!”当碧玉和春红把饭菜端上桌的时候,我眼睛又有点酸了,真是的,我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了?
今天的菜还真丰富,满桌的鱼,“小姐,您尝尝这个!”碧玉给我夹了一块咸鱼,我一口咬下去真的咸到喉咙口。我差点想一口吐出来,看见他们都是一丝一丝的咬着,我一下子有点尴尬,“小姐,这个咸鱼可不是我们以前家里吃的那种哦,是这里的大婶给的,吃上一点就可以下很多的饭。”我后来才知道这里的村民在没有吃的时候,用砻糠加米粒煮成砻糠饭,粗涩的饭难以下咽,就用咸鱼下,这里还好,是水乡,鱼还不缺。
到这里我真的有许多的不习惯,比如天黑就睡了,要是平时我此刻肯定在看书,可家抄了,书还哪里有?这地方还是福叔在我家当差的时候,为了回来探亲方便,所以在这里盖了几间简陋的房子。福叔一生忠心王家,连多用一分钱都舍不得,要不怎么连房子都盖的这么简陋,我转念一想要是福叔真有私心,今天恐怕也不会接我们过来,我们连落脚的地方也未必有了。看着我儿熟睡的面容,心中无限感慨。
也不知道何时睡着的,总觉得没一会儿,听见外面有声音传来。。。。。。
“福叔啊!磨镰刀呢?”有人问,伴随着的是刀在磨刀石上“差、差”的声音。
“是啊!我也要下地把稻子给收了!”福叔回答。
这里福叔有十亩地,原是我婆婆问福叔等你老了想干什么,福叔那时候就说,回老家种地去,就这样我婆婆买了十亩地给他,这些地他一直叫隔壁四邻种着。我披了件衣裳,到窗边看月亮还挂在天上呢,却看见前面人家灶披间里有火光,应该是在烧早饭了,这才几更天啊。
想来现在不比在家里,还是早点起来,我穿戴停当,其实有什么好穿戴的,就粗布衣裙,挽了个髻,看见桂嬷嬷也起来了,见了我就说:“少夫人啊!怎么不多睡会儿,是不是床不舒服,还是老头子刚才说话声音大吵着你了?这乡下的人啊就是起得早。”
“不是,是有点不习惯而已!”我说,真的不习惯,以前一起来,就到后花园里看看,然后吃早餐,而且也没有现在这个时候起来的。
过了一会儿婆婆也起来了,看见我在那里与其说是无所事事,到不如说是手足无措,天色也渐亮了起来,就叫我和她去田埂里走走。深秋的早晨,有着些许寒意,田埂上那一星星点点野草上结着白白的霜,稻田稻子已经不成片了,割下的躺在了地上,没有割的还矗立在田野里,交错着。再前面就是个小丘了,在这秋天里还是绿色成片。“是茶园”婆婆说。
回到家里吃了早饭,桂嬷嬷和容嬷嬷要下地去,这个家里就福叔和长荣两个个男丁,他要割全部的稻子,这些地原本是叫隔壁邻居种的,福叔突然回来,他们知道我们遭了难,就还给了我们,连着庄稼还的,这乡民的淳朴就在这里可以看得出了。容嬷嬷和桂嬷嬷两个是下地捆稻子去,只有把稻子捆成捆了才能挑到打谷场打下来,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用在我身上是再贴切不过的了,在我坚持要下地的要求被满足以后,才知道看似简单的捆稻子,居然这么累,到晚上天黑我回到家里,双手的样子比“拶指”的时候好不了多少,手心里皮肤已经破了,裂开的口子里面泛着一丝丝的鲜血,双腿一天的支撑下来,已经从骨子里酸了出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一夜连梦都没有半个,早上起来的时候酸痛没有丝毫的减轻反而越发厉害了些,想着昨天是我一定要求下地,就去了一天,第二天不去,面子上真的下不来,纵然心里是不愿再去,也要早早过去,以免被人笑话。吃早饭的时候,桂嬷嬷叫我不要去,还是坚持,直到容嬷嬷说:“小姐,你真还要下地去,叫我怎么和老爷夫人交代,你难不成要老婆子给你跪下不成。”趁着这个台阶我下了来,就不去了。在家里带着小孩,教了会儿真儿,隔壁的大嫂过来了,拿了条大白鲢鱼过来,说这是他家男人抓的,我想推辞,可她叫我也别客气:“这鱼啊,已经不灵活了,就算到早市上卖也不值钱了,所以啊,我把这些半死不活的全拣了出来,腌些咸鱼,还有的就是四邻隔壁一分,大家一块儿吃了。我走了啊!我还要给隔壁张大娘送一条过去呢!”又过了一会儿,隔壁的张大娘也过来了,见着我和我婆婆热情地聊天起来,篮子里拿来的是一篮子鸡蛋,我忙说:“我家也养着鸡呢!”
“嗨!就你家那几只鸡雏要下蛋,早呢!”
“小嫂子,你是城里人我知道,是不是瞧不起咱们乡下人那?”
被她这么一说,我只能收下了,一个上午,来来去去了四五茬人,给我们送青菜的有,送山药的也有,甚至还有的最是有趣,过来门口往里张望,看见我走出来,就红脸低头走开了,有一个小孩子,过来张着疑惑的大眼,用稚嫩的声音问我:“你是千金小姐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然后她又接着问:“那你怎么不胖啊,哪里有一千斤啊?”我真是愣在那里了,然后听见有人在叫“燕儿!快回来!”是一个少妇,到我的门前,我看见那个叫燕儿的小女孩跑到她身边问:“娘,你和爹瞎说,她才不满一千斤呢!”那个少妇和我目光相接,本来就不白的皮肤,一下子刷红到了耳根子,对着我腼腆的一笑,然后拉着自己的女儿走了出去,我听见那个小女孩反复地在重复刚才那个问题。今天的人来人往恐怕也是来看看“千金小姐”的样子的吧?中午福叔回来,我说起这事,他一点也不奇怪的说,这里的人是这样的,他们只是有点好奇,乡民都很淳朴的,这件事情也惹来了全家中午开怀一笑,原来我婆婆刚来那会还要厉害呢,门口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张望呢,婆婆她就索性叫他们进来坐,就这样认识了好多的村民。
婆婆和我下午琢磨着这样老吃人家的东西也不好意思,可家里又没有什么好送人的,突然婆婆对我说家里还有点面粉,可不,我那做菜的手艺可是和娘家的厨子学的,他可是先帝赏给祖父的御厨,做点点心给邻居们好了。
我手里做的是清油饼,虽然讲讲简单的很,抻面抻成龙须面后,放在面案上,切成段,逐段刷上香油,而后盘卷成螺丝状饼形。将螺丝状饼放入烧热的香油平底锅内,然后用手将饼按成的圆饼,以小火将两面煎至金黄色时出锅。用牙签将饼丝挑,使之蓬松即可。可真做起来这抻面要抻的粗细均匀就不容易了。做好后香味四溢,婆婆尝着直说好吃,就这样,我一碗,一碗,挨家挨户的给邻居们送过去,效果真的好得出奇,几家的嫂子都来问我要怎么做这个,我说了材料后,她们直说不可能,我就想着这些东西做起来材料简单,但多数普通人家做不来,要是去摆个摊子,说不定生意也会不错的。这些话说给婆婆听了以后,婆婆说,这样有点不好吧?我说,“文君当胪卖酒,我为什么不能卖点心啊!”
就这样,我终于有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做点心,卖点心,当我母亲从车上奔下来的时候,我正在简陋的摊子里卖着我自己做的点心,母亲看见了眼里满是泪水,就这样我和碧玉把摊子收拾好了放到雇来骡车上,跟着我娘上了她的马车,“娘您难过什么呀!我一天也能挣好几吊钱呢!”我说着。
我娘看着我,用手抚摩我的脸,忍耐不住哭出声来:“儿啊!你怎么受地了这些苦啊!”她的眼泪奔流着,我用手给她搽去泪水,她抓住的我手摩挲着,原来柔腻的手有点粗糙了,她一顶心疼着呢,我下意识抽回来。
“孩子,跟娘回去!”这是我母亲这些天说的最多的话,我摇头,慢说这里的知府不会放我,就算放了我,回去了我父亲要是看我受的这些苦,定然会上告朝廷的,现在失了势,加上这个狗官朝里又有人的,说不定反而会获罪,没什么意思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也不急于一时。说我倔强也好坚持也行,我没有走,把母亲送走了,转身看见后面有几个人影,我知道那是知府监视我的耳目,作贼终究心虚的。
手里有母亲留给我的一千两银票,拿着这些钱,我在杭州买了一个铺子,真正的开起点心铺子来,铺子不大,可生意还算不错,只不过做点心生意,要起早,四更天就要起来生火做点心,这样赶早市的人才能吃到新鲜的点心,我做的最多的是包子,做起来简单,而且管饱,所以早上这里的一碗粥加一个包子的要的最多,小小的铺子里人坐满的。还有干点,我是下午人少的时候做的,一包包用纸包好,让他们买了带走,当天卖不完的全叫福叔带回家去分给邻居们。眼看做了一个月了,我心里也真高兴,今天我做了水晶蒸饺,一笼笼热腾腾的蒸饺出笼的时候,我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这些天苦熬,总算有点眉目了。
看到我辛苦做成水晶一样透明的饺子,被扔到地上,粘的污黑,那只大脚还踩上去,我真的很想上前去揍那个正在冷笑的人,我的手已经在柜台下握成了紧紧的拳头,牙齿我也紧咬着,眼前的人还猖狂的笑着,“弟妹,我王家的媳妇怎么沦落到当街卖起包子来了?”这个就是王魁的堂兄,一付小人得志的嘴脸,什么叫做嫉妒这就是了,一家子沿袭的嫉妒,我心里真的可怜他,他们的生命的存在只不过是为了超越我们这一房而已,直到现在嫉妒发泄已经让他们变的十分残忍,就算我们落魄可是我们还是没有遭受到灭顶之灾,而且很快的翻身起来,我敢说到今天,他们还是没有那一户手里的资产比我多的,上次抄家他们没有得到一分,还被知府赏了板子,恐怕这个帐也要算到我头上了。自己不上进,还要怪别人不陪他们,真是笑话!果然听他嘴里说的污言秽语:“大家还吃这里的东西啊!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就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堂弟的女人!这个女人因为妒忌,害死自己的丈夫的小妾,想独霸家产,六亲不认,和盗匪勾搭,所以被知府抄了家!可怜我王家百年基业全毁在她的手里。”我听见门外议论纷纷,我心头郁积的污浊气越来越多,我已经说不出话了,他还在那里说:“你看没话讲了吧?你们以为她家被抄了哪里来的钱开这么个铺子?还不是和土匪苟合的赃钱?”
碧玉发了疯似的冲了出来:“你血口喷人!”拿着扫帚就往他身上打上去,原来王家来的不止这么一个人,还有四、五个呢!把碧玉抓住了,左右开弓煽着耳光,我冲过去要拉开,被他们也拉住,说:“今天要替王家清理门户,好好教训这个婊子!”就被他们中的一个打得眼冒金星,我力竭声嘶的呼叫,可是老福叔也被打倒在地,渐渐的我没有力气了,眼前开始模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张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在自己的床上了,婆婆焦急的目光注视着我,我旁边是碧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伸手要摸她的脸,心里真心疼这个丫头,“小姐,我不疼,真的不疼!”眼泪落在我脸上混合我的泪水滑落。
“老夫人放心,少夫人没事的!只不过是操劳过度,加上怒急攻心才会晕倒的。”
这个声音是???多么熟悉啊!
“少夫人醒了?”落入眼帘的是,一张蓄着长长的白胡子的老脸,是济善堂坐堂的杨大夫。
“少夫人要好好休息啊!我们这些老儿还等着您重新执掌济善堂呢!”杨大夫,笑起来那脸真像风干的橘子皮。
我知道了济善堂被知府强卖给了当地的富商,现在经营的和前几个月我掌的时候相差很多了,这些跟着王家的老人,都有去意。我定神认真地对他说:“杨大夫,等我三年,三年内我一定让济善堂回到我手中!”
“老夫只是说说的,夫人身体要紧啊!”
“可我是认真的!”这一刻我坚定无比。
我听见门外的人在说:“我妹子怎么样了!”那是。。。。。是林志清大哥。
“碧玉,去和林爷说我没事了!”我对碧玉说,这毕竟男女有别,他也不便进来。
一切就这么过去了多亏了林大哥把我救了回来,要不然我恐怕连命都没有了,我自认为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所以这些我记在心里,但是我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所以我要等最好的时机,我要去创造最好的时机,一报今日的耻辱。
有人说成功的人是磨难造就的,我以前将信将疑,我现在坚信不已,因为我需要这句话来支撑我走下去,要不我连一点依傍都没有了。。。。。。。


作者: 西风瘦猴    时间: 2004-7-27 20:01
写得很好,已经很不错了
缺少一点细节方面的描写,否则会更精彩,你把文章再好好修改一下,可以贴到比较大的网站上让大家欣赏,会有很不错的赞语的,对你来说也许是个契机。
我个人认为你在叙述方面可以改进一下,可以用第三人称对情节加以发挥,否则让人看了很繁琐,毕竟你写得比较长,要花很多时间来看,比较朴实,真的不错哦。
作者: 灰色的城堡    时间: 2004-8-6 17:47
还有吗?
就这样没了啊??
满好的
作者: 椒盐花生MM    时间: 2004-8-6 23:28
第七章重逢
相信“否极泰来”吗?
我现在有点相信了!真的!这两天我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林志清大哥居然喜欢上了碧玉,而且还是在他在我家养伤的时候,更有甚者,为了碧玉的一句“我怎么会喜欢一头蛮牛。”清水帮现在不仅仅就是专门劫富济贫,而是开始经营其他的买卖了。碧玉还直说这是我的功劳呢!原来那丫头曾经跟他说:“你这样子按我们小姐说呢叫仇富,就是把天下所有的富人当仇人,其实做富人也不容易,不信你去当当看!?”他是说做富人也不容易,天天为着些数字头大,他那些自由惯了的手下的约束也麻烦,可我现在却觉得做穷人才叫真正的难,每天连吃喝都要愁着,有了上顿就要忧下顿了。
现在好了,看见碧玉有了这么个好的归宿,我真的替她高兴,我婆婆认了碧玉做女儿,把她嫁给了林大哥,林大哥曾经要给我去讨回公道,却被我给阻止了,他要真去杀了杭州知府,这样子只有坐实我交结土匪的罪名,那样杭州我就别待了,我真的也只有落草为寇了。我要在杭州兑现我三年收回王家祖业的诺言。说到落草为寇,现在碧玉老说自己是土匪婆。就这样我的点心铺子停了半个月。
今天我早早起来做了点心,当福叔打开店铺大门的时候,他在那里惊讶的怪叫起来,在厨房的我一下子害怕起来,难道又有人来找茬?走出去一看,铺子里人已经坐满了,而门外,已经排了长长的队,而且人还在不断增加,见我出来,原本坐着的那些人站了起来,门外的人也涌了进来,搞不清楚状况的我心里疑惑害怕,我真的不清楚他们意欲何为,心开始砰砰乱跳。
这时有一个老人走了爬到了桌子上,站起来大叫,“大家别吓坏了王夫人,大家的话我来说,要是老汉说错了,大家再说。”
他对着呆若木鸡的我说:“夫人啊!这些坐着的和门外排着队的都是在风雨里喝过你王家的粥的乡亲们啊!那些日子里,要不是靠着你王家的粥,老汉我早就去地下见阎王了,那是我们的救命粥啊!”到这句话,门内外多少人在那里点头称是,已经无从数起了。
“那天有人来捣乱,我们才知道这里就是您开的粥铺,今天,我们还想来尝一口洁白温暖的救命粥的味道!”说到这里,他已经是老泪纵横了。
我除了感动就还是感动,原来好人有好报,不是老天会报而是人心。就这样我的生意从早忙到晚,我的铺子在两个月后把旁边的两家店面也盘了下来,当然最初是靠乡亲们感恩之心,现在,却是我的东西实在好吃了,这客流量大了,要采买的东西量也大了,材料的价格自然就下来了,挑选的余地就多了,就拿包子馅料来说,原本我就用一般的猪肉,现在用花猪的五花肉。这皇宫的包子就用这样的猪肉,用刀背细细的剁烂。但是售卖的价格却没有变。所以,我的铺子的生意一直很火。越是这样我越是有闲工夫,现在我只要新品自己试做以外,就是有点像从前福叔来跟我报备就是了,看铺子是福叔爷俩看着,我每天去看看,也不怕有人捣乱,我有清水帮的两个弟兄给我看着,所以平时我抽出多的时间教真儿读书,真儿也六岁了。
天气凉了,我开始供应红烧羊肉面,羊肉饺子,因为羊肉的膻味,所以江南很多人不喜欢,我就把羊肉浸泡在绍酒、葱、姜调和的汁水里,这样膻味就小了,口感也因为肉里浸透了这些汁而别有风味,更适合江南人的口味,所以中午也有很多人来吃这些个,有些人比较贫困,就来要一碗羊汤面。
下雪了,昨天上半夜还是雨夹雪,声音嗦嗦落落的作响,下半夜就没有了声响,原以为是停了呢,没想到是下起大雪来了,江南这么大的雪可不多见,天上飞扬的雪花一朵一朵的,没有鹅毛大,也有指甲盖大,我走到门外,鼻子冻的通红,一个小厮向问我好,口里的热气把雪花一吹,转到了我脖子里,雪花贴着温热的皮肤融化,冰冰冷的感觉让我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我进了店里,想着天气怎么不好,来吃的人今天该少些了,就坐在柜台里,拿出本书看了起来。
没想到没到中午,这人也渐渐有些个了,大多是衣衫褴褛的乞儿,刚开始进来一个到柜台上,用颤抖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说:“老板娘,我买碗粥,可以么?”浑浊的眼睛盯着我。我一笑说:“这是自然可以!”就这样一下子进来了二三十个乞丐,都是来吃碗粥或者是羊汤面、鸡汤面的。吃好了也不走,坐在那里打盹。中午人多了起来,还好,没有到已经多到坐不下,伙计要赶走他们,我没有让,这门外,有几个可以挡风雪的地方,算了,让他们歇会儿。
有人把门口张挂的棉帘一下子掀起,进来的是几个穿着五品熊罴武官服的人,该是些侍卫,为首的走到柜台前,对我说:“老板娘,清一下场子,有贵人到了!”
那些正在吃着的客人,听见这个近乎吆喝的声音,齐刷刷的把眼光集中到我这里,我说:“这位大人,来者都是客,真要包场子,也要提前通知啊!这恐怕不行!杭州城多的顶尖的酒楼,我这小小的点心铺子,可招待不了大贵人啊!”这种人早早走掉的好,我可不愿意招待。
可他们明显不想走,还强硬的要清场,正在这个时候,门外进来了一个人,“罢了!随便坐哪里吃点就好了!”这个人把身上披着的白狐氅子脱了下来,顺手给了旁边的那个人,原本低着的头,昂了起来,看到着张俊逸的脸庞,我的心跳嘎然而停,而后又飞快且猛烈的跳动,柜台下的手颤抖的厉害,我的指甲几乎因为握拳而嵌进手心的肉里,他坐了下来,外面的人陆续也跟着进来了,有二十几个,桌子不多了,这些人进来坐不下了,一个官员走到我面前,跟我说,至少叫我把这些乞丐给赶出去。我略沉吟了一下,走到那些乞丐那里说:“各位大哥,因为咱们店面小所以桌子有限,请几位挤一挤腾个一张桌子出来!”
那些乞丐原本就坐了这么些个时间了,看见官兵都在那里赶人了,就不想留下了,正想起身,在那里说:“王夫人,您是好人哪!我们不为难您,我们出去了!”
看着这些人一脚跨出门外,一阵寒风卷着雪花吹进来,那一刻我觉得我真的有点残忍,可这世间的可怜人,我实在是怜惜不完!我转身,看见有双锐利的眼睛盯着我,迎上他的目光,看见他的眼光里的忧愁和爱恋,爱恋?还有吗?我想我看错了。我相信他过得不好,皇上不会轻易饶他的,这些人恐怕是监视他的,一直以来常有“功高震主,不死即伤”之说,更何况是同皇帝有同样血统的人。想到这里,我把头微微转开,我实在不敢往深处去想了。
“小二,你们这里有什么点心?”和他同桌的那个人叫道。
伙计说:“今天有的包子五种,五仁包、肉包、叉烧包、芹黄、豆沙包。还有花生酥、绿豆糕。。。。。。”
“有没有珍珠园子?”楚王的说。这是我喜欢吃的一样小点心。因为里面有太多的回忆所以我从来没有在这里做过。
“这个。。。。。。没有。。。”长荣很为难的说,然后他又转口说:“客官,咱们这里的点心都不错,你就换一种尝尝?”
“我就想尝尝珍珠园子的那个味道!”说完,他喟然长叹一声,“那就算了,挑几样。。。。。”
“这位客官,您稍待一会儿,咱们这就做去!”看见他叹气的样子,我冲口而出这句话。今天,我只能装做不认识他,我实在没有勇气。。。。。。
他用近乎诧异的眼光看我,然后在瞬间恢复了平静,说:“好!再给我加个羊肉面。”
我转身进了厨房,找来了糯米粉、糯米、白糖、芝麻、猪油、芝麻酱、面粉。我把白糖、芝麻、芝麻酱、面粉、化猪油放在一起,用手搓匀,拌成珍珠圆子馅,分搓成大小相同的圆球。
把糯米粉用清水发软,揉匀的时候,我的眼泪没来由的滴落了,滴进粉团里,溶进粉团里,把粉团分成一坨坨,包上馅,滚上泡涨的糯米,搓成上边小、下边大的塔形,上笼蒸熟,取出装盘。这珍珠圆子原是川菜中的著名小吃。圆子蒸熟后,外面粘的整粒糯米发光油亮,形似珍珠,因而得名。我小时候最喜欢上面那糯米,一粒一粒吃起来软润可口。
当热气腾腾的珍珠园子端到他眼前的时候,我看见他一小口一小口的把它放进嘴里。细细的慢慢的咀嚼。看着这个景象,我心里如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全了。
他吃完东西就走了,对着空着的桌子,我发呆。桌子!?对了,今天大风大雪的那些乞丐怎么过啊?我心里一阵难过,看见厨房里还有卖剩下的羊肉汤,和一些点心,虽然这些平时我们是带回家给村里的四邻分的,我叫厨房里的多放点蒜,多放点辣的,再加点面条和剩下的米饭煮烂了,在门口分给乞丐们吃了,晚上看店的四个伙计分两班,把厨房里的姜都拍烂了,加些辣椒熬成汤,供给乞丐们喝,这种天气最容易冻死人,我看刚才第一个进来问我买面条的乞丐应该是他们的头,也罢,我差了伙计出去看看要是见着他,就跟他说等我们店里打烊了,就叫他们在这里歇着,但叫伙计记住了就大堂,其他的地方不要让他们去,明早四更天后叫他们出去,这里总比外边冰天雪地的强。然后叫伙计们明天早点开工,乞丐待了总有点味道,早点过来清理。吩咐停当,我就回了家。回到家,真儿的功课我也没有心情教了,到房里,坐在菱花镜前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本丰腴的脸已经消瘦,苍白的脸色里微微泛着黄气,往日的红润不复见了。头发更因为忙碌而有些凌乱,我何时成了这般模样?我慌忙的解开头发,拿起梳子要梳理,手刚碰到头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把头发带住了,是手上的干燥开裂的地方,一直老在水里泡,才这样的。双手摊到眼前,虽然“拶指”的伤疤已经好了,可是上面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色斑在我雪白的皮肤上异常刺目。我心里慌乱,拿起脂粉在脸上涂抹,试图找回原来那娇贵的模样,用厚厚的粉掩盖脸上的黄气,用胭脂抹出红润的双颊。直到脸上的粉厚的嗦嗦落下,我的眼泪老是多地像雨水,又把两腮冲出了两道红色痕迹,那班驳的样子让人看了可怖也可怜。看着桌上红色的胭脂,我在干什么?我自问,心里对自己都鄙夷。就因为今天他来店里吃了一顿点心,我就失常到现在?我恨不得给自己两记耳光,就算不想我是罗敷自有夫的,就算王魁已经死了,可他是使君有妇的。我这样算什么?想到这里,我告诉自己,把以前的这些记忆统统埋葬,不能留下一丝一毫。我现在的样子正好合我的身份——点心铺子的老板娘,人最怕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他就算再不好过,仍然是天潢贵胄,就一碗点心就让我这个文君新寡之人,如枯井的心起秋波了?暗骂自己荒唐。
朝日东升,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哪怕我昨天晚上一夜未曾成眠,今天依旧要抖擞精神,前几天隔壁燕儿娘,问我要了个绣样,今天已经绣地差不多了,拿来给我看,绣工真的很不错,我自认为也绣不出这种江南女子的细腻委婉甚至有点含羞带怯,可这些在她绣成的并蒂莲上都能看得出来,我由衷的赞赏之语却把这个才二十一岁的少妇的脸羞得通红说:“江妈妈绣的才好呢!”“江妈妈?”这个老妇人平时话也不多,原是苏州嫁过来的,现在都四十好几了还是一口吴侬软语,没有丝毫改变。说起了江妈妈,丽娘也就是燕儿娘一扫害羞的模样,很兴奋的说着,而且还拉着我到江妈妈家里去,到了那里我真的见识到什么叫“栩栩如生”,我自叹不如。和色无迹、均匀熨贴、丝楼分明、毛片轻盈松快。江南女子性情柔和,心灵手巧,擅长慢针细活。农村家家有刺绣,户户有绣娘。我今天才知道的,可惜了这么好的绣工,这布料实在太差了,要是用上好的绸缎、绡纱才好,心里忽生一念,这杭州本就盛产丝绸,何不开个绣房,据我所知这些绣娘的针法虽然好,但是绣出来的东西一直卖不出好价钱,一是材质次了点,还有就是花色陈旧。如果用上好的材料,加上花色上添加点新意,融合这山水花鸟就更好了,我见过众多的贡品太华丽了,所以我的绣品了难免受此影响,反而没有了真实感觉。
越想这事越是做得,下午就去布庄挑了些个布样回来,到自己房里画起了花样来,画了几张,我突然一笑,我连卖给谁,怎么卖都没有想清楚就做这些了?先要那些事情做个计划才好,先找铺面和布料的源头才好是,我做过这行所以是知道的这个布料从各绸缎行到布庄起码要加上两层成毛利,从布庄到我手里还要两成不止,与其找布庄不如直接找绸缎行。
忙碌的白天总是好过,晚上孤寂的我念头又要转到那个颀长的背影上,我马上惊觉,还是想想怎么做绣房吧。就这样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直到了天色已经亮了,我才发觉平时天天早起的我睡过头了,难免埋怨小春红没有叫醒我,想着碧玉一定会叫我的,才刚起床的我心里一下子郁闷起来,吃了早饭匆忙的去了店里,福叔见了我就说:“少奶奶怎么不多休息会,这里我会照看的。”
前面的点心铺子,逢人就在跟人说,我这里是要饭的吃的地方,叫那些客人不要过来。可惜的很,没有一个客人被他留住了,反而那些路人也觉得奇怪来我店里一看究竟,所以这店里的红火衬着外面没有化的满街的冰渣子,可忙的我不可开交,这条街上人人都在卖羊肉面,独我一家生意出奇的好,其实点心铺子现在越发的生意好了,所以一个人这钱出钱进的也很忙。
又是昨天的这个时候,还是侍卫先进来,接着还是那个浊世翩翩佳公子,看见他进来堂倌忙出清里面清净点的位子招呼着坐下了。“客官今天吃什么?”小二问。他仔细地看着牌子:“鸳鸯戏水、荷花芙蓉、莲子糕、五彩抄手都给我来一份!”
“客官,您可真会挑啊!这鸳鸯戏水、荷花芙蓉可只有我们老板娘会做,可是敝店的一绝啊!客官昨天您说您是京城人,咱们老板娘也是京城的!”
“我知道,我们原就认识!恐怕你们老板娘贵人多忘事。”他对着我深深的看了一眼,这话一出我一下子闷住了,再也不能装做不认识了,我假装仔细认了他一下,走过去说:“原来是楚王千岁,民妇参见楚王千岁!”我这一跪让所有在场的客人全跟着跪了一大片,这恐怕不是他的本意了吧。他只不过是想借这句话来暗里怪罪我,并不是想弄的人尽皆知,人心惶惶。可我呢,如果还扭扭捏捏,这里的伙计将会如何看待我,传到我婆婆耳朵里又是什么些个言语?
索性大大方方的把他的身份表明,还是以礼待之方便,我心里是这么想,可是他对这我蹙眉而看,那种表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是那年眼里的心痛,还有失望、失落。我不想深究。
他对着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平身吧!”和他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我下意识的别过了脸,我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里总藏着柔情,是我无法承受的。我进厨房做的这鸳鸯戏水,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点这个点心,王魁曾经在他的遗书上对我说他已经和他的王妃和离了,想来他也是个伤心人。一想到王魁我的心里一阵愧疚,我真的想起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这些日子我总是给自己找借口说是忙,孤枕冷衿我居然没有一丝不习惯的,所以我见到奕时候那种激荡的心情就越发让我发慌,老是觉得自己不守妇道。把饺子做成鸳鸯状,又用菜汁和面做成莲蓬上笼蒸了,我现在犹如是呆在这个蒸笼里,一口气几乎被憋死。做好了看着它被端上了桌,然后还是看他吃完。。。。。
这几天当真是怨不成,恨不能,坐不安,睡不宁,因此我就推说我要开绣房所以就请福叔照看铺子了,听说刚开始楚王还是天天来的,后来就不来了,不过这样也好,老是这种大人物进出,对于我们这种以贩夫走卒为主要客户群的小店铺也不是件好事情。今天早晨匀面的时候发现我的下巴比往日更尖了,婆婆也对我说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只说忙,就勉强敷衍过去了。
虽然天气晴朗,但北风卷着落叶和着灰尘吹打在脸上也刺入骨肉,走进我新买的店铺里,里面正在装修着,这个铺面我是打算卖绣品的,装修自然要雅致些,柔美些,所以我也非常上心,看了一会儿,我又出了这个门,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在风里我向手上哈着热气,可我不想回家,就这一刻我不想回家,这个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像缕游魂,不知道该飘向何处,寒冷的天气里,街上人很稀少,哪怕这里已经算是很繁华的地段,三三两两的路人对我观望,前面那个健壮的女人正要伸手拿起地上的一篮青菜,可还没有等她俯下身,一只单薄的手已经把篮子抄了起来,是个样貌普通五短身材的汉子,他提着篮子在前面走,那个女人扭着小碎步在后面跟着,不是吗?再强健的女人也期望有人挡在她前面,她只要跟随就可以了。在寒风中又有谁能在我前面为我遮挡?我想起我做姑娘时,我想起我新婚时,那些已成为遥远的追忆,到今天我就是整个王家遮风挡雨的墙,我能活下来真是个异数,如果换成其他女子恐怕早香消玉殒了,只剩青冢一堆了,而我甚至在人前最危难的时候都不曾双目失神,满脸绝望过,我认为那是自暴其丑,更惹人退避三舍。我的心是不是和这寒风一样的冰凉?才能让我欲挫欲勇,可以谢绝母亲的将我纳入她羽翼的提议?我如温水般的心啊!现在就该也就要似寒冰一样的坚硬,不要让眼前的一幕融化它半分,所以我别过头。孔雀裘子枣红色缎子长袍,修长的手指上是上好的和田玉扳指,我着他的手眼神往上,看到可那灿若星辰的眸子,我该笑还是该哭?
“以宁,这几天我在找你!”他温和如三春暖阳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什么时候不能出现?非要在我发洪誓大愿的时候出现?我无力的感觉溢满全身。
“王爷找民妇所谓何事?”我回答。
“我的别院就在前面,能邀请你去小坐片刻么?”他问,眼中的恳切不容我拒绝。所以我开始天人交织,要去还是不去,知道这时候像什么样子吗?就像我年幼时候,有人说我太胖,我下定决心要让自己变地和三娘一样窈窕,所以我开始决定不吃肉,可是每一次看见桌上的肉,反而更加的眼馋,口腹之欲和窈窕之心常常让我内心争斗不已。而我现在心告诉我不能随他去,他还是以我儿时的称呼呼我这样实在是不妥的,可是脚却跟着他进了那个门。
残荷半池,枯木一院,看着这萧索的园子,我再看前面引路的他和他前面的那个侍卫。那个意气风发的王爷,到现在几乎是个阶下的囚徒也实在堪怜。整个秋天都没有能凋落的一片黄叶在这个时候随风从天转落,掉在他的头上,又被风吹飘到我手里,我们是不是如同这片枯叶躲过秋天却躲不过寒冬?
到了他的书房,和他对面而坐,这里伺候他的人不多,看守的人到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明天一早恐怕在皇帝的御桌上有一份折子里就是写我们见面的。这个书房放在寻常人家也算不得小,但对于他的身份来说实在是局促了点,里面的陈设也简陋了点。直到最后一个丫头退了出去,整个书房只有我和他,我心里升起一股不安,他也不和我说一句话,在炉子上放上了水壶,开始烧水,然后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套晶莹剔透的白玉茶具,放在了几子上,品茗自然是要用好茶具,自从家被抄了以后我再也没有好好的品过茶了,充其量只能算是解渴的饮了,这一连串的动作利落而轻快,我看见他的嘴角带着轻笑,是我带给他的吗?我突然发现在火光的掩映下他的头发上有细碎的银色,他的鬓角有白发了?他才三十不到啊!微笑的嘴角也扯出了细纹。我坐在那里看他在那里点上了熏香,味道极淡,若有似无的钻进鼻中,水开了,他将水冲进了玉壶养了起来,然后冲进茶杯烫杯,尔后取茶叶放入杯中,用手探壶温,拿起壶向杯中注入少许热水-润茶 稍待片刻后再往茶杯注水,一杯茶到我面前时候,那股香气冲进我鼻管带有微微的栗子香,我看杯中热水如春波荡漾,在热水的浸泡下,茶芽慢慢地舒展开来,尖尖的叶芽如枪,展开的叶片如旗。这该是产于四川省万源县的巴山雀舌色泽绿润略显毫;香气栗香高长,浅尝一口滋味鲜爽回甘,观汤色黄绿明亮;叶底嫩匀成朵。这香气让我原本不安的心在刹那安定了下来。这是巴山雀舌无疑,但是这里面确似有另一种香气还是熏香的味道?难道来自于冲茶的水?
源清、水甘、品活、质轻,天下以雪水为优,但当年的雪水甘冽,却不至清至澈,所以多要贮藏,一年以后将水上层倒出换容器,去掉这底下的些须杂质,换上三年后用来泡茶的才是这上品的水。这么清醇的水定然是这等雪水,可这香气?
“茶中之奇异之香味如何来之?”我问。品佳茗是我平生一下嗜好,我难得有品不出味的时候。
他对着我看了一眼,冲我优雅的展开他从未对我吝啬的笑容说:“难得你也有分辨不出的时候,仔细品品,是什么花香?”他也端起了杯子轻呷了一口。
得了提示,我当真仔细反复品味着,终于明白是梅花:“梅花若加入壶中煮断然不会这么淡,梅花烫熟的风味就减了。”
“哈哈,以宁啊!你当真有玲珑之心哪!这明慧大师当日叫我品的时候,我连吃了十来杯,都没有猜出来,他直说暴殄天物,简直是饮驴了,你一猜就中!这是静光寺的梅花林的梅花上收的雪,藏了三年多了,我是用了五斤浙江进贡的龙井,方才换了这一坛子水。”看他畅快而笑,我也被感染了。静光寺的梅林在京城是很有名气的。京城在北方,气候比较寒冷,梅花不易成活,所以那里有大片的梅林也很是稀罕。一到梅花开的时候,去那里赏梅的人极多。用雅一点的话叫:“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俗一点就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到底是那里长大,关于那里的一切都给我最深的亲切感,眼前的他也是。所以就着香茗,谈论京城那些记忆里的往事,让人觉得十分惬意,他也不自称什么“孤王”,我也不自称是“民妇”,就“我”啊、“你”的,像极了儿时的景像。直到听见扑剌剌的惊鸟飞起,他的丫头敲门进来说已经快酉时了,他说要留我晚饭,我才惊觉时间过的如此飞快,我出门的时间太长了,家里人不知道该这样担心了,晚饭是断断吃不得的,赶快回去才是正经,我出门的时候我婆婆还叫我今天早点回去呢。说了声告辞,就要往外走。
“秋雯,叫车子在门外候着,送王夫人回去。”他说
这里的车子送我回去,让我家里人看见了恐怕会瞎猜疑,“多谢王爷美意,民妇还是自己回去,不劳烦了。”
他看了我一眼,就了然于心了,对秋雯说:“你叫人到外面雇辆车子,送王夫人。”他总是这样细心。秋雯应了声“是”就下去了,他对我说,“以宁,一直要送样东西给你。”我刚想推辞,东西已经到我手里,是多了个白玉的印章,“你看这里,白玉上面绿色的花纹,是不是一个执着纨扇的仕女,我得了它之后,就刻上了你的名字。”不错这个上面果然有一个盈盈而立的仕女,纯粹是天然的纹路,这种石材最是名贵。都已经有了我的名字了,我自然是收了下来,他帮我放在锦盒里。
乘着车子会到家里,婆婆已经依门而望了,看见我回来,我看见她紧绷的脸马上松了下来,露出了放心的微笑,我刹那歉意溢满整个胸口。
“我的儿啊!你怎么忙的连日子都不记得了,今天是你二十五岁的寿诞之期啊!”婆婆在那里说,我差点在门槛上拌倒,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早忘了,真儿看见我马上扑了过来,“祝娘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还有永远像神仙一样漂亮!”真是嘴上抹了蜜糖了。桌上的菜不算丰盛也不精致,可我觉得是我过的最好的一个生日,没有金银珠宝的堆砌,只有这一碗烫到心窝的寿面。婆婆一直往我碗里夹菜,菜堆的像小山一样。
晚上,和婆婆聊了会天,婆婆给我前两天我母亲和碧玉给我寄来东西,都要叫婆婆今天给我,到自己房间里,打开了那个锦合,里面那方锦帕,上面绣着一只寿桃包裹着印章。他还记得我的生辰?眼泪滴落在印章上,滑落到锦帕上,渗透进了锦帕。。。。。。
我是个幸运且幸福的女人?我是那种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以前要是有人这么问,我的回答一定是否,可今天,我问自己的时候考虑再三,我觉得是的,我是个幸运且幸福的女人。
楚王,我该再和他一起品茗论诗吗。。。。。。

第八章教子
噩梦是通常是惊醒的,美梦就不会吗?
我就是在美梦里惊醒的,梦中上林苑中牡丹姹紫嫣红,含蕊皆放,交错如锦,夺目如霞,而我穿行其间,楚王相伴身侧,顷刻间他得诗一首道:“且听我的‘牡丹’——春风如剪裁红绡,上林满苑竞妖娆,秾华姚魏为首冠,芳姿难及女窈窕。”竟以我之颜色比牡丹,真是羞煞人了。。。。。。
人在俗世中生存久了,就有着许多的牵绊,哪怕是想沉醉于梦乡都不行,自己的心一再的提醒这旖旎绮丽的景致的不真实,既然知道自己在做梦,就没有不醒来的道理,美梦匆匆结束,醒来想着梦境里的甜蜜,何不继续刚才的美梦,放纵自己的思绪总可以吧?哪里还能睡得着?充其量只是满心的幻想而已,要知道我的心连我做梦都不允许我做这种出格的美梦,何况是清醒之下的幻想?还没有任何的风景出现,罪恶,羞愧立时由心底升起。思绪再也不敢去触碰心里的那个角落,闭眼想再睡去,可惜无用,怎么也不能睡着了。只能让自己劳心生意的事情,百转千回,直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浅眠了一会。
没两天就是腊月二十三了,快过年了,碧玉来信说她有身孕了,真是一件大喜事,因为林大哥没有父母至亲,所以我去了信叫他们夫妻两个回来过年,他们俩快到了。绣房定在正月初六开张,今天得个闲工夫和婆婆带着孩子们一起上街办年货,瓜子、花生、蜜饯都不用买的了,家里都有,这钱塘本就是蜜饯之乡哪家不自己腌制些个,四邻八舍的老是给这给那的。真儿今天看见新鲜东西了。这杭州也有糖葫芦,京城是时常看见的,可这里我也是难得见,给他买了一串,吃地他小嘴上全是糖渣滓。老吃自家的点心吃食也腻了,到一家小饭馆里坐了下来,叫了几个小菜,也换换口味,芙蓉刚断奶,给她弄了碗鸡粥,我抱着她一小勺一小勺的喂她吃,这丫头很好养,特别乖,真儿手里拿了个鸡腿跑过来要看妹妹,被婆婆把他的鸡腿夺下,把他的手给擦干净了,才放他过来,我把芙蓉放在腿上楼着,真儿爬上凳子嘴里叫着“妹妹”我一个没有注意,死小子把嘴凑了上去,往芙蓉的脸上贴去,亲到了还眉开眼笑的逃了下去,躲到了小春红的怀里。我看芙蓉脸上一摊油渍,死小子吃鸡腿吃的满嘴油,都蹭芙蓉脸上了,我瞪了真儿一眼,拿出帕子把芙蓉脸上的油渍轻轻抹去,小丫头咧开了嘴对着我笑,还发出咯咯的声音,看着这两个宝,我和婆婆都笑了出来,真儿和小春红也围过来看。芙蓉红彤彤,粉嫩嫩的小脸着实可爱,我也忍不住亲了一口。婆婆把手伸到她小脖子里做鬼脸呵痒痒,不知道是逗小芙蓉,还是小芙蓉逗我们,都哈哈大笑,桂嬷嬷还说芙蓉真像我亲生的。这时候我看见容嬷嬷向我努了努嘴,顺着方向抬头,我看见了许久未见的水莲站在我们身后,大家看见她了以后都回到原来的位子上,我看见小春红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心里的反感就涌了上来,我抱好芙蓉继续给她喂粥。
“夫人,小小姐真是讨人喜欢,可以给奴家抱一抱吗?”水莲问我,那声音有点急切。我看了她一眼,她身边也有个丫头在。“可以啊!”我说,说完就抱着芙蓉站了起来,要给她,在她接过手的时候,我托着芙蓉的手用了点力气,稍微拧了芙蓉的小屁股一把,所以芙蓉一到她手上就放声大哭,也不知是我真的下手重了点,还是小丫头看见陌生人所以哭的特别厉害,任凭她怎么抱怎么哄也不成。我婆婆剜了她一眼说:“孩子要哭坏了!”就接过手去,芙蓉本来大部分时间是我婆婆带着的所以一到我婆婆手里,没有拍两下就收住了泪珠,看得水莲满脸尴尬满脸仓皇,匆匆出了店门,上了轿子就走。吃好东西,芙蓉要睡了,所以婆婆就带她回自己的铺子里,容嬷嬷和桂嬷嬷也说累了,我就带着真儿和春红去逛南门的集市。
真儿真叫顽皮得像猴儿一样,刚到南门的集市里就不见了影踪,这快过年的了,人真的如山似海,我和春红钻来钻去就想早一点发现那个小小的身影,可就怎么也见不到,已经一个时辰了,真儿才七岁啊,能跑哪里去呢,会不会?我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要真被人拐走了可怎么办?真到走到市集尽头的再左转的那条小弄堂里,听见里面是孩子的声音,也许真儿在里面?我走了进去,看见几个小孩围在那里,我拨开孩子们看见我家那个宝贝疙瘩,正骑在一个小孩的身上,出拳猛揍身下的孩子,嘴里还在叫:“我叫你骂我娘,我打死你!”旁边还有一个小孩子也一样嘴里也骂着:“看你还敢骂真弟的娘,我打死你!”围观的孩子看见有大人过来就跑掉了。
“真儿!”我忙叫上前去把他和另外的那个小孩拉开,他们身下的小孩子爬了起来,我认得是五叔公的两个小孙子,论辈分我们家真儿要叫他们“叔”,这两个孩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在那里嚎啕大哭,却被我旁边的小孩子大喝一声:“还哭,还想挨揍?”是京城的口音,虽然年纪小小,恐怕不比真儿大,但话里却极有气势,让我都心头一震。“我要告诉我娘去!”那两个孩子被吓了半晌都没有话,过了很久才像猛然觉醒似的逃开了,远远的在那里哭着说。
“娘,这是峰弟!”真儿拉着那个孩子的手对我说,然后转头对,那个孩子说:“怎么样,我娘比那个仙女更像仙女吧?”
“仙女姨姨好!”那个孩子五官应该是北方男孩子的那种俊秀,不像我家真儿生的像我,像个小女娃,虽然打架的时候弄得浑身是泥,可是身上的衣服却是云锦裁成。云锦?可只有宫廷才能穿的,他是?我仔细端详这个孩子,走起路来龙行虎步,难道是?应该是了,五官里有三分像他。“你应该叫伯母!我比你大!”真儿在那里叫。“你哪里比我大?个头吗?我们比!谁高!”那个小孩问真儿,然后跟真儿比,果然比真儿高出一个头顶。正在这时我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峰儿!”那孩子一看见他就飞奔过去叫:“父王!“扑到他身上,他看见宝贝儿子满身是泥,也直摇头问:“怎么又淘气啊?” 这孩子和我家那个还真是一对宝贝也在那里避重就轻的说:“父王,今天我认了一个弟弟!还有弟弟的娘,一个像仙女一样的姨姨!”我家真儿一听见就叫了:“我是哥哥!你才是弟弟!”
“真儿!别没规矩!”我呵斥,“民妇见过王爷千岁!”
“真儿,你也来见过王爷千岁!”我叫真儿行礼,真儿虽然活泼,但是我也没有跟他讲过千岁是称呼,所以他在听我的话行了礼后,像隔壁的燕儿一样问我:“娘,他有一千岁吗?你不是跟我说只有乌龟和鳖才能活一千岁吗?对了还有松树!”这些话是很小声,可是我们和他们父子相距实在太近了,因此我能听到的同时也传进了他们父子耳朵里。我现在能了解燕儿娘的羞愧于何来了,我也是满脸尴尬。他的儿子很得意且很认真的说:“真弟,千岁呢是因为我父王是王爷所以要称千岁,像我皇伯是皇上就要叫万岁,不是说他们像千年的王八和万年的龟那样可以活那么久。知道吗?他们肯定比不上王八和乌龟的。”什么跟什么啊!但是我儿在那里认真的点头更离谱的说出来是:“哦,明白了,你爹不像王八那样可以活那么久的!”我真是窘迫异常。到是他哈哈一笑对真儿说:“对了!没有人可以像王八一样活那么久的!”顺便捏了捏真儿的小脸蛋,“真儿几岁啊?”“七岁!我是正月里生的哦!”真儿特地说出正月里,这个孩子就是精乖。“哦!那峰儿比你小了,他是十一月出生的,和你一样七岁!峰儿,叫真哥哥!”他拍了拍峰儿的小脑袋说。峰儿显然不情愿,不过还是叫了“真哥哥!”真儿拉住峰儿的小手说:“峰弟弟,要不这样好了,你这个月叫我弟弟,下个月我叫你弟弟?”看来他真的很重视这个朋友。听见这句峰儿马上笑逐言开说:“不用了!你比我大,你就是我哥哥!真哥哥!”他把孩子教养得很好,胸襟很宽阔。
“峰儿,这是你宁姨姨!”他对峰儿说。
“宁姨姨!”孩子叫我,然后抬头用不解的目光问:“父王!你认识真哥哥的娘?”多机敏的孩子。
“是啊!以前父王和宁姨姨都住在京城!”他很诚实的告诉孩子。对于这种诚实我却是莫名的惊慌,的确我没有行差踏错,可我总觉得他能让我行差踏错,这是我的预感,我期望不要成真。
“娘!是吗?”真儿问我。
“是啊!”我能说什么。阿弥陀佛!这时小春红看见了我叫唤:“少奶奶,您在这里啊!春红到处找你呢!哎呀!我的小祖宗,你也在这里!”
“真儿,我们该回去了,你祖母肯定等急了,跟王爷和世子道别!”我说,“王爷,民妇告辞了!”
这“王爷”两个字出来把小春红吓地两腿一哆嗦跪地上了,“春红姐姐,你起来!他是峰弟弟的爹!”
“他是王爷啊!”小春红被真儿拉了起来,显然还是没有从震惊中恢复。
“娘!我今天要和峰弟住一起!我答应峰弟了我要住他家。”真儿忽闪着大眼问我,这个就为难我了。
“这可不行!你奶奶还等着你呢!”我断然否决,“要是让婆婆知道我把她的宝贝孙子交给陌生人带回去了,那还了得。要跟她说我对楚王很信任,恐怕又扯出很多事情而且还扯不清楚。
“宁姨姨,让真哥哥和我一起回家好吗?”峰儿也过来扯着我的衣袖。看着两个小的满心期待,我真是不忍拒绝,可是又不成,我刚想开口,就听他蹲下对两孩子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就想住一起啊?”两小鬼点头,峰儿说:“我有好多话要和真哥哥说呢!”他对两小孩笑着说:“那峰儿可以住到真哥哥家里啊!”两个小家伙开心得搂抱在了一起。
他站起来对我说:“以宁,真儿就劳烦你照顾了,我呆会给他送换洗衣服过来!”
我对他一笑,他总是知道我的为难在何处,“好的。我就在铺子里。”
和楚王告辞后,我带着欢天喜地的两个小家伙加上那个吓地几乎离魂的小春红回了铺子里。婆婆在那里已经等有点着急了,可一看见真儿甜甜的叫着奶奶,她就什么话也没有了,更何况还有峰儿张嘴就是:“奶奶,您是真哥哥的奶奶啊!?”我婆婆看着眼前那张带着疑惑的小脸,看那张小嘴巴里面出口的是:“我家伯母也没有您好看呢!”天啊!又是一张蜜涂的嘴,我今天总算知道什么叫物以类聚了。把我婆婆逗的开心大笑问我,“这是那里来的小哥儿?”我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真儿早就献宝似地回答了。看他小脸神采熠熠,手舞足蹈的比画着怎么和峰儿相遇,怎么和那两孩子打架。“娘,他们说你是坏女人,是狐狸精!你说可不可恶?”真儿鼓着腮梆子问,我当然知道现在是不用我回答的,他根本是说到忘形的地步了。让我最感到惊讶的是,两个小鬼头,居然会用计谋,他们怕集市上大人多,就把他们引到小巷子里。我问你们就不怕被他们打?我家那个说:“早被我打过了!”
对于这样的事情我不知道该说孩子们什么,照道理,我应该教诲他们不能打人,做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谦谦君子才是,可是在我看来,正是因为这样,才造就现在的那些懦弱无能且虚伪的君子,既然受了这些气就必然要个去处,有几个能象圣人一样不焦不恼的?郁积在心里只会让自己活受气弄得心痛交加怨天怨地,天长日久阴郁发霉终究变的肮脏,那生出的念头就更加毒辣。可真要是任由他这样,又恐怕他同林大哥一样快意恩仇还是好的,要不好起来那就是一言不和动手就打,天长日久要是没有个约束就变成活脱脱一个小霸王。
“峰儿,既然你叫我一声姨姨,今天姨姨也跟就说得你,真儿、峰儿日后碰到这种他们先动手的事,打固然打得,却要适可而止,求饶了就放了。”我只能这么说。俩孩子点头说知道了。
“以宁,你怎么能这么教孩子!”我抬头看到楚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门口,看着他一脸的不赞同。我问:“那应该怎么教?”
他说出了我意料之中的话:“你怎么能教孩子打人?”
我笑了笑说:“为什么不?我朝国力可昌盛?可开国以来几次边境出事,那些文臣哪个不是贪生怕死,极力主和,结果呢?他们就会放过我们?我们边境的那些不会打人百姓被抓去干什么去了?像纸鸢一样被放到天上,然后活活摔死。我们官员的顺从就丢土失地,我们百姓的顺从就是连性命也不保。直到先帝主战,反而边疆十几年没有事情了。你要把孩子们教成明知自己有力量反抗,却还不知反抗的懦夫?”你是王爷,这点就想不明白?不过我以为他肯定要反驳我,所以心里还在思忖应付他的说辞,没想到他接下来就是这么说了。
他对我认真的一揖说:“闻这一席话,当真胜读十年书啊!”到让我不好意思起来。
婆婆知道他是王爷的时候,忙行礼,对于他我看见婆婆眼里有审视的眼光,我不会解释,这种话只会越描越黑。
让人心烦的事情终于出现了,王家的那位婶子带着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和侄子,怒气冲冲的进了铺子,在厅堂里破口大骂。婆婆走到外面,看着她撒泼,道:“够了!王家女人的脸面你还没有丢够?”就这样一句不温不火的话,居然终止了她的脏口,看来我婆婆的余威还在的。“就孩子吵架那么点小事情,作兴你这样来连哭带闹的吗?啊?”在我婆婆紧皱双眉和犀利的目光之下,那个女人呐呐的什么话也没有了。“容妈,拿手巾来!”接过容妈手里的湿手巾,把那个孩子脸上的泥轻轻的擦掉。转头叫:“真儿,去厨房端包子过来!跟你小叔叔一起吃去!”真儿还真审时度市,马上听话的拿了一盘热腾腾的包子,还有油炸麻球,走到那俩孩子面前嬉皮笑脸的说:“叔叔啊!这个麻球是肉馅的哦!很香的!你尝尝!”据我所知现在他们那几房的日子过的并不好,上次抄家没有占到便宜,反而被挨了板子,没有我们的接济,连吃饱都是问题了,所以两个孩子见到包子和麻球,尤其我家的那个还特意指明有肉馅的,当真如饿死鬼投胎的,这包子啊,手里抓一个,嘴里叼一个,马上和真儿嘻嘻哈哈起来,这下犹如一巴掌打在了王家的那个女人脸上,刚才在厅堂里这样撒泼叫骂,早惹的那些客人的反感,纷纷指责她把孩子间的小打小闹是常有的她却当回事情了,骂她泼妇的都有,羞地她用袖子掩住脸面就走。
原来以为一直锦衣玉食的峰儿到我们这里一定吃不惯,不知道是不是隔壁灶头的饭比较香,两个孩子像比赛似的吃,一会儿,一碗饭就吃了下去,然后一阵风似的跑到真儿房间里去了,估计小家伙,要把他的家当现出来了。
当我走到真儿房门口的时候,真儿看见我马上跑过来对我说:“娘,我跟峰弟弟说,背诗是很开心的事情,他不相信,说我乱讲,还说背诗很可怕呢!”这倒奇了,奕是当朝有名的才子,孩子的母亲也小有才名,何故峰儿毫无诗书缘?
“我才不要背书呢!”峰儿小脸绷着,满脸不高兴,真像和诗书有万年深仇。按说王府里多的是饱学的夫子,教的时候也不会像这边乡间的私塾先生那般动不动就拿戒尺打手心,到底是金枝玉叶,真碰伤了谁能担待,充其量就是无聊些罢了,那也不会让他如此厌恶啊!
“峰弟弟,你看好哦!娘!你教我一首诗拉!看峰弟弟喜不喜欢!”真儿拉着我的手,我看了看他,想着,也是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峰儿这般不喜欢读书。真儿因为我刚开始教他诗,他可喜欢的紧。“峰儿过来,你不背书!看真哥哥怎么背好吗?”我说。
“对啊!对啊!要真的很难受也是我难受!”真儿机灵极了,真不像七岁的小孩。
看着峰儿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对真儿说:“真儿去拿纸来!”真儿乖巧的把纸拿过来让我铺好。我调朱弄墨,顷刻间一只在水中游弋的白鹅已经跃然纸上,峰儿和真儿坐在我旁边。我问:“这个是什么啊?”
“大白鹅!”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叫。
“对了!那今天呢,我们就来学大白鹅的诗!”
“大白鹅的诗啊?”
“。。。。。。。”
就这样一首骆宾王的诗我用画给孩子们讲解,讲解完了,如我所料峰儿很聪明,但是他不认识的字比真儿多几个,所以稍微比真儿慢了一点记住。
这下子,连峰儿自己都觉得好奇怪了。
“怎么样,好玩吧?”真儿炫耀地说,然后拿了笔在纸头上照着我画大白鹅,峰儿看见了也要笔,我就也给他铺好了纸,他们一边画我一边看,诗句教他们画。。。。。。
每一次这样教完真儿,小家伙必定是弄得水墨身上、脸上都是。今天有了两个,更是有伴了,弄得更不成腔调。
等把两个小子收拾干净,赶他们上床,已经两更天了,自己也累了一天了,躺到床上一下子就睡死了,等到天亮起来,看见两小家伙已经起来了,真是精力旺盛啊。
两人在田野里奔跑,真儿嘴里叫着:“这个就是离离原上草!”我看见峰儿跟着叫,很快在真儿的影响下,他又会了一首,这孩子很聪明,看来我要找找他为什么昨天对这个那么厌恶的原因了。
下午,碧玉夫妇来了,才三个多月不见,小丫头变了模样了,添了股一股少妇的娇媚,林大哥对她真的呵护备致。看她幸福,我真的很高兴。
我们家真儿是个小人来疯,马上扑到他姑父怀里,可把林大哥这个没有带过小孩的粗汉子缠疯了,直到林大哥把所有给他准备的礼物全交出来,才和峰儿到旁边的桌子上分赃去了。当碧玉知道和真儿一起的小人儿是奕的孩子的时候,还是很惊讶的,不过很快她也喜欢这个孩子了。
晚上,依旧给真儿和峰儿讲了首诗,还在真儿的强烈要求下讲了几个故事,让峰儿听的入了迷。我乘机问孩子:“峰儿,很聪明的,诗背一下下就记住了!”显然他没有听过这样的赞扬,小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芒,可一下子又暗淡下来了:“母妃说我很笨的!什么诗都记不住的。宁姨姨,你教我的真是诗吗?为什么比母妃教我的要短啊?你是不是骗我啊?”
“你母妃教你的是什么?”我很好奇。
“天老。。。。”峰儿连名字都不记得了。我思索再三,想来他念错了应该是:“梦游天姥吟留别。”我把诗名念出以后在孩子嘴里得到了证实。这么拗口的诗句叫一丁点大的孩子来念,她这不是揠苗助长,是什么?
“这个也是诗吗?”
“对啊!可这个是峰儿到九岁才要念的诗,峰儿现在就念姨姨教的诗就好了!”我微笑着对孩子说,峰儿眼里有些恐惧。
“我相信姨姨,母妃说我笨,我背不出还烫我,你看!”峰儿把袖子撩起来一段粉嫩的手臂露出来,上面有几个细小的圆点疤痕。一口冷气直从我张开的嘴里钻进我胸肺里,怎么有这么狠心的母亲?孩子大概是想到了痛苦的经历哇的哭了出来,我把他搂进怀里轻轻地拍着,真儿也爬进了我怀里,嘴里说:“峰弟弟不哭,我把娘让你一半!”这下子,峰儿哭的更凶了,把我紧紧抱住。孩子一个哭累了睡着了,一个是真困了也睡着了。把他们俩抱到床上,给他们盖上被子,看见碧玉在门口,要找我的样子,我把手指放到嘴上示意她别发出声音。
碧玉到了我房里,我和她窝在一张床上,自从我和她成为姑嫂,很多规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不过称呼她一时间还没有改过来。
“小姐,你见过王爷了?有什么打算啊?”碧玉问我。
“见过他,和有什么打算有关么?”我问,好象没有关系的吧。
“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我截断了。
“碧玉,你想哪里去了,当年儿时的玩笑怎么能当真。你有没有孕吐啊?”我话题转掉了,两人才3个月没见,却像三年没有见一样,窝在被子里,碧玉给我讲山上的那些趣闻,真让我笑痛了肚皮。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等样有趣之处,那些莽撞汉子还真是憨戆的可以。
又是三天,就要大年夜了,今天把峰儿送回王府去,顺便给店里的伙计发点年货,就店里伙计们一个人两斤干点、再弄上十斤猪肉好好过个年。可这真儿吵着一定也要来,婆婆看着宝贝孙子这么央求,就叫我带上他,还给他准备了衣服。跟我说“难得两孩子有缘分,就让他住几天峰儿家,年三十晚上,峰儿父子不是没地方去么?请他们过来,咱们在自家的铺子里头,叫上咱们住店的伙计,吃顿团圆饭。”
我听着这个说:“娘,恐怕不妥吧?楚王到底是亲王。”
“王爷怎么了?王爷也是人,这杭州城里没亲没眷的,大年夜多孤单哪!你去请,要他不来咱再说!”婆婆麻利的说着,她这几天也被峰儿哄地团团转。
“奶奶,我父王听我的!肯定来!”峰儿拍着小胸脯。
店里发年货,伙计们高兴就不说了,单说我下午带着两孩子到楚王的居所,这里和热闹的街市相比,无半分过年的气氛,可不是这些来看守他的侍卫多是北方人,到了这个时候多有的是离乡恨哪里有新春乐?他更是百无聊赖,在那里捧了本闲书读着。看见我和孩子们来了才迎了过来,看见峰儿一蹦一跳的扑到他怀里,这孩子献宝似的忙对他父王说:“父王,我会背诗了呢!”我看见奕惊异的目光说:“真的,背来听听!”
“蜀相——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宁姨姨说这是说三国时的诸葛丞相的。。。。。。。”昨天,我给孩子讲三国的故事,就顺便教了这首诗给他们,我看地出峰儿很好强,自从他自己觉得比真儿记住的速度慢了以后,总是多读多背,总想超过真儿。
见到奕投来疑问的目光,我笑了笑,孩子吵着要去玩就放他们走了。
“以宁,峰儿怎么肯背诗的?”奕急忙问我,天下父母心都是一般样的。
“一杯雀舌!”今天和上次不一样,有了孩子为话题,我也就没有那么拘谨了,索性讨要一杯让我唇齿留香的好茗来。
“哈哈!看来你是放不过我那坛梅花天泉了!好!好!难得有知己,也不委屈了这坛水。”他欢快的架火烧水,拿出茶具和茶叶,然后看着我,我把孩子刚才拿来的画铺在了书桌上,他过来看了马上会意了。“原来如此,以宁你真是冰雪聪明啊!”
“你再看看峰儿的画!”我另外摊出了峰儿自己的画,上面是几乎没有人型的两个人在太阳底下,边上写着我手把手教的“峰儿和父王”我看着他捧着那幅画出神,甚至还傻笑,连水开了都不知道,我摇了要头,还是自己动手吧,等他回过神,水都烧干了。我烫起了茶具。。。。。。
等我一杯香茗捧在手里,问他:“看过瘾了没有,回神了!”他才如恍然大悟般,对着我看问:“真是峰儿画的!真的是峰儿画的!”有必要这么高兴么?看来还是没有清醒吗!
“我肯定,这是峰儿画的!”我声音大了点,不过还算不上吼,吼我还不会,终于等来他的真正恍然大悟,“怠慢,怠慢!”看他满脸的不好意思,我扑哧笑出声来,他以前比我年长一直是如我哥哥般照顾我,在我心里一直是风流儒雅的俊俏模样,这等呆样还真没有见过。
我们两个坐定了,我问:“我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否?”我实在很好奇真儿身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可是看伤疤估计是两三年前的旧疤痕了,峰儿肯定讲不清楚。
他很爽气的说:“有什么问不得的?问好了!”
“孩子手上的伤疤和背诗有什么关系?是怎么来的?”我小心的问出来,仔细的看他的脸色,他脸上忧郁、愤怒、伤心皆有。“如果不愿答,就当我没有问!”
“没有什么不能问的!这件事情都是那个恶妇!。。。。。。。”我没有想到我这一问,问出的这个故事会这么长,让我听了一个下午。。。。。。
与奕、峰儿相较,我真的很幸福。
------------------------------------------------

最近比较忙没有贴
作者: 灰色的城堡    时间: 2004-8-7 16:28
还有吗?
楼主继续呀`````````````````
作者: 椒盐花生MM    时间: 2004-8-7 22:36
第九章 相处
我没有想到我今天听见,只是万里黄河中的一段,日后我在不同人那里听到了形形色色的关于这个王妃的事情,都比不上我真见到了这个人的时候,我那时才知道了这世间真的有比杭州知府还无耻的人。而我和王魁是还算相敬如宾,他和这个王妃就是相敬如冰了。
奕是从峰儿的出生开始说起的,当他说着峰儿的出生的时候脸上有着无法遮盖的喜悦,他说他的妻子那个王妃对孩子几乎形同陌路,出生以后很少看他,尽管这样峰儿也健康的成长着,到了三岁那那年聪颖的天资,无法遮掩的流露出来的,小小年纪已经能够三三两两地认字了,那时尽管路途遥远,但是爱子心切的奕还是会把峰儿带在身边,因为奕长年在边关,所以等把峰儿带回京城的时候已经快五岁了,这个时候王妃的性情大变,对峰儿又怜又爱,奕想着到底是母子天性,想来对着峰儿的爱断断不会有假。这些年让他们母子两个相隔两地也有愧于心,用他的话说,父母对孩子的爱缺了谁都不成,缺了任何一个都如残月不完满了。所以以后的日子先帝派他去查太原科考舞弊案的时候没有把孩子带在身边,等到回来的当晚先帝赐宴,先帝想看看小孙子,所以众皇子都带着王妃和孩子去了。在席间各小皇孙都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博皇帝一笑,等到峰儿的时候,王妃马上介绍说孩子虽然小但是已经会背青莲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且别说让在坐的龙子凤孙不相信,连奕都不敢相信,所以圣上一下子感兴趣了。当峰儿站在大殿中央的时候嘴里就两个字:“天老。。。。。。。”不论是先帝温和的催问,还是王妃焦急的催问,除了这两个字以外没有其他的字了,在满堂哄笑中,峰儿吓的急哭,奕飞奔上去把孩子抱在了怀里。回到王府,狠心的王妃嘴里那句:“你笨得像猪,你让我成了笑话。”一个巴掌往孩子的脸上甩去打在了孩子幼嫩的小脸上,打落了孩子的一个门牙,还好是乳牙有得换。到这个时候,奕方始明白,皇上看皇孙是想看那个皇子能让本朝的盛世能延续更长久,所以这顿晚宴也就成了太子的孩子和楚王的孩子的考教了。而这天峰儿的表现破了王妃的皇后美梦。真是可怕,虎毒尚且不食子,真儿有丝毫的损伤都让我揪心,同为母亲的我根本就无法去理解。更可怕的却在后头,楚王的震怒了,因为有人说出了更加让人痛心的事情,为了让逼孩子能背出这首不是他这个年纪能理解的诗,她用头上的金簪在蜡烛上烧红了,戳上孩子的手臂。虽然已经看过孩子的疤痕,可还是被这样的残忍惊呆了,我甚至有些发抖,一个孩子,一个才五岁的孩子,她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就不心疼?王妃面对楚王的厉声责问,她说:“你让我失望,你居然有这样的妇人之仁?父皇要不是因为你和太子之间取舍不定,今天也不会假借家宴之机,探察皇孙的才智,只要峰儿能表现出色,你离皇位就进一步了!”说的多冠冕堂皇。奕对我说他那个时候才明白这个世上真有这种皇权下的怪物。从这开始峰儿看见诗文就害怕,换过先生不知几许了还是不肯念半个字。奕心疼孩子也就随他了,更加上皇上晏驾,风雨颇多所以也就被搁了下来。我当时说:“还真是严母慈父。”被他双眼一瞪,说我还有没有人性?可见他对这个王妃真是厌恶到极点。
天色晚了,他留我用晚膳,我没有拒绝,陪孩子们真的是很好的借口,而且饭后我还邀请他出席我家的团圆饭。养儿子真的不贴心,我要走了,跟真儿道别,死小子忙着和峰儿吵闹就说了声:“哦!娘你走吧!”回到家芙蓉看见我马上张开小手迎上来要我抱,哎!还是女儿好!
团圆饭年年有,今年却特别少了几个人又多了几个,婆婆不免触景伤情,这个不是劝慰几句就可以的,我心底又何尝不是被浓浓的失落包围?我总觉得婆婆对奕的亲近似乎是要在他身上寻找某种替代似的。是的,在外貌上奕和王魁有一点相像的。
一个正月很快就过去了,碧玉夫妇要回山上了,我去布行为绣房进首批的布料,我拉上碧玉一起去,这山上也有“土匪婆子”的,碧玉回去个该带点东西回去。去市集买东西贵,我就叫碧玉到布行挑布料,我叫老板算批发的价格,这样也可以省去些个。别觉得我市侩,手头的闲钱真的不多,现时节连往日的一根寒毛都不如。
料子也是很齐全的,碧玉看中一块缎子,问我给林大哥做褂子可合适?我看了也心动,这墨绿色染的很正。也发痴的剪了一块,拿到家里才想着没有人能穿,给福伯,他那种年纪也不合适。尤其是心里还明白自己是给谁买的,就更睡不安稳了。
绣房开张那天楚王奕摆开了他那王爷的仪仗到我的小店里来,其实这京城又有几个官员知道,楚王是被软禁的,到底是皇上的嫡亲兄弟,谁又敢真得罪了,另外的一个惊喜是,那些叫花子来我那里大唱莲花落,说的都是我怎么行善,我才知道那天要进我点心铺子的那个乞丐居然是天下第一帮的帮主。我小小的绣房开张几乎让全杭州都知道了。尤其是楚王说他以后便服全穿我绣房里出的衣裳后,当天,就有很多富豪乡绅预定了衣物及其他物品。
当初,我反对王魁和奕接触,我现在却和楚王接触什么紧密,也许有人说我当初都是为自己找借口,其实不然,当初王魁为三品大员,与楚王结交,自然有朋党之嫌,而我现今是草民一个和楚王结交,根本不能为楚王在朝政上做什么事情,反而让皇上更认为楚王已无大志,对他的猜忌也就可以少些了,他就越安全。而我也不会损失什么。当他今天要定衣服的时候,我想到了那块墨绿色的料子,真的是很好的机会,我亲自来,对于自己的针线工夫我深有信心,而且既然是绣房自然要把绣艺在上面展现,男子服饰能装饰绣品的地方不多,就襟口,袖口上了。我在这些上下了很大的工夫,所以我在做完这件袍子的时候,仔细验看时,越看越是满意。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盛夏,我的点心铺子和绣房除了在杭州有以外,别的地方也开始开店了,楚王现在身上穿的都是出自我绣房,也就是出自我手的衣物,去参加那些文人雅士的聚会,那些人就纷纷效仿,所以生意焉能不佳,也让我万事没有不顺心的。婆婆不是一个很热情的人,可对奕却是出奇的好,有伤子之痛的她可能真的想在奕身上找到点安慰。加上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我和他时常品茗聊天就不足为奇了,时间长了我就知道他的侍卫对于他的行动看管不算过严,只要他不和官府的人过从甚密,其他的也就不多加干涉。其实,人心都差不多的,虽说落难凤凰不如鸡,可落难的凤凰也许还有翻身的一天的,这些人是看惯了官场的风起云涌,是是非非,早滑溜如泥鳅了。这些日子皇上收到的密报里奕到我绣房里买些个桌布,窗帘,衣裳。就是我提了两斤点心和奕去赏景品茗。这样的王爷,皇上恐怕不会认为他还有多少野心了吧?今天我在绣房里查看的时候,楚王身边的护卫到我那里来跟我说:“王家娘子,我们王爷请你马上去!”这个人的脸色凝重,我不由的担心起来了,难道出事情了?
急匆匆地赶到他的别院,随那个面如生铁的护卫进了客堂,看见奕好端端的坐在里面,我不由松了一口气,却也怪那个护卫的铁板脸,害我白担心,面带愠怒剜了他一眼,他似乎感到不解,对我微微皱眉,算了,看来他天生就是这么一张讨债脸,不过心里对自己也有点吃惊什么时候我对奕的关心到这样的地步,甚至会像那些未见过世面的女人一样瞎猜,乱担心了。奕旁边还有一个青年男子,奕一见到我马上满脸笑意说:“以宁快来!”然后指着他旁边那位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说:“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人称侠商的河北刘醇,刘先生!”然后是他把我也介绍了一下。此人是经商奇才,又交游广阔,而且听说武功还卓绝,在传说中被说成了三头六臂了。能亲见这样的人物真是一大快事,所以我忙施礼道:“久仰刘先生大名!侠商之名如雷贯耳!”他也还礼不过从他嘴里的话却是:“王夫人,久仰,今日早知能见王夫人,在下就带内子来了!”我一脸疑惑,大大不解,奕也一样。只见刘醇道:“夫人只往七年前想,满觉院内窈窕戏淑女!”我着一提点让我马上想起来了,当年和他夫人相识的趣事了,我以男装扮相,去拍他夫人之肩,被误以为是狂生调戏女婵娟。“尊夫人可好?”我忙问,他夫人与我十分投缘。“拙荆一切安好,不过自从那日与夫人别后甚是挂念,苦无良机,故此次随二度来杭州,本是想明日过去拜望夫人的。”他与我说道。“如果方便何不现在就把尊夫人接过来?”奕提议,不过我看他转念已经想到了,很多大户人家的妻子都是深锁于闺阁之内,从不于男子见面的,他脸上有一丝尴尬。到是刘醇爽朗一笑:“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乃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多规矩。”转过头,吩咐他的家人去接他夫人。
刘醇是个真性真情的男子,和他交往真是件非常愉快的事情。当他问及我绣房的布料是何种价格进的时候,我如实相告,他马上就说,比这个价格低两成,我以前也经营过染织坊,这个价格可是接近成本了。况且他那里的布料因为做工精良无人能及,市价比寻常的布匹高出近三成,但仍旧让人趋之若骛,那些布庄以进到他家的料子为荣。我原是考虑到用他家的料子,可惜供货不能稳定,我也是小本经营也要考虑价格。今天有他这一句,实在是天大的喜讯。
“你要什么样的布料,我就按你的要求给你什么样的布料!”他还给我另外的一个惊喜。
我和他夫人也只是寻常交情,他待我何至于如此优厚?商人重利是亘古未曾变过的,我问:“不知道刘先生,要何等条件?”天上不会下金雨的。
“哈哈!条件很简单,就是你以后的布料全进我那里的。”他认真的对我说,“王夫人,我信你!”
“哦?”我真有疑问。
“就凭风雨中连舍粥三个月的气派和气魄,就凭这一付男人都未必有的侠肝义胆。更何况你的绣房和点心铺子才开张没有多久,就有这样的气候,我能不信?我来杭州前曾经请丐帮帮主项南天打听你的消息,没有想到他自己亲自给我讲述了你的故事。你当真是女中豪杰啊!”他真诚的说。
完了!我什么时候和碧玉一样也成了土匪婆子了?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进来一位娇弱佳人,轻声细雨无限温柔,那记忆中的模糊模样总算在再次见面后清晰,一股熟悉的感觉由心底升起。可我总觉得这对夫妻是如此的。。。。如此的。。。。。有差异,只能这么说,看在刚才他给我怎么优厚的条件的份上,要没有这么优厚的条件我会怎么形容啊!哪个么,就是一朵什么插在什么上了。她的闺名应该叫朱若兰,是叫这个吗?想起来了我又不能确定。
“以宁,可还记得奴家?”她的笑在嘴角微微漾开,声音绵软无力。我在家做小姐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个样子的,可惜啊!自从经风霜雪雨后,我的这份闺阁女子的娇柔已经几乎无存了,京城的才女,京城的美女,此才是该在这诗情画意,描龙绣凤上的,真要是如我出得门来真刀实斧的和男人计较拼杀,可还有才可言?曾经有个秀才在诗会上说我现在有的只是这市侩之财,这貌也是如此,千金小姐,豪门贵妇的貌是柔和没有棱角的,温润如珍珠的,而我现如今眼光早已经变地犀利,精明两字脸上虽然没有刻着,可也相去不远了。
“记得,怎么不记得兰姐姐!兰姐姐一别近八年,风采未减半分!”既然对人家的名字有点模糊,就用姐姐妹妹模糊过去算了,这样也更显得亲切。
这刘醇豪爽侠义,他妻子温柔娇弱,可我见这刘醇对他妻子真是呵护备至,兰的一声娇嗔,脸色微寒,就让刘醇的布料我给我降了些个。天下的女人幸福到如此地步,恐怕已经算是及至了。人家鸳鸯双栖燕双飞干我何事,我干吗要转头去看奕,偏偏看见他也在看我的时候,脸上还发热做什么?一顿饭看人家是你侬我侬,加上楚王目光似有若无的朝我频频扫来,吃的我百样不顺心,又说不出什么来,所以饭后就推说家里还有事情告辞而去。
不过,并非是我不喜欢刘醇的夫人,她实在是我难得的闺中知己,我不知道是他跟着这个夫婿久了,还是怎么的,她提出要和我结拜为姊妹,所我又多了个姐姐和姐夫。姐夫这些日子看了我的点心铺子和绣房,和我足足讨论了两天,给我留下了三十万两银票。。。。。。
面对眼前借来的三十万两,虽然这江南有俗语云:跳蚤多了身上不痒,债务多了心里不想。不过我还是要精打细算着点,不敢贸然全投进去。所以也就在西湖边的一条比较繁盛的街市两侧各买了一块地,造了两幢楼,一幢是酒楼,一幢幢是绣坊。楼有钱自然能造,人却是有钱也未必请的来,杭州酒楼多如牛毛,绣坊的人我已经高价在乡间收绣品,从里面挑选出佳作,就上门去请,这江南绣娘很多,而且长在乡间没有人识得,所以找个百把个绣娘也就是在三个月里完成了,可这酒楼的大厨却实在是难找,总不成我自己去掌勺?就算我去也不够啊!怎么大的一个酒楼,没有个七八个大厨怎么成?眼看酒楼很还有个五个月就好了,可这人,哎。。。。。我和奕看着西湖美丽的风景叹气,奕突然眼睛一亮说:“有了!我保管你的酒楼是杭州最红火的。”我看着他,说梦话了吧?刚开就是最红火的,还有那么多百年老店呢,当人家的东西是喂狗的啊!“给你宫里请个几个御厨来!怎么样?”他笑看这我问。“御厨?怎么请得来呦?”我想都不敢想,更何况皇上现在把他软禁,不遭杀身之货已是大吉,还敢问皇上讨要御厨?无异于痴人做梦!我婉言推拒:“算了,估摸着还有五六个月呢!不着急了!”
碧玉要生了,婆婆说山上没有个会侍弄的女人。所以要去照顾她,我叫桂嬷嬷和容嬷嬷也跟去了,她从小看着碧玉长大的,也算她半个娘了,峰儿和真儿两孩子也吵着要跟去,因为芙蓉刚学走,已经有两个小混世魔王了,要在加上个像喝醉酒的疲来拐去走路小丫头,恐怕就不是去照顾产妇了,是去添乱的。所以,就让小春红在家里带着她了,照看孩子其实也很累人的,春红白天追着芙蓉跑来跑去,晚上我看她精神全无,所以晚上,我就带芙蓉,说真的,当年照看真儿的老妈子一共有四个,所以我还真没有护弄过孩子。一个晚上没有一刻睡安稳过。早上起来是明显的没有睡好,整个人都觉得不清醒,头还微微发疼。一看见春红煮的粥我就没有胃口,也不想吃什么些个了,门外车已经来了坐上车我就混混噩噩的到了工地上,往上面仰望看着三层的楼宇已经快上梁了,心里面还是肯高兴的。初秋的早晨阳光还是很剧烈的,刺到了我的眼,眼前金星飞舞,一个不稳,我软瘫了下去。听到有人叫我,我眼睛睁开,我的头在一个胖女人怀里,她看见我醒了就扶我到工棚里休息,我喝了口水,清凉的水到喉咙里,舒服了点,这个女人是工头的老婆,在工地上烧烧饭,做些杂事的。
手探上额头,发着烫,是发烧了。想着回去睡一觉也许会好点,就乘车回了家里,春红到底是个孩子,竟然手足无措起来,跟她说了不碍事的,还呆立在那里。我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看见眼前一张熟悉的脸。“你怎么在?”他几时在这里的?这是我的房间,男子怎么能进来?春红昏头了么?
“春红跟我说你病了!我就过来了!”他很平静地说着,仿佛他就该出现在这里的。
“少奶奶,吃点东西!”春红端着一碗粥放到我房间里的桌子上。
“不吃!”我心里抱怨她不该这么冒冒失失就叫奕过来。
“你先出去!”奕吩咐,傻丫头就真出去了,她把粥端到桌子上,就不拿过来了?我怎么吃啊!早饭没有吃,午饭也不给我吃了?
奕把粥端了过来,坐在我的床沿上,要喂我,天哪,这成何体统!我赶忙坐起来,只不过是发烧,又不是什么大病。我要接过碗去,被他挡了!“我喂你!当心着凉!”他说。有凉可着吗?初秋的日子能有多凉,我身上早已经汗汁涔涔了。就我所了解,现在门外还应该有四个侍卫看着。现在这个样子无疑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却不以为意,一小勺已经伸到我嘴边了,我张口要说,你让我自己吃。可口张开了粥也送到了嘴里,只能吃掉。第一口有了,第二口也就接着来。这个感觉真要说不好?那是骗人的。在王魁身上我几乎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呵护,只有他这么多年一直这样照顾我,儿时他得了好东西必然就想着要给我的。记得有一次得了进贡的几颗糖果,因为东西少,皇上也就赐了两个皇子,他又是个好人儿,分给了其他皇子公主,给我留了三颗,自己却一颗也没有留,我一颗接一颗吃了进去,他一直问我好不好吃,到最后一颗的时候他才说没有吃过,我吐出了嘴巴里已经含着的那颗说:“奕哥哥,你也吃!”他把那颗我吃过的糖一咬为二,他吃了一半,还有一半依旧塞进了我的小嘴。。。。。。一口一口的热粥烫进了我的喉咙,也烫热了我已经冰凉许久的心肠,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的掉进了碗里。“傻丫头,别哭啊!”他给我擦掉眼泪,把最后一口粥喂进我的嘴,吃完混着泪水咸味的粥,那些儿时如珠似宝的呵护我的往事,一股脑儿涌了上来,填满我胸臆。我止不住的扑上去喊着爱我、宠我、护我的“奕哥哥!”。他如同等待了一千年才盼来我的这一声叫唤,所以身上的肌肉紧绷着,用手抚着我的长发,说:“宁儿!我的宁儿!”他给我用手擦着,总涌不完的泪珠,终于不耐烦了叫:“宁儿,你再哭,我就不喜欢你了!”我果然听话得收住了眼泪。擦完我最后的眼泪,他坐在那里,拉着我的手抚摩,听见外面有人的脚步声,他走到门口把门一关,拴上了。那关门拴门声让我的心砰砰的乱跳,我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我不敢想,所以脑中空白一片。。。。。。

第十章托孤
关了门,奕坐在我身边,给我后背垫了个枕头,让我靠得更舒服些,在他的手托住我的后背的时候,那大手中的温热烙在了我汗湿的背上,他的身体靠我太近,以至于他的气息吞吐,我的脸都能很好的感知,我的心在胸腔乱窜,我犹如不解世事的少女,不知所措起来,原本烧灼的脸愈加发烫,细密的汗珠从额角,鼻尖渗出来,汇聚成滴挂下来。望着他在我眼前上下滚动的喉结,他对着我凝视了半晌,我半分都不敢移动。
“宁儿,怎么了?很难受?”他担心的问,不断的用湿手巾给我把脸上的汗抹掉,“要不要请大夫?”
“不用了!不妨事的!”我回答,看他坐了下来我松了一口气。
“宁儿,皇上已经答应了派八名御厨给你。”
“哦!?”我惊讶。
他小声对我说:“我迷恋你,在皇室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到杭州醉心于你,为你做些事情也在情理之中啊!只要我不交结地方官,不威胁他的皇权,到底是亲兄弟,我开口的这些小事他哪里会不答应?”
也是,皇帝应该是巴不得奕成天围着我这个女人转,没有雄才大略才好,这些小恩小惠的何必吝啬?
“皇上最近龙体欠安啊!”他喟然而叹,“这心思就更多疑了,上个月赐了三尺白绫给三皇兄。”
“为什么?”
“能为什么啊,三皇兄为西宫贵妃所出,出身原也不低,他素日里又喜欢交结官员,为了一点小事情,就联名上书,皇上看在眼里自然是不快的,要是皇上身体好着,他还能容得,偏儿个又不佳,自然觉得体力不支,朝局难以掌控,这次为了边疆守将调派三皇兄又罗嗦了一堆,让皇上恨心更甚。皇子皇孙在天子脚跟前总有错处,安个罪过,找个理由还不便当?其实皇上杀三哥,还不是做给我和九哥看的?”听了他的叙述,我真替他担忧。
这历朝历代就这宫里冤魂最多,三皇子我是知道的,因为先皇头上两个儿子早夭,所以实际上他是长子,只长了先如今的皇上一岁,这也就注定了两个人为了这皇位纠缠不休了。其实对皇位有非分之想的就三皇子一个?我看未必,奕肯定也曾经有过问鼎的念头,只可惜时不与他,势不与他罢了。你看他言语里颇有责怪皇上之意,要是没有物伤其类之感,怎么会伤情?纵然是知道这些事情是清官难断的,可从我心里还是帮着奕,所以我不是那种可以大义灭亲的人,自己的家人和朋友都不维护,我维护何人来?所以我也细细的想着。。。。。。
“做给你看,恐怕给九王爷就不是看了吧?”我说,他倾听着:“九王爷去了湖南却不知收敛,在那里大造王府,银安殿的气派直比金銮殿了,这些杭州都有耳闻了。是谣传也好是真实也罢,既然连我这个妇孺都知道了,那就说白了有人就想用这件事情来做文章。和金銮殿媲美是不是造反的证据啊?”
“你说我皇兄有意要杀九哥吗?”奕对我看着,从迟疑的眼神中,我知道他压根就没有敢去想这个假设。
“你不是说皇上龙体欠安吗?要是再严重一点就是。。。。。。当然要杀了这些最有权势最可能篡位的王爷!但是他到底要杀干净,然后身后用顾命大臣,还是留一两个王爷监国就很难讲了。”
“。。。。。。”
与我头痛欲裂不相衬的是我异常清晰的思路,对于朝局的分析,几乎都得到了他赞同的眼神,从我绵软无力的声音的里叙述的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他到最后连细节也一并和我一一计较,我对于这些有如此高的天分,实在是自己都未曾料及,其实我亲眼看祖父和父亲在权力之间游走,对于这些早就积淀在心里,从来都未尝用过罢了,今日却只是小试牛刀而已,怎不游刃有余?
吃过晚饭,我的体力渐渐不支,昏昏沉沉在他面前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通体舒泰,烧已经退了下去,两眼清明再也合不上了,在些许微光下,看着罗帐顶上发呆,想着白天的事情我痴痴而笑,蜜意由心田里漾开去,转念而来,自己的夫婿亡故未久,我居然如此,一股羞耻与嫌恶也涌了起来,深夜的思绪激烈而纷乱,终究我以夜间做梦都被允许,我缘何不能放任自己?故而尽情的去回忆与他甜蜜的往事和伤感的憾事。
白天当真就能管束自己,我看也未必了,经过这次一病,我和奕的关系拉近了很多,婆婆不在家,让我越发没了顾忌,平日里常常聚在一起。
天下间巧事就是多,也不在乎多出这么一桩,我回到家里,看见的是我婆婆,这本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她前两天就来信说要回来,还有一位就让我觉得奇怪了,那是我母亲。母亲坐在客堂间里冷冷地看着我进门,婆婆反而脸上带笑的说:“宁儿,我也是刚到家。亲家母可来了好一会儿了,先吃晚饭,晚上你们母女好好絮絮。”说着就张罗着要开饭。
“以宁,随我过来!我有话要问你!”我母亲板着脸对我说,真儿和峰儿要过来缠我,被我婆婆拉开了,叫小春红带他她们出去。
“不孝女!跪下!”刚进门我娘就关了门叫我跪下,我当真是莫名其妙,却只得依言跪了下来。
“我李家诗书传家,礼教甚严,怎么就出了你这么。。。。。。怎么一个孽女?”很显然怎么两个字后面本来要跟更不堪的词句,我礼教甚严的母亲讲不出口。
“你。。。。你。。。。当真要气死为娘我!”我母亲气极了说。
“孩儿不知做错了何等样的事情,让母亲生气。”我真的不知道。
我是当真不知道,而在我母亲眼里是执迷不悟:“你真要我把那些龌龊事情,细数给你听?”
“母亲请赐教!”我到要听听我如何龌龊了。
“楚王为你请下宫廷御厨可有此事?”
“有。”这是两个月前的事情。
“富商刘醇,借你巨资开商铺可有此事?”
“有。”这事情过去半年多了。
“交结江湖帮派可有此事?”
“有。”丐帮和林大哥都是江湖人啊。
“那就没有人冤枉你了!”转瞬母亲手上已经多了个拂尘,劈后盖脸的打上了我的身,一时间我还不知道疼痛,她嘴里大骂:“我相府的脸都给你丢尽了,我怎么生出你怎么个孽障。”边说边眼泪流了出来,打着我的身上,恐怕也痛在她心底,可我这挨打也太莫名其妙了,“母亲,孩儿哪里错了,你到是说啊!”我跪在地上抱住母亲的腿问。
这时门被推开了,我母亲没有把门闩了,我婆婆一看见我正在被我母亲打,冲了过去就把我母亲手里的拂尘夺下,“亲家母,你干什么打宁儿!”
盛怒中的母亲发起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大火:“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我李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啊!你可真风流啊,楚王勾搭了还不够,还要和富商相携共游西湖,还和江湖人来来往往,你可真是艳名远播啊!你那几个姨娘问我,柳爱爱都没有你那么厉害了吧?”
柳爱爱?京城的名妓?我在京城的传闻是如此不堪?母亲已经和父亲回故里了啊?怎么会传到他们耳朵里的?。。。。。。。疑问,太多的疑问。可是就算疑问再多我,心里也有怨气的,母亲怎么也相信,我是她的女儿啊!她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母亲,你相信?”
“你叫我怎么能不相信,我到杭州地界,路上听来的比这个更不堪。”母亲眼泪滚了下来,我却在刹那间,收起了泪水,为不了解自己的人流泪,我觉得不值得,哪怕这个人是我的生身之母,我站了起来:“母亲,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清白的,我没有做过。”我失望,甚至在心里升起一股绝望,人活着真累啊,我真的很累,我的眼前一片茫然。
“无风不起浪,人家干什么要冤屈你?”我母亲看见我倔强的态度,她怒不可遏,眼看一巴掌就要扇下来,被我婆婆硬生生接了下来:“无风三尺浪,为什么不能是别人恶意中伤?”我婆婆几乎是用吼着对我母亲说。
婆婆将我搂坐在床延上,我真的很委屈,在她的怀里抽噎起来。婆婆起伏的胸膛,宣誓着她激动的心情,一如她嘴里的言语,难得的火暴:“亲家母,你可是出身官宦世家的,比我这个山野愚妇见识应该广些,更不用说宁儿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的骨肉是个什么脾性你应该是知道的,为什么要听信小人之言,千里迢迢来痛骂自己的女儿?孩子已经够苦的了你想把她逼上绝路吗?你在杭州有没有听见,说宁儿凶悍连我这个婆婆也被赶了出去?”母亲点了点头,怎么?还有人说我连婆婆都赶出去?
“那么我来告诉你,你的女儿,我的媳妇对我很孝顺,我是去看碧玉的,碧玉生孩子了。亲家母啊!孩子不容易啊!我们做长辈的对孩子应该有这点信任的。”听着婆婆的这些真心维护我的言语,我的心情好了些,天大的委屈,有人知道了,也就不算太委屈了。
“我今天就把这些流言桩桩件件数给你听。。。。。。。”我婆婆把坊间的流言,一一的讲了出来。原来那些恶言早就进我婆婆的耳朵了,杭州城里的那些闲言碎语,甚至还有模有样的说,由于我的放荡,所以把我婆婆给气跑了。这根本就是恶意中伤,除了王家的那群不长进的还有谁人来?这京城里我就不知道是谁传的了,不过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还真的千古名言,正确的不得了。
母亲听着这些到最后都泣不成声了,抱住我哭着说:“我苦命的孩子,为娘错怪你了!”这一刻我是真心原谅她的,母女本就没有隔夜仇,但是从心而论,我觉得婆婆更贴近我的心。婆婆和母亲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母亲是一只笼中的金丝雀和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燕子来说,外貌和形体相似,但是他们的生活完全两样的了,金丝雀的生存就是为了取悦豢养它的主人,就如同我母亲就是为了我父亲而生存,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争取我父亲的宠爱,她们是为了男人而生的女人,所以她和那些女人一样不相信女人可以独立生活的很好,总认为女人那点小小的成就只能是依靠男人得来的,所以她才会猜疑我起来,才会连一点都不思考就认定我是出卖色相而得来的一切。而婆婆就是那只燕子,力量不一定比金丝雀大多少,但是她除了要喂饱自己以外,还要喂养孩子,所以她必须坚强,因为经历相似所以她的心和我更靠近。
送走了又哭又笑的母亲,那个曾经爱护我保护我的女人,我现在却觉得她居然有些幼稚。自从知道坊间的那些不堪传闻,人到底是活在着浊世之中的,人言也当真可畏的,因此上我开始疏远起了楚王了,对于他来说真的是疑惑不解,我俩好不容易有了点进展,又拉得如此遥远。。。。。。
我的酒楼和绣坊开张了,果然顾客盈门生意火暴,已经成了杭州新的一个景观。借湖光山色,这一份独特别致与幽雅已是整个杭州无人能匹敌的,更勿论最最让杭州富贵人动心的一点是如此的欲言又止,如同这西湖一般浓艳却无半分俗气。
这一点是什么?就是连住了酒楼和绣坊的天桥。绣坊和酒楼的主楼隔街对面而建,都建成了三层的楼宇,这酒楼依着西湖而建推窗眺望就是连片的荷花,满眼的波光潋滟。酒楼的一二楼是对所有客人开放的,而三楼,却只能从绣坊过去。绣坊的底层是购买成品的,二楼是绣坊的本季节的最新花样和最好的绣品的展示。三楼是让那些本地名媛,豪门贵妇最趋之若骛的地方,她们在底楼如果有喜欢的可以立刻买下来,没有满意的上二楼近千种花样里挑选,如果有兴趣,就可以指明绣娘给她们当场绣一些小绣品,如手帕、鞋面、汗巾。而她们可以穿过天桥到酒楼喝上一盏茶也好,吃上一顿饭也行。有西湖美景为伴自是不必说的了,更有琴韵相随,这操琴的女子是我从江南的盛蓝院买来的,这个女子原也出身书香门第,却因为家道败落,父母双亡,被昧良心的叔叔卖进了妓馆,那天我路过的时候她正好逃出来,又要被抓回去,我起了点怜悯之心,就买了她下来。虽然在这里也是伺候人,可伺候都是些女人,她如何不愿意?自然是对我千恩万谢的了。可对于那些附庸风雅的贵妇来说,平日里都是关在家里大门不出,这一个大家子里的女人不论是妻妾之间,还是婆媳之间,抑或是妯娌之间,大多有些个嫌隙,现如今有了个去处,像今天,本城豪门陈府的一妻一妾,各有各的小天地,互不相干,别看这些贵夫人素日里穿金戴银好不风光,可这关起门来的冤苦有几个得知的?这些女人不管是来自高门大院还是竹门小户,只要一嫁进豪门吃穿是无须担心了,像别的女人那些织布、裁衣、衲鞋的时间统统省了出来。这多出来的时间干什么?就是处处陪小心,时时看脸色,女人最大的成功是什么?就是丈夫的眷宠,公婆的信任,儿女的孝顺。所以她们所有的欢乐或是悲苦都是从他人身上得来的,而且竞争者众多。别人的得宠就是自己的失宠,别人的欣喜就是自己的悲哀。自己小心翼翼的为别人而活着,这不可谓不累,可累了还没有人可以倾诉。跟丈夫说多了,就被他说不能容人,心胸狭隘。跟其他的妻妾说,图让他们嘲笑,儿女是自己还要保护的增加他们的烦恼而已,和下人更是说不得,这听风就是雨,几个相传完全就变了样,所以就有人说“祸从口出。”可当真要憋在心里,本就已经狭小的心胸怎么可能容的下那么许多东西,心肺早晚要撑爆。而有了这么个地方可以和这些认识不认识的同道中人聚集在一起,说说话,聊个天,原本要爆发的龌龊气舒解个些须,整个人就轻松了点,更何况有这交流女红做幌子,名之正言之顺,何乐而不为。况且我这里完全把女人和男人间隔开来,家里的争吵减少了,到外面又不会和男人有什么接触,对于那些不在乎这点区区小钱的男主人们确是个很放心的地方。所以,开业才短短的两个月不到,我这三楼常常是连位置有没有空,真要来,还要提前半天打发丫头,老妈子来定下位置。可见这红火程度了,别人想学也是学不去的,哪家的酒楼用御厨?哪家的绣坊能用绮罗布庄的布料?所以我这买卖在杭州已经成了富人聚集之所了。
那两座楼宇之间的天桥是我的得意之作,姐夫称这是“绝妙”。何故?这天桥如回廊,栏杆是用细木精心雕刻,这竹帘就垂到栏杆上,所以女子可以透过帘子看街市,而街市上的路人,只能透过栏杆镂空处看到上面走过的女子们的裙摆。这才叫真正的风情,街市上的行人,抬头可见金莲轻移,罗裙慢摇,隐隐约约,而不可观全貌。想要往上,竹帘已经全然遮住。浮想连翩。自然有人收住脚步,进酒楼喝上一两盅,想更亲近些,上得二楼,可听得琴声悠扬,莺啼婉转之声偶尔亦可传入耳,却也只到此为止了。想亲近却亲近不得,这怎么不能称妙?
忙碌的日子,总能让人去遗忘一点东西,或者说是回避一点东西。但是要可以遗忘或者回避的东西,总会在不经意之间出现在你面前提醒你。当我今天在杭州和湖州都定好了新的地址,准备开点心铺子的时候,当我这些天紧张的心绪有一刻闲暇的时候,我面前出现了一个人。那个没有笑容的铁面侍卫,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凝重的表情让我还是心情跟着紧张。我随着他匆匆的来到了别院,被引领到了书房,我看见奕坐在那里双眉紧锁,看见我的到来,马上迎了上来,“以宁!”他叫我,声音低沉而无力,神情憔悴,原本清爽的脸上胡渣清晰。这样邋遢的奕我几乎没有见过。
而后,他的那个侍卫把峰儿带了进来,然后关上了门。奕拉着峰儿的手,走到我面前对峰儿说:“孩子,叫娘!”别说峰儿被吓呆了,这一刻连我都没有办法思考了。
“跪下,叫娘!”奕把孩子摁在了地上,强逼他叫我娘,孩子的一声“娘!”后就哭了。奕抱住了孩子,眼睛里也蓄满泪水,他仰头不让泪滑落,我这下知道应该是发生了大事情了。
“奕哥哥!出了什么事情?”我拉着他问,心里却有预感,应该是皇家的事情了。
“峰儿,记住,从今往后你宁姨就是你亲娘,你真哥哥就是你的亲哥哥。”他用异样的声音对孩子说,“你一定要听娘的话。”
“父王,是不是皇伯要杀你?”
“别胡说!谁告诉你的?”奕对着孩子说,其实孩子几乎没有说错。
“是秋雯姐姐告诉我的,她说父王你去京城,很可能就回不来了,峰儿记得母妃说过,她不想来看我,不想找死。父王,峰儿不要你死!”这个孩子很早慧,每一句都敲击着我的心。
女人有时候比男人更冷静,我把峰儿抱了过来,对孩子说:“你父王一定会回来的,峰儿是不是觉得宁姨不漂亮,不能当峰儿的干娘啊?”
“父王!宁姨姨说的是真的吗?”他转头问他父王。
我盯着他,用眼神求他给孩子承诺,也给我承诺,他能活着回来。“恩!父王不会死。”他很艰难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孩子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他对着我叫了一声“娘!”就被我带了出去交给了那个铁面侍卫。门依旧关好。
孩子出去以后,我定了定自己的心神,开口问:“奕哥哥,到底怎么样了?”很多事情,往往会和大部分人预期的结果相左,因为表面的东西几乎人人都能看到,核心的东西是要分析以后才能看清楚的,所以刚才听到的话都不能算数。我只听他本人的叙述。
他的叙述很简单,几乎遵循着我半年前说预计的那些,在一一实现。看来要是有一天我生意做不下去,摆个算命摊生意也肯定不错。皇上连九王爷也杀了,他自己的身体也一天差一天了,从宫里传出的消息是他熬不过今年冬天。昨天,圣旨到了奕手里,要他马上回京,九王爷死了在两个月前,遇刺身亡。但是上个月众大臣之首,皇上的心腹,出身于当年太子府的,王相国也死了,是病死的。不过这里头却有这么一件事情,这位相国属寒凉之体,吃不得螃蟹。偏偏皇上赐宴时赏了他一盘螃蟹。御赐之物焉敢不食,听说这位白发相国是含着眼泪吃完这些螃蟹的。至于真是皇上疏忽螃蟹致爱臣死于非命的,还是皇上刻意的,或者是他根本就是自己有心寻死,都不需要追究了。我父亲早就归了故里,王相国死了,朝中的大臣还有就是孙国丈能支撑朝纲,皇族就奕能执掌乾坤。皇上是什么意思?皇后所出皇子现在不过七岁,大皇子是宫人所出,已经二十了,但其母出身低贱,到现在也不过封了个美人,自然不会被列为继承大统之人。这九五之尊当然非皇后所出之子莫属,孙国丈乃皇后生身之父,而孙国丈和王相乃是朝野皆知的死对头,皇后软弱,自然没有能力驾御和平衡这二人之力,与其如此,不如杀了一个,二人之中孙国丈是皇后之父,二皇子的外祖父,应该会尽力扶保幼主。皇上是这个意思?如果这样奕又在此时被召入宫自然是必死无疑。可是以皇上的疑心过重的性格,应该会想到一人权倾天下,外戚专权,西汉王莽之祸。或者他想用外戚和皇室相互牵制?我想来这个可能应该大些。
没有答案,充满变数才是最让人不知所措的。如果知道去是送死,那么亡命天涯、占山为王、揭竿而起都可以,如果能确定没有危险,那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好忧虑的了。皇上想杀奕吗?答案是肯定的,问题是能不能杀,这是他要权衡的。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选择都是正确的,很多是带着盲目的,这是赌博,揣测圣意的结果是,圣断未决,最后我们两个决定了臣服,到京城越快越好,一是防皇上生疑心,二却是怕皇上殡天,这样孙国丈必然会动杀机。如果逃避,只有授人以柄,去京城视机而变才是正途。
讨论完毕,我们沉默了很久,谁也不愿意先开口,刚才已经通通把冷静用光了,这个时候谁的心里都只剩下伤心、恐惧。果然,我的开口就是泣不成声,话语是半句都说不出了。我主动投进了这个温暖的怀抱,用泪珠去湿溽他的衣衫,他的铁臂抱的我几乎窒息,我脑中已经开始空白,我拒绝思考任何问题。心早就是他的,身心合一又有何不可?当我的衣襟被拉开,露出我水蓝的抹胸的时候,当他在我肩上吸吮出红色印记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拉拢我的衣裳,面对迷离的我,愕然的我说出了让我情愿期待一生的话:“以宁,等我回来,我要活着回来娶你为妻!”
泪水再次肆意喷涌,女人总是轻易的相信心上人的诺言的,我没有例外,我坚信他会回来,我哭泣着点头。
“以宁!”他捧起我的脸,泪眼朦胧的我看着那对异常清亮的眸子,那里有最坚定的信念,“不要为我流伤心泪,信我!”
我点头。。。。。。。


作者: 灰色的城堡    时间: 2004-8-8 00:00

继续继续``````
鼓励一下 真好啊
作者: 瓜田李下    时间: 2004-8-8 12:44
具体情节没时间看了,胡乱看了几段,文字功底在这里是出类拔萃的,下面几个爱不爱的回帖有点倒胃口,玷污了楼主的文~
作者: 椒盐花生MM    时间: 2004-8-9 20:55
第十一章分离
他走了,已经启程了。我找了丐帮的帮主,因为天下就数他们消息最灵通,我请他帮我打探消息,哪怕是一点的风吹草动。有奕的保证真的不够,我还是考虑了最坏的结局,所以今天我把峰儿和真儿带了出来,跟随我的还有那个铁面侍卫卫广,他是奕的心腹,他一定要寸步不离他的小世子,所以我只能带着他了。
到了个山青水秀的地方,茶园满山,山脚是稻田一片碧绿,在这苍翠掩映之中,一个村落展现在眼前,什么叫世外桃源,这就是了。庄稼汉们撩起了裤腿,高声谈笑着在我们身边走过,走到村口,有两个放哨的人过来盘问:“来者何人?”还没有等我回答,真儿就抢先回了:“是我啊,快跟我姑姑、姑父说我娘来了。”那人一见真儿和峰儿马上就说:“原来是两位小爷,我马上去禀报。”匆匆忙忙的跑了进去。
我带着孩子慢慢往里去,难得卫广还有另外的表情,他诧异的问:“这里就是清水帮的总堂?”我点头。难道山贼就一定要弄个骷髅头挂门口才行啊?他们自己也做生意,有茶叶铺子、镖局,山下的梁田也是他们的,这里的人早就过着还算富足的生活了。对于这头不开化的犟驴,我懒得解释。
“妹子啊!你来了!”这洪亮的声音肯定是我林大哥的。
“小姐!”碧玉也迎了上来,差点认不出了,原本纤细的小姑娘,如今是腰身浑圆,脸上的肉快堆起来了。
“碧玉,好福相!”我打趣。
“小姐!你取笑人家。”碧玉扭捏着,不好意思,“都怪他,自从我有身孕,他天天让我吃一只鸡,一个肘子。害的我天天长肉,如今生完孩子怎么都瘦不下来。”说完,瞪了林大哥一眼。林大哥呐呐地说:“这是秦嫂子说的,说女人生孩子最伤身子,要补的。”
碧玉是如此幸福,若兰是如此幸福,唯我却是如此不幸。哪怕只需要能偶尔相见也变成了奢求。现时现刻我还可以为他牵挂,可就连这个我恐怕也随时会失去。把孩子交给了碧玉夫妇我匆匆下了山,这好山好水好风光,几时属于过我,我以为踏过险山恶水后,虽没有世外桃源,却也可有座小村庄让我可以平淡度过余生,没有想到休憩一小程后是,昏暗无边的前程,可以让我就此覆灭,无力再走下去的,望不到头的荆棘丛林,哪怕移动一小步也可以让我浑身是血。是我儿时太奢靡,把幸福都挥霍了吗?这稻田多丰美?是林大哥的,孩子们没有我,他们能照顾的,婆婆碧玉也会照顾的,是吗?应该是的。那么没有我,他们也能够好好的活着。我强迫自己接受这个观点。这样奕有个万一,我也能随他而去了。这样我就也能和碧玉和若兰一样幸福了。
下了这个决心,让我整个人轻松起来,连死都不可怕,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仍旧努力照料生意,丐帮的第一个消息过来了,就算我知道他们是天下第一大帮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帮会,可我也没有想到他们给我的消息会详细到如此地步,包括了我要他们打探的任何一个人的饮食起居,连皇上咯了几次血都写的明明白白,真让我咋舌。欧阳帮主的解释是天下何处不江湖。不过如此详细的消息对我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好处了,更何况欧阳帮主还托人,每天送一份孙国丈和皇上的行动详情给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昨天收到的是奕跟皇上说他的心里只要以宁足矣,看到这样的字眼,绕是我早知他的心意,还是脸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日子就这样战战兢兢的过去,才一个月,我恍若过了整整一年,看到书桌上的信笺,一面是奕满纸叫我放心的话语,一边是孙国丈上书给皇上要杀了奕和大皇子,皇上勃然大怒,信上说奕可能性命不宝,可我却在这个时候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孙国丈实在太操之过急了,这是他一生再也无法纠正的错误,如他这种人别人当真要陷害他是陷害不了的,只有自己才能害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皇上本来就是想让外戚和皇室两分权,相互制衡,只是他拿捏不定的是皇室中人有先天的血统优势,不是你一个国丈能制约的了的,所以如果孙国丈谦逊而忠心,当真能将孤儿寡母托付,岂用得着你说?他早就把奕的人头切了下来了。而现在孙国丈反而气焰嚣张,那么就非要皇室宗亲来分而治之了。奕的命完全保住了,我放心了。这么多天以来,心头的重压骤然挪去,整个人还没有能适应,呆滞在那里,不知道干什么的好,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去散心,走上了街头,看到了济善堂这三个苍劲的字。这是王魁的曾祖父亲笔书就的。“济事为怀,行善为本。”传承了百年的老号,断断不能在我手里拱手他人。
走进店堂,装饰一如往昔,并未改动过分毫,只是店堂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人来人往,网可罗雀是最好的形容,我一进去,就有人招呼:“夫人,是不是有病啊?”怎么有这么说话的?看来真的冷清太久了,以至于说话都不会了。
“混帐东西!这位是济善堂的以前的东家,王家的夫人。”出来的老者,这个看似和善的老人,在我落难的时候却是一脚踩得最重的。记得那时我走过这个街头,他曾经趾高气昂的用他那双细小的眼睛瞟了我一眼,鼻子里是不肖的哼声。难怪吗!他等婆婆落难,等我落难已经等了将近十年了,从我婆婆把济善堂从一个一般的小药铺,经营成和他并驾齐驱的大药房,到我手里更是让他望尘莫及,他能不愤恨?可惜啊!当年,在暴雨如注之时,我就将这“济善”二字发挥的淋漓尽致,没有了王家,这济善堂,也就名存实亡了。在他手里能成什么大气?药铺营生本就该以义当先的,奈何他眼里只有银子,以利打头,把个好好的药铺打理的。。。。。还说什么?这情景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她就是西湖边上八品居和云锦坊的东家?”那个后生,还很不可置信得打量我。酒楼和绣坊已经让杭州人再一次认识了我。 “王夫人,真乃奇女子,短短时间内让王家东山再起,李某人行商数十载都未见过如此奇才,佩服!”他一抱拳。这些话还真受用,不过他和我不算死对头,也是老冤家了,如此恭维我做什么?
“李老爷过奖了!”看他后面怎么说吧。
他请我进了后厅堂,物是人非就是现在的感觉,这草药的味道实在让人闻着舒坦。“夫人,不知道可有再踏足这草药行的想法?”他试探着问,仔细的看着我。
看来他已经萌生退意了,这药房里,坐堂的大夫已经全走光了,他已经维持不下去了。“考虑中。并未下决定。”我说。
“夫人,可想收回济善堂?”他小心翼翼的问。
可真直接,看来真的熬不下去了,要不然不怎么会像卖破布似的在我面前兜售?“这个心是有过,到是家里的老人的想法,我是想另开一爿就是了。”我呷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这念旧有时也没有必要,想李老爷既然对于济善堂如此深爱,当年不惜花血本购置。既然济善堂得了这么个主人,我何苦来夺人所好?今日的八品居、云锦坊和当年王家家传生意可有半分关联?既然如此,今日来不过是看看当年的装饰,也可以给新药房一样的布置,慰藉老人的心即可。”
他见我无意收回济善堂却有心要新开药房,自然知道日后他的药房难在杭州立足了,是以这下面出口的皆是劝我买回祖业的话,无非就是当初什么迫不得已,出于无奈等等的鬼话,我也是姑妄听之。唯一重要的就是价格是否在我如我所估计,滑天下之大稽,你当初买是何等的价格,关我何事?难道我也要照那种价格办理?先不说那个价格是前任知府定出的高的不合理的价位,就当年的济善堂和今日的济善堂也不可同日而语。当他问我要价钱几何时,我伸出三根手指,他问“三万两?”笑话,你当年买六万两,今日还值三万?“三千两。”我斩钉截铁说。
“三千两!”他怪叫起来。“您当我讨饭的是吧?我当年花了。。。。。。”
说实在的街上的乞丐都比他要好些,一个对于钱看这么重的人,突然知道自己高价买来的东西,已经只值当初的那一点皮毛,叫他如何不心痛。“我可以卖给别人!”他说。
“息听尊便,不过有没有人肯接手就难讲了!”我说的是实情,要真有人接手他还问我做甚?有人他的前车之鉴,还有人愿意来,当真是勇猛。更何况今日的我在杭州比当年尤过,何人不买我三分薄面?的确这三千两实在是底了,可对于他,我实在客气不起来,当年的霸道我今日如数奉还。“刚才,我所讲的李老爷如果认为不合适,就别放在心上了。我呢,也是实在话,现在买这么点地皮实在三千两也用不掉,这匾额就请江北刘醇公子题也好,楚王千岁也可,总能胜过这冷落已久的‘济善堂’,我还有些事情就不多打搅了,告辞。”我步出门,料他三天内必然来找我。
我意料之中的事情,一件兑现了,一件落空了。兑现的自然是济善堂的收回,我连带他原来恭续堂才付了五千两。另外一件就是京城来消息中说,皇上把孙国丈杀了,这实在太意外了。皇上的行事一下子我揣测不出,这心又开始惴惴不安了。捏着信笺的手,开始冒汗,整张纸头在我手里在力量和汗水之下烂掉。
“宁儿,怎么了?”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我真的吓了一大跳。我赶紧收起我阴晴不定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对婆婆笑着说:“没什么!娘,你怎么来了?”
“就来看看你!那信是关于楚王的消息吧?”何时我婆婆变的如此多事,如此赘气了?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大概是心中实在有私心,所以真难坦然面对她了。
我婆婆看了我一眼,神色复杂,她在想什么?怨我不贞?是了她守寡至今,对于媳妇自然也希望是冰清玉洁,如何容的下我心里有除了他儿子以外的第二人?“宁儿,坐下,我有个故事要讲给你听。”她坐在椅子上,要我坐她旁边,我只得依言。
这一场的风花雪月是如此开始的,几乎和戏台上演的没有任何区别,富家千金养在深闺无人识得,偶而游春踏青遇见了穷困书生,从此芳心暗许。书生上门提亲,老员外自然不会应允的,小姐上吊也罢,投河也成,未曾动摇过员外半分,只能暗自垂泪,嫁入门当户对的豪门,如我一般,如果夫婿疼爱那她也会认真相夫教子过完一生。怎奈夫婿是荒唐儿郎,新人转眼成旧人。薄幸人为了一个农家女子与人斗殴失足,滚下山而亡。留下孤儿寡妇,前路一片凄楚,然公婆的信任,让她忘却了伤痛,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执掌家业。为了报答老人的爱护之恩,许下今生不再嫁的重诺。等到再见到书生,书生也已经事业有成,却已过而立之年,依旧未娶,这份深情如何能报答,为了能让他死心,她开出条件是如果他能将天上的仙女请下来,她就嫁。他痛苦而别,直到两年以后,到她手里的是一件旧依,那个男人,去天山采一朵当地人叫仙女的花的时候掉下山崖死了。她的两个男人都是山上摔死的,这等的伤痛除了刻意的遗忘,就还是遗忘,所以她这一生活着的唯一任务就是听从公公的遗命,教导儿子成才成为她生命的支撑。
听完这些,我真的为眼前已经两鬓过早生出白发的女人悲哀,她是用鲜血换来的教训,她不希望我步她的后尘。今天我和婆婆是真正的交了心,我也把我和楚王的相识如数奉告。
“孩子啊!等他回来就嫁他吧?魁儿已经死了,我认了,我不想你的心也死去,没有任何意义的。为一个你不珍爱的人守寡不值得。哪怕那个人是我的亲儿,我也如此说。”
我点了点头,期待他能平安回来,如今出了这个变数,我实在不知道他还能安全回来吗?忐忑不安中,我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来的消息中我看不出什么,只是皇上的病越发重了,恐怕时日无多了,这个月过不过的去都成问题,可这种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是何种变数。
今天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虽然是国丧期间,实在不应该,但是我还是要庆贺,我把孩子接了回来。不错,皇上归天了。太子即位,楚王摄政,李相辅政,这个结果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包括我,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奕安全了。父亲也重新立站了朝堂之上,实在是锦上添花。
原来被上任知府强占的王家大宅,在现任知府的刚正执法下返还给了我,可惜当初被卖掉的田产和那些珠宝珍玩已经无法重新到我手里了,那些珠宝多半是上任知府离任时候卷走了,搬回了旧宅,人也三三两两的回来了,当初树倒猢狲全迫不及待地散了,如今想回来,我看也不必了,我一概重新招人手,本城牙婆多的是,况且我王家善待家仆是出了名的,还有就是大牢里我认的干姐姐,我也叫她别做了,给她买了昨小宅子安置他们一家人,他们家原是贱籍,孩子考不得科举,我也想了办法,走了门道给她脱了籍,一切整理停当,我这两日才得了个空。下午,呆家里翻阅两孩子的功课。正在埋头教峰儿作画,孩子们已经很有长进,在山上林大哥还教他们武艺,我到不巴望他们做什么大侠,只要身体强健就行了。
“夫人,前厅里来了个自称是楚王妃的女人,要见您!问您要回她儿子。”春红进来报。
峰儿一下子依偎到我怀里。楚王妃,楚王和楚王妃早就和离了,哪里冒出来的王妃?真是笑死人了。不过我已经猜得十之八九了,该是那个前王妃看见楚王得势不甘心,想用孩子做要挟,重登王妃宝座。这个力气就省省了,看在她给孩子带来那么多伤害,我今天到要会会这个女人。
“峰儿跟娘一起去!”我要带孩子出去,孩子犟在那里不肯挪动半步,“她不敢打你的,你放心,娘保证。”
我走到兰清阁,卫广见我带孩子出去,就跟了过来。
大厅里我看见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相貌也委实不错,只是下巴过尖了点,眉毛挑的高了,这尖刻相就外露了。旁边还带了两个家丁,端端正正坐在了首位,见了我也不起身,好生威风。峰儿躲在我背后,小手抓得我的手都疼了,孩子见到亲娘居然这么害怕。我拉着孩子跨过高高的门槛的时候,峰儿绊着了,孩子心里的亲娘和恶魔相差无几,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等我坐定,她怪异的看着我,旁边的家丁道:“大胆刁妇见了楚王妃,还不下跪?”
原来怪我没有下跪。哼!我坐了坐正,看了看峰儿,孩子紧紧地挨着我,这么点时间里卫广正好用他那一百年没有笑意的眼眸,狠狠地瞪了那个家丁一眼。这王妃出门就这等派势?别寒蝉人了。
“王夫人!”那个女人开口了。
“不敢当,我如今没有了朝廷的封诰,实在当不起夫人二字。”我这话清楚地很,我这家世称个“夫人”原也无不可。可这话我在这个时候说,无非就是连我都当不得夫人,她一个下堂妇又岂能以王妃之势盛气凌人。更何况皇室的封号不是随便给,一旦剥夺等于是处刑,楚王因为特殊情况,前王妃没有被幽禁、处死,但在楚王重新掌权后,她还敢僭称王妃,这不是找死吗?
她岂会不知我言下之意,脸上青红交替,“夫人何出此言,妾身今天来是为了谢谢夫人照顾我儿我夫的。今日想把峰儿带回京城与王爷团聚。”孩子是她的,夫婿也是她的,我这些日子只是在替他人做嫁衣。
“哦!也是!”我笑着,旁边的卫广一个着急说:“夫人,万万不可把小世子交给她!”
“娘!我不要走!?”
“峰儿。娘带你去找你父王不好吗?”她以为孩子在叫她,挑衅地对我一笑,要过来抱孩子,孩子早先一步扑到我怀里问:“娘,你不会不要我的是吗?”峰儿拉着我的衣服,眼睛里噙着泪水。
“不会!娘怎么舍得!”我抱住孩子,给他擦去泪珠说。
“孽子!居然认这个淫妇为母!你还真想做王妃,做我儿子的娘,痴人做梦!”她本来的狰狞面目一露,人之粗糙抑或是衿贵在此尽现了。高下还用分么?
“不是痴人今天就不会来这里,不是做梦就不会自称王妃!”我将桌上的词杯,撩到了地上,杯子坠地,碎成片片,茶水溅开,满地都是。
“你看这杯子,可能重圆?覆水可能重收?”我愤怒的说:“你亲手把你和孩子的关系打碎,怨的了谁?”
那个女人出声痛骂,她那些话于我根本就无关痛痒。我的一声“送客”家丁把她拉了出去,只有一句:“寡妇也想做皇后?”到了我心里,这些天我不是没有考虑过,要是奕真有登大宝之心,先不论我是否有资格母仪天下,汉景帝之王皇后,就是武帝之母也是改嫁的妇人,更不要说本朝开国之君也娶过寡妇为妻。各位公主更是时常改嫁(北宋程朱理学出现之前,改嫁是很正常的现像没,甚至比现在的思想还要开通),所以这个不是什么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我愿意进后宫吗?这后宫三千佳丽实在是个虚数,这后宫里的妃子和宫女家加起来有上万之多。更可笑的是这进御的规则,每月三十天为计算,八十一御妻分九组,每组一天(初一到初九),初十到十二,二十七世妇,一样九人一天,十三为九嫔;十四为三妃,十五、十六是皇后,下半月依次轮。想着既可怕也可笑,要当真他有这个心,我是决计不会去和他一个月见两次的,而放弃现在这种自在日子。所以,这个女人大可不必担心,皇后之位,我不稀罕。不过是如孩童手中的玩物,母仪天下的地位对我没有多大的吸引力。进了那里人不像个人,如同我家马厩的的马匹,只是我的财富和奴役的工具而已。他要是真的珍惜我,也不会这么做的。
京城传来消息,那个王妃回了京就疯了,被锁在了娘家的小楼里。是如何疯的,我不想深究。后宫这个血淋淋的屠宰场已经展现了一部分在我眼前,我瑟缩,我畏惧,我长叹。。。。。。
这朝里有人当真好办事儿,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我实在是一帆风顺,春风得意。王家旧宅我翻新了,弄了一百多亩的地,修了个牡丹园。昨儿个,在街上见到王家的几房子孙,衣衫褴褛,这一问下人才知道,他们已经变卖的房产,无地栖息了。人还真会好了伤疤忘了痛,当年我还把报仇做为我的一大任务,如今别说那知府离任的我报不了,就是在脚跟边上的我也懒的去搭理了。只是这月例我是上过一次当了,要再学不乖,就真是无知的戆人了,他们断断是不会给钱了。周济之心也作罢了,有这个钱还是多修路铺桥。
楚王微服下江南,和我对坐在九品居里喝茶,聊天。再次相见不如不见,这一见,所有的期望全数成了泡影。他嘴里是喋喋不休的朝政,我原先想请他帮我的生意拿点主意,没开口几句,就被他那些朝事繁重,给硬生生堵了回来,我只能吞到了肚里锁到了心里。
“那里乃使蛮夷瘴疠之地,民风凶悍,已经连杀了五任县令。为孤王心头的一块大病啊!”他双眉紧锁,长叹一声。这等样的表情固然是出自他的真心,可真要他不问朝政,恐怕他会更难受,刚才的神采飞扬,已经说明了这点。他是朝堂之上,皇宫之中孕育出来的,天生就是那里的,雄才大略,万千报复都想狠狠的施展。我根本就挡不住他,天下独尊的气势已经在他身上尽现了,我与他已经分道而行了。实在是可悲可叹,男人对权力的欲望总是很旺盛的,女人的情感终究是男人风光时的锦上花,落魄时的雪中碳。我和奕就走两条用远不要交集的路好了,如今这样挺好的。
“我给你举荐一人,我有九成把握能将这西岭治理好。”我还是为他出谋划策。
“何人?”他抬头看我,眼中充满疑问。
“你明天和我一起去接峰儿之时,你就知晓了!”我淡然一笑,我俩的言语也到此结束,再不多一句。
江南多淫雨,霏霏靡靡的飘洒而来,浸润着青石板的街道。只是黄昏时分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街上行人步履匆匆。唯有我穿着木屐打着油伞,听着木屐敲击路面发出的清脆响声丝毫没有被旁边的任何噪音杂声给模糊。一如我身处于这个繁华的街市,却越发清冷孤寂。
若非亲眼所见有几个人能相信,土匪窝是如此安乐祥和之地,楚王嘴里说“的确是能人啊!”可他想要林大哥帮忙,人家未必愿意。要不是峰儿的求,我的劝,今天林大哥也不会成行的。
“大哥,到了那里多听欧阳师爷的劝,他是官场老手了。治民你自己亲手做,待官要听师爷的。”这个师爷是王魁当年的幕僚,是个饱学的老夫子。
送他们夫妇上任我真的不舍得,可这也是他们两个最好的出路。总不能一辈子做抬不起头的土匪吧?此时正好是建功立业的机会,也该为碧玉考虑个好去处,既然是情同姐妹自然不能让她也有风光显赫的机会。他们的女儿我留在了身边,路途艰难,孩子还小吃不得这些颠簸的。
“以宁!”他欲言又止。
“恩?”
“好好保重!”
“恩!”我除了这个字眼,找不出其他字句来回答。
“峰儿就托付给你了!”他就这样走了,我在看他的车马远去的时候是落寞的。
而这一托付就是托付了十年。。。。。。

第十二章团圆
他没有我想像当中那样,有登帝位之心,十年了,他就是我大程朝的周公。白乐天的这一首诗说他最是贴切不过“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他这十年来鞠躬尽瘁辅佐幼帝,创下大程朝最辉煌鼎盛的局势,更可贵的是他尽心教导幼主,去年进京,我见到当今的皇帝,一代圣主的模样已经显现。
想来我俩实在是无缘,当年查处前杭州知府贪墨一事,我的那些珠宝全都归还了,独独缺了那龙凤镯子和凤凰钗。所以,孩子们常常京城和杭州两头跑,我和他也偶尔来回,却一直只谈诗书、生意和朝政,再无其他。连婆母都惋惜不已,我却觉得这样挺好的。
“娘!娘!”清脆的少女声传来,我的宝贝女儿芙蓉一身火红,比今天做新郎的兄长还要喜气。
小丫头如今也已经十四了,这么个小东西绣艺却远在我之上,小小年纪已经是绣坊的第一绣娘了,更何况她样貌像王魁,也就是像我婆婆,小美人是远近闻名了,所以婆婆很是喜爱她。
碧玉取笑小丫头说:“芙蓉啊!怎么也想做新娘子了?怎么样?当我家龙儿的媳妇!”
“娘!姑姑老是取笑人家!”说完就往我怀里钻。我抚摩着她的头发,感觉如丝缎。“娘!你到新房里去看了没有?”
“去了!”
“今天呢?”
“还没有!”
“那娘我们去看看?”我被她拉着到真儿的新房,想我当年的新房里是一个不情愿的新郎和一个无悲喜的新娘。就今天真儿和婉清两情相悦已经远胜过我许多了,这新房自然喜气了。
“娘!你别发呆啊!你看这床被子好看吗?”芙蓉指着最上层的一条。这百子被不是用织锦的吗?怎么用绣的了。仔细一看那上面的孩童各个姿态不同,栩栩如生。
“芙蓉,是你绣的?”我问,只有小丫头才能绣出这么精致的被面来,当初我嫌绣百子图太复杂,怕把芙蓉给累坏了,我就定了用织锦的。小丫头还是亲自绣了。“我要给真哥哥绣,还有峰哥哥,凤妹和龙弟。”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我真的替这个孩子委屈。
我和碧玉在一起的时候,碧玉对我说:“芙蓉可惜了,不是生在你肚子里!要是我家龙儿和她年龄合适,我还真想要了这个儿媳妇。”我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现如今来提亲的人家是多,可当真是像样的少年没有几个,还不就是因为她是庶出的。但愿能有一个知她好的少年,把她娶了去好好的疼爱。空想这些也是枉然,况且今天是真儿大喜的日子。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林大哥什么时候到?”我问。
“他晚点,肯定来的!”
我林大哥现在是一省的经略使,已经是封疆大吏了。碧玉也是二品诰命,想当年他们二人初到岭西,那里恶霸盗贼横行,穷山恶水。这林大哥张贴布告,雇人在布告前宣讲。这大意就是,凡是手持农具的农民,都是良民,不准拘役。以前的罪名不再追究。只要是手拿刀剑的一律收缴,到官衙按分量换农具。每个人都要种一棵树、十根葱、一百根韭菜。家家要养一头猪、两只鸡和两只鸭。才短短的四年岭西一改穷面貌,我当年去岭西采购珍珠和沉香的时候路过那里,新建的砖瓦房连成了片,但看到的情景让我心酸,只有他们两夫妻和欧阳师爷住在茅草屋里,为了一碗鸡蛋羹,老师爷要推给碧玉让碧玉喂才出生没多久的龙儿,林大哥要让身子弱的师爷吃。我当年他们上路给他们的一万两银票全给林大哥用在造桥铺路上了。我看林大哥是个直心肠子,龙儿跟着他们俩真是作孽。就把龙儿带了回来,本来凤儿就是我婆婆带着的。我家到后来就是这小群猴儿的天下,真是被他们作都要作死了。林大哥由于政绩卓著,一升再升,到今日的这个光景。我很是替他们高兴。
“妹子啊!我外甥今天娶媳妇这个排场,我真是活了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当我和婆婆在客厅迎着越来越多的宾客的时候,我刘姐姐到了。她还是满脸红光,一点都不见老。比当年在杭州大狱里当差是还强些,当年多亏了他们这些人,我才得以有今日。
“姐姐,怎么才来?”我埋怨,如今她已经不是那时候看女牢的牢头了,她儿子已经是我的徽州店铺的掌柜了,好歹也是个享清福的安人了。空的时间多的是,怎么还这么姗姗来迟。
“妹子啊!我家里养着二十几只鸭子,它们出去吃食了,这会子出门过来,我自然要关好它们在出来,再说,我家里和你这里有多少路程。听到爆竹声过来也不迟啊!”她那里兴高采烈的说着,这个老姐姐啊!
我真要晕倒了,到现在她还养鸭子啊!婆婆听了直摇头,真叫受她不了。看着她那憨厚的面容实在无话可说了。
眼看就要到时辰了,楚王怎么还不到,好歹真儿是他从小爱护长大的。“我父王怎么还不来!他说好一定赶到的!”峰儿也在那里焦急地等待。
远处仪仗威武,开道锣鼓震儿,果然是奕。我还是忍不住心里笑开了花,这脸上,今天本来就是开怀的日子怎么高兴都不过分。
“孤王到的可算迟?”他抚着颌下的胡须,含笑的看着我们。
我脸一寒,佯嗔道:“自己的螟蛉义子成婚,你到现在才来!还好意思说来着?罚酒三杯!”跟在他旁边的林大哥也想偷偷躲过去。
“林大哥!”我叫,想溜?“你怎么说啊?”
“我罚!一定罚!”他只能嘿嘿傻笑,那样子十几年都没有变过半分,我摇头,还好龙儿像碧玉机灵,要不然日后就和他一样在外面耀武扬威,回家就威势全无。哎,我看着在峰儿旁边的凤丫头,真的和他一般无二。浓眉大眼,像个小子跟着峰儿团团转。婆婆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说:“还真像小俩口!”
是啊!那样子,真像当年的我和奕,我也是围着他的,我不由自主地看向奕,他也看着我,四目相对我尴尬地转过脸,看向门口。
一场酒席让我累脱了一层皮,大宴宾客十多天了,我这些年生意上来往的客商要请的,当年帮过我的要请,想来想去谁都不能落了。记得我刘醇姐夫当初给我外甥办喜事的时候,我看他灰头土脸的取笑他,今天轮到我,我也实在笑不出来。总算睡了个好觉,起身看见婉清已经在花园,头上一件首饰也没有,身上浅绿的衣裙素雅清丽,真是个孩子。我开口叫:“清儿!过来!”
她走到我跟前,脸上有明显的拘谨。我牵着她的手,让她进我的房间里,摒退了身边的丫头。让她坐在我的梳妆台前,从我的首饰里我挑出了一朵玉梅,这朵梅花的稀罕之处在于它正中心有一点大红色的花蕊,其他花瓣是晶莹通透的浅绿。我把它斜斜的簪在清儿的头上。在她的头上戴上金丝抹额,中间血红的玛瑙垂到眉心,和玉花中的红蕊相得益彰。取下她耳朵上的银耳坠,换上同色的玛瑙坠子。项链和环佩也佩带停当,我拉清儿到穿衣镜前,原本的她虽然素雅,到底是新婚太不合体。这些首饰一添,雅致未减,贵气陡增,红色的玛瑙也添加了喜气。
“娘。。。。。。”清儿不知道要怎么跟我说。
“清儿,腹有诗书气自华是不错,可这装扮也是要恰如其分才好。你现在是王家的当家主母了,自然要有主母的威仪才行。”我昨天晚上我想清楚了,人总是要老的,趁还年轻,还能指点他们,让他们接手生意才是。
我这一席话只是就事论事,但听在清儿耳朵里就不是这么个样子了,定是以为我嫌她家贫,所以泪珠含在了眼眶里,满脸委屈。却又不敢说什么,只是点头。我心里叹了口气,这婚姻原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不是我酸气,这贫家女子嫁入富豪之门,有的呢?以为从今往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迫不及待的显摆威风,如水莲就是这样,殊不知这上有公婆,下有妯娌具看着你的出丑,连带自己的相公一起坍台,进而被嫌弃。也有如桂英那样起早贪黑,事无巨细样样亲力亲为,其实你做的时候未必有人看在眼里,但是你要大喊一声:“我不是老妈子!”那时人人都看着你,心里想:“你不就是老妈子吗?”还有一种是不知变通,如在娘家之时一般生活,自以为是不卑不亢,哪怕你食荤腥,我茹素也无妨,却依旧讨好不得。这是何故?俗话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只有鱼适应海,哪里有海适应鱼的道理。只有认真学习,虚心讨教才能做个豪门巧妇。看她也还是个孩子,我怎么可以跟她去计较这些,与其让她去磕磕碰碰才学来这些道理,到不如我手把手的教她。拿起丝帕把她的泪珠拭去。
“清儿。。。。。。”
。。。。。。。。。。。。。
我认真的教她,还好清儿慧根极佳,慢慢的能把个家打理出个模样来,家里的许多弊端也被她给发现了。这些年,我一直主着外头的生意,婆婆也是六十开外的人了,家里的事情也没多少精力管了。全凭着春红一人操持,定然有许多不周全的地方。现在好了,清儿管着家里的事情,真儿操持外头的生意,当真是男主外女主内。
却说我这些日子早上教清儿,下午无事就和奕下棋聊天,我真奇怪都快回来三个月了,他怎么还不走啊?“奕哥,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怎么着?你巴望我走啊!?我偏不走了。”他的脸阴了起来,我知道那是装的,当不得真的。
“你不回去最好!”我顺着他的话说。
“以宁,我们都快老了!”他突然伤感起来。
我一下子到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老吗?是啊!老了,都经历了怎么许多的事情,固然我是凡事越挫越勇的,可到了今日对于某些事情还是常常忐忑不安,拿捏不定的。
“蹉跎了前半生,后半生我们一起过吧?”他拉住了我的手,“嫁我!”那眼睛里满是渴望。
“嫁我!”这两个字我等待了多少年了?我哽咽着。十年前,当我的心准备好的时候,他进京了,成了本朝最尊贵的王爷,前五年我每时每刻都担心他会登大宝,后五年我知道他只是认真的做着王爷的本分,我开始期待他的求婚,一直没有,从我要为人婆婆开始我断了这个念头。他现在居然在我面前提这个。
我能不惊讶,就算这是太太过于平常的事情,也在沉寂了这么久以后,变成了平地响雷。呆滞的我眼里只有他的头像在晃动,他要娶我?是我反复计较的问题,我能嫁他吗?如果说家人,我估计没有人会反对。外界的传闻就更不在我心上了。而我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坚定的人,不是吗?从我父母给我安排的婚姻的开始就是了。所以这个时候我依然不坚定,所以我点头了。
他可真叫有趣,伸出手来,我以为是要拉我的手。可他却用袍袖抹额头。看着他那紧张的样子,让我幸福之感包裹了整个人。当然我此刻正好在他的怀抱里,被他紧紧抱住了。
我伏在他胸口很久,他开口说话,胸膛一起一伏:“以宁,我们去一个地方!”
跟他来到离我家不远的山头,梅山,如其名上面多野生的梅树,冬天白梅和红梅竞相怒放,整坐山就笼罩在这香雾里。我看见梅子压满枝头,采了一颗,咬开去,还没有完全熟透的梅子酸中带涩,我的嘴巴撅起,鼻头皱起,眉毛蹙起。这个时候他的声音传到我耳中:“以宁,这里皇上已经赐给我造府邸了!”
我抬头看他:“你真的不走了?”回答这句话的时候,满嘴因为酸味而充满了津液,想吞咽进去,一个岔气,让我咳嗽不停。一下子满脸通红,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急忙跑过来,轻拍我的背说:“以宁!你不想让我留下?”一脸忧虑,我真不知道这个指点江山,以狠决出名的王爷,缘何对我总是如此紧张。
我指了指树上的梅子,他见我所指,也去摘了一个放进嘴里。结果是可想而知了。他立刻吐了出来说:“有水吗?酸死了,让我漱个口!”
我双手一摊,表示无有,他的脸团得更紧了。那滑稽的模样我不笑都不成了。我前仰后合,手舞足蹈,眼泪欲挂。好些个时间才回过神来,多少年了,我的心情没有如此畅快过了。
“你看此地如何?”他揽着我的肩问。
“风景如画,清幽雅致。是隐居的好地方。”多少年的风雨沉浮,我很疲倦了。我一时间真想找这种地方隐居了。这种地方有一个特别的好处在于,它其实离城市并不遥远,我不可能像陶潜那样与世隔绝。要清净的时候得清净,想热闹的时候就热闹。由此看来我还真是大大的俗人。
“你看我俩婚后就住这里如何?”他还真说到我心里去了。
“皇上让我占山为王了!就是这里。”他爽朗的笑着:“皇上已经长大了,该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以宁你呢?”
我呢?我也是该功成身退了。我不是早这样打算了?
当聘礼送达我家的时候,我家里的人没有一个是要留我下来的。这着实让我伤心。我在那里说:“我要照顾婆婆!”
我婆婆就回说:“清儿会照顾我的!”
而芙蓉清清脆摧地跳出来一句:“还有我呢!”
“这生意?”我难道就真的没用了?
果然真儿说出让我吐血的话。“娘!有我呢!”
看吧!这个家里里外外都离得开我了,我留下还有什么意思?
就这样我被送进了楚王府,皇上派了我父亲来册封我,看见父亲满脸的不情愿,我实在不应该在肚子里闷笑。这个老人家,已经快七旬了自己还一房接一房的娶小妾。对我这个女儿改嫁却颇有微词,不过我对他何尝不是了?
“你就不阻止你母亲改嫁?”我父亲问我儿。
“外公,您都这么老了,就别娶十三外婆了!”我儿子嬉皮笑脸的回答。
“真是混帐!连我的事情你都敢管?”我父亲吹胡子瞪眼。
“不敢,我怎么敢管长辈的事情!所以我娘的事情我怎么能管啊?外公,您也不敢在本朝太祖面前说他不该娶的朱皇后吧?”朱皇后是奕的曾祖母。把我父亲问的哑口无言。孩子还是比我强,我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对他老人家说的。
我们俩成婚了,圆了这个做了将近三十年的梦。再次穿上嫁衣的感觉和上次有若天壤之别。今天我是明明白白的知道,我的劫数已经结束了。所谓苦尽甘将来了。
挑开头巾的时候,我还是没来由的脸红了。突然之间有些拘谨和不知所措,好似十七八岁的少年,总担心不完的事情。还好这些年来我保养地不差皮肤未曾松弛,在奕的胸口我却看到了一个凹凸不平的疤痕。抚摸着这个疤痕,我想起了他当年所经受的苦楚,真是心疼。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奕将它吻了去说:“以宁,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说完双手抚上我的脸。。。。。。。
我的心思转动没有多久,就开始处于停滞状态了。。。。。。
多年的寡居生活,已经让我几乎忘了翻云覆雨的滋味,或者说我压根就没有过真正的尝过这个滋味,真心说实在是消魂蚀骨。怎奈我毕竟是受过父亲教导的,深知闺房之事不可道之。故请原谅我不多赘言了。
窗外的曙光钻进了房间里,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五更起三更眠是我多少年来样成的习惯,所以我慌忙地坐起来,却被身边的奕一把拉下。睡眼朦胧的他说:“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又没有事情可以做!”我又躺了下来,对着罗帐顶干瞪眼。我已经无事可做了,不用早起了,不用去巡视店铺了。多年的忙碌生活突然空下来还真是不习惯。我安慰自己时间长了就惯了,可是心里却有着对天亮以后无事可做的恐惧。奕拉开眼皮看了看我,就继续搂着我蒙头大睡。我怎么就不能如他一般?
到快晌午的时候,我们才起身,其实在被褥里呆久了,手脚全冒水气了,进而冰凉。没有睡意,还赖在被子里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可惜我无从选择。直到刚才他的手放开我为止。我开始穿戴起来,他为我整了整衣襟,当我梳头的时候,在他手上我看见了那对振翅欲飞的凤凰,他亲手把它们戴到的我的头上,“以宁,我说过要亲手给你戴上的!”天下间有女人得此等幸福,恐怕都会眼泪喷涌,所以我不能例外。
“以宁,以前我们都没有时间去游历山水,我们现在得空了,我带你去游遍天下名山,如何?”奕的这句话,排遣了我的失落,原来他是了解我的心境的。一下子心底还有的一丝沉闷也被驱走了。从此我再无不快,和他纵情山水之中。。。。。。。
“三三秀水清如玉,六六奇峰翠插天“,构成了奇幻百出的武夷山水之胜。溪曲三三水,山环六六峰,曲曲山回转,峰峰水抱流;临水可望山,登山可望水,当真是乘上一叶竹筏游览世间。这次武夷山游览回程路上,奕提议和我去看看沈老爷子,就是湖州那个银楼的掌柜,可惜没有能见着,原来老爷子已经被他的儿子接到任上享清福去了。却见到了一个人,我几乎已经遗忘的人—芙蓉的生母—水莲。
那个知府被抄了家我是早就知道了,水莲的去向我却不知道,不过我也不想知道。她今天睡在街头的一张破草席上,哀求路人的施舍,却被一个大汉一脚踢地额头出血。我原来也没有认出她来,只是看着可怜。而奕好管闲事,把她给带进了衣馆里,给她疗伤治病。才认出她就是水莲。她已经病入膏肓了,浑浊的眼睛别说是神采了,连光泽都没有一点。那个知府的家被抄,她逃了出来,走进的柳巷,走上了焦桂英的那条路。后来因为年老色衰所以在欢场已经没有容身处,被赶到了街上,沿街乞讨,饥寒交迫下病倒了。她问我芙蓉的事情,我具实以告,把担忧也告诉了她。“夫人,你一定要照顾好芙蓉!”这是她弥留之际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个人一生在乞求富贵,最后却是死在饥寒之中,这除了当真是际遇不顺,大部分的原因是她自己造成的,所以也我也不可能太怜惜她。草草处理了她的后事,我继续赶路,芙蓉一直认为她生母早就没有了,告诉她,她的母亲进过花街柳巷,我看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幸福,原来是如此美妙,我和奕的足迹踏遍三山五岳。而每一次回家都是我幸福的加深和见证。
如同今天,我的芙蓉儿出嫁。也真是无巧不成书。芙蓉在去北方的路途上遇见了她意中人,就是刘醇大哥的二公子。怎能不叫我欢喜?总算把心上最后一块石头落了下来。这丫头从小长在南方,是我一手带大的。娇纵惯了的,北方天干物燥真不知道能不能习惯。和兰姐商量的时候,从芙蓉最喜欢吃的说起,说她会踢被子。到最后干脆说:“兰姐,就让芙蓉住杭州吧!”我兰姐看我这种家有娇女的模样又气又好笑。我姐夫说:“看看,要叫人知道这是江南的王夫人,不把整个京城的人都要笑死!”唉!恐怕日后没有这么个小丫头老要往我怀里钻了。
我儿媳妇婉清实在值得夸奖,她要真儿把绣坊做陪嫁给芙蓉,这样的胸襟男子也及不了。不过这样正合适,芙蓉的绣艺非常出众,这绣坊的布匹就是刘家供应的。到了刘家,小丫头也正好有事情可以做。
看那边峰儿细心的照顾着凤儿那个莽撞丫头。看来好事也近了,我乐观其成。
“娘!”芙蓉哭着扑到我怀里,这是风俗,也是应该的,不过意思意思就好了,用得着把我的脖子都快勒断吗?我说:“你要真舍不得娘,那就别嫁了!来人,去把新姑爷挡回去!”
“好!我去!”峰儿马上站了起来,装出要出去的样子。
“娘!你坏死了!峰哥哥讨厌!看我怎么整治小凤儿!”又笑了不是。眼睛还剜了峰儿一眼。
婆婆在那里逗着真儿刚出生的儿子,芙蓉要辞行,她嘴里说:“女大不中留,快走快走!”弄的芙蓉嘴巴翘的老高。这孩子就是这么率真,要真嫁到其他人家去我还真不放心。
儿女都成了家,我也有了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总算是雨过天晴了,看我的故事的时候,恐怕有人为我辛酸,有人为我不平。其实也无有太大的必要,人这一生总有风雨波折,有人咬着牙挺了过来了,劫数也就变成了历练,充其量就是人生中的小作料,为平淡的一生添了些味道,等到如我这般无事可做的时候,还能拿出来絮叨絮叨。


美人劫之醉红尘
日暮西沉,晚霞满天,我和我妻子的人生就如同这西下的斜阳一般,只剩下最后的余辉了。回首往事并无半分不堪,甚至令我觉得上天对我俩很眷顾。我和以宁这四十多年的夫妻缘分是上天给我们最好的恩赐,让我们的人生几乎没有缺憾。很多人遗憾于我们经历的波折太多,也有很多人遗憾于我们相守太迟。我也假设过如果以宁从一开始就是我的王妃会是怎么样,结果当然和现在不一样,不过没有一个结果会比现在好。
遥想当年我作为大程皇帝的第十二子,生母又贵为中宫,所以幼年过的及其顺遂。我和妻子以宁的相识正如同青莲的《长干行》中写到的: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是自幼而始的。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婚事也会水到渠成,实在是年纪太轻,不懂世故,想得过于简单了。想我是皇后嫡出之子,父皇对我的宠爱是满朝皆知的,时常夸我宽厚仁爱,众皇子中最像他。这些话到我同胞兄长当朝太子的耳朵里自然是不怎么舒服的。如若说我没有登上帝位之念,那也过于虚伪。父皇的宠爱、正统的血脉和朝臣的支持都可以让我放手一博,最重要的是我的皇兄—太子殿下由于做事过于刻薄,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所以大臣中对他继承皇位多有顾虑的。可惜的一点是我年纪尚幼,空有聪慧之名而无实际的功业,和长我十岁的皇兄有太大的差别了。所以在我十七岁的那年,我向父皇请旨代他出征西北。出征前我曾经向我母后要求取以宁为妃,母后取笑我太性急,我就与她约定等我回来一定娶以宁。
记得我出征的时候,以宁给我送来了她为我求来的护身符,那一刻我异常的兴奋且幸福。我一直喜爱以宁的,这是毋庸质疑的。更何况我只要和以宁成婚,那么以宁的父亲和祖父会加重我在朝中的势力加上我如果边关凯旋归来,与皇兄的势力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带着我的梦离开了京城,踏上了西征之路。
其实西征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困难,我刚开始是这样想的。刚开始这个号称有十万雄兵的边陲小国,说他们是夜郎自大真不为过。短短三个月就让我给荡平了。骑在马背上,放眼望广袤的草原,一切尽在我眼里,一切尽在我手里。
为了让以宁和我共同分享喜悦我派人给她送去了信还有给她十五岁的生日礼物。这个礼物是我出宫前叫宫里的工匠打的一套首饰里的手镯。一对龙凤黄金手镯,我就是这翱翔在天的龙,她就是飞舞在我身边的凤。我相信龙飞凤舞的那天不远了。
这个经过连年征战的小国,已经千疮百孔,满目苍夷。尊我父皇的旨意,我留下扶持新王登基,帮助重新建设这个成了我大程属国的小国。在这个时候我才经历了真正的艰难。我们作为天朝自以为是施舍了恩德给这个小国,可这里的国人却不这么想,至少有一部分不这么想。在他们的概念里我们始终是入侵者,是毁了他们家园的仇人,所以作为主帅的我日日成了被刺杀的对象。就一次的防卫失误差点要了我的命,跟我出行的侍卫全数被杀,我被刺成重伤,是我的参将背着我逃离。在那几天里我们喝山泉食野果才回到了大营。你一定会问旁边就没有一户人家可以让我们调养的?我们刚开始也是寻找人家,而且没有多久就找到了一个农妇收留了我们。可是当她的丈夫回来的时候,我们听见他们在门外的谈话,说到我们是大程的人的时候,那个农夫就吡牙裂齿拿了斧头要将我俩砍死,我们只能落荒而逃。在路上几次差点入黄泉都是以宁支撑着我,只要想到她在等我,我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在这段时间里让我明白了,就算我们的理由再充足,我们始终是侵略者,所谓亲官难断家务事,我的伤养好了以后,我决定撤兵。这两年的教训够深刻了,反正依照他们现在国内的混乱局势,起码有个十年八年不能骚扰我边民了。想着以宁也该快十八,想着我只要回到京城就可以完成我的心愿,想着。。。。。。总之,在我心里想的那些事情真的是没有哪件是不如意的、不称心的。
就如同我出征的时候以为这里的民众会夹道欢迎我们天朝大军的帮助到后面却是这么个结果一样,我的美梦在我到京城的那一刻破灭了。以宁成婚已经半年了,而且随着他的丈夫到了任上。以宁的婚姻让掐断了我所有的希望。包括我的帝王梦,这件事情让我明白了,不论是我父皇和母后还是首辅相国都只期望皇位能平安过度。对于我母后来说她的唯一想的就是我们两个能够兄友弟恭。不错,如果我想登上皇位,那就只有一条路—杀了我皇兄。我母后认为我皇兄登上皇位,而我只要早早封王去封地就可以留下性命。所以我被封为楚王。
面对这一切,我哭不得笑不出的局面。心头一口郁结之气总要发泄,这个时候我除了失去以宁的一伤可以光明正大的发泄出来以外,别的东西能放在大太阳底下?连我上山去无人处独自悲哀也没有敢把心里的其他东西发放出来,我知道这大程朝多的是千里眼和顺风耳。大势已去,我连做最后的挣扎也是多余。
在所有人的眼中,我为了以宁的出嫁要生要死的时候,我黯然退场,对朝政丝毫都不积极。面对父皇的失望,我除了苦笑还是苦笑。能做皇帝的只有一人,我既然没有我的份,我就只有认真地遂他们的愿,保全自己。真是可笑,父皇也是这样过来的,母后在后宫里更不见得太平,凭什么他们就认为我们兄弟两个能友爱相亲?
为了让我的心情能够好点他们给我娶了尚书之女为妃。我不愿意,可是母后的说辞是:“皇室的婚姻不比寻常百姓家,口含银匙而生者,需要为这个高贵的身分付出一定的代价。”笑话,如果这场婚姻是于我有利的,那我这代价出的还值得些,问题是这对我有什么好处了。对我有千般好处的婚姻早就被他们给摧毁了。现在却用这种话来劝我,天下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了。可见这皇室里的人,那嘴就是一把把尖刀,把你血淋淋地凌迟了,还要给你看这刀有多明亮。皇室里的亲兄弟生下来就是注定要争斗的。这皇位好比母兽的乳头,而且只有一个乳头,只能供一只小兽存活。所以所有的小兽都拼命地把自己的兄弟挤出去,或者干脆咬死。所以我稍稍讲了个“不”字,就被他们严正的点明,我没有死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而我是个贪生怕死的,所以我接受了这场婚姻。对于这个女人,我的妻子,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记得刚确定婚事的时候,她曾经派婢女送书信给我,表明不愿意嫁我,正如我愿。除了以宁我对其他的女人连看也懒地看一眼。我原来认为我对以宁的情混入了权力争夺已经是很卑鄙的了。可是我的妻子约我相谈的那天跟我说此情已经付与她的心上人,叫我做梦也不要妄想得她半分的爱,后来居然在短短的几天里可以却把原来说的东西收地干干净净,和我欢喜地拜堂成亲。我自然如她所愿,不去痴心妄想什么。可她到好,寂寞难耐到对我用春药,让我中了再恶心不过的一招。所以成亲后的一个月以后,我请求去守边关,我实在没有胃口天天对着她。
如果我父皇有我的能力,那他的皇子就不是区区这么十八个了,儿子恐怕都可以从太和殿排到玄武门了。没错,我那个王妃有身孕了,经过九个多月的等待,我看到了一个皱巴巴的小人儿。父子是天性,看到这个孩子,我的感情有了寄托。我的妻子对孩子很冷淡,从来没有抱过这个可人的小东西。既然如此,我把孩子带在了身边,到了边关。有了他,我在边关的日子也就不那么无趣了。我的那个王妃在京城如何作天作地,我实在没有兴趣知道和干涉。但是不可避免的,还是有风声传来说她行止有亏德行,和人厮混。这个我听来并不意外,她未嫁前就曾经说过有心上人了。不过她也实在是太没有品位,人家戏文唱的多半是大家小姐和穷书生。她找的那个居然是他们家的裁缝。到底是皇家的媳妇,警告还是要的,我修书一封训斥她。总算安分了点。越是这样我越发想念以宁那张纯真的笑脸,可惜我对她的记忆只有停在她十四岁的那年。在想她的时候,我拿出她给我的护身符,也算是睹物思人吧。
前些日子我被调离边关,老是奉父皇旨意巡查各地。这个孩子就跟在我身边,我到哪里他也到哪里。唯有一次,我回京城的时候因为出去的时间不长,而且我看见我妻子对孩子的态度也改变了。我就把孩子留在了那里,孩子总需要母亲的。就算我做的再好他也有时候会问:“为什么别人有娘,我没有!”之类的话。这真的是一个错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怎么就忘了?那个女人为了做她的白日梦,居然对自己的孩子下手这么狠。那天,我父皇赐宴。我带着孩子和我的王妃赴宴。席间我们这些成天斗来斗去的亲兄弟难得这样融洽。父皇大喜,要考较在坐的皇孙,孩子们都使出浑身解数来博老人家的一笑。这些年我已经看开了,其实现在这样也不错,所以我不像我的几位哥哥那样紧张孩子的表现。可是让我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我机灵活泼的峰儿,眼神呆滞的站在那里,在我身边的王妃说:“峰儿能被李太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了!”
我惊讶,孩子还小,我只教了他“三字经”怎么会背这么难的诗句。我一直认为与其让孩子囫囵吞枣,不如不教。我一直是教一点给他解释一点的。
我父皇说:“峰儿!背给皇爷爷听听!”
可孩子嘴里就“天老”二字再无下文,几乎所有的嘲笑声都向孩子淹过去,我妻子的厉声催促,让才五岁的孩子在又惊又怕中,忍不住大哭起来。叫我如何不心疼,我去把他抱了回来。一顿饭吃成这样实在是大为扫兴。总算捱到结束,我带孩子匆匆回到家里。
回到王府,我身边的女人嘴巴里说:“你笨得像猪,你让我成了笑话。”同时一个巴掌往孩子的脸上甩去打在了孩子幼嫩的小脸上,打落了孩子的一个门牙。这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从她嘴里的咒骂声中我方始明白,父皇看皇孙是想看那个皇子能让本朝的盛世能延续更长久,所以这顿晚宴也就成了太子的孩子和我的孩子的考较了。而这天峰儿的表现破了她的皇后美梦。更可怕的是照看孩子的乳母跟我说的那些,真是恐怖为了让逼孩子能背出这首不是他这个年纪能理解的诗,她用头上的金簪在蜡烛上烧红了,戳上孩子的手臂。我背心升起一阵恶寒。我质问她,她却说:“你让我失望,你居然有这样的妇人之仁?父皇要不是因为你和太子之间取舍不定,今天也不会假借家宴之机,探察皇孙的才智,只要峰儿能表现出色,你离皇位就进一步了!”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我眼前的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个人,根本就是权力下的怪物,可怕的怪物。我这才相信唐朝的则天皇后真的可以把自己的女儿掐死,人世间是有这样的人的。皇宫里的传说不仅仅是传说,而是真实,用血写就的真实。可真要轮到自己的头上,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天有不测风云,贵为天子也无法逃脱一死,父皇归天,皇兄登基。皇兄对我的猜忌,几乎满朝皆知。我一点也不奇怪,我的王妃说希望和我和离,我难道能盼她这个时候给予我鼓励和支持,那就是痴心妄想了。更有趣的是我皇兄是答应了我岳父的要求,让我放妻。王妃被废却没被治罪,这无疑是以此昭告天下我楚王虽是皇族血统,却已非皇室中一员。
尊贵的皇室中的婚姻有时候更像儿戏,而我是这其中唯一一个让人摆布的玩偶。成婚如此,和离如此。不过能够不用再见到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好的一个消息。皇兄对我还不错还问我:“想去哪里游山玩水?”我记得以宁是嫁到了杭州,不过他的丈夫是在金陵任上。在出发前我告诉自己只要看她一眼就好。
我去了金陵,在那里果然见到了以宁,那个在记忆中天天陪伴我的女子。成婚后的她比以前多了点风韵少了点纯真,依旧美得让我心动,也多了心痛。她过得不好,这个应该珍爱在手心里的女子,过的并不快乐。无论是耳听的还是眼见的。在我的记忆中她看着书的时候是嘴角微微上翘的含笑模样,而不是现在的双眉微蹙。她的丈夫,是个正直的书生,却也是个俗物。虽识诗文却不懂诗文。如同他识得以宁的美好,却不知道如何去呵护这份美好。但试问自己又如何?今天对着她的情不自禁的拥抱,带给她太大的刺激,甚至是伤害。以我现在之身,也无法给她幸福,我只能离开。。。。。。。
我这时候才知道皇兄对我真是好,知道我从来出行没有摆过排场,这次让我浩浩荡荡摆足了派头,给我配的禁军就有两百人还有侍卫数十个。我杭州的别院里能容下这么多人还真是有点困难,所以奴仆只能少点了。这也是杭州一怪了,护院的多,服侍的少,我只有秋雯一个侍婢。为了让我充足的调养,不许我出门一步。所以院墙外面是凄风苦雨,这里面的我亲眼是不得见了,就听到的也是只字片语,但这些已经足够让我震撼了。在我眼里的小女子,有如此大的气魄,硬是在这风雨中,给那些饥民撑起了一把伞。以宁这个“活菩萨”的美誉,我实在无法把果断豪气性格和妩媚娇艳的容颜结合起来。时间在这院落中是没有意义的,我只要吃和睡就可以了,峰儿已经不闹着要出去了,连他也不抱出去的希望了。
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这阻挡我的高墙,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可是我不需要!不管我需不需要,我都被关在了这间屋子里。以宁遭难了,叫我如何能安心地在这里?卫广—我的贴身护卫跪在我面前,他那冰冷的声音里给我说着这样的实情:“千岁爷!你一踏出这个院门就是抗旨的死罪啊!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小世子着想。不为小世子着想也要为这个园子的二百多条性命着想。你出去能就得了王夫人吗?只可能连累她!”这个从来不多说半句的北方汉子,今天话出奇得多,而且句句打入我心底。叫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以宁死,我的心如万千蚁虫在啃噬,痛苦难遏。这种情况直到秋雯告诉我以宁已经出狱了。
这段日子里,我除了以宁出事的那会我曾经失常过,其他时候我都如死水般,没有起过一丝的波澜。也许就是我的无所求,被囚禁将近一年以后,我被允许在杭州城活动了。踏出门口,路上已经有积雪了。不管是这样的大雪天还是晴日当头,心情总是舒畅点的。我的脚一到街道上,就不由自主的往城南走去。以宁的点心店就在那里。
看来我的心胸也不算宽广,珍珠园子,我曾经吃过她亲手做的珍珠圆子,曾经对她说过我一辈子吃她做的珍珠圆子。可是我也曾经说过不在打扰她的,一切以情不自禁为借口就可以吗?
有些事情是很难自制的,我其他的事情都没有兴趣做,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每天到她的点心铺子报到。不过她却不是天天在的。我的联想能力有待加强,总觉得这个见了我有点拘谨的女人,怎么就是那个水里火里来去自如的女金刚?吃着她亲手做的点心,依然觉得她应该是被呵护的。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以宁就坐在我的书房里,和我品茗聊天。虽然她拒绝了我留她吃晚饭的邀请,但没有关系,来日方长。人淡如菊这是今天她给我的感觉。一直以来,哪怕是她年幼的时候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味道,都是如一朵娇艳端庄的牡丹。她把富贵的光芒敛去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其实我真的很想和她同庆一下的。
我相信老天是给我们两个再次的缘分了,要不然我家峰儿怎么就会和以宁的儿子一见如故呢。峰儿吵着要住到以宁家去,我自然答应,给孩子送换洗衣服的时候我听见了这样一番言辞。
她的眼睛是如此的晶亮,说出来的话铿锵掷地:“我朝国力可昌盛?可开国以来几次边境出事,那些文臣哪个不是贪生怕死,极力主和,结果呢?他们就会放过我们?我们边境的那些不会打人百姓被抓去干什么去了?像纸鸢一样被放到天上,然后活活摔死。我们官员的顺从就丢土失地,我们百姓的顺从就是连性命也不保。直到先帝主战,反而边疆十几年没有事情了。你要把孩子们教成明知自己有力量反抗,却还不知反抗的懦夫?”面对我的关于教育孩子的疑问她是如此的回答。
这就是以宁了,真实的以宁,那个女中豪杰。我第一次见到柔美的女人原来也可以这样慷慨激扬的。我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这个女子,其实就这点,我和王魁实在没有多少差别的。在我心里依旧觉得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男尊女卑的想法根深蒂固,所以我才一直无法想象她的这一面,原因是我根本就不愿意她是这个样子的。
接受这个改变,我用了多少时间?说实话我只用了一瞬间。以宁的这个样子是动人心魄的,所以我的魂魄被她的这一面继续吸引。只是从这个时候起我们相处的方式就要稍微调整一下了。不过对我实在有太大的益处。我心头淤积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需要这样一个可以知我心思而不会出卖我的人的倾听和分担,以宁成了最好的对象。
皇兄对于我沉溺于以宁,应该是挺高兴的。也许就是这个才让他没有拿我开刀,而是杀了三皇兄,不过天恩难测,不知道轮到我是什么时候。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两个互相扶持,但是两人之间还是有隔阂在。以宁到底是大家闺秀,纵然已经抛头露面惯了,骨子里的那点东西坚持还是没有抛去。想想我那个皇姐邱安公主真是荒唐透顶,公然养了十几个面首,还嫌不够,听说最近看上朝里的新科探花,也要收进红罗帐中。从比较中足见以宁的纯良未曾减去半分。前两天她晕倒在酒楼的工地上,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我心疼不已,但无能为力,除了扶她起来。手托在她汗湿的背上,我的脸几乎贴到她的脸上。因为高烧而呼出的气息滚烫,把我的心烘烤的几乎要爆裂出胸膛。对着她我本来自制能力就差,何况是这个时候,对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以宁的细汗从发脚、鼻尖不断涌出来,汇聚成水滴。她身体不适,我还在胡思乱想,真想打自己一巴掌。我绞了块手巾给她抹去汗珠。我的呼吸却紊乱不已,胸口抽紧,一口气差点换不过来。
我俩各自调试好自己的心情,我把京城发生的事情叙述给她听。她分析的朝局之精准,我实在是佩服。几乎把我心里不敢想的,全说了出来。
以宁是商场的奇才,其实她到其他地方依然会这样的出色。她的天分实在让人惊叹。不过在这个时候我却庆幸,她和皇宫没有牵扯任何的关系。如果她进皇宫,以她今日这般遇强则强的性格,会不会也谋权弄势,会不会再次造就一个则天武皇,很难讲清楚。因为那个时候我皇兄固然看到的是她的身家背景,而我也只进了一层,看到的不过是绝色容颜后面的温婉优雅,再无其他。三宫六院是在所难免,长情二字谈何容易?女人没有了爱对于权力的欲望不会比任何一个男人差多少。也因此我对我那个合离的王妃有了些须的体谅。以宁如果早为我妻,此刻皇位争夺失败,固然会惹来杀身之祸,连带搭上近千条人命。如果胜了,此时会只是我三千粉黛中的一个,还是临朝一同听政的“二圣”之一?
我和以宁的关系有了进展,我自然很高兴,两人相处已经用回了以前年幼时的称呼。可惜好景总是不长的。我皇兄怎么会让我悠闲在外?一道圣旨催我回京,此去京城九死一生。我放不下的事情是如此之多,以宁的建议是对的。我必须尽快进京,皇兄的身体每况愈下,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危机重重。想到这一别,有可能成永诀。心里的悲哀与恐惧是需要一个口子来发泄出来的。以宁这个时候抱得我紧紧的,滚烫的眼泪湿濡着我的衣衫,软玉温香贴合我的胸膛。这个时候我实在太需要她了,从额头到耳垂,我温习着梦里做了一千遍的事情。有如空谷幽兰般的香气牵引着我。拉开了她的衣襟,如羊脂暖玉的肌肤呈现在我眼前。被支撑得紧实的兰色抹胸上下起伏,我在她滑润的肩膀上吸吮出一个一个印记,真想张开口狠狠地咬下去,在这个躯体上留下永远属于我的标记。对于这个想法我心头惊异着,瞬时间钻进我心里的一个景象。现在的情景可真像京城说书的说的那些故事,男明知道要死了,平时和他有情的那个女的就出现了,献身给他,然后有了个遗腹子。之后呢,通常是这个女子从小就跟这个孩子说你父亲是被谁谁给害死的。等孩子长大了就是为父亲报仇。通常是大仇得报的。那是因为我们大程朝说书的故事多喜欢结局圆满的。真实的,要有这种事情也就是像干将莫邪他们儿子那样,结局是脑袋进油锅炸,其实一般情况这个强敌都是势力和实力庞大的。我可不想要留个复仇工具在人世间,想想这样的女子和孩子的一生,除了痛苦再无其他了。我不想让以宁这样,也不想让峰儿这样。既然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就该为以宁着想,宁可她忘了我,她还有漫长的人生要走。何必非要留点东西,让她一生伤心,恐怕这世间没有比这个更自私的了。想到这里,不仅欲火全消,甚至都想笑出来。亏我还自以为当得起冷静睿智四字。就几道圣旨就让我如此惶恐不安,以为死期将至?给以宁拉好衣襟,我当然要,但是要堂堂正正的要,我一定要活着回来,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我对以宁许下了诺言。
带着我的诺言我去了京城,星夜兼程,半刻也没有耽搁。旧地重游,楼还是旧日的楼,人还是旧日的人,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只是我比鬼神还要让人敬而远之,当年簇拥在我身边的朝臣,大多已经归附到了孙国丈门下。偌大的楚王府邸,门庭冷落,对于这座府第我连进去的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里面的一切对我没有丝毫的意义。我直接进了宫,见到了我的兄长,当今的天子。如果他不是身着滚龙袍,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我的皇兄。形如枯槁,应该是用这个词来形容的。他是我嫡嫡亲亲的哥哥,是小时候最疼爱我的兄长。
“亭弟!”所以当这一声久违了的声音穿过我的耳朵,我心情是激荡的,无法平静的。但是我还是想起了他是我的兄长,但也是当今的至尊。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恭敬敬响亮地嗑着头,看到了没有,我皇兄那无比受用的样子。这就是帝王,他的兄弟之情是一瞬间的。谁要是看不清楚,就吃亏了,一样的血统,往往更容易招来杀机。在他面前我除了臣服还是臣服,而且是真心的臣服。
在心里步步为营的算计,面上自然答对之后,我终于走出了这个门口,但是浑身乏累的我连抒解一口气都不敢。宫里的生活有时候就像山间的小河清澈见底,有时候污浊地又像皇城的阴沟浑浊不算还发着恶臭。我被安排住在了宫里,就像御膳房笼子里的鸡鸭一样,随时待宰取用。
意外实在是意外,在这禁宫里还有人每天给我送来消息,而且详尽到皇兄任何动作,包括了吃了几口东西,我说过宫里有时候就是这么没有秘密的。我很感激给我送来消息的人,但是我从没有问他是谁。
今天的消息和昨天没有一点差别,孙国丈继续建议皇上把我给杀了,已经七天了,他一点新意都没有地重复着。听说王相国就是被他天天在皇上那里罗嗦,所以皇上才赐了这位出自他门中的相国一盘螃蟹。这位相国属寒凉之体,吃不得螃蟹。偏偏皇上赐宴时赏了他一盘螃蟹。御赐之物焉敢不食,吃了下去果然就一命呜呼。固然这里也可能因为王相他知道皇兄的事情太多了,才被害的。今天到我头上他又故技重施,效果大不大,我不得而知。不过曾参杀人的典故我是熟之不能再熟的。
皇兄问我,孙国丈为人如何?真是个难题,我知道如果我万一揣测错误,就可能人头不保。虚的说不得。他的精密精明我实在不想重复说明。实的也说不得,说了反而认为我是报复。这种阎王自己当,生死自己断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孙国丈的愚昧真让我开了眼界,要杀我不算,还要杀了皇上亲生的大皇子。大皇子虽是贱妃所生,终究是他的亲骨肉。就算皇上有杀了大皇子的心思,也不应该是你提出来的。这样一来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皇上勃然大怒,也在意料之中。
如果说孙国丈的死,让皇兄刺激了一下,那么他的大儿子,几乎没有跳起来说好的样子。则是给他的二重刺激。天晓得,我的皇兄居然在心里也巴望他的儿子们能和睦相处。这个差点没有把兄弟的肉切了片,当菜炒来吃的人也做这种温情脉脉的梦?所以,见到此情此景的他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下旨,废大皇子为庶人,终生囚禁。对待自己的儿子都这样狠,所以当初他囚禁我,实在是很客气的了。
睡的时候就睡吃的时候就吃,如今孙国丈都死了,就算给我再多的消息我也猜不出皇帝在想什么了。我估计这个时候他自己都劳心劳力彷徨犹豫中。这天我半夜被叫了起来,来到了他的寝宫,等我到的时候,大臣和妃嫔跪了一大片,我也跪在了那里。看来皇上已经差不多了,要宣旨了,今天不知道他要不要我做他的陪葬品。
“宣吧!”他做了个手势给身边的太监。
圣旨里罗嗦的东西我就不复述了,大致的意思就是我为监国王爷辅佐新君,并且重新起用了以宁的父兄。我不用做陪葬,但是陪葬的却有已经给他生过皇子的所有妃嫔。真是恐怖,在人世间皇帝没有做够,到地府还要继续不成?当然我也知道,他是怕那些女人在宫里争来斗去,皇后是心地慈软,根本不是这些女人的对手。不过就这一点还是可见他对皇后还是另眼相看的。
等到所有人退了下去,他独独留下了我。我的猜测,无非就是他的皇子的事情了,
“亭弟!若你当真有心皇位,朕不怪你。但只求你一件事情!”他断续着说。
“皇兄!”看到他将死的样子,他教我读书练剑的景象尤在眼前。
“留下朕的血脉。”他眼睛暴睁。
“我会好好扶持新君的!”我话音刚落,他就去了。看着我的胞兄,活拆散我和以宁的人,我突然恨也不起来,亲也不起来,只觉得他对我是个陌生人。这个皇宫里本来就是关陌生人的地方。
皇上驾蹦,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这黑白两色了。看上去是举国皆哀,可真实还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我品着香茗,悠然地坐在府中。别说我人性泯灭,我早说过要期盼皇家有什么情分,那真是三岁小儿的作为了。哪个人不看看眉高眼低?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就是铁证。今天是难得有个下午可以清闲。执起狼毫给以宁写了封书信,这个时候我可不要任何人的打扰。
我有多久不参与朝政了?一下子还真难上手。各地来的奏折总有写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的。我从宫里找出了大行皇帝以前批示的奏折,想要做个参考。问大臣,是不能的,这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清楚,容易受他们的好恶的左右。在上书房里我意外的发现了一本皇兄写每日行事的《理政记要》。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写着每天需要处理的事项,以及处理的结果。而我正是需要它来尽快的了解朝中最需要解决的事情。从前到后一共找出了厚厚的四大本。皇兄登基不过三载,却留下如此多的记要。
随着一页页的翻动,眼前我出现了一个秉烛处理奏章的身影。每处理完一件就在上面用朱笔圈出,并写下心得。虑杂利害、明察法理,网漏吞舟,网密刑峻。思虑之细密,恩威并用,让我大开眼界。唐皇太宗也曾经在玄武门杀兄弑弟,然对他千古明君的威名未损半分。如我兄能有足够的时间,那我大程是否也会出现一个空前盛世?在这个时候我真正的开始了解起我这个同胞的兄长,我也开始打开心里的郁结。我从心底里怨过我父皇母后,是他们断了我所有的梦想。可这一刻我明白他们真的选择对了,可惜上苍未给皇兄足够的时间施展报复。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弃械认输,反而更激起我和他一较高下的雄心。
我朝幅员辽阔,以农为本。历来多灾害,水患尤重。而且最突出的是危害江南的良田。这是皇兄多次提及的。还有西南苗疆土司混战,建立这国中之国。。。。。。。更提出了对父皇重武功轻文治的治国之方的疑虑。
越到后面记载越是凌乱,到最后我看到了他对我的评断。在那些已经不工整的字迹里我看到了他最后的日子里的想法。
“亭贤已抵京,较朕所估早半月有余。一路风尘,形容憔悴。能及时而来,且观其行止,对朕恭敬谦卑,朕心宽慰。”
“国丈孙某,行为俞加无约束。日日上书,请杀龙子凤孙。王莽之形已露,然三儿年幼,大皇儿刚愎自用。如诛孙某,独付皇权予亭贤,恐无人制衡。若亭贤染指皇位,皇儿之命危矣。”
“今询亭贤,孙某是否为肱骨之臣,安邦之相?弟答曰:孙某是为朝廷之栋梁,是否为社稷之臣就不得而知。朕已之其心。利弊相较,为保我大程之基业。只可留亭贤,不知其能否善待我儿。李相忠直,虽力微薄,然名望甚高。起用应是不差。”
我只能对着这些薄纸我真正的从心里认了这个兄长。我遵循他的意愿处理着朝中的大小事务,这即是想安慰他的在天之灵,更是为了能平稳的交替皇权。对于愚昧的掌权者,帝位是他们享乐之地。而踌躇满志的执政者来说,皇位是施展抱负的工具。我兄的喟然长叹:“怨苍天不多予我十年。”却正好成就了我的这个机会。这皇位已经是我囊中之物,从此我也三更眠五更起,勤于朝政。
如果我曾经说我皇兄心胸狭窄,那我今天收回这句话。因为我执政没有几天,我就收拾了当年那个陷害以宁的狗官。对着重新回到手里的龙凤首饰,我满心的欢喜。终于有机会亲手给以宁带上了。等朝局稳定些我就去杭州亲自把她接过来,她足可以母仪天下。
一封来自杭州的书信,让我注意到了个人。我曾经的王妃,这个女人不但恬不知耻。迫不及待地去杭州,向以宁宣誓她是王妃。还侮辱以宁,实在该杀。然我刚掌权位,此时诛杀于她,恐不妥。然以宁怎可受此闲气?我派人去提醒了他的父母,果然没两天就告诉我,她疯了。所以千万别以为我的多情如雨露,可以恩泽四方,皇家里可没有这个种。
纵然再心急,然而朝务实在繁重,还是将近一年了,我才回到杭州。在九品居,看着西湖如画的风景。久别重逢,我心无限喜悦,她可能还不知道,我这次南下,准备好了一切。就是为了把她娶回去的。想着可以和她长相斯守我真的很高兴。窗外烟雨迷朦,雨丝飘落到湖面上,形成一层薄雾,蒸腾而上。我今天才发现眼前的女子也如同这雾一样飘渺不定。随着江南女子婉柔的吟唱若有似无地传进室内,我才发现我已经独自乱诹了这么久了,以宁只是偶尔的应和几句。毫无当日笑语相谈之景。
“我给你举荐一人,我有九成把握能将这西岭治理好。”这是在我说到西南边陲之处西岭盗匪横行,民风强悍。已经接连几任官员被杀,苦无良才时她对我说的。接下去我俩无语对坐,和着小雨,冰冷冷,清寂寂。
“东家,日升号的掌柜在明字号房等您!”帘子外面一个长随叫以宁。
以宁对着我淡然一笑说:“你住一会儿,我去去就来!”就这样她利落地掀起了帘子,走了出去。
看着水晶帘还在晃动,珠子之间的碰撞发出算不得清脆的声音。水晶帘、楠木雕花桌椅和墙上的用丝线绣制的图画,图案是临摹周舫的簪花仕女图,由于丝线有其独有的光泽,所以把图画中女子华丽的衣着和丰厚的肌理更生动的表现了出来,别有一番雅趣。走出门来,走廊是设在中间的,可是难得一见的。我走到尽头看到上头写着“男宾止步”那是一间小房间,房间里传出悠扬的琴音和恬淡的歌声。我转身回到自己的客房,在没有进门的时候看见房间的墙壁上有两扇雕花的窗户对着回廊,现下是拉开的。我关上了它走进了房里,已经听不见半点乐音,此等设想真是妙极,真要有什么绝密的事情商谈,外面丝毫听不到。要是在这里赏景论诗却又有轻歌相和,听以宁说要是现赋的诗词,还可以叫这里的乐娘当场谈唱出来。我记得当初走的时候还没有的。以宁的巧思真是奇多,想到这里我突然心头没来由的一凉,一口浊气逸出嘴唇。
告别以宁,我的心情如今天的天气一样阴雨绵绵。哪怕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在身边,也无法舒解半分。峰儿在以宁的教导下知书识理有不乏活泼天真。总觉得以宁似乎是个完美的女人,可又觉在哪里出了什么错误。一时间我理不清头绪,走了神。
别说那些京官动作快捷,这杭州的地方官又逊色几许了?我那破落的园子,他们早就收拾好了。虽说今天是我这一年来的初次回来,但是里面还是干干净净,书房里看不到一丝灰尘。看来是天天打扫。我还没有坐落定,就有人来报“杭州知府求见。”可不是这房子里的佣人仆役都是他差使来的。这些人哪个不是他的耳报神?他那嘴里无非就是些什么“圣明”“教训的是”之类的奴才话,真叫无趣得紧。打发他走了以后,我差人把峰儿接了回来。
“父王,我要和你一起去京城吗?”峰儿问我,那神情是如此的“一本正经”,好像在跟我谈判。
“峰儿不想回京城?”
“恩!我为什么要去!那里和我没有多大的关系的!”峰儿出口的话让我觉得很怪异。
“那是你的家!”
“父王,峰儿觉得,家应该是不单有父王,而且有娘有真哥和蓉妹,还有奶奶的地方。”峰儿认真老成的神情不是才十岁的孩子该有的。“京城那里的母妃和皇祖母和所有的带有皇字的亲戚,我都不喜欢。他们不是真心对我好。我小时候的家在西北,虽然我现在只记得那里的天很蓝,但在那里我很开心,不过我在这里更开心。我不想到宫里,那个全是大房子的地方。”
孩子的话,让我无言以对,我早就知道这血脉之缘,虽然割不断但也是靠不牢的。皇宫里谁不是带着脸活的?和孩子吃了顿晚饭,被他吵闹地,到三更天都不曾有睡意。
回廊里水气氤氲,我心头也是云遮雾绕。以宁今天的冷淡,让我感觉到她可能和峰儿一样不想进宫。纵然我保证如隋文帝一般,后宫只有独孤氏一人。恐怕也是她所不愿意的。她的不愿意在于何处?应该不会担心我有其他女子围绕身边,那么是?我想起今天步下楼的时候,看到以宁在吩咐她的下属做事。那样子像及了我在金殿上斥责大臣的样子。那时总是有一种成就感充盈心头的。我有能力养起这只已经在天空展翅的大雁吗?我想是有的,就是我把手中的权力双手奉送给她。她恐怕是无法学长孙后,那就只能我为唐高宗,她学武氏。可惜唐高宗和武媚两个的结局也很悲哀,两人在权力之下分道扬镳,甚至温和的唐高宗都容不下武则天,曾经想杀了她。更何况是我对权力有着强烈渴望的人,放在一起天长日久恐怕情分消磨了干净不说,从此为权而争只剩下恨了。恨!?想起这个字眼我不寒而栗,想着如果以宁对我怒目相向,这想想已经让我恐怖了。那么来个不爱江山爱美人,这江山谁爱谁拣了去算了。那就更是在说胡话了。我大程朝建立这基业不容易,慢说对不对的起列祖列宗。就那个为了国事呕心沥血的兄长,也要好好看着着大好江山。对了,看着,就看着。我老是在皇位上转悠。如果撇开皇位不想,我只要认真辅佐幼帝,早日将他培养成才,我不就可以早日脱身,和以宁朝夕相伴?那样以宁依旧可以用她的才华纵横驰骋,有我支持成就当不可限量。这岂不是两全之策?
这些天我在娶或是不娶,和辅佐还是执掌中认真计算和徘徊。跟以宁去了趟山上,到了那个她叫土匪窝的地方。我总算看到了,那些原本脾性暴虐的土匪,在林志清的收管下,开荒种地,经营买卖,一个土匪窝硬给建成了个世外桃园。那些个官吏多是读书出身,一个个在钱财上脑子最灵活,在治理百姓上却是些颟顸顽固之辈。用几个这样的人,正好在他们的身上背根藤条,让他们知道痛痒。我把西南最棘手的一个县给了他。
眼看就要分别了,我实在想问一声“以宁随我回京吧!”可话却卡在了喉咙口,憋了好久出口的是:“好好保重!”
我把峰儿留了下来,孩子自己的要求是其一,但是还有一个原因是留下峰儿,就是留下了一根连接我和她的丝带。孩子们要上京城的时候她总会接或者送什么的。而我也可以以孩子为借口多下江南了。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要不然还要我受当年的蚀骨相思可不成。
我大程朝在我父皇的手里兴盛起来,却也在他的手里开始衰败。这个看似强大的帝国,如被白蚁蛀空的画栋,只要一个手指头的力气就能让它立刻坍塌。而这些不仅仅是官员造成的,皇室也难辞其疚。宫中自开国以来的宫女九百八十一人短短七十三年的时间,充斥到一万三千多人。各级官员也争相效仿,蓄奴充婢。这民间本就重生男轻生女,各地都有风俗,刚生下的女婴只要脐带未剪,当场掐死,这婴孩立刻可以投胎。正当婚配年龄的男子往往娶不到妻子,天地孕育男女,男女本就应该成双的。这些人逛妓院的有,邻里因苟合而闹事的有,抢亲的有。尤其是这抢亲真是闻所未闻,往往是哪家年轻点男子亡故了。未等这男子入土,花轿已经到门上了,抢了遗孀就走,当夜拜堂。真是让我忧心。所以说这朝局稳定百姓自当安居,人丁也该兴旺起来。但是由于这些原因人口未增反而减少了。而奢靡之风大兴,产出不敷花销,就吃库银。往往到了大灾之年已经无银放赈,苦了灾民,恶死病死的不计其数。所以回到京城,我请示了皇太后以后,除按数配制各宫的宫人,余下那些未被先皇临幸过的宫女全放出了宫。这一来宫里的日常开销也少了,这宫里的是非随着人数减少也少了下去。一时间风气大为改观。民间自然也纷纷效仿,能解决这旷男怨女之事,实在是我当政以来的大功一件啊!可惜我这个天下第一旷男,自己的事情反而还没有进展,只能苦笑摇头。
均税制度的推行尤其困难。涉及的全是朝廷权贵。可谓举步为艰,为了能杀一儆百,我连抄几大世家。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谓之我“抄家王”,我一笑而过。我只要结果,国库充盈就可以了。这本是一个宿弊,要改自然要付出代价的,我只关心值不值。
我没有娶以宁,没有把她收藏到后宫实在是明智之举。在修复经济中她起了很大的作用,她对我言道北方多官吏和世家,这些人家多金银闲钱。而南方多商贾却缺少本钱。北方的民间资金如果能用到南方的话,北方的资金也开始钱生钱而南方则有充足的资金去经营。这就是北贷南放。在以宁和刘淳的游说下南北的七大钱庄联合起来纳钱放贷。
纵然有那些小国对我朝年年朝贡,但毕竟数量有限,尤其是关外的牛羊,是中原消耗极大的,我们这里草场有限。而我朝的茶叶、粮食、丝绸、盐等又正是这些国家所缺乏的。所以我在加紧边境防范的同时,开马市让商人可以在这些地方交易。在这些上征收的一部分赋税就用来加强边防。这些也是以宁一手促成的。尤其是通过交易关外大批量的战马被购买进来充足了军需。
以宁推荐的林志清是个人才,三年工夫就把个瘴疠之地收拾得百姓安居乐业,开始富足起来。他到知府任上依旧很快有起色了。我开始打算想他再升一级,朝中大臣反对颇多,无非就是他学识浅薄,难以服众。却没有想到才十二岁的小皇帝开口了:“何谓学识,能让百姓安康就是学识。朕看再升一级也不为过。皇叔把西南边陲交给他,只要他能把土司之祸解决了。就是让他进京为相也不为过。”小皇帝晶亮的眼神看着我。我突然意识到,可能我不用等太久就能和以宁在一起了。
南边事情刚解决,着西北和阗又发生叛乱。当真是一点闲工夫也不给我。和阗属我朝版图,但因为当中间隔大漠,所以只派了少量军队驻扎。这次他们将守将杀死,意图自立汗国。西南刚刚稳定,西北又乱了。征西大军是出发了,可粮草却是个问题路途遥远而且险恶。朱执昭大将军所率兵将只有七日口粮,在可罗兰战役中尽管我军取得胜利,但军中仍有饿死的士兵,以致由于粮饷供给困难无法继续深入追击叛军。所派官吏押运粮草不仅迟误,而且耗费过大,运一石米需银一百二十两。显然这是官吏经手舞弊侵蚀所致。我心担忧甚深,我是经历过战事的人,清醒地知道,给敌人有喘息机会的后果。而国库的刚刚充裕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如果来年有大灾,不能没有这些救命钱。那时正好以宁来京,经过她的筹划核计,认为只需“三分一足矣”,她揽下了云粮重担。于是江南王氏遂以家财运饷万石,军费一如所计,刻期无后者。这里面的艰辛我是知道的。出长城,逾瀚海,几千里大抵皆碛卤林莽,亘绝人迹。而所谓翰海者,就是积砂为海,绵亘千里的大漠,人乏为水,马绝刍牧,因而渴死半道者,枕尸相属也。又积雪苦寒,堕入肌骨。以宁派出了峰儿、真儿和刘醇的次子押送。又有丐帮相助,把粮食提前到达,才得以在短时间内将和阗重新收复,总算让我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如此高的武功。等到大军凯旋时,我方知道几个孩子运粮后没有回来,而是留在了那里帮助朱将军。朱将军称这些孩子奇思巧谋,每有妙计,而且孩子们师承林志清的师兄少林惠觉大师。
孩子们受封赏我就不多说了。只是我和皇帝之间对于和阗的管理却出了一点矛盾。皇帝也已经十六了。他的想法是在那里建立统一县府制度,官员由朝廷调配。我却认为应该以当地人治理当地人,比较稳妥。“皇叔,非常之时取非常之策,这是你一直教导朕的。朕以为只有将和阗的百姓当成我大程朝的子民才能保证那里长久安定。我们可以给那里名额,规定每一次秋闱,都录取至少两名以上进士。还可以将那里有权势的土司,调到京城来做京官。。。。。。。”最后我还是同意了他的治理方法,姑且不论对或者错,有时候这种事情是不分对错的。江山总是日后由他来接掌,对于他的想法我都支持,更何况他的想法十分有见地。
我开始放手让皇上自己处理朝政,我在旁边给点指点就可以了。我对朝局的影响在减少,空下来的时间多了起来,总是想起以宁,不知道她对她今天的成就可满足了?不知道我这个时候回去,她愿意和我平淡相守到老吗?
真儿要成婚了,我真是欣喜。当年那么个小娃娃,如今也已经长大了,我不由感叹岁月不饶人,要是我俩再蹉跎下去,真不知道相思何时能了。我拿出了金钗,把它包了起来。写起了奏折。。。。。。
“皇叔,朕离不开你!”这是皇上挽留我的话。可是离不开我哪里呢?我想不起来。虽然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朝朝代代出奸臣。但在这十年里我苦心提拔贤能之士,超然利用朝中各派争斗。已经为皇帝奠定了不可动摇的地位。况且我能教的都教了,我治理国家的欲望已经淡了。
“那好!皇叔朕就把杭州梅山赏给您!您就占山为王吧!”皇上在有的时候还是个孩子,说话总有些孩子气。不过我看见他在对我说这些的时候眼角噙着泪花。这么多年的教养总算没有白辛苦一场。
“皇叔!你要回来看朕的!”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真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小兽。其实这皇宫真是个大牢笼。
在京城里一些琐事的耽搁之下,我差点赶不上真儿的婚礼。和回京述职的林志清结伴而行,一路上匆匆忙忙,总算赶上了。不过少不得被以宁埋怨几声。我不知道新娘子有多美,不过以宁这个老娘子的风情可更胜当年。珠光缀压,云锦游纹,将她江南富贾的豪富之气宛如嵌在骨里,隐隐而现。这和旁边那个江南米商,珠宝成串的样子可有若云泥之别。旁边的是我家那个浑小子,看来也情窦初开了。对着林家的莽丫头嘿嘿傻笑,还真是一对。这小丫头生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可比她那个爹好看多了,做我儿媳妇还凑合。我心里盘算地正开心,就被林志清给拉了过去。他想的事情和我一般无二。
真儿大婚总算忙完,以宁也有时间和我喝茶聊天。真叫乏味,喝了这么多年的茶了。除了喝茶我们就不能做点别的么?
“奕哥,你什么时候回京城?”瞧瞧这话,嫌弃我了不是?
“怎么着?你巴望我走啊!?我偏不走了。”我也有赖皮的时候。呵呵!
“你不回去最好!”她这么说。
这么多年了,该熬的我们都熬过来了,孩子们也长大了实在不需要我们在旁边,跟前跟后的瞎操心了。我坚定的开口请她嫁给我,她眼里的犹豫,和不做声,让我的等待如此漫长。心里焦急的渴望她能答应。阿弥陀佛!她点头了,我伸手不是去拉她的手,而是擦自己额头的汗。
所以我们成亲了,终于,等待了最少也有三十年的我得尝所愿。看着我枕边的她肌肤细腻,手又不自觉的抚摩上她的脸,从额头到眼睛,到鼻尖。她头微微摇动。我马上收起手,怕把她吵醒了。但是没有用了,她已经醒了,腾一下的坐起来,要穿衣服。天才刚亮我们两个现在起来干吗去?被我一把拉下来,藏在怀里。看她在我怀里瞪着帐顶,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已经习惯了每天要做的事情,一下子空下来反而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不过没有关系我很快就让她有事情可做了。。。。。。。
我大程天下名山众多,记得以宁曾经说过:“什么时候去看看庐山真面目。”我可记在心里三十年了。所以我边把凤钗给她插在头上,在镜中和她一同照出我辆成双的影象。一边和她说:“以宁我们去游庐山如何?”
以宁看到重新回到她头上的凤钗发呆,我附在她耳边说:“以宁,我说过要亲手给你带上的!”
“刚才你说什么?”
“我说过要亲手给你带上的!”
“不是!是前一句!”
“我们去游庐山!”
“好啊!我很想出去走走!”
从这句话开始,我们的足迹踏遍了大程朝的名山,一年春秋两季都在游山玩水。在游玩的途中
孩子们也一个个成亲,有了孩子,我们也老去了。以宁对于真儿媳妇对孩子的教养颇有微词。婉清的父亲是个老书生,迂腐了点。所以在他的熏陶下,清儿心里总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可以宁的想法是顺其自然,我看见以宁对于这些的不畅快,我劝解说:“天下能出你一个异数足已。你又何苦清儿同你想的一样呢?”我到是担心峰儿那些孩子,一个个顽皮地像猴儿似的。尤其是我那二孙子,成天连个影子都见不到,不知道在胡闹什么。
从七十岁开始我们就不出门了,就住在这梅山上的庄园里,孩子们跟着我们住,我们是享足了天伦之乐。
抬头看看天上,夕阳将尽,今天想太多了,以至于我看到我那个白发满头的老妻时,忍不住要在她耳边许下来生的约定:“以宁来生你要和我相守一辈子。”如此令人感动的话语出自我这个曾经威风八面老王爷之口,总应该可以让我老妻感激泣淋了吧?
可惜啊!老太婆这两年耳朵不太好使了,问我:“你说什么?”
我只能放大点声音再说一遍:“以宁来生你要和我相守一辈子。”。
“什么?我听不清!”老太婆大声的说,哎,原本柔声细雨的以宁,自从耳朵有毛病以来声音越来越大。
我想要张口放大声音嚷,不过要先看看四周,这里是家里的后山腰,人很少,放心了应该没有人听见的,声音洪量对以宁喊:“以宁来生你要。。。。。。。”“和太爷爷相守一辈子”。话说到一半,咦,怎么有别的声音,从旁边的树上,草丛里发出的议论。
“太爷爷又在跟太奶奶撒娇了!”
“你懂什么?这叫海誓山盟!”
“。。。。。。”
“给我滚出来。。。。。。”
晚霞映红了以宁的脸,也照在了我竖眉毛,瞪眼睛,吹胡子的老脸上。。。。。。。


---------------------------
贴完了!
作者: xuliang    时间: 2004-8-9 22:13
好长啊     看的我眼睛多花了
作者: 〖透明〗    时间: 2004-8-9 23:29
爱一个人是先爱她的身还是先爱她的心?

当爱被分割时,剩下的,只是句情非得己!
作者: 椒盐花生MM    时间: 2004-8-10 07:57
原文由 xuliang 在 2004-08-09 22:13:18  发表
好长啊     看的我眼睛多花了


贴的我自己都没有耐心了!
作者: 灰色的城堡    时间: 2004-8-10 12:11
哎呀呀
总算完拉 不错不错的闹
作者: 椒盐花生MM    时间: 2004-8-10 23:31
我记得当初在晋江和秋雁上贴的时候几乎用了半年.
作者: 音乐是我唯一    时间: 2004-8-11 18:43
[quote]原文由 〖透明〗 在 2004-08-09 23:29:05  发表
爱一个人是先爱她的身还是先爱她的心?

能够把答案回答出来的人就是真正懂得爱情的人!




欢迎光临 嘉定都市网 (http://www.jiading.com.cn/) Powered by Discuz! X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