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都市网

标题: 地狱列车 [打印本页]

作者: junjun1030    时间: 2002-11-1 17:09
标题: 地狱列车
地狱列车开始
                 
  渣滓,渣滓。
  我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从杯中物上移开,转移到班扬酒吧的吧台后面的大镜子上;试图不去想这已经是第四杯马蒂尼了,而是眼巴巴地盯着布里克大街上攒动的人群,不知他们是涌向西边第四大街车站呢,还是去华盛顿广场。
  渣滓,渣滓。
  瞧瞧这些人:商人和流浪汉,情侣们和大摇大摆的时髦小子,小坯子和比我还无聊的老家伙们,还有早春夜晚暖暖的空气。
  渣滓,渣滓。
  有时候,当你重复一个词无数遍之后,这个词就变得毫无意义了。但很不幸,这个词例外。“渣滓”就像刻在我的脑子里一样的清楚。
  我把橄榄扔进了嘴里,把鸡尾酒的吸管吐进了旁边的烟灰缸。“我希望我死掉。”我冲着玻璃杯说道。哈出的热气在玻璃杯上映出了一个淡淡的影子。
  应该是“我希望我死了。”吧?我心里的声音纠正着我的错误。
  死了,死掉——有什么关系。去T.M.D,不过是两个词罢了。
  我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马蒂尼。灼热的液体在我的喉咙里停留了片刻,那片刻的刺痛似乎在提醒我还活着。我从紧闭的牙缝里呼出了一口热气。
  女招待正看着我。当她发现我的目光的时候,垂下了眼睛,装作正在惮着衣袖上的灰尘。我咳嗽了一声,无力地笑了笑,向她晃了晃手中的空杯子。她回头冲我也笑了笑,点了点头。我们两个都很坦然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仿佛她根本没有看见我刚才曾经和酒杯对话,而我们两个也不过是所有普普通通的酒吧里一对普通的顾客和侍者。
  她走了过来,手里的托盘上的保罗•班扬正背着一根巨大的红杉踯躅而行。
  “再来一杯?”她竖起了一根指头。
  “再来一杯,”我也竖起了一根指头,“最后一杯。”
  她没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必要。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每天她都要看到成打上百的像我这样的醉鬼沉溺于泥沼中不能自拔。她的工作不是拯救我们,不是规劝也不是同情。她所要做的只是尽量让我们少喝一点,就像兽医一样,给一匹瘸马尽量少的痛苦。
  我不仅是一个酒鬼,比那个更糟,我是一个没有了灵感的作家。就人生的各种境遇来说,一个没有灵感的作家比一个老酒鬼要糟糕无数倍。实际上,一个没有了灵感的作家是世界上最可悲,最无望的生物。从清晨到黄昏,他被数不清的看不见的恶魔缠绕着,没有任何东西能满足他,安慰他。没有,什么都没有。甚至在虽然已经失去夺目光彩,但依然闪耀着光泽的伟大帝国——美利坚合众国的纽约市曼哈顿岛格林威治村一条街道上的一家小小的闪烁着柔和灯光的酒吧,吧台上的一杯温暖而美味的马蒂尼。
  女招待给我新上了一杯马蒂尼。我一饮而尽,感觉好多了。将空杯子放在了百威杯垫上。
  虽然无论是吧台后面的巨大的镜子,还是街道两旁窗子的反光都显得朦朦胧胧的,但是落日的余晖还是蛮漂亮的,厚重的樱桃色的云彩慢慢融化成了淡紫色,将天空染成了藏红的一片,匆匆而过的行人脸上是淡淡的最后一丝斜阳,无论他们如何地慌张,匆忙,还是给了他们一点镀金般闪耀的平静。借着夕阳最后的几点光芒,高楼大厦似乎也显现了一丝笑意。城市中的每一个人,甚至世界上的每一个人看上去都找到了内心的平静和安慰。但这每一个人独独不包括我,我可能已经把上面印着快乐,平静,安慰的邮购目录给丢掉了。
  我想起了我的邻居普丽玛,她去年花费了一年的时间想教会我喻伽,她教我怎么伸腿,怎么弯腰,怎么找回自我,怎么发掘心灵深处的秘密,等等这一切。但所有都是白搭。我能做的喻伽练习只是坐在马桶上伸伸腰,在喝我的马蒂尼的时候弯弯我的胳膊肘而已。
  如此而已,我能做的只是将气味浓郁的杜松子酒灌进自己的喉咙,然后把侍者叫过来买单。我在桌子上放了一笔为数不少的小费。实际上我没有必要这样大方,而她也不会因此而感谢我,但她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一口洁白的牙齿,漂亮的胸脯,而且没有那么多的废话。这难道还不值得吗?我站起身走到了大街上,花了一分钟来辨别方向,一边寻找着出租汽车,一边拼命呼吸着空气中浓重的致癌物质。
  我等来的计程车是由一个移民司机开的,他几乎不会讲英语,但是大把的美元还是让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伴随着汽车屁股后面的蒸汽和浓烟,计程车放炮似的冲了出去。我们穿过格林威治村。驶向第六大街,一路上计程车像疯了一样和水沟,便道闹着别扭。我在座位上晃个不停,就像在赶着一辆破旧却又狂奔不止的四轮马车。终于在第八大街的红绿灯前稍稍停了一下,当信号灯变绿时,计程车又慢慢开了起来。我们经过了一个张着髭须的老太婆,她正在一个肉饼店外的垃圾桶旁翻捡着可吃的东西,不一会她站直了身子,手里拿着什么端详着,又在手指上吐了口唾沫,使劲摩擦着,然后又摇摇头俯下了身子。我们又经过了一间商店,门口坐着一个满脸污垢的姑娘,看上去她就从来没有漂亮过,她叉着双腿,膝盖上立着一块破旧的木牌。牌子上写着:“想操我吗?给点吃的就行。”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狗在她脚边蜷缩着,舔着她手指上似乎是出完湿疹后留下的硬痂。我发誓,并不是开玩笑,当时我真想下车帮她一把。
  车子继续向前(在第三十四大道左传,右转上了第十大街),在城市里游荡。
  在距离河岸两个街区的时代广场西边,我看见一个黑人小伙子正背着一个书包沿着大街走着,脚下穿着一双气垫鞋。那个书包上印着一个连锁书店的标记。但看上去里面的东西和书籍似乎并不沾边——鼓鼓囊囊的,一定是衣服啦,甚至是毒品什么的。虽然如此,我还是马上想到了书,别人的书,成功作家的书,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这么一幅画面:无数的沉甸甸的,巨大的精装书像表演一样垒成了高高的一摞,变成了一座高塔,甚至比整个纽约还要庞大。巨大的书,用书砌成的台阶,地面。甚至无论写作还是贩卖书籍都要以重量来衡量。
  也许这就是我要做的,也许这就是出路。来一个重磅炸弹,一鸣惊人。我现在就可以想象得到:我写出了一部惊世之作,我的出版商会向我献殷勤,批评家们会嫉恨我,斯蒂芬•金会觉得有人给他屁股上来了一脚。
  给他一脚。
  我狠狠地晃了晃脑袋,又连续眨了三次眼睛,盯着汽车玻璃上那个像发亮的气球一样的脸蛋。在我思想深处的那片贫瘠不育的荒蛮之地上,一个微小的东西闪了一下。是它吗?……怎么可能?……难道我心里那个最难以实现的愿望实现了?
  一次灵感?
  我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拼命想将这点小小的微光放大,但它忽然就不见了,又遁回到那片蕴育它的虚空。它肯定是在我还确实拥有灵感时的一点点反映,或者是记忆中的一个幻影。
  计程车放慢了速度,我也睁开了双眼。救护车的红灯在前方闪个不停,旋转的红晕映在四周的建筑物上,好像给年老色衰的女人上了一道彩妆。我们将车速从时速十英里降到了四五英里。一家二手唱片行和一家色情录影带商店前面的排水沟旁边躺着一个男人,看上去睡着了,甚至可能还作着美梦。
  司机用他的语言狠狠地诅咒着,听不出是什么话(塔加路族语?克罗地亚语?)。一个警察做着手势让计程车靠边。我又闭上了眼睛,继续我的灵感搜索,希望能够重新找到它。但每当我在那片荒蛮的不育之地瞥到一丝微光时,它立刻就变成了我脑子里的一页空白。天啊!究竟是怎么了?
  我疲惫地靠在座位上,忽然感到了一阵尿意,计程车就在拥挤的车流中缓缓地向家的方向驶去。
                 
  我的家坐落在十九大街的一幢鞋盒子似的公寓里。有时候在夜里会从黑人区传来一阵阵的类似于放烟火的噼啪声。这可不是什么弄错了国庆日的烟火表演。而是手枪和乌兹冲锋枪正在开火,伴随其间的是咦里哇啦的怪叫。
  电梯又坏了,我只好硬着头皮爬楼梯。在家门外,我翻找着钥匙。走廊里不知哪间屋子里的电视正大声地响着,我用力分辨了半天也没听出是什么节目。河岸大街上响起了一声警笛的嘶鸣,我似乎听到了一声惊叫,但那很可能只不过是汽车轮胎滑过地面的摩擦声。又是一声狗叫,紧接着一个男人用西班牙语喊着什么,带着点央哥鲁萨克逊猥亵的遗风。
  我走进家门。走廊里惨淡的灯光投在我的腿边,脚下是一块蹭脚的小地毯,旁边是舒适的扶手椅,咖啡桌,还有黯淡的灯光里的工作椅,而我细长的身影投在地板上,活象是困在琥珀里的一只苍蝇。它的头——实际上是我的头——正好钉在桌脚下。桌子上面,靠近窗子的位置,背对着纽约市闪烁的星光,蹲伏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我的史密斯•科洛纳。梦之门,绝望之门——随你怎么称呼它,正静静地等着我。
  嘿,你回来了。打字机说道,身上厚厚的灰尘令它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T.M.D也不看看都几点了。
  “去你妈的,”我回敬了一句,把钥匙扔在了咖啡桌上,抬脚踢上了房门。
  完成了我在卫生间要干的事,我踱进了厨房,开始为哈德森准备食物。我给它开了一听散发着臭气的猫食罐头,开始在冰箱里搜寻可供人类食用的东西。一盒牛奶后面藏着一瓶早已过了保质期的圣米盖尔啤酒。酒精对于我来说早已是一种奢侈品,而能找到一听啤酒简直就是找到了一个金矿。
  一张干净,兴高采烈的男孩子的小脸在牛奶盒子的边上热切地窥视着我。那是一张旧报纸,下面的文字说明他的失踪已经是去年九月份的事了。看上去他是一个乖孩子:整洁,有一点思想,长大了,但还没到早熟的地步……现在没准已经在某一处湖底慢慢腐烂了,赤裸着身子,脖子上满是伤痕,结肠里塞满了精液,两片屁股像汉堡包一样被搞得稀烂。
  我拿了啤酒走进书房,弄了两把椅子,尽量让自己坐得舒服点,我的右肩离我的老伙计史密斯•科洛纳只有几英寸的距离。看上去简直轻而易举,只要找把椅子坐在旁边,往里面塞一张纸,再敲一敲键盘就可以了。我揭掉了上面的罩子,之所以要盖上点东西,是为了可以不看见它……而且那样它也同样看不见我了。赤裸的键盘看上去好长时间没用了,呆滞,没一点生气。
  我让罩子滑落到地上,然后从我左手边的书架上挑了一本诗集。深深地坐到椅子里。我打开圣米盖尔的瓶盖,向哈德森晃了晃手中的啤酒,希望她能和我小小地庆祝一下。哈德森窜上了窗台,盘腿坐了下来,将前爪蜷缩在胸前,用她琥珀色的眼睛向远处凝视着,似乎在看着她想象中的大海。
  我翻开诗集,喝了一口啤酒。我之所以选择读诗作为消遣,而不是看电视,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仅有的两个朋友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敲门,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认识的作家竟然在看电视。就我所知,对于住在楼下的奇普,或者是住在楼上的普丽玛,他们最好的消遣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和我闲聊。我一边看着书,一边静静地等待着,盼望着。但是看了几行之后,我厌恶地将书扔到了一边。这并不是因为书不好看。绝对不是。他写得好极了。不,不是好,而是伟大。他把那些被人用烂了的,熟悉的词汇编织成了一个辉煌的奇迹,每一行都像吉他的一根弦,等待着被人弹奏,唱出甜美动人的情感,这就是我为什么无法读下去的原因。
  还是选择看电视好了。看电视要比读书强上百倍,因为电视是玻璃奶头——有些人就是这么认为的,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世界需要电视的哺育和安慰。去他的奇普和普丽玛吧。他们怎么想和我又有什么相干?我打开电视机,在无数个频道中搜索着,直到找到了一个体育节目。我很快就沉醉在一场足球赛里面了,虽然我根本不在乎谁赢谁输。
  比赛结束了,我摇摇晃晃走进卫生间又尿了一泡。我看了一眼手表,打定主意要刷牙洗澡了。今晚不会有人来敲这个无聊的可怜虫的门了。
  我很快钻进了被窝,手边没有一本好书,眼镜只好无所事事地趴在一边的床头柜上。我没有拉窗帘,透过我模模糊糊的近视眼,窗外远处的城市好像海底奇幻的灯火世界,美丽的珊瑚虫闪烁着磷光,在葡萄酒般颜色的水底慢慢地游着。我的胃感到了一种深深刺痛般的绝望。我希望我死掉。
  我希望我死了。
  该死的语法。
                 
  真希望第二天的早晨能有一点变化,希望生命中的这一节链条能够延续我几个月前的状态,那时候我还能写出点不错值得看的东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纸上添几个苟延残喘的文字。
  咖啡已经煮上了,哈德森正舔着前爪在酒足饭饱之后做着她每天例行的梳妆。床已经收拾利索了,报纸上的东西实在是乏善可陈,我在打字机里塞了一张白纸,这个鬼东西就像一个日本妖怪一样吐着个白舌头直瞪着我,又在向我重复着同样的奚落:今天想干点什么?伙计?是选择我,还是去科兹莫咖啡厅吃早餐,或者跟你的经纪人,出版商还有税务局打一通毫无意义的电话,是选择我还是像一头蠢驴一样在电视机前跟那些无聊的卡通片,脱口秀,肥皂剧浪费一个白天,回答我啊,伙计!
  “别欺人太甚。”我咕哝着。
  打字机用来回敬我的是他瞪着的眼睛(黑色的色带)和呲着的牙齿(闪亮的键盘)。
  我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加了糖和牛奶以补充我的能量,然后走到书桌前,转向窗户想再看一眼窗外的景色——那个看了十万八千次的景色。底下街道上车流还不算拥挤。清晨的忙碌已经被接近中午的慵懒所代替,我感到了一丝安静,虽然只不过是汽车的轰鸣声有所减弱。只要汽车的噪音存在一天,世界就会有所改变。最近我开始担心一件事,如果所有的噪音忽然都停止了,空气里只有一片不祥的寂静,那是不是说明世界已经走到了末日?
  末日。对于我,我的一切。
  才思枯竭的末日。灵感消失的末日。
  我喝了一口咖啡。
  也许末日对于我来说并非一件坏事。
  一片寂静。
  我从窗前转过身,尽量磨磨蹭蹭不紧不慢地走到打字机前,在距离椅子还有一码的地方,我又转身选择了卫生间(都是咖啡闹的。只要闻一闻这个鬼东西的气味就足够让我的肠子痉挛了)汩汩的水声让我的膀胱感到了一丝快意。从卫生间出来,我的脚步立刻变得坚定异常了,哦,没错,再也没有什么障碍了,我要做了,我真的要做了,谁T.M.D还能阻止我?
  书架上有几本书放错了地方。(我有点责怪玛利亚,我以前的清洁女工,几年前我把她赶走了。)我走上前去准备把它们排好。
  是这个作家!我最后读他的作品是什么时候?哦,上帝,我曾经是那么地喜爱他,崇拜他。那时我还年轻,比现在年轻很多很多。我读了这个家伙的每一部作品。每部小说至少读了一遍,每个短篇至少读了两遍。那简直就是阿努斯健神露。就是他,让我走上了现在这条路,就是这个作家在我的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对我大喊,快跑呀,小子!
  他的成功秘诀是什么?他怎么就能把那些词串起来,如此完美,如此无畏,如此的轻而易举?也许书里就有答案,我翻找着。
  我搜寻着。
  我诅咒着。
  狗XX的!他怎敢!他怎敢如此出类拔萃!他怎敢做得这么出色!他怎敢……就这么死了。
  我嫉恨他已经死了这个事实。因为无法再期望他什么了。因为他再也不会出什么新书了。因为他留下了一份完美的遗产,可以供人们享受到永远。
  我希望……希望他还活着。
  回到我身边吧,伙计,打字机哄骗着我,快过来,让我们一起工作,你和我,我和你,别再欺负我。让咱俩就像,嗯,对!。朋友们,英雄和他的伙伴,男人和他的妻子,好搭档,福瑞德和巴,。蝙蝠侠和罗宾,让咱们从头至尾完美合作。用你的指头敲我的键盘,轻抚我的滑动架,轻抚我的滚筒……
  “太难了!”我喊了起来,双手在我曾经也长过头发的光秃秃的头皮上面挥舞着。“这•太•难•了”我眼镜后面的眼珠看上去一定显得很小,就像大玻璃碗中微小的鱼卵。“我一点儿头绪也没有。既不知道怎么开头,也不知道怎么结尾,天啊,该怎么办!”
  哈德森大大的琥珀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着这个她所崇拜的奇异的傻瓜在这间狭小,满是灰尘的公寓间里摇来晃去,歇斯底里。最后,她看腻了,摇摇摆摆地踱回了卧室。
  其实并不难,打字机说道。让咱们从最容易的部分开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你所要做的只是敲一下键盘。
  “敲一下键盘?究竟是T.M.D哪个键?”
  随便。
  我坐了下来,开始写字。
                 
  很久以前,在一幢鞋盒子似的公寓楼的第八层住着一个神经病,他经常和他的打字机说话。
                 
  我很快地把这页废话扯了下来,揉成了一团,丢进了废纸篓里。
  史密斯•科洛纳嘲笑似的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我又开始了:
                 
  无论我想做现实生活中的英雄,还是做一个混蛋,这些写满了文字的纸都会肯定地告诉你。
                 
  我很快又把这页废话扯了下来,揉成了一团,丢进了废纸篓里,又放了一张新纸。
  史密斯•科洛纳依然保持着沉默。
  我写道:
                 
  这个疯狂的灵感不再的作家想道:你这个废话的鸡巴。然后把他的打字机摔成了无数个碎片。完。
                 
  这页纸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鬼机器却连屁也不放一个。
  我往机器里塞进了第四张纸,盯着那一片空白。
  史密斯•科洛纳说话了,“一片寂静……”
  “什么?”
  就这样开始,一片寂静。
  “不,不行。”
  你怎么知道就不行?你T.M.D对于写作知道个狗屎!
  “不行。我就是知道。”我的回答软弱无力,我摇了摇脑袋,感觉到脑子里嗡嗡作响。
  好吧,好吧,你至少还有一个干豌豆。我的意思是说,你还可以吹吹口哨,你不会连吹口哨都不会吧?你只要……
  “我知道!我知道!你T.M.D就不能离我远点儿?”
  决不。咱们可是有协议在先的,你和我到死咱们也不分开,就我而言我还没有放弃,我还在工作,对吗?的确,我随时随地都需要服务,但那是我的本质所决定的。而你呢?你的借口又是什么?
  “我看得见我的内心,”我说道,“我能看见的只是……一片空白。很久以前,我的脑子里充实极了,一串又一串的灵感,那时它们闪着光,比一千个太阳还要亮!那时候,这亮光可以照到我心里最阴暗的角落。但是现在……我的心里只有沙漠和荒原。我的内心干涸了。完全像一个傻瓜。”
  那片沙漠上难道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没有山艾树?没有毒蛇?没有蝎子?没有仙人掌可以为你提供它的汁液?没有响尾蛇在你的篝火旁边取暖?没有壁虎或者蜥蜴蜷缩在阴凉的地底等待着合适的机会钻出地面?
  “没有!”我悲痛地叫道。
  没有?真的没有吗?凑近点儿,看仔细了。
  “好像……”我犹豫了一下,“好像有一点闪光。”
  闪光,嗯,很好。
  “我不太确定……一条线,两条线。”
  很好,很好。
  “钢铁。”
  太好了。
  “是铁道!”
  它们中间是什么?
  “枕木。”
  词汇,蠢货!词汇!
  “沉睡的词汇。”
  唤醒它们!
  “我做不到。”
  什么过来了?
  “我看不见。”
  但你可以听,快听,你可以的。
  “……是的……”
  坐好,坐好!
  “……是的……”
  我爬进我的椅子,根本没注意咖啡撒了一桌子,甚至滴到了我的裤子上。我卷起了袖子,尽量放松我的手腕,我活动着我的手指,两手做着墨西哥波浪。我弓起我的背部,准备迎接一个巨大的冲击,我向前倾了倾身子……
  ……灵感向我急冲过来。我可以听到。我可以感觉到。来得如此之快,我不知道凭我的力量是否可以让它停住,或许,我真的无力停住它,或许它真的会与我擦肩而过,永远也会不来了。
  但是我可以停住它。
  拼了命我也要停住它。





欢迎光临 嘉定都市网 (http://www.jiading.com.cn/) Powered by Discuz! X3.1