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年青人望着大街。然后蹲在站台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我对他凝视了很久,终于走过去。我站在他背后,轻轻问道,应子,是你吗?那人回过头,看着我。眼镜反射着路灯残余的光辉,所以我无从判断他的眼睛是否明亮。他说,你也有朋友住这儿?我也是。我想找一位老大爷,他曾是我房东。后来我搬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你呢?
我看到夹在他两个手指间的香烟袅袅升起了烟,长长的烟灰深处有火光一闪一闪。风吹过,烟灰掉落在水泥地上。我一语不发地转身走开了。
既然他不是应子,那就算了。我们心底的目的地仍然是千差万别的。
这一个晚上,我从地铁的这头乘到那头。当末班地铁离开时,我在明晃晃的灯光下走过通道浮出地面。从西单走到天安门,然后茫无目的,随便拐进一条街,到了叉路口再转弯。无论去哪里都可以。在丢失了找寻的人以后,每一个方向也就丧失了它所通之处的意义。
我不停地走,看到小狗,人,自行车,出租车,街灯,情侣,躺在地上的硬币(反射着月亮清冷的光辉,我咬了一下嘴唇),墙上涂抹的符号,然后是小狗,人,自行车,出租车……
我就跟着循环落在我视线里的月光,重复咬我的嘴唇。直到到每一个我遇见过的人再也不往我身上放他们探究的目光(他们不认识我了!),直到毫无反抗力的硬币在水泥地上神秘地朝我笑(我想那是因为从我咬破的嘴唇里滴出的鲜血,在它身上长出了玫瑰花也长出了生命)。
天亮前,我又回到了平安大街。在站台下我再一次看到那个年青人。他坐在台阶上,怀里抱着吉他,在微微的天色中唱一首歌,我猜是他自己写的。他唱着:在雨天的夜里,你带我去向哪里。没有欲望的地方,告别不安的自己。为何我要飞离,却又迷恋记忆,为何我总寻找,生命不可预知的美丽。Du la du la du la du la du la du ,Du la du la du la du……
我坐上清晨的首班车。车启动的一瞬间,我看到他的脸晃动了一下。然后我的眼泪趁我毫无防备时,灼热地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